第15章就要成亲啦XD (7)(1/1)

溅,凄厉的嘶叫声不绝于耳。似乎感受到自己命悬一线,魔蛇们忽然快速抱团,合并成一条巨木般粗壮的巨蛇。冲天的魔气凝聚成股,将周围草木都灼为灰烬,愤怒地朝那个看似纤弱的女仙扑去!

“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颐歌冷笑一声,手中长刀耍得呼呼作响,那魔气冲到她面前,就像玄铁遇到磁石一般,眨眼就被她一手碧芒吸附绞杀得干干净净。

姜橙有些意外,没想到“颐歌”那么柔美文艺的名字下竟然掩藏着这么铁血帅气的灵魂。

魔蛇们很快被歼灭殆尽。女子轻哼一声,眼前骤然出现三枚焚天咒,一沾上尸体便燃起熊熊大火,空气中很快飘来血肉烧焦的臭味。

姜橙看呆了,人家手指头都懒得动,仅哼了一声,就能召唤出三枚罡烈的焚天咒,而她学了那么久,也才堪堪学会鬼画符而已……

默默地、羞愧地捂住了脸。

清阳知她心中所想,宽慰一笑:“颐歌乃天纵奇才,飞升万年就已是上神之阶。你若勤加修炼,早晚也能有她这身本事。”

姜橙噘着嘴还想自暴自弃一番,忽见一个披坚执锐的男子驭云而下。他身量极高,黑如鸦羽的长发迤逦在地,五官如雕刻般深邃俊秀,眉心赫然印着三道银白色火焰纹。

信步走来,如高山耸立,威势非凡,玄黑大氅猎猎舞动,十二章纹繁复华美。

颐歌将长刀收入袖中,恭敬地单膝跪地:“帝舒殿下。”

姜橙瞪大眼睛:传说中那位战力无边、功名盖世的杀神大人?!

帝舒抬手虚托:“辛苦了,颐歌。”

女子笑吟吟起身:“殿下来此,可是其他战场已经报捷?”

“正是,加上你这赤练谷,南荒魔地已经悉数清理完毕。”

颐歌懊恼:“看来是我速度最慢了。”

帝舒笑道:“哪里。是你斩杀的妖魔最多。”

颐歌莞尔:“这我可不敢居功,若不是殿下多谋善断、奇计频出,我也不能这么快就捣掉那几个魔窟。”

见姜橙听得一脸茫然,清阳低声解释道:“颐歌是帝舒的得力副将,此时三界尚有魔物存在,帝舒带领手下将士用了百年时间横扫魔界、力斩魔尊,还天地于太平安宁。”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周围一静,一道冰冷的视线不知何时投射了过来。帝舒一双凤眸幽若深潭,正静静地凝视着清阳和姜橙所站的地方。

在他的视野里,那里自然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他锐利的眼神分明在说,那里有什么。

姜橙紧张得连呼吸都停止了,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清阳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眼睛直视着帝舒,安抚道:“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嗯……”少女死死揪着清阳的袖子,心里却慢慢安定下来。

果然,帝舒盯着他们看了片刻后,就移开了目光。他眉目间一片云淡风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

待那处异样彻底消失后,帝舒携颐歌驾云回天宫。半路上,颐歌忍不住道:“我观殿下方才失神……可是有什么异常?”

男子神情微敛,顿了顿才道:“似乎感应到一缕同魂……”

颐歌惊讶挑眉。

“但是实在太淡了,几乎难以察觉。”他揉了揉眉心:“也有可能是吾错觉吧……”

颐歌说:“殿下最近太操劳了,当多多歇息。十日后的峻魔城,便由我和兄弟们去收拾吧!殿下不必挂心了。”

帝舒说:“你做事,吾素来是放心的。只是吾在兄长面前立了军令状,这峻魔城的魔尊,需得吾亲手拿下,作为献给兄长的万年贺寿礼。”

颐歌忧心忡忡:“峻魔城把持着混沌口,凶险无比,魔族又素来狡诈,殿下孤身前往,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情何以堪?”

帝舒笑道:“兄长亦是这样劝吾的。然,正因艰难,这贺礼才弥足珍贵。”

颐歌自知说不动他,叹息一声,垂下了眼帘。

***

姜橙一颗心砰砰乱跳,直到离开赤练谷、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帝舒的神力果然深不可测……”清阳感叹道,又觉得匪夷所思:“按理说这只是记忆溯回,他怎会如此敏锐,竟隐隐能察觉到我们?”

顿了顿,他又对姜橙道:“刚才在师兄面前,我不方便说,其实这块浮怨石,是自己滚到我脚边的。见它如此,我便拾起来了。也不知是何机缘。”

哈?姜橙愣了,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小插曲?

清阳想不通,她就更摸不着头脑了。眼前仙雾尽褪,望着四周一望无际的蔚蓝色,姜橙有些发怔。

大海?

清阳辨识了一会儿,说:“是东海。

此处距离海岸线颇远,连只海鸟都看不见。姜橙和清阳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等了一会儿,就见远远飘来一艘芭蕉叶幻化的扁舟,舟上一对年轻男女,正依偎在一起呢喃闲谈。

男子眸如墨玉,眉目间隐隐带着威势,赫然就是上一个场景中出现的帝舒。

而那个女子……姜橙看清她的容貌时也忍不住吃惊。她有一双罕见的墨蓝宝石似的眼眸,勾魂摄魄,流光璀璨。此外好像还带着点异邦血统,五官线条比之常人更为精致立体,宛如巧夺天工的完美艺术品。

饶是姜橙同样身为女人,也无比惊叹于这姑娘登峰造极的美貌。

她脑袋枕在帝舒肩上,手里把玩着他的手指,正笑意盈盈地说着什么。栗色微卷的长发和男子绸缎般的乌发铺展交织在一起,亲昵暧昧极了。

“真是养眼的一对啊!”姜橙发自内心地赞叹。

忽又想起什么,她环顾四周,奇怪道:“既是颐歌的记忆,她没道理不在场啊!”

清阳阖目感受了一番,指着天边一朵毫不起眼的彩云道:“在那后面。”

姜橙用灵识去探,果然发现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躲在云后,正偷偷观察着海面。

姜橙黑线:她这是跟踪还是偷窥上司呢?总不能是保护上司吧?

小舟轻轻飘荡,情人间的交谈随风入耳。

“上次在苎萝山为你寻的那把仙剑,还喜欢吗?”

姑娘噘了噘嘴:“好看是好看,但我常年在水中,用剑的时候到底少了些。”

“也是,是为夫考虑不周了,娘子勿怪。”帝舒洒然一笑,一贯温雅的脸上竟露出几分狡黠的味道。

“谁是你娘子啦!”姑娘娇羞地别过脸,双颊艳若海棠。

帝舒大笑着将人搂紧:“等我们成亲后,我日日都在东海陪你,你也不需要什么神兵利器了。”

姑娘扑哧一笑:“那你岂不是成上门女婿了?陛下会同意吗?”

“他忙得很,没空管我。”帝舒吻了吻怀中人光洁的额头,声音喑哑:“皎皎,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

姑娘的脸更红了,恼羞地推了他一把:“不是早就答应你了么!”

帝舒点点头:“是啊,总觉得像做梦一般呢……”长指勾起情人的下巴,他低头吻上那粉嫩的樱唇。

扁舟上很快传来女子的娇吟。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姜橙默默移开眼,却见清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对情侣,姜橙一呆:上仙还好这口?!

他的神色有些微妙,似乎在研究什么。姜橙面红耳赤,正开着“天庭有没有小黄书”的脑洞,就听清阳忽然开口道:“她就是游绫。”

姜橙一时没反应过来,清阳转过头注视着她:“那个一直在找潋水珠的游绫。”

姜橙:?!

她下意识地低头又瞧了一眼,姑娘眉目温柔,依偎在男子宽大的仙袍里,缩成娇小的一团,和那个“为了复活夫君而屠了整个修真界的恐怖女人”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见上仙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动,姜橙奇怪道:“她现在有什么问题吗?”

清阳视线紧盯着扁舟:“你有没有发现帝舒和在赤练谷见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不同?姜橙又观察了男子许久,最后迟疑道:“他的眼睛和头发好像更黑了……?”

话说完,她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这是什么破答案啊!

谁知清阳竟微微点头:“方向没错,你再注意他的眉心。”

姜橙定睛细瞧,忽然灵光一闪:“火焰纹好像变暗了?”

“对。那是天生神子的神魂标记,整个天界只有天帝和帝舒拥有。天帝的是浅金色,帝舒的是银白色。”清阳解释道:“不过我修为不足,探不出它变暗的原因。”

帝舒眉心的三道银白色火焰纹,较之上一个场景,光泽似乎黯淡了一些。这样看来,其实姜橙的眸发说法好像也没错,帝舒整个人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暗纱,深邃了许多,也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芭蕉小舟从他们身边划过,欢声笑语渐渐飘远了。

姜橙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目光转来转去,最后望向天空,颐歌从云朵后面探出了半个身子,她绞着眉头,沉默而忧伤地望着小舟行去的方向。

姜橙心里咯噔一下:“颐歌上神……她不会是单相思了吧?”

清阳一怔,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空中:“……”

姜橙在心里为她点了一支蜡烛,可怜见的,帝舒最后还是和游绫结为夫妻的啊……

颐歌只呆了片刻功夫,便消失离开了。

清阳正要和姜橙去下一个场景,后者忽然一拍大腿,猛然醒悟:“我想起来了!我就说不太对嘛!——上仙,帝舒在这个幻境里一直没有发现我们诶!”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在后文很有用的,不要跳看鸭~

如果要写一个男女主的现代背景故事,你们希望他们有记忆还是没记忆呢?

☆、戮神

清阳一愣:“真是如此……”

那人的目光始终流连在怀中的未婚妻身上,别说是清阳他们, 就连天上的颐歌也没能分得他半分注意。也不知道是他根本没发现, 还是不屑理会。

神意缥缈,远不是清阳他们这个段数能够揣测的。

第四个场景,又回到了战场上。

只不过这次的主角变成了已经黑化的帝舒。

清阳之前说过, 帝舒因为杀戮太多, 被煞气侵蚀而走火入魔, 倒戈反向攻击三界, 最后被众神围歼在五曜戮神阵里。

此刻似乎到了围剿他的最后关头。山岳般的男人伫立在战场中央,双眸猩红,神色狰狞,眉心三簇火焰纹被魔气染成了诡异的黑色,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死神。

帝舒瞧了眼身上新割裂的伤痕,朝周围神经绷紧严阵以待的大小神仙们冷冷一笑,一双寒眸如海啸来临前汹涌的黑色潮水:“居然需要那么多人一起上……一帮废物,还不如杀光了全部推翻重来!”

一位长须神仙怒喝:“说那么多废话作甚!魔头帝舒, 还不快快就擒受死!”

他掌中飞出数把长戟朝帝舒刺去。帝舒冷哼一声, 广袖带起一阵玄色狂风,与长戟们紧紧缠斗在一起。

神祇们与他已经战了不知多少天, 皆是满面疲色,苦不堪言。帝舒也明显体力不支,玄色长袍很快被割开数道口子,渗出一团团暗色的血痕。他邪气地笑了笑,将血抹在额头的火焰纹上, 周身顿时魔气大盛,连姜橙和清阳都感受到那股逼仄窒息的威压扑面而来!

幽碧如鬼火的魔气转眼就将长戟燃成灰烬。那神仙脸色大变,还未及反应,鬼火便朝他直扑而来,将人裹挟着飞上空中。只听数声惨叫,那神仙转瞬就被魔气吞噬,当场陨落!

纷纷扬扬的骨灰从空中飘撒下来,在场诸神无不又惊又怒,愤然作色。帝舒本来就是独步三界的杀神,如今又有魔气加持,更是如虎添翼。除了胞兄天帝能勉力与之一战,其他人岂不都是去送死么!

而帝舒到底是天帝的亲弟弟,兄友弟恭,感情深厚。天帝最多默许这场围歼,要他亲自下场大义灭亲,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在胶着之时,一道女子倩影忽然从天而降,在所有人愣怔的当口,直直奔到帝舒面前,抓住他的手臂大声疾呼:“殿下!你醒醒!我是颐歌啊!”

“危险!!”姜橙惊呼出声!帝舒已然失去神智六亲不认,哪里还会记得她!

果然,男子低下头阴鸷地盯着她,似乎对这个不怕死的蝼蚁很感兴趣。他血眸微眯,大掌一把掐住颐歌的脖子,将她直直地拎离地面。

颐歌瞪大眼睛,艰难地呼吸着,身子如同摇摇欲坠的叶子被帝舒捏在手中。几个她军中的同僚惊呼着想冲上去救她,姜橙也本能地想要迈出步去,旋即想起现在是在回忆里,才生生止住脚步。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颐歌几乎快被对方掐死的时候,她手中陡然出现一把光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入了帝舒的眉心!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本以为颐歌接近他只是为了徒劳无功地唤醒他,谁知竟是为了出其不备的致命一击!

帝舒猝不及防被伤到要害,仰天一声怒吼,冰冷的眼眸中燃烧起无边的杀意!他抬掌如刃,聚起冲天的魔气狠狠劈向颐歌的天灵盖!

“不——!!!!!”

时间仿佛一下子慢下来,周围的声音也消失了,姜橙眼睁睁看着颐歌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她深深地凝视着面前这个索取她性命的男人,温柔又坚毅的眉眼里有痛楚,有喜悦,有解脱,有诀别,还有……沉默深远的情意。

一只手从旁探出,盖住了姜橙的眼睛,耳边传来叹息般的呓语:“别看了。”

姜橙的呼吸哽在喉咙口,心脏被揪得死死的。意料之中骨碎血溅的声音传来,四周响起几位仙子的失声痛哭。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块红玻璃,所见之景竟然全部变成了血红色。

“颐歌已经陨落,这是流进她神魂视野里的血。”清阳解释道,他的眼前也是一片血红。

再看战场中,果然不见了颐歌的身影。黑血从帝舒眉心汩汩淌下,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神仙们不知他具体情况,也不敢轻易上前,只得继续铜墙铁壁地围堵着。

正僵持着,一段恢弘的梵唱忽然从天而降。四方天庭缓缓浮现五位神力非凡的大神身影。他们凌空而立,手中摆出奇异的结印姿势,口中念诵不断。

一片庞大的结界以帝舒为中心,迅速亮起。繁复宏伟的上古符咒在他脚下清晰凝结,发出刺眼的光芒。

“五曜戮神阵!”

清阳眼前一亮,人群中几个阅历丰富的老神仙也认了出来。梵唱带着深厚的灵法层层落下,不绝如缕,在场所有人都被涤荡得神魂震颤,气血翻涌。

帝舒身上张牙舞爪的魔气被压制得近乎于无,鲜血从衣袍下淌入法阵中,将那巍巍盛光也染成了红色。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面色幽暗狠厉,施展的法力却如蚍蜉撼树,根本无法对抗戮神阵的威力。

“帝舒——!!!”

一个绝美女子突然冲进人群,拼命想扒开众人奔向帝舒,被几个武神死死拦住。

正是游绫。

“放开我!让我进去!”游绫不要命地挣扎着,目光触及阵中伤痕累累的男子,顿时泪如泉涌,声嘶力竭:“帝舒!帝舒!!”

大家虽然知道游绫是帝舒的妻子,但这个时候怎敢放她进去。一个年长的神仙出声劝道:“鲛神游绫,你夫君走火入魔,早已不认得你了。如今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应当顾念三界安危,体谅我们的不易。”

“体谅?!”游绫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红肿的双眼满是嘲讽:“若不是你们事事叫他出头,剿魔总推他去,他怎会被反噬?!”

她清丽绝伦的脸上满是哀恸:“试问这三界四海的魔窟,有哪个不是帝舒打下来的?你们自诩为天界之神,却也不过是帮贪生怕死的孬种,天帝但凡有剿魔之令,只知躲在后面,把帝舒推出去。帝舒纵然有天生神体,又如何经得起这般长年累月的厮杀浸染?行善反而受谤,他被害得如此,难道没有你们的一份‘功劳’么!”

一席话说得众神讪讪,脸皮薄的已经低下头不敢看她。一个男仙不服气地狡辩道:“剿魔的也并非帝舒一人,怎只有他走火入魔?可见还是他神心不稳,道行有亏……”

他忽然觉得浑身寒飕飕的,话含在口中也说不下去了。

“是啊……手上沾了血的,不是陨落了,便是走火入魔了。”游绫唇角勾起冰冷的笑意,刀锋般的目光紧盯着那个神仙,恨不得在他身上扎出几个血窟窿来:

“帝舒失智后,前脚才离开天庭,茯衡上仙后脚就急不可耐地来咱们宫里,将他从峻魔城找来的仙草强行夺去。您的神心道行,可真是令人钦佩呢……”

众人惊讶地朝那茯衡上仙望去,他一张老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恼羞成怒道:“那、那都是稀世草药!帝舒匹夫一个,懂什么!老夫替你们好生养着,那是为、为你们好!”

众神纷纷露出鄙夷之色。游绫充耳不闻,不再同他纠缠,继续痴痴地望向阵中。帝舒面无血色,已经完全被戮神阵的法力所压制,但他还是竭力抬起头,双眸暮光沉沉地望向人群中的游绫。

游绫被女武神们牢牢架住,双手颤抖着伸向他,声泪俱下,化作颗颗鲛珠:“舒……”

帝舒喘着粗气,双唇翕动,好像说了一个什么词,但是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意绪在血眸中沉沉翻涌。

“难道他还记得游绫?”姜橙疑惑不解。

清阳也觉得意外,按理说走火入魔后应当性情大变,不记得什么情与爱的,但是看帝舒的情况……又似乎有些不同。

梵唱如潮水般响彻三界,帝舒的身影很快就被罡正的光芒所掩盖,最终化作点点星光,随风消逝。

游绫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般昏死过去。

随着帝舒的逝去,姜橙的视野从一片赤红色变成了暗红色。她本就看着不舒服,这下更难受了,正想问问清阳有没有缓解之法,就见上仙突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头重脚轻地倒了下去!

“你怎么了!”姜橙怛然失色,连忙扶住他。清阳双目紧闭,面白如纸,抓着姜橙的手微微发颤。

他勉力撑住意识,深吸了几口气,略作调息才缓过劲来:“……可能是有些累了。”

刚才脑海中毫无预兆地袭来锥刺般的剧痛,令他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倒。疼痛过去后,他自检神魂,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也不知这突如其来的症状是怎么回事。

好在很快就恢复了清明。见姜橙满脸担忧紧张,清阳心中不禁流过一阵暖意,她还是在意自己的,是不是说明自己并非全无希望?

眼前场景再次变换,两人出现在一座大殿外,四周看着有些眼熟。

姜橙奇道:“颐歌上神不是已经陨落了么?怎么还会有这之后的记忆?”

清阳说:“她神力强大,或有神识未灭、心愿未了,遗留于天地之间,也未可说。”

两人把视线投向殿内,又暗暗吃惊。

这原本是一座恢弘华美的大殿,如今却被不知名的力量贯穿,屋顶上破了一个大窟窿,散落一地砖瓦泥屑。

更恐怖的是:室内青砖地面、桌椅梁柱上都溅满了斑斑血迹,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地上,残肢凌乱,死不瞑目,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殿宇中央匍匐着一头狮虎形态的巨兽,背上一对黄褐色巨翼一扇一扇,心情似乎很不错。“咔擦、咔擦”的碎裂声不断从它嘴里传出来,原来它正在津津有味地啃食一具男尸,那男人的半个头颅已经被吃掉了,白糊黏腻的脑浆流了一地。

姜橙捂住嘴巴,强忍住一阵阵的反胃。

几个尚有气息的凡人浑身是血地跪在旁边,他们穿着和死者一模一样的道服,战栗惊恐地看着那巨兽把同伴剥皮拆骨,一口一口地咀嚼、吞咽。

“还是……不肯说吗?”

天籁般清雅的女声回荡在惨烈的环境里,格外毛骨悚然。姜橙这才看到,在巨兽身后的供案上,翘脚坐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姑娘。野兽与美人的体型悬殊,让人一下子难以注意到她。

长睫秋瞳,琼鼻深目,栗色的长发逶迤在地,不是游绫是谁?

只是面前这个游绫,和之前两个场景里的游绫看起来大不相同。墨眸如渊,红唇如焰,眉目间纯善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魔魅和诱惑。

最惹眼的是额心那道妖异的银白色火焰纹,帝舒有三道,而她从前没有,现在却有了一道。

姜橙和清阳对视一眼,旋即明白了这个幻境的背景。

两万年前,修真时代的覆灭……

作者有话要说: 帝舒: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吾不是说你们,吾是说在场的诸位,你们都是辣——

紫微:行了行了,你到底碰不碰?不碰就给我杠吧。

帝舒:不碰!哼哼,偏要自摸!让你们知道吾乃天生神子,气运——

勾陈:我碰!

王母:我开花!

颐歌:哎呀我胡了!

帝舒:……

众神:呵呵,死反派,叫你话多。

·

感谢芥子的营养液!感谢白羽的地雷!挨只嘴嘴(づ ̄3 ̄)づ

☆、屠杀

循着颐歌的记忆一路看到这里,倒颇有些“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的感觉。

“那东西名叫穷奇, 是上古时代的凶兽。”清阳神色肃穆地盯着巨兽:“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招来的。”

跪着的几个修士显然是被什么法术缚住了,挣脱不开。其中看起来气势最强的男修犟起脖颈恨恨道:“我们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东西在哪里,就算你杀光我们黎天宗的所有人, 答案也是一样的——不知道!”

黎天宗?!

姜橙微讶, 竟是回到了颐歌飞升前的门派?所以, 颐歌上神她知道了自己门派惨遭屠戮的事情吗?

游绫慢条斯理地望过去:“乔掌门是吧?听说你儿女双全?怎么都不在这儿呢?”

男修脸色大变, 没想到对方连这个都打听清楚了。还不待说什么,就见那妖女吹了声口哨,有什么东西从远处山呼海啸般飞来,落在屋顶上,砖石瓦块下雨般从窟窿里砸下来,扬起一片尘烟。

阳光陡然被遮蔽,大殿里一下子暗下来。众人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就见一头巨兽趴伏在屋顶上, 瞪着两只火炬般的眼珠子朝大殿里瞧。它脸上长满了浓密的青毛, 口中一对獠牙雪白尖锐,还带着斑斑血迹。

“那是陶兀。”清阳的脸色十分难看, 上古凶兽本就不多,游绫一个弱女子居然掌控了两只——不,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没出场的。

陶兀环视殿内,遵照主人的指示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大滩腥臭的涎水。同时落地的还有两团肉球, 勉强看得出那是两个孩子,两人全身溃烂得血肉模糊,趴在地上缓缓蠕动着。

乔掌门目眦欲裂,如何认不出那就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他早已料到宗门逃不过这场劫难,也早就未雨绸缪地将小儿女们送到千里之外。谁知最后还是难逃魔爪,落得如此不人不鬼的下场。

真是天要灭黎天宗,天要亡修真界啊!

游绫笑吟吟跳下供桌:“啧啧啧,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对孩子。”

乔掌门怒发冲冠,挣扎着扑过去:“妖女!有什么冲我来!为难两个孩子算什么!”

游绫广袖一挥,男修连她的裙角都没抓到就直直飞了出去,撞在殿角的青铜大钟上,生生呕出一大口血来。

她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朝穷奇递了一个眼神,那凶兽立刻扔下嘴里的人肉,一步步走到那两个奄奄一息的孩子面前,左闻闻右闻闻,先叼起了那个女孩子。

然而不等它开始吃,就听一声轰响,两个孩子竟生生爆体而亡!冲击力之强大,还炸掉了穷奇的一颗门牙。

眼前血肉横飞,再也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躯体。

游绫惊讶了一瞬,随即看向青铜钟下的男子,脸色阴沉如水:“乔掌门真是狠心呐,连亲生儿女也下得去手。”

男人死死地攥着拳头,声音凄怆喑哑:“稚子何辜,不如早去往生……”

黎天宗断送在自己手里,已无颜去见祖师爷。只是可怜了后辈们,人生尚未开始,便遭逢大难。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给孩子们一个速死。

“你想痛快,我偏不给。”游绫冷笑一声,神色陡然狠厉,一道洒金符咒从她掌中飞出,撞进男人身体里,他全身骤然烧起熊熊大火!

姜橙瞳孔紧缩——她不能更熟悉那符咒了!上古焚天咒!

这次不用清阳捂住她的眼睛,她自己先闭上了眼睛。

据说烧死是最痛苦的死法,乔掌门虽然是化神期的大拿,却也抵不住真神的怒火。然而姜橙全程都没有听到任何痛苦的呻吟,越安静越恐怖,她低着头,皮肉烧焦的噼啪声让她心如蚁噬,焦躁不已。

黎天宗的其他弟子都忍不住抽泣起来,那彻骨的悲痛深深感染着姜橙,她仿佛看到了成千上万的修真者,都这样一个一个惨死在游绫和凶兽们恐怖的神力下,流血漂橹,宛如地狱。

待她睁开眼睛时,青铜钟下只剩了一小撮冰冷可怖的骨灰。

一个面色青灰、浑身魔气的男人踏进殿内,朝游绫缓缓地摇了摇头。

游绫面露失望:“又没找到?归元镜明明说就在凡间的。这都不剩几个宗派了,难不成还藏在世家家中?”

那男人疑惑道:“可会是浣桐的占卜出了问题——

“不可能。”游绫摇头:“浣桐欠我一命,这天机是我看着他燃寿十万年算出来的,不可能有误。”

她眯了眯眼:“等我先把修真的翻一遍,没有的话,咱们再去‘问问’世家。”

姜橙听得后背发凉,原来她竟还打算对修真世家动手?!

这番交流倒是让她了解了一些新的情况,原来游绫一口咬定潋水珠在凡间,是因为窥探了归元镜。

归元镜在不周山,是天道之眼。三界五行中的所有事都逃不过这只眼睛,颇有点全方位无死角摄像头的意思。游绫口中的“浣桐”,大约是一位灵力出众的占卜师,他以十万年寿命为代价,为游绫窥探了归元镜的天机,得到了“潋水珠在凡间”的机密。

而凡间有能力守护潋水珠的,首当其冲自然是修真者。

只是……姜橙默默地想,可能此“凡间”并非彼“凡间”啊……说不定,这个时候潋水珠就已经躲进她前世呆的那个现代社会去了。

那游绫就算翻遍大燕的每一寸土地,也不可能找到潋水珠了。

也是开了一个大写加粗的玩笑。

游绫扫兴地看了眼剩余的几人,烦躁道:“享了罢——!”

视野陡然从血红色变成猩红色!姜橙在一片头晕目眩中看到游绫裙袂翩跹,悠然离去。而穷奇和陶兀则露出贪婪的目光,扑向了跪着的最后几个弟子……

鲜血飞溅到大殿梁柱的“黎天正心”四个大字上,牌匾轰然震落,砸得四分五裂,尘土飞扬。

姜橙眼前一黑,痛苦愤怒的情绪在识海中横冲直撞、翻涌不息,搅得她脑核生疼不已。

她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人的手臂,温暖的灵力传入体内,伴随着清阳的安抚“没事了,睁开眼睛罢——”,心神这才慢慢安定下来。

“你被颐歌的怨念魇住了。”

微凉的指尖在她眉心一点,姜橙只觉附在神魂上的钝痛瞬间消失了,她虚脱般吐出一口浊气,抬眼看上仙,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的确,颐歌的怨念看得人心情太沉重了。

从视界颜色的变化来看,颐歌的怨念有二,一是帝舒的陨落,二是修真界的覆灭。

这两样,无论哪个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要怎么做才能消除她的怨念呢?

***

从幻境中解脱出来后,浮怨石的颜色就从原来的灰白色变成了亮红色。一旁,乾元神君也刚刚读取完自己的浮怨石,他揉了揉眉心,问道:“师弟,你们看到了什么?”

清阳把颐歌的故事简述了一番,然后道:“看师兄的神色,你的浮怨石难度也不小?”

乾元沉默片刻:“我抽到了清栀仙子。”

清阳脸色微变。姜橙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茫然地望向他。

“清栀仙子就是天道紊乱时,从异世界误入此地的人,后来邂逅天帝,结为伉俪。但是最后她还是被归元镜抹杀,天帝陛下亦一同陨落。”

清阳低声解释道,没有发现少女的脸色如窒息般变得青白。

那个穿越而来、结局凄惨的人,竟然是曾经的天后?!姜橙如坠冰窖,心惊不已。连天帝天后那样的身份实力都无法和天道抗衡,那么她一条小小的锦鲤……又是怎样机缘巧合、堪称奇迹地活到了今天呢?

“来此界并非她所愿。既是天道之误,用抹杀来归正,确实太残酷了。”清阳说着,目光忽然变得幽深:“所以,天后的意愿莫非是……”

乾元无奈地摇头:“除了找到小天君,还能有什么办法。”

许多人认为小天君当时和帝后一起陨落了,师尊他们虽然不信,但也找了数百年都一无所获,只猜是帝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小天君隐藏了起来,因为除了诸神在寻找,天道之眼归元镜也从未放弃把这个不该出现的孩子找出来并抹杀掉。

乾元此行,道阻且长。

清阳担忧道:“归元镜杀伐无情,无人能阻,师兄这趟还需小心。”余光瞥见姜橙默不作声低垂的小脸,他顿了一下,说:“师兄,我们出门也不少时候了,得先回阚京去。我们就此分别吧。”

乾元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姜橙身上转了转:“好,你们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好多人说没看懂,是我的错。统一解释:男女主、帝舒、游绫(小纾)、颐歌,都没有前世今生,都是他们自己,现在只是透过颐歌的眼睛回顾当年的历史(但其实颐歌看到的也并不全是真相)。有些人的魂魄出了点意外,后面会解释的。

本章略短小,莫急,今晚19点二更,月黑风高夜,偷偷开个车(嘘!

·

感谢小天使梁绕轻歌的营养液^_^

☆、游绫

一路回宫,姜橙都心不在焉。她不说, 清阳也不愿逼问她。想想这姑娘始终对自己有所保留, 清阳苦笑:他又何尝不是“道阻且长”。

甫一回宫,便有甘露殿的宫人来请,说魏太后多日不见帝后, 思念得紧。

两人急忙梳洗打扮。姜橙换了皇后的裙饰出来, 珠翠玉环, 满室盈光, 清阳从前不觉得,现在看她,只觉得少女娉娉袅袅,哪里都美。

到了甘露殿,清阳握着姜橙的手扶她下辇,之后便一直没松开过。姜橙已经一扫之前的抑郁心情,重新代入了梁绛的角色,此刻被大掌包住小手, 不禁脸红心跳, 又想着在太后面前不好与皇帝太生分了,便忍着没抽出手。

清阳余光瞥见她微微染霞的脸颊, 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魏太后自先帝山陵崩后,便一直在甘露殿深居简出。姜橙一连数十日没来请安,这会儿竟发现太后鬓角添了几丛华发。

她的精神却是不错,见了儿子儿媳高兴得合不拢嘴:“你们两个孩子,在宫外玩得开心, 可是忘了哀家这个老婆子?”

清阳立即起身叩拜:“是儿臣不孝,叫母后担心了。”

自从得了紫微帝君的嘱托,得知魏氏是帝君的命定之人后,他现在跪起太后来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了。

他一跪,姜橙自然也得跟着跪下:“母后若是在宫中烦闷,臣媳陪您去行宫小住可好?”

魏太后笑眯眯地抬手让他们起来:“哀家可不是那些个不知轻重的,断不会拆散你们小夫妻俩。只要陛下不耽误政务,哀家也不会拘着你们出宫松快,只是——”

她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姜橙身上:“绛儿何时能让哀家抱上小皇孙呢?”

清阳和姜橙心里皆是一沉。

“裴情带着几个美人来求见多次了,哀家总不好一直拂裴相的面子。她素来是个狐媚的,几次三番来拜见,无非是想让哀家劝说陛下雨露均沾。”

清阳想要说什么,被魏太后摆手打断:“巍儿,你是我的孩子,我还能不知道你想什么么。你既然宠爱绛儿,便早日让哀家抱上皇孙。否则,哀家能为你挡住后宫的女人,却挡不住朝中的悠悠之口啊!”

姜橙以前还能厚着脸皮和太后打太极,今日不知怎的,脸上竟渐渐烧了起来。子嗣问题,嫡母成夫人早就敲打过她,她和清阳总觉得能躲一阵是一阵。而太后素来宽厚,若不是实在被形势逼得紧了,想来也不会开口的。

她垂着眼睫不知该接什么话好。清阳不忍见她为难,扯开话题聊了些别的,然后早早辞别魏太后,出了甘露殿。

回去的路上,两人难得的俱是沉默。

姜橙思来想去,道:“上仙……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变个孩子出来?”

清阳一怔,深吸了口气,忍下心中莫名的酸涩:“神仙精怪可以由天地灵气凝聚幻化而成,但凡胎……必须由父母精血孕育而生,就算我能用血肉或其他灵物造就一具婴胎,也无法给予他三魂七魄。那终究不是一个真正的凡人。”

姜橙也猜到是这个结果。总不能偷偷抱个婴儿进宫冒充皇孙吧?混淆皇室血脉可是大罪恶,会遭天谴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直到回到宁致殿,清阳还能听到少女苦闷的叹气。

她一烦躁便想躲到太液池下去,晚膳后还没跨出门,就被清阳伸手拦下。

他垂眸注视着她,心疼又无奈:“我知你忧忡,不如我想个法子,叫太医诊断这具身体有疾,无法有子。之后再从宗室旁亲过继一个孩子来,封为太子,由你抚养长大。总之……不会叫母后和朝臣再为难你。”

姜橙猛地抬起头,惊愕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他说谁有疾??他想公告天下说自己不能生育???

不育=不行,一个男人、一位皇帝,承认自己不行,传出去会笑死大燕子民的好吗!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清阳的额头,温温的,也没有发烧啊,怎么就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来了呢!

姜橙没留神自己喃喃地把话说了出来。清阳苦笑道:“我是认真的。”

这是绕不过去的坎。我不愿意强迫你,只好从自己身上想办法。

夕阳将落未落,宫中尚未掌灯,显得男子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愈发清亮。晚风勾拂着他的衣角,紫霞在远方的天际弥漫开来,姜橙恍惚间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位谪仙。

叫她只能仰望,无法言语。

***

乾元没有直接回元朔宫,他先去司命星君处了解了更多当年天帝天后的事情,接着飞去不周山探查一番,因为临近归元镜,那里陷阱结界颇多,比北境更为凶险。乾元除了弄得一身狼狈回来,仍然一无所获。

他心绪烦闷,飞临东海上空的时候,免不了又想起那张娇俏明媚的小脸,心头一暖,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朝那个小渔村飞去了。

今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映照得海面上也蔚蓝壮美。渔村里静悄悄的不见炊烟,乾元放出神识也没找到人,不禁有些失望:小姑娘又去镇上赶集了?

他呆立了一会儿,刚要提步离去,袍角忽然被人揪住。一道清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乾哥哥,你是在找我吗?”

乾元喉头一跳,回头就见那朝思暮想的姑娘从海水中探出半个身子,撑着下巴趴在礁石上瞧他。

“小纾!”他心情瞬间转晴,转身握住她的柔夷:“你怎么到海里去了?”

小纾眉眼如弯月:“去玩啊!你看——”她从海里抓出一只白白胖胖的海星:“可不可爱?”

“没有你可爱。”乾元忍俊不禁,伸手抹了抹她脸侧湿漉漉的刘海。目光不经意转到少女身上,不由一怔。

小纾穿着他送的那件碧色长裙,轻薄的布料浸水后紧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胸前的风景尤其突兀,花朵含苞待放,呼之欲出。

乾元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日春梦中的情景,软腻温香,犹如在手。他喉头发干,却怎么也移不开眼。

“乾哥哥怎么了?脸这么烫?”小纾奇怪地摸了摸男子的脸庞,忽而一笑:“你下来和我一起玩吧!今天天气好,海底下风景可好看呢!”

乾元还怔忡着,猝不及防被少女一拉,整个人摔下礁石,“扑通”一声落入海中。

海水瞬间淹没了头顶,他狼狈地呛了几口水,手忙脚乱地撑开结界让自己恢复呼吸。

小纾在旁边笑得不行。这渔家少女仿佛天生因海洋而生,不需要法术傍身便能凫水。她牵着乾元的手,细白的双腿一踢一蹬,就游出好远。

这是乾元第一次来到海下,周围是他从未见过的美景。阳光淡淡地播撒下来,炫烂宛如圣光。五彩缤纷的鱼儿围绕着小纾,同她嬉戏玩耍,几只灵龟甚至衔来珊瑚和贝壳编织的华美花冠,戴在少女头上,让乾元啧啧称奇。

“我和它们是老朋友啦!”小纾笑嘻嘻地比划着手势。她漆黑乌亮的长发似海藻般迤逦飘荡,青碧的裙裾盛开如琉璃之花,整个人惊艳至极,犹如海中女神。

乾元看得痴醉,探手一拂,就将仙姿佚貌的少女拥入怀中。小纾发现自己在结界里能说话了,高兴地抱住乾元的脖颈,靠在他肩上:“乾哥哥好厉害!我最喜欢乾哥哥了。”

乾元心头霎时如甘醴淌过,又甜又暖,忍不住在少女颊边落下一吻。小纾一张脸涨得通红,似鼓足勇气一般,抬起头飞快地啄了啄男子的唇瓣。刚尝了一口想要逃离,就被他一把扣住螓首,狠狠地吻了下去!

少女瞪大眼睛,推搡了几下便瘫软了。乾元只觉满口生津,胸臆之中砰砰作响,有什么东西快要破膛而出,让他根本无法控制!

手掌从她肩头缓缓滑下,从温顺的发丝间渐次穿过。小纾宛转嘤咛,眸中云雾朦胧,竟隐隐透出些奇异的紫色。乾元心下奇怪,然而转瞬就被掌心里滑腻的触感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少女的裙裳不知何时已随海水飘远,她似感微凉,颤抖着靠进他怀里。阳光涉水而下,照得她一双小腿雪白发亮,光滑细嫩如上好的瓷胎,桃花形状的漂亮水母围着她翩翩起舞,唯美得如海中精灵,令乾元惊叹不已。

鱼儿们被不寻常的气息吸引,游过来好奇地张望着,明明是还没有开智的无意识的动物,小纾却紧张地仿佛被人窥视一般,小脸通红,瑟缩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叫乾元闷笑不已。

海流暗涌,情到深处,异样的气息引来了更多的生物。它们似着了迷一般,围绕着这对璧人欢歌跳舞,少女时不时逗逗这个,撩撩那个,像个小孩子一般开心得不行。

她的不专心激怒了身旁的男子,乾元掐住她腰身,佯怒般轻拍了一记。少女哼唧一声,噘起嘴,很快就支撑不住,柔弱无骨般挂在他身上。她声音娇娇软软的,乾元只觉每一寸筋骨都被她酥化了。

就算是从前修炼进阶,他也不曾这样快乐过。双手紧扣着那不堪一握的纤腰,乾元恨不得把这如珠如玉的爱人揉进血脉,永远醉死在这片深海里。

头顶的阳光变得迷蒙模糊,离他远去,刹那间,眼前光华灿烂,如烟花绽放千树,吹落星如雨。小纾细细地叫了一声,贝齿咬上男人的肩头,乾元吃痛,闷哼一声,便虚脱般沉入甜美的黑夜中。

小纾趴伏在他肩头,唇角含笑,满是餍足。半开半阖的媚眼中,隐隐透出一片深紫色,光华流转,妖异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1.作死的人终于作完了,下集就到自尝恶果的时候了=v=

2.提到天帝一家,一是为了介绍乾元拿到什么石头,二是说明一下天庭现在群龙无首,紫微去轮回了,很多事要勾陈出面处理,三是为了吓吓女主23333。这家人跟本文主角无关,不要猜他们家啦,他家的故事写在另一本书《我盗了老公的墓》里,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_^

☆、入魔

层峦叠嶂的青山碧野间,一条宽平官道蜿蜒而上, 直铺到一座黄墙耸立、檐牙高啄的皇家寺庙前。这里日日香火鼎盛, 祷祝颇灵,从四面八方赶来参拜的善男信女不计其数 。

小纾随着人潮拾级而上,到了山门前, 眯眼望了望牌匾上“北冥寺”三个遒劲的大字, 她轻笑了一下, 捏了个诀隐去身形, 然后蹦蹦跳跳地走进去。

寺庙中青烟袅袅,梵唱阵阵,祈福的钟声浑厚绵长,令人听了就心生虔敬。

小纾踏进大雄宝殿,对着慈眉善目的菩萨雕像叩首三下,然后朝掌心吹了一口气。一团鲜血从她手中缓缓浮起,在空中蠕动着,最后竟自燃起来, 变成深红色的火焰。

等鲜血彻底燃尽的时候, 周围的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天变成黑夜,热闹的寺庙变成空寂的殿宇, 铜墙青砖光洁如新,一排排蜡烛骤然被点燃,将幽暗沉重的深殿照耀得明亮又庄严。

而原本坐落着菩萨雕像的地方,变成了一座两人高的巨大青铜鼎,鼎中燃烧着青碧的熊熊大火, 看起来诡异至极。

北冥寺就是这样一个拥有两张面孔的神奇地方。于人间,它是皇家寺庙,灵验非常;于三界,它则是上古佛祖所设,用以封印、镇压穷凶极恶之徒的牢狱。

皇族的龙气、僧人的诵经、凡人的祈愿,所有的“善念”都转化为对这里恶徒的桎梏,千年万年、绵绵不绝地加固着封印。为了表达对凡人的感谢,此处的守神会挑选一些凡人的心愿予以满足,然后等他们来还愿,并带来更多的人气,从而更好地加固封印。

但并不是说,它就是无坚不摧的。

如今的守神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他盘坐在青鼎前,炯炯有神的双眼上下打量了小纾一番,怒斥道:“你是何人?怎会有神君之血?来北冥寺所为何事?”

少女语笑嫣然:“浣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话音落下,她的身量陡然拔高,及腰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直至拖曳在地。五官深邃俊挺,红唇明艳如火,墨蓝色的双眸轻眨一下,再睁开时已然化作一片蔚蓝深海,毫无少女的纯真憨态。

“你……游绫!!!”

浣桐尊者大吃一惊,指尖法术刚刚亮起,就被对方狠狠掐住脖子提起来。游绫唇角微勾,散发着迷人又危险的气息:“作为我当年的追求者之一,你这种欢迎方式,我可一点都不喜欢呢。”

“当年在我后面追得紧,见我被紫微封印了,就倒戈重回天界了吗?居然还在这里值守,你是怕我的那些小可爱们有一天爬出来要了你的命吗?”

浣桐双目死瞪着她,面皮涨得青紫。游绫素手一扬,将他重重甩出去,撞倒了一大片烛台。强大的灵力碾压令他七窍流血,动弹不得,浣桐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美人:“你竟然、竟然……破了紫微的封印……!”

游绫嗤笑一声,迤迤然踱到青铜鼎面前。又一团鲜血从掌心浮出,自动吸附到青铜鼎上。它宛如有灵一般,沿着表面的纹路缓缓游走,最后绘出一个猩红色的符篆。

她口中轻念,鼎中火势渐弱,最后只留下一簇火种。紧接着,巨鼎泛起刺眼的青芒,慢慢缩小,直至化为一束光,乖巧地飞入游绫袖中。

浣桐尊者目眦欲裂,指着女子颤抖不止:“青鼎……!你、你居然懂鼎语!”

“嗯呢。”游绫拍拍手,脸上浮起一抹娇羞:“夫君教过我呀。”

青鼎消失后,底座露出一个漆黑幽深的洞口来,游绫指尖一弹就破除了禁制,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眼睁睁看着她轻轻松松进入镇压妖魔邪兽的封印之地,浣桐尊者痛苦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果然从地下传来凶兽的嘶吼,震耳欲聋,此起彼伏,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笼而出,发泄着囚禁了千万年的不满。

在一片毁天灭地的震颤中,几个巨大的阴影拔地而起,曼延过殿宇的墙壁,扑向了倒伏在地的老者。狰狞的魔气自地底下如岩浆般喷涌而出,吹熄了所有的烛火,席卷着整座寺庙,直冲云霄!

***

西天元朔宫。

勾陈帝君正阖目打坐,一个紫袍仙者气喘吁吁地推开大门冲到他面前:“勾陈!快醒醒!出大事了!”

面前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北方魔气蒸腾,太白可是为此而来?”

“你、你怎么能这么镇定……!”太白星君上气不接下气地瞪着他:“你知道为什么吗?北冥寺妖魔尽出,青鼎失踪了!”

勾陈眉峰陡耸:“浣桐尊者呢?怎不见他来报?”

太白星君痛心疾首:“浣桐也陨落了!”

浣桐尊者好说也有两万多岁了,能让他一下子陨落而来不及上报天庭的人,是谁?

勾陈帝君眸色渐深。

太白星君继续道:“我已经通知了各处山神,紧盯着那些妖兽的去向。但北冥寺那儿,还得麻烦你跑一趟,查查是谁的神血打开的。”

北冥寺由神仙驻守,需要“神君”以上仙阶的神祇之血才能进入。青鼎是北冥寺的镇寺之宝,鼎中青焰可以洗濯妖魔气,将三魂七魄炼化细分,有心人能从中提取到自己想要的特殊魂魄。要操纵青鼎,除了需要神祇血之外,还要会鼎语。

普天之下,只有天生神子会鼎语,天帝和帝舒都已经陨落,难道是小天君出现了?除此以外还能有谁?

勾陈帝君满腹狐疑地赶到北冥寺。步入一片狼藉的寺中,真神威压毫不留情地将殿中剩余的小妖魔涤荡碾碎。他先收拾了浣桐的残魂超度入轮回,接着仔细查看存放青鼎之处。

屏气阖目,勾陈手中光华流转,开始吸纳辨认空气中残留的神血气息。

良久,他睁开双眼,眸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

乾元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夕阳染红了霞云,在天际氤氲出一片绚烂。

自己似乎是躺在一片沙滩上。耳边海潮哗然,舔舐着他筋疲力尽的身体。一只寄居蟹从手背上爬了过去,有些刺痛,叫他又清醒了些。

脑海中渐渐恢复了之前的记忆……乾元猛地坐起来,“嘶”的牵痛了肩膀。他转目一看,左肩上有一个被啃咬出来的新鲜伤口,想起这个伤口代表着什么,乾元脸上浮起一抹暖意。

只是,小纾呢?

他环顾四周,沙滩上空荡荡的,渺无人烟。勉强收拾了一下衣衫,乾元脚步虚浮地站起来,打算去寻小纾。只是走了没几步就收到师尊的传讯,约他在附近山林中一见。

乾元微怔,他因为调查浮怨石之事没有即刻返回元朔宫,师尊也是知道的,师尊近些年已经几乎不离开元朔宫了,怎么会突然下凡寻找自己?莫非出了什么急事?

他不敢再多停留,换了一身干净仙袍,又打坐调息了数个周天,使自己看上去与往日无异了,才急急朝约定之处驾云而去。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乾元终于赶到目的地。密林深处,勾陈帝君在树下静静打坐,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中发出淡淡的清辉,叫任何走兽邪祟都不敢接近。

“师尊。”乾元走近,恭敬行礼。

勾陈抬眼,幽如深涧的目光落在面前俊美无俦的青年身上:“你过来。”

乾元略感奇怪,但还是依言走到他面前。说时迟那时快,勾陈出手如电,一下子扣住他手腕,一道冰冷的神意冲入体内,沿着血脉走遍他全身。

乾元只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胡乱冲撞着,让他又渴又躁。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很快就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勾陈帝君盯着弟子那双渐渐发红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身染魔煞,神魂动荡,竟不自知吗?”

乾元愣住了,半晌才惊道:“弟子……怎么可能!”

勾陈神色转冷,上下打量他一番后,指尖一动,乾元左肩的衣服瞬间四分五裂,露出肩头一大块紫黑色的皮肤来!

“师尊——!”乾元大惊,却在转头的刹那呆住了——那处咬痕之前还是凝着血丝的肉粉色,现在却开始腐烂发臭,伤口处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不是魔煞是什么?

勾陈咬牙切齿地斥道:“这伤口从何而来?!”

“我……”乾元张口结舌,额头渐渐沁出细汗。很显然,刚才师尊一见他,就看出他身体有异,再将一道法力打入他体内,就立刻催发了那股凶气。

胸腹中隐隐翻涌起的绞痛让他意识到自己体内的魔煞有多厉害,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天真纯善的小纾,和魔气能有什么关系。

那两排齿印细小整齐,显然是女子所留,而弟子脸上又露出羞窘的神色,联想到之前灵犀会上他的魂不守舍,十几万岁的勾陈帝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孽障!你可知有人取了你的神血,打开北冥寺盗走青鼎,将一干邪魔统统释放?!”勾陈帝君露出少见的怒色,一抬手将他定住,又在他肩头打下三道符咒。乾元闷哼一声几乎跪不住,冷汗一滴滴淌下鬓角。

“青鼎何其凶险贵重,你闯下如此滔天大祸,天罚在所难免!”勾陈痛心疾首地望着这个得意门生:“何况,仙者身染魔煞,是个什么后果,你不会不知。如今,为师只能——”

“不!不要!”乾元无比惊恐地抬起头按住师尊的手!他如何不知,仙者入魔,根本无药可救!只有趁着入魔不深,及早剔除仙骨废去修为,打回原形从头修炼。若不如此,魔气只会变本加厉,最后吞噬神智,将人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到那时,就只有魂飞魄散一条绝路了。

辛辛苦苦修行数万年,现在却要毁于一旦,他如何甘心?!

乾元眼睁睁看着那片紫黑色从肩头蔓延到整条臂膀,他哆嗦着抓住勾陈帝君的袍角,苦苦哀求:“师尊,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求求师尊!可怜弟子仙途不易!一片道心……”

“你若真有道心,就不会同魔女私相授受了!”勾陈帝君恨铁不成钢地拂开他的手,恨声道:“你以为她咬你一口便能将魔煞传给你了吗?若非你们——”

万人之上的神尊顶着一张老脸也说不下去了。乾元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脸色惨白,喃喃地摇着头:“不可能……小纾不可能是魔女的……她那么善良……”

勾陈帝君一巴掌拍死这个弟子的心都有了:“死到临头还如此无知!我元朔宫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一个孽徒!”

他深吸了一口气:“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以后总会知道的。长痛不如短痛,趁你如今还未走火入魔,为师先将你仙骨剔了!”

想着这青年终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到底心有不忍,又叹道:“你心性不稳,为师亦难辞其咎。为师答应你,待你变回原形后,仍是我元朔宫弟子,可选西天灵气宝地重新修炼。”

说罢不再看乾元惊恐扭曲的表情,掌心紧紧覆住他天灵盖,将一道凌厉的威压注入他体内。

噬骨焚心的剧痛排山倒海袭来,比那魔煞更剜心,直接摧毁了他的神智!乾元惨叫一声,躺在地上抽搐打滚、涕泪横流,口鼻不断地渗出滴滴黑血

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经脉正被一根一根碾碎,仙骨一寸一寸地被敲断,无穷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如潮水般窒息了他的神志,痛苦令他无从思考。张着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声声破碎的哀嚎。

作者有话要说: 绫姐:老娘套路很深的,才没有你们想得这么简单。

作者:我套路更深好吗…(推眼镜)明天揭晓男主的魂魄问题!!!

开学了,读者越来越少了,感谢还陪伴在我身边跟文的你们,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多么得浅薄啊,有幸能和可爱的大家一起走一段,每天都要被你们的脑洞笑死,感恩感谢!鞠躬m(_ _)m

感谢濯风于野的营养液!感谢千檀乐、大长腿的矮子的地雷!抱住大家揉一揉(づ′▽`)づ

☆、异魂

勾陈帝君强忍心中惊痛,源源不断地注入灵力。磅礴的仙气弥散铺展, 在周围包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

就在他几近完成之时, 一道强劲的法力突然从天而降,打破仙气屏障,直直攻向他命门!勾陈眉头一皱, 袖袂翻飞, 不得不收回正在剔仙骨的手。

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 另一道力量凭空出现, 飞快地将乾元护住,不再给勾陈任何动手的机会。

一道翩跹袅娜的身影从树林阴影中显现,踏着月色缓缓而来。

且不论她周身诡异交织的仙魔之气,单是那双宝石般璀璨的深蓝色眼眸,勾陈帝君就再熟悉不过了——上天入地,他只见过一个人有那样的眼睛。而她应该在两万年前,就被紫微帝君封印了。

勾陈星眸骤缩,一柄水光潋滟的长剑赫然幻化于手中:“竟然是你——!”

“是啊, 我何德何能, 竟然逼得勾陈帝君连本命仙器都祭出来了。”游绫笑吟吟的,声音清丽婉转:“没想到, 乾哥哥竟然是帝君的高徒呢,失敬失敬。”

“紫微师兄明明将你封印了!你如何能——”

“帝君怜惜我这个徒孙,当初就没有下狠手。两万年过去,封印早就淡了。”女子巧笑倩兮:“何况,帝君现在并不在蓬莱, 所谓‘闭关’,都是唬人的,对吧?”

“你想做什么?”勾陈冷冷地盯着她,神色微凛:“去北冥寺的是你?”

游绫莞尔。

勾陈心念电转,一贯从容的脸庞终于绽开一丝裂痕:“你找到了潋水珠?!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死心!!”

他不再看她,而是转向瘫倒在地的男子,沉声道:“乾元,你知道她是谁吗?”

剔仙骨的痛楚才刚刚平缓下来,乾元此刻大汗淋漓、耳目迟钝,适才的对话也没听真切。他勉力抬起头,只见面前的女子身姿窈窕,长发曳地,面容与小纾有八分相似。五官明明只有略微变化,合在一起却拼成一副绝尘拔俗的惊世容貌,与渔家少女小纾的清纯气质完全不同。

她端立在月光下,雪白仙气与浓重魔气在她身上神奇地交织平衡,如暗夜的女神,充满了诱惑,也杀机四伏。

“小纾……”他痴痴地凝视着她,声音喑哑。

游绫笑容清浅如昔:“乾元哥哥。”

她伸手想扶他起来,一道寒芒擦着她的鼻尖疾速飞过,硬生生将二人隔开。

一绺乌黑断发轻轻飘落,游绫眸色转暗。

勾陈长剑直指女子眉心,怒叱道:“痴儿!你看看清楚!她是游绫!帝舒的妻子鲛神游绫,两万年前,她就已经走火入魔了!”

乾元愣住了。

他当然知道帝舒的名字,也听说过他有一位极其恩爱的妻子。那位妻子不仅堪称三界第一美人,而且神力非凡,还曾闹出过一场人间浩劫。

竟然……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少女小纾吗?

他知道师尊不会骗他,师尊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一时五内俱焚,肺腑中仿佛被无数针尖刺过,他胸口涨痛,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哎呀,勾陈,你吓到他了呢。”游绫拿出巾帕温柔地擦了擦他的唇角,然后素手一扬——

平静的空气中陡然传出几声野兽的咆哮,地面隐隐震颤,浓重的魔气从四面八方汹涌窜出,如饿狼般缠上勾陈帝君,但被他周身的仙气屏障牢牢挡住。

勾陈心觉不妙,立刻去拉乾元。就在那一刹那,背后传来强劲的风声,他提剑回身一挡,就见三头上古凶兽瞪着妖异的眼珠子,嘶吼一声朝他围攻而上!

上古凶兽不是一般的妖兽,它们有灵智,天生就带着强大的魔煞之气,还不死不灭,只能被封印。看着这些本该沉睡在北冥寺的邪祟重返人间,勾陈帝君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手腕翻转,剑身清吟,以劈波斩浪之势在四周激出一圈白浪!同时袖风一扫,凶兽们顿时翻滚出数丈,麟甲划开几道深深的血口子,更多的煞气弥漫开来!真神的剑气与混沌的魔气缠斗在一起,直搅得林中飞沙走石,风云变色!

眼见那神仙猛地将长剑插地,隐隐要祭出猎杀阵的样子,三头凶兽对视了一眼,甩了甩脑袋迅速冲入深林中,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勾陈被拖缠了这么片刻功夫,再回头,空荡荡的草丛中只剩下斑斑血迹,哪里还有乾元和游绫的身影?

***

天边,一只巨兽扇动着黄褐色的大翅膀,徐徐向东方行去。

乾元趴在巨兽背上,不断呕出黑血,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似乎都碎裂了,要不是站在面前的这个女子给他注入了一道灵气,他几乎马上就能昏死过去。

“小、小纾……”他挣扎着向前爬去,颤抖着手指抓住女子的裙角。

游绫蹲下身,轻抚着男子痛到变形的脸庞:“乾哥哥,入魔很痛苦,对吗?”

乾元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那张美到极致的容颜:“你……真的是帝舒的妻子,游绫?”

游绫笑得极其温柔:“是啊。当年我夫君走火入魔,也和你现在一样,痛不欲生呢。”

乾元气极攻心,忍不住又喷出一大口血来:“你既是他人的妻子,又、又招惹我作甚!”

游绫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他的头发:“乾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家小梦——哦,你们口中的木魇,是怎么逃出封印的?你本来想做什么我不管,但你既然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