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就要成亲啦XD (4)(1/1)

“是吗……”小纾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眼神放空,呆呆地望着某处。

“小小年纪,皱什么眉,不好看……”乾元见不得她愀然,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头,然而这一抚,却叫他发现了些异样——少女的眉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银白色火焰纹,纹路刚烈又飘逸,给她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意。

乾元愣了一瞬,这是一种神魂标记,之前见面都没有发现,也不知是因为颜色太浅了,还是他没有注意。

刚想开口询问,小纾已经阖上眼睛,满脸疲惫地靠在他肩膀上。

“乾哥哥,我好累,我先睡会儿,你等我睡着了再走好吗?”

乾元心道以后再问也来得及,便柔声应下:“好。”

指尖轻轻滑过她精致的额头,长睫,琼鼻,菱唇,乾元一时只觉身怀珍宝,爱不释手。

***

六月初五,天朗气清,芳华满庭。卯时三刻,永定门开,一抬抬描金绣吉的花轿缓缓进入宫中,开启了选秀的大幕。

燕皇已经多年没有选秀,这次也是为几个皇子和世子郡王挑妻妾。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筛选,最后拟定了十几位品德容貌家世都颇为出众的女子,留待帝后和皇子们亲自酌定人选。

姜橙这几日耳朵边听得最多的就是拂晓和唱晚的劝说,侧妃们快要进门了,让她抓紧时间和太子培养感情、巩固地位、早日怀孕。到了魏皇后那儿,后妃们也或好心或看笑话地劝她要“雍和大度、早诞嫡子”。

姜橙烦不胜烦,索性把收拾偏殿的事儿一股脑儿丢给拂晓,自己躲到荷塘底下修炼去了。

小玄从宫外回来后,就再也没敢独自化形。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比如他能听懂宫人的闲聊了,比如他曾偷偷跃出水面,躺在荷叶上看了一整晚星星居然也没窒息。日月光华对他来说甘之若醴,身体里像是打开了一个无底洞,没日没夜地吸收着大自然的璞瑞精华,有一种他也搞不明白的力量在血脉里蠢蠢欲动。

他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妖,也终于明白姜橙之所以那么厉害,是因为她已经修炼千年。不过小玄发现姜橙最近有些忧愁,虽然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他游玩晃荡、调戏鱼虾,但她入定修炼的时间明显变多了,有时候一整天都呆在荷塘里不回去。小玄不敢多问,只能乖乖地陪在她身边。

待姜橙百无聊赖地趴在莲叶上、叹了第三十七次气之后,小玄终于忍不住开口:“姜姐姐,你是因为太子纳妾而不开心吗?”

姜橙惊得差点滑到水里去:“你你你你你……你在说话?!”

小玄羞涩地点了点头。

“是唐丝丝点化了你?”

“嗯……但师父什么也没教我。”

姜橙翻了个白眼:“你师父那个吊儿郎当的,指望她?哼,你还是跟我学吧。对了,以后不能叫我姜姐姐,要叫我师叔。”

“……师叔。”

“小屁孩儿,你从哪里听到太子纳妾这种事的?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纳妾……”

“我昨天听见唱晚姐姐和小桃姐姐在凉亭里说的。她们说,太子纳妾后,姜……师叔你就见不到太子了。”

“小孩子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当心她们把你钓起来烤了吃掉!”回去得敲打敲打那帮丫头了,以后不许在池塘边嚼舌根!

“哦。”小玄懵懵地应下,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姜橙:“其实,师叔你修炼的时候,太子来看过你。”

那个被宫人们尊称为太子的青年总是不知不觉地出现,默默伫立在假山石上,视线穿透幽碧的池水,直直落在姜橙身上。他停留一会儿便离开了,姜橙毫无所觉。小玄总觉得他身上有股令人战栗的威慑,是以也不敢动弹。

上仙大概是来看看自己修炼有没有偷懒罢?姜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索性不再去想,咕咚一声就沉到水底去了。

三日后,选秀结束,三位王爷各自钦定了王妃,齐王选了志趣相投的文昌阁大学士之女,福王选了表妹曹琦,而端王,从容平静地选择了吏部尚书的孙女。

姜橙围观吃瓜,一方面感叹端王这个黄金单身汉终于把自己嫁掉了,一方面惊讶于曹琦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最后居然和自己成了妯娌。

轮到东宫选侧妃的时候,清阳全程都没有露面,只说不需要。魏皇后只得无奈地替他做主,挑了两个柔美和顺的小官之女。名单送到御案上,燕皇觉得儿子对子嗣太不上心了,又提笔添了两个贵女,并逐一定了分位。

于是东宫就进了四抬桃红小轿:一位良娣,一位承徽,两位昭训。

姜橙按例在正殿接见她们。四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朝太子妃盈盈下拜,姜橙也没有为难立规矩的意思,很快就喊了起。分位最高的良娣率先抬起头来,一双美目与姜橙对上,后者不禁一愣——

裴情?

裴情梳着妇人的发式,比在牡丹花会上见到的姑娘模样又添了几分风韵。姜橙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境下遇到她,尚在发怔,裴情已经捧了茶盏烟视媚行而来。

“妾身给姐姐敬茶。愿与姐姐共同侍奉殿下,为东宫开枝散叶。”

她音色娇柔,话却听着别扭。姜橙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就见清阳一身窄袖短打,不紧不慢地踏进殿来,目光掠过几个女人,脚下没停,径直走到姜橙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妾是摆设,啥都不会发生,男主忠贞得不能再忠贞了,放心~

新文已开,沙雕欢脱文《我盗了老公的墓》,写勾陈和唐丝丝的女儿元臻臻,球球大家到作者专栏里收藏一下吧!爱你们呐~蟹蟹!

【文案】

富二代元臻臻一朝被绑架,阴差阳错加入盗墓团伙,没想到最终救自己的竟是墓主人。

呃,这墓主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元臻臻(扒住人家袖子):男神!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

宿焕:……= =!

掘坟容易出坟难,想顺手偷走墓主人,更难!守护老公的六位将军…实在不易搞定_(:3」∠)_

>>>苏浪俏女主通过伴郎们(划掉)的重重考验,抱得男主归的故事。

女主在每个世界和男主谈恋爱,男主同一人,全程1v1甜宠,将军是考官/阻挠者,女主要得到将军的认可才能和男主he。

☆、忠贞

清阳一大清早就被几个兄弟拉去了赛马场,酣畅淋漓地跑了一个多时辰, 这会儿满额薄汗, 胸口微喘,灼热的雄性气息弥散开来,一众侧妃都悄悄地红了脸颊。

姜橙连忙递巾帕给他:“殿下怎不沐浴歇息后再过来?”

“母后说你这边有事, 叫我过来看看。”他扫了一眼盛装打扮的四个少女, 语声淡淡:“就是她们?”

“嗯。”姜橙刚要转身介绍, 就见裴情膝盖稍屈, 双手保持着敬茶的姿势微微颤抖,艳若桃李的脸颊朝清阳这边转过一点角度,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双泪光盈盈的水眸。

姜橙目瞪狗呆,就清阳从门口走到殿内这几步路的功夫,这女人已经将一个被正宫打压、受尽委屈的妾室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再看罪魁祸首,他正低头啜饮着她调制数日才成功的酸梅凉茶,半点眼神都没分给这里。

姜橙眨眨眼, 笑了:“裴良娣这是怎么了?向本宫敬茶还委屈了你不成?”

裴情偷偷瞥了清阳一眼, 见他无动于衷,不由眼圈一红, 羽睫微颤:“妾身不敢。妾身是见了太子哥哥,心中欢喜,这才失了仪态,还望姐姐恕罪。”

可惜她“太子哥哥”置若罔闻,喝完凉茶又吃起了薄荷糕。姜橙望着裴情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忽然就想起牡丹花会上,她投向自己的那抹不甘不服的怨毒目光。

原来如此,敢情人家早就芳心暗许,恨自己捷足先登呢!

裴情的家世自是没得说,父亲裴源身为丞相,在朝中举足轻重,兄长也是京官中的后起之秀,前途无量。她的容貌才情比之梁绛也不逊色多少,若不是从姨娘的肚子里出来,她大约也是够资格去竞争太子妃的吧!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来者若是个柔顺的,姜橙就当进了四个宫女。一见面就想给她挖坑,真是妖精不发威,当她小金鱼了?

裴情感觉气氛有些异样,眉目温雅的太子妃忽然全身透出一股不容直视的威严来,她唇角微勾,笑盈盈道:“良娣也知道自己在殿下面前失仪了,看来是尚宫局没把你的规矩教好。这一个月,良娣就不要出门了,本宫叫尚宫姑姑再来给你上上课罢。”

裴情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没想到姜橙敢当着太子的面直接对她发难。她咬了咬下唇,对着清阳落下两行凄泪:“太子哥哥……情儿不是故意的,你、你帮我向姐姐求求情……”

她本就长得娇媚,一哭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姜橙津津有味地看戏,那厢,清阳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了,眉头微蹙,淡漠地盯着裴情:“你刚才叫孤什么?”

“孤的妹妹是公主,太子妃的妹妹在梁府。你是什么身份,敢自称妹妹?”

裴情错愕地站在那里,连哭泣都忘记了。这、这还是她记忆中温柔和煦的太子哥哥吗?

上仙居然也会怼人??姜橙强忍着没笑出来,就是!本宫是大神的腿部挂件,你算哪块小饼干!

“孤看你是规矩欠妥,就照太子妃的意思办罢。”

听出清阳语中的不耐,裴情面无血色,摇摇欲坠。其他三个姑娘见太子对传闻中的青梅竹马都不客气,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姜橙才懒得像魏皇后一样和这些小老婆打言语官司,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打发她们下去了。

她快步走到清阳身后,一边帮他按摩捏肩,一边笑得谄媚:“多谢上仙帮小妖立威!”

清阳眯眼享受了一阵,指指桌上的凉茶:“太甜了。”

姜橙:“……”敢情您老人家刚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原来是被齁到了啊!

“明白了,下次一定注意!”姜橙摸摸鼻子,想起一件很关键的事:“您今晚翻哪位侧妃的牌子?我好去安排一下。”

清阳心里浮起一丝怪异,但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舒服,他顿了顿,道:“你的天垣心法练得如何了?今晚我们试炼一下。”

姜橙:囧!大神,你不去小妾屋里睡觉,明天我去你妈那儿打卡的时候没法交待啊!

晚上一起用过膳,清阳看了会儿书就出去了,宫人回报殿下去了陈昭训的屋子,姜橙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惬意地哼曲儿,一只莹白灵鹤忽然穿墙而入,飞落在姜橙肩头,嘴里一开一合:“书房书房!练功练功!”

姜橙:“……”

上仙,您就不怕长偷针眼吗?

还有,半夜三更不睡觉,练什么功啊!

无奈地起身换衣,假作去太子书房看书。甫一进门,她就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银装素裹的白雪世界里。姜橙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清阳上仙的须弥芥子。

不远处一棵雪松下,阖目盘坐着一个天青广袖的男子。只在去岁中秋见过一回的面庞如美玉雕琢,五官明净清雅好似一幅工笔画。漫天大雪纷纷扬扬,他身上却是干干净净,没沾上一片雪花。

姜橙试探着走过去:“清阳上仙?”

男子缓缓睁开眼睛,眸光既陌生又熟悉:“姜橙。”

姜橙在他黑曜石般的瞳仁中看到一个霓裳明艳、鸦发如瀑的女子。她已经习惯了梁绛的相貌,乍一眼看到自己的真身,竟有些不适应了。

随即了然——在这须弥芥子,他们都是魂识,所以展现的是彼此原本的容貌。

姜橙免不了在心里悄悄对比了一下太子高楚巍和上仙清阳。高楚巍举手投足自带天潢贵胄的帝王气息,而清阳则是一身绝世不沾尘烟的仙侠气。红玫瑰与白玫瑰,姜橙忽然纠结不出来到底哪一个更好看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眼光毒辣的外貌协会唐主席来做裁判啊!

“我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啊?!”姜橙一哆嗦,猛地从花痴里清醒过来。清阳抬手一翻,一支羽箭“嗖”的浮起,带着劲风直刺姜橙心口!

这羽箭由清阳本体羽翼化成,支支凝聚着他的法力。姜橙急急念咒挡过一支,随即有更多的箭密密麻麻从清阳背后腾空而起,直扑她面门而来!

姜橙不敢大意,咬紧牙关,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上仙的神力果然霸道,打飞的羽箭还会再飞回来,并且以她为中心旋转成一个球形,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戳成筛子。

姜橙左支右绌,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天垣第三式!”

上仙在提点她!

深吸了一口气,姜橙静下心来,一边回忆那段心法,一边将周围灵气聚起,融入自己的法力。初时手势生疏,手背被锋利的羽箭割出了数道血痕,她咬紧牙关,运用数次之后就渐渐熟练起来,终于不再那么吃力,堪堪能和那些蝗虫似的羽箭打成平手。

“速度太慢。”

“后背暴露了。”

“花里胡哨,无用动作。”

“法咒力量太弱。”

“手势丑。”

……

姜橙:“……”您是弹幕成精吗?

清阳好整以暇地立在树下,一针见血地指出姜橙的缺点。后者看得气结,她疲于奔命,那人却纹丝不动,只用意念就能碾压她。

“天垣第七式。”

“转第二式。”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姜橙渐渐发现自己不仅能抵挡、消灭羽箭,还能把它们打回它们爸爸那儿去了!

被这个进步小小惊喜了一下的姜橙更加拼命,出手开始显露出妖族特有的狠辣风范来。清阳也注意到她的变化,神色逐渐变得认真,出手也开始提高难度。

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所有的羽箭奉还给清阳,自己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抱着路边一棵小树气喘如狗。而那位大神却毫不怜悯地踏步而出,身后苍发飞舞,掌中碧华闪烁:“起来,试试在我手下能走几招。”

某锦鲤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

***

姜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书房床榻上。窗外天光大亮,她神魂僵痛,一身鱼骨头仿佛被拆光了又重新拼起来,简直想再昏死一百年。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被清阳上仙用仙术吊打,耗尽全力只挨过四招。她嚎啕大哭着扑过去一把抱住上仙的大腿,眼泪鼻涕全抹在对方身上:“我打不动了!大佬你也很累对吧!!我给你奉茶行吗!!!”

说完就昏了过去。

仙途漫漫,惨不忍睹,尚需刻苦啊!

姜橙默默地捂住脸。

梁绛的身体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精神明显萎靡不振。姜橙打着哈欠到魏皇后那儿请安,免不了被一些妃嫔笑话。早有宫人密报皇后,太子昨夜宿在了陈昭训那儿,那太子妃的无精打采便不言而喻了。

姜橙乐得顺水推舟,这样才能显出她对太子多深情似的,符合她新婚不久小媳妇的人设。

魏皇后宽慰了她几句,又问起裴情。裴情的分位仅次于姜橙,却不是第一个侍寝的,还因失仪被太子亲口下令禁足了,自然引得众人关注。很快便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宫妃挑起话来:“裴良娣与太子殿下年幼时也是在一处玩耍的,还当他们青梅竹马,感情不一般呢,没想到还是咱们太子妃娘娘魅力更甚一筹。”

姜橙可没那么容易被激怒,脸上笑容不变,回去后到底忍不住问清阳:“她们都说裴情和太子早就有一腿,上仙你有印象么?”

万一双方真的是情投意合呢?这样岂不是辜负人家姑娘了。

清阳朱笔一顿,思忖片刻,然后从奏折里抬起头来,笃定道:“没有。”

在他看来,太子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和同龄的少年少女玩得都很好,小时候扑蝶钓虾迷藏,长大了吟诗作赋骑马,都是孩子间的寻常戏耍,没什么特别的。裴家人也就是进宫的频率更高一些,太子与裴情说过几句话,夸赞过她的画作,如此而已。

——却没想到这些点点滴滴,落在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心里,并不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事。

姜橙摸摸下巴,上仙说没有,那肯定就是没有了。看来这是裴情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而已。

那她就放心了。(?)

☆、修炼

裴情虽然被禁足了,但还有三个小妾隔三差五地来给太子妃请安。姜橙终于对婆婆魏皇后感同身受了, 不过她的烦恼可能稍少一些, 太子在三位侧妃房中各“留宿”一夜后,就再没搭理过她们,所以几个女人还算恭谨, 不至于太趾高气昂。

至于“留宿”——姜橙简直欲哭无泪, 三个晚上她都是被召唤到须弥芥子里度过的, 清阳像跟她有仇似的, 直把她追杀得屁滚尿流、遍体鳞伤,不到天亮不收手。

好在严师出高徒,她磕磕绊绊被拖着走,如今也能在他手底下挨过七招了。

而清老师觉得差强人意,只不过鼻孔里“嗯”了一声,微微颔首而已。

姜橙一夜噩梦,侧妃们一夜绮梦,第二天来请安时个个满面春风。姜橙瘫在椅子里听她们叽叽喳喳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唉, 你们高兴就好。

***

五月刚过, 整个阚京就开始透出蒸笼般的闷热来,姜橙无比想念微霜湖, 那里一年四季都会结霜,特别是夏天,别提有多舒爽了。而现在她只能泡在一方小荷塘里消解暑气,跟小玄大眼瞪小眼。清阳上仙说到做到,愣是用法力堵掉了出宫的暗渠, 姜橙看他不爽,又打不过他,气得咬牙切齿,深恨自己蠢笨。

好在燕皇很快决定举行一年一度的秋狝。大燕数百年前就在琅山建造了庞大的行宫,并圈定方圆数百里的坝上草原作为皇家猎苑,每年夏秋,王公大臣、后宫官眷数百人会跟着皇帝前来避暑。

姜橙还在微霜湖的时候就知道这个行宫的存在,每年仲夏,琅山脚下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威严的皇家仪仗徐徐进驻,一直到九月初才撤离。山里许多妖精都会跑去围观,长砚禁止她们靠近,说帝王身上的龙气会灼伤妖物。

燕皇旨意一下,受不了阚京炎热的众人更加心浮气躁,很快就收拾好装备,浩浩荡荡地往琅山去了。

马车在宽阔的官道上行了两日,待进入松林草场,气温一下子凉爽了许多。姜橙扒着窗户,兴奋地向清阳介绍那些自己熟稔之至的景致。琅山灵气充沛、水草丰美,她在这里生活了千百年,早已踏遍一草一木。

清阳难得极有耐心地听她絮叨,没有打断提醒她自己下凡后也是在这里闭关修炼的。

想起那次和焱兕的争斗,至今也没查出个结果,清阳的眸色又暗了几分。

日落时分,一行人终于抵达行宫。太子夫妻住在昊元殿,早有宫人提前过来洒扫干净。拂晓、唱晚带着小宫女们进进出出,忙着清理箱笼,布置宫室。这次太子只带了太子妃出来,让她们很是高兴。虽然姜橙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但太子显然对另外几个妾室半点兴趣也没有。

是夜无宴,姜橙泡了个热水澡,纾解了一番长途坐车的困顿不适。回到琅山,她便心思活络起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跑到书房里软磨硬泡,说服了清阳趁着夜色陪她回一趟微霜湖。

上仙好像越来越好说话了呢!尚不知道“凛冬将至”的姜橙偷着乐。

微霜湖在琅山灵脉深处、人迹罕至之地。两人出了行宫,清阳挥手变出一柄长剑,泠光如水,遇风渐长。他拉着姜橙跳上剑刃,宽袖轻曳,剑就如梭舟般向前飞去。

姜橙从未坐过这么快的飞行法器,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站好,立刻后怕地抓紧了上仙的衣袖。

清阳关切地看了她一眼,还没开口,姜橙的脸就先烧了起来。真是太丢人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被上仙华丽丽地鄙视了。

但是她很快发现周身的风小了许多,飞剑也平稳了,低头瞥见男子掩在袖中微微掐诀的手指,原来是设了结界。

真是个关爱下属的神仙。姜橙心里一暖,不好意思地松开他的袖子,顺便把她抓出来的褶皱抹抹平。

然而下一刻,她就充满了自抽耳光的想法——

清阳将飞剑停在一片密林中,带她下来:“这里灵气充裕,生机勃发,是修炼的佳处,我们来试试。”

姜橙:“……”

大神我给你跪了!我这趟是要回娘家啊啊啊啊啊!

清阳见她如丧考妣欲哭无泪,心中微叹,语气放软了些:“姜橙,你不可能总是用魂识斗法,这具身体必须跟着练起来。我带你再巩固一遍心法,今夜争取走过十招。”

呜呜呜呜呜……仿佛回到了“看黑板!这个知识点我再帮大家巩固一下”的惨烈时光。

清阳凌空而起,剑光飞舞几瞬,以姜橙为中心,画出一把酒勺形状的符篆。随后割破掌心按在地上,符篆瞬间被鲜血激活,泛起淡淡的红光。姜橙知道这是一个北斗法阵,阵眼就是清阳,攻击只针对神魂,不会伤到皮肉,但是需要她快速画符并融入灵力,抵挡或是反攻。

北斗七星的浓烈杀意仿若实体,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姜橙回忆了一下清阳之前教她的几道变幻无穷的灵符,伸手一抓,将周围树叶收入掌心,然后以叶为纸,指尖划过数道光芒,眨眼间万符齐发!它们在姜橙身旁围绕成一个阵中阵,抵挡着那些恐怖的神力。

然后……

……然后实力悬殊,某锦鲤还是被揍了个狗吃屎。

姜橙趴在地上,嘴角噙血,身体几乎要湮没在尘土里。她明明已经挨过十招了,为什么清阳还是不放过她,五指一张,平地又掀起一波杀意!姜橙也怒了,修炼要循序渐进、张弛有度的啊!你这么拼干什么!

她赌气般就地一躺,索性闭上眼睛等死,就在那道罡劲法力气势汹汹地猛攻过来时,突然有什么外力破空而来,和清阳的仙力硬生生撞在一起,爆发出穿云裂石的巨响!

山林飞沙走石、地面隐隐震动,姜橙胆战心惊地着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地面的北斗符篆正在缓缓移动,其中一颗星子被某种力量压制得消失了,整个图形最后定格成另一番酒勺模样。

南斗六星!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法阵由死向生,姜橙立时觉得浑身气息一松,逼迫在胸口的威压全部消失了。不及反应,她就被一个清凉的怀抱迅速带离了阵心。

仰起脸,一张剑眉星目的熟悉面庞映入眼帘,姜橙脑子里轰的一声:“长砚?!”

记忆中的俊秀男子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冷下脸望向清阳:“不知是何方仙友到访琅山?这位姑娘是在下的朋友,若有得罪仙友之处,我替她向你赔罪了。”

这人仙气磅礴,远在他之上。手法精纯,一看就是师出名门洞府。他着实不想招惹这样的神仙,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姜橙被打得魂飞魄散。

清阳负手立在空中,狂风席卷,淡青仙袍如羽翼般猎猎飞舞。他一言不发地望着远处依偎在一起的男女,那年轻散仙相貌俊秀,乌发间簪着一支碧竹纹翡翠玉笄,正是第一次见姜橙时她附身的那支。

清阳眸中涌起一丝意绪,转瞬即逝。

良久,他广袖轻挥,天地间的仙术陡然消失。虫鸣柳梢,花开月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长砚见对方不理睬自己,长眉微蹙,刚要再说什么,就被一只手扯住了袖子。姜橙从他怀里爬坐起来,喘着粗气解释:“他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在试炼。”

“试炼?”长砚满腹狐疑,见姜橙神色不似作假,便有些生气:“你可知道,刚才我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你就要被绞杀在那个法阵里了!”

姜橙垂下眼帘:“我知道……是我学艺不精。不过,上仙不会杀我的,他……”她偷偷瞅了远处的神仙一眼,自以为是地悄声道:“他就是吓吓我而已。”

月光下,清阳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微挑了一下。

长砚拿她无法,检查了一番,见她确实没有伤筋动骨,也不好再说什么。起身走到清阳近前,躬身揖道:“刚才小仙不知情况,错怪了仙友,还望仙友海涵。”

清阳不咸不淡地扫了对方一眼,就在长砚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一道疏冷的声音传下来:“西天元朔宫座下,清阳。”

长砚暗惊,天帝之下有三帝君,东方紫微,南极长生,西天勾陈。难怪刚才那北斗法阵精妙老练,他拼力出手也只能转死为生而不能破阵,原来作者竟是勾陈之徒。

他脸上浮起了然的笑意:“原来是清阳上仙。在下长砚,就出身于琅山,也是小橙的朋友。”

清阳不欲与他多言,目光无声地转向另一边。姜橙从地上爬起来,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快步走到清阳面前,耷拉着脑袋惴惴道:“上仙,刚才是我错了,我不该偷懒装死的。回去以后我一定好好修炼,争取下次自个儿破阵出来……”

她声音越说越轻,清阳的表情越平静,她就越惶恐不安,就怕上仙一生气,自己腾云驾雾飞走了,从此再也不理她。

清阳静静注视着面前的少女,蟾光泻落在她小鹿般湿漉可怜的眼眸中,仿佛探手可鞠。

满腔的莫名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他摸了摸少女亮滑的发顶:“走罢,去微霜湖。”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势均力敌的爱情是最佳,但我还是更喜欢“一方带领另一方成长、我努力变得和你一样优秀”的感情。这里两位男性角色,高下立见。

☆、封印

三人一起御剑飞行,如一抹流光, 穿梭在朗朗月夜。

姜橙已经很久没见到长砚了, 此刻有满腹话语想问他,又不知从何说起。长砚倒是善解人意,笑吟吟先开口道:“小橙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若不是察觉到你的气息, 我刚才险些就路过了。”

姜橙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欠这姑娘一份救命恩情, 要给她爹娘送了终才能回来。”

长砚点头:“丝丝和我说了, 你在阚京。”他忽然改成传音入密:“你和清阳上仙是如何认识的?”

姜橙瞥了一眼清阳, 他茕茕孑立在最前方,似乎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姜橙忽然就有个想法,上仙并不想让人知道他为什么会附身为太子,于是含糊道:“……就是在阚京的时候认识的。倒是你,丝丝说你又去霜极山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我是受邀去参加崇圣上仙的三万岁生辰。”说起这个,他笑容满面地走到清阳身边:“不知清兄与崇圣上仙是否相识?”

“不认识。”清阳冷淡地回答。

长砚略显诧异, 眼中随即闪过一抹亮色:“霜极山风光极佳, 小仙也是得崇圣上仙邀请才得以前往。崇圣为人和善,对小辈也是极好的, 若是下次有机会,小仙愿意介绍你们二位认识一下。”

清阳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直接凉凉地移开了目光。

气氛陷入了尴尬。很显然长砚没怎么去过天庭,对某些秘闻一无所知, 他只当是清阳高贵自持,不屑与自己搭话,不由抿紧了唇线。

姜橙却听得不是滋味,上仙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来并不是完全不认识那个崇圣,而是印象不佳。不知个中缘由,她也不好随便插嘴。

一时无话,长砚只好讪讪地退回去。不一会儿,少女清亮的笑声和男子低醇的细语就随风飘了过来,清阳默默地垂下了眼眸。

三人很快抵达微霜湖,遥遥就见一株参天海棠立在湖边,粉嫩妖艳,灼灼炽盛,开得无比骚包。

唐丝丝翘着二郎腿坐在枝丫间,一边啃烧鸡,一边盯着树下的弟子练功。胡非稳稳地扎着马步,汗流浃背地平举着一把湖水凝成的透明斧头。丝丝缕缕的灵气自他掌心发散出来,每融入水中一分,斧头的形态就更稳固一分。

看得出来,他已经竭尽全力在维持着斧头的形象了,修炼对于他这个凡人来说,的确是异常艰辛。

不过已经比第一次见他时进步了许多,琅山果然是修炼的圣地。

听到声音,唐丝丝媚眼一抬,惊得嘴里的鸡腿子差点掉出来:“你你……你们??你们三个??!”

“师叔好!”胡非也看见了他们,神色变得异常恭敬,身形却纹丝不动。来到微霜湖以后,他才知道了这几个人的真实身份,得知世上真的有神仙妖魔,而不是祖先们的异想天开,胡非对自己的修道之路简直充满了(莫名其妙的)信心。

姜橙跳下飞剑,兴奋地扑向唐丝丝:“我们去行宫避暑,顺道回来看看。惊不惊喜?感不感动?”

唐丝丝僵硬地转过脖颈:“……来就来,你带两个神仙来干嘛,给我加菜吗?”

姜橙大笑:“你确定没有说反?”

唐丝丝揪住她脸颊:“对对!我有红烧锦鲤就够了,吃了青春永驻,哪里还需要加菜!”

两人一边嬉笑打闹去了。长砚摇摇头,走到胡非身边指点他练功,对于人间有修真者后代这件事,他一开始也很惊讶,毕竟“凡人修仙”确实已经是数万年前的传说了。不过既然胡非有缘来此,他也不吝于指点一番。琅山钟灵毓秀,出的能人异士自然是越多越好。

清阳独自散步到湖边。一弯弦月升上中天,湖面霜华如雪,幽微的莹蓝色熠熠闪耀,映得他本就清俊的面庞更为冷淡,晚风吹起一身飘逸云裳,仿佛随时可能羽化登仙而去。

他目光在湖面巡视了许久,忽然聚在某一处,若有所思。紧接着,清阳纵身而起,飞到微霜湖上空,凝神盯着湖面细看。

姜橙玩归玩,余光还是关注着湖边的,乍然见他飞起,不禁有些诧异。长砚也注意到了,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向湖边跑去。

天青仙袍的男子凌空而立,几束淡金色光芒从他掌中迸发出来,均匀地撒落湖面。刹那间,天地都被点亮,宛如灵泉涌进干涸的河床,湖面每道霜纹都闪过一片灿色,莹莹煌煌,交相辉映,岸边几人都看呆了眼。

然而只是须臾功夫,光芒就黯淡消失了,微霜湖又恢复了宁静,神秘而沉郁的幽蓝色一如往昔。

等清阳落回岸边,姜橙立刻跑过去好奇道:“上仙,刚才是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异常吗?”

清阳的视线还没有离开湖面:“霜华有灵,这片花纹明显带着某种规律……似乎是一种上古封印。”

姜橙愣住了,封印?

长砚和唐丝丝也露出诧色。

“我刚才试探了一番,符咒法力极其霸道,而且一生二、二生三,道化无穷。只是浅淡的法力初探,它就迅速换了一种形态。若有人想破除封印,只怕有荆天棘地之难……”

长砚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在此修行万年,竟从未发现湖面异常……倒不知是何人所设、封印的又是何物。”

姜橙也觉得古怪,她来这儿快两千年了,早就熟识了湖里的每一块石头,晚上游来游去不知打乱过多少次霜华,却从未发现有任何诡谲之处。

清阳沉吟道:“师尊曾经讲过一个类似的上古符纹,方才看着有些眼熟,我才到空中去求证。湖中这个只是形似,威力却是我平生所见之最,我已经将它细细描摹下来,待传送给师尊,请他再辨认一下。至于下面封印着何物……我也从未听闻。”

他摊开掌心,一只灵鹤闪着微光朝天上袅袅而去。

长砚目送着那团白羽消失在云端,不禁惭愧道:“清兄不愧是名门出身,见多识广。不似我们这些山野俗物,独学寡闻,守着这处神印却不自知。可叹可叹,未来仙途实在坎坷。”

清阳淡淡看他一眼:“我亦是青鸟出身,经历昆仑大会,才拜到师尊门下。”

长砚眼中浮现出敬佩艳羡之色:“清兄说的是,在下必会勤修苦练,早日进阶。不知明年大会,能否在昆仑山与你再见,请教一二?”

西天元朔宫的弟子,可不比崇圣那个没门没派的白身神仙要尊贵得多?若能与他相交,届时昆仑山上,自己面上也有光。

清阳颔首:“此去昆仑,我亦有入室之试。”

入室试选?长砚暗暗吃惊,看来他还是小觑了这个清冷寡淡的青年,以为他只是元朔宫的平凡仙徒。然而能参加入室弟子选拔的,必定是门中出类拔萃的俊杰。

看来今后要与他多多来往,到了昆仑说不定还能被引荐给勾陈帝君。不管能不能得帝君青眼,有了这层关系,他拜入仙门岂不是会顺畅许多?

心里打定主意,长砚拱手恭敬道:“那就静待清兄驾临了。”

说着又转向姜橙:“小橙,你这次来行宫小住,少说也要月余。微霜湖是你娘家,可要常常回来,我和丝丝都很想念你。”

姜橙水眸盈盈,嘴角几乎控制不住地弯起:“好啊好啊!那你最近还要再出门吗?”

长砚心思微转:“不出门了,你若是来,提前知会一声,我和丝丝在此等你。”

姜橙高兴了三秒钟,旋即想起自己貌似还没通过清阳上仙的试炼,整条鱼又萎靡下去:“……我会努力多回来的。”

时辰不早,聊了没多久,清阳便带姜橙御剑回了行宫。姜橙虽然被之前的试炼折腾得欲/仙/欲/死,但接连见到长砚和唐丝丝,心里大雨转晴,开心到冒泡。清阳洗漱后回到内殿,就见她坐在镜前一边梳发一边哼曲。明黄宫灯下,少女明眸璀璨,笑靥如花,竟让人一时挪不开视线。

见镜中映出清阳的身影,姜橙想起一事,问:“上仙,刚才长砚说的那个崇圣,其实你是认识的吧?”

清阳回过神来,看向别处:“嗯。崇圣从前是神君,后来因为在蟠桃会上调戏洛川女神而被贬为上仙。他无颜在天庭呆下去,便溜下界来了。”

哈?堂堂神仙,竟然是个斯文败类?还装模作样地在霜极山开道场交友人!姜橙大囧:“我……我还以为神仙都是清心寡欲、正己修身的呢……”

“并不是所有仙者都这样……”清阳轻咳一声:“你快休息罢,养精蓄锐,明日还要去狩猎。”他转身盘坐上榻,阖目开始入定。

姜橙依言躺下,她决定下次再见长砚时提醒他一下,离这种人远点。今晚在琅山历练得狠了,她很快就轻轻打起了呼噜。

待殿内安静下来,清阳睁开眼睛,掌心浮起点点青光,如萤火般翩跹穿过帐幔,温柔地落入床上少女绵软的身体里。睡梦中的姜橙感到浑身酸痛纾解了大半,舒服地咂了咂嘴。

一旁的鸟兽铜炉里,好闻的松针香将熄未熄,青烟缭绕,香雾缱绻,一如隐淡心绪,若有似无。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今晚好气哦!要气成一只小胖鸟惹!!

☆、秋狝

六月中旬,碧空如洗, 万里无云, 钦天监卜得大吉,奏请燕皇举行秋狝。狩猎首日,众臣先随帝后去奉先殿祭祖, 以示不忘先祖游牧之苦、祈愿围猎顺利、来年丰收吉祥。

随后一行人便前往坝上。那里早已搭建好观赏用的鹿鸣台, 帷帐华美, 花木葳蕤, 参加狩猎的人们喝过酒就从这里出发,不去打猎的老幼妇孺则在此休息玩乐。

按照仪程,围猎开始前要请皇帝致辞。燕皇在宝伞下侃侃而谈,姜橙听得百无聊赖,眼睛转来转去,转到旁边的上仙身上。清阳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金蟒纹骑马装,低调而尊贵,颇有天神下凡的威势。早晨他换衣出门, 连姜橙都被惊艳到。

其实一开始, 她只觉得太子是个英俊的普通青年。时间长了,竟越发觉得他举手投足间有种奇异的吸引力。清贵无匹, 又带着禁欲系的诱惑。姜橙不知道是不是上仙的魂魄影响了这具肉身,她揽镜自照,怎么没觉得梁绛的容貌比以前更漂亮了呢?

叹气,看来神仙到底是神仙,难怪当年唐僧西天取经, 被那么多妖魔惦记。仙胎的味道……大概真的很不错吧?

清阳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不是没感觉到旁边偷偷打量的目光。少女的神情一会儿痴叹唏嘘,一会儿垂涎三尺——为什么她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碗红烧肉?

然后那种一脸可惜、痛心疾首的表情又是几个意思??

清阳忍了又忍,才忍住没开口。

台上,燕皇终于讲完了。管围大臣递上弯弓宝剑,请陛下首射。燕皇翻身上马,兴致勃勃地带着宗亲大臣们进入围猎场。

姜橙分到一匹温顺的小母马。这身体本就有些骑射功底,来之前又恶补了骑术课,现在她已经能像模像样地跑马了。远远看见父亲梁湛带着大哥二哥同来,大臣和宫眷隔得远,双方互相点头致意,二哥还朝她做了个鬼脸。

踏入围猎,青山碧野在烈日下散发出焦灼的气息,戴着鹿角面罩的骑兵们隐藏在密林深处,一声声类似雄鹿求偶的浑厚声音从木哨子里传出,吸引了众多飞禽走兽前来。

燕皇宝刀未老,利箭窜出,毫无悬念地射中一头体型膘壮的雄鹿。他大笑着让人抬下去献给魏皇后,然后挥手让皇子们上前随射。

皇太子首当其冲。清阳蹬着高头枣马,缓缓举起檀弓,瞄准了丛林深处。姜橙还没看清他的目标,就听“嗖——”的尖锐一响,漆黑的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飞出。士兵们打马过去搜寻,不一会儿竟拖回来一只赤狐。

齐王打趣道:“大哥可是要为嫂嫂做一件围脖?”

清阳目光落在姜橙脖子上,不置可否。随喜这段时间察言观色,算是把自家主子的脾性摸了个七七八八,见他如此,立即恭敬地将赤狐奉到姜橙面前。姜橙假装羞涩垂眸,让随行的武婢收了下来。

几位皇子依次随射,猎物略逊于燕皇和太子,也都不错;最后是其他王公贵族骑射,威远侯世子梁墨不愧将门虎子,一弓三箭齐发,竟然同时射中三只稚鸡,连姜橙都激动得拍手叫好。

燕皇看得十分满意,挥挥手让大家自由围猎,他先回帷帐休息去了。

琅山猎苑按照地形分布和禽兽种类,分隔出三十多座围场。大家在浩瀚的林海中散开,朝各自感兴趣的围场打马而去。端王负责教习几个小皇子,齐王和福王结伴,其他世子郡王也寻了好友一起,谁也没有不长眼地给太子夫妻当蜡烛灯。

趁着没人注意了,姜橙才遛马到清阳身边,低声道:“上仙,咱们这样打猎,真的好吗?”

清阳挑眉:“你可怜它?”

姜橙摇头:“我无所谓,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倒是上仙你,就快要历劫了,还要去参加什么试选大会,我怕这样杀生会影响你的仙途。”

“无妨。”清阳眼中泛起暖意,解释说:“刚才那只赤狐,已经修道百年,我观它身上阴气冲天,不知吸食了多少人命。”

呃……姜橙一时语塞,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因。

难怪刚才那箭头隐约闪烁着金芒,她还以为是阳光反射,现在想来,应该是上仙在箭上融入了自己的法力,这才能将那妖狐一击毙命。

回头望了一眼武婢马背上的赤狐尸体,姜橙只觉一阵恶寒,这腌臜东西,拿它做了围脖,夜里会被厉鬼找上门来吧?!

她决定拿回去就偷偷烧了。

之后再看清阳射猎,她就心安理得多了。虽然以她不学无术的眼力,根本看不出那些野兽有什么异常,但上仙做事,她就是没来由的安心。

正午的太阳极为毒辣,一行人汗流浃背,人困马乏。半日下来,清阳已经猎杀了十来只妖兽,加上几个小将捕获的,他们这一趟已经算得上硕果颇丰。

正准备打马回营,一团白色的小东西忽然从草丛里窜出来!它似乎想从马队前溜过去,结果没算准,正好跳到一位侍卫的马蹄下。而那侍卫根本没注意到这团东西,眼看就要直直踏上去,姜橙一声惊呼,本能地探出身子去抓那侍卫的缰绳!

然而那匹马的劲道实在太大,跑得又比姜橙的小母马快,她不但没能勒住马头,自己反而被缰绳勾扯住朝地上重重地栽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腾跃而起直接跨坐到姜橙身后,一手扣住她的腰将人捞回胸前,另一手飞快地抢夺对面的缰绳,狠狠一拉,硬生生将马拽停了下来!

骏马嘶鸣一声,立蹄起扬,那侍卫也吓了一跳,急忙调转马头,铁蹄才没轧到那团小东西身上。

姜橙惊魂未定,抖着身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不知道掉下去会被踩死吗!”

清阳声线微沉,语含怒意,姜橙第一次见他这么疾言厉色,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也不知他怎么反应那么快的,刹那间就飞到了身后。若非他及时出手,自己恐怕已经被活活拖拽下去……

后果不堪设想。

姜橙这时才后怕起来,全身冷汗涔涔,被山风一吹,一片冰凉。

她不敢回头去看清阳的脸色。他的手臂还紧紧箍着自己,紧贴的胸膛温暖坚实,充满了安全感。只有喷洒在她耳畔深沉滚烫的鼻息,暗示着这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姜橙低下头:“对不起……”

清阳没有接话,等姜橙气息平稳了,他才勒住缰绳缓缓停下,放她下马。姜橙走近那团白色的小东西,这才看清是只小雪兔,它把脑袋埋在一丛苜蓿花下,身子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姜橙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把它捧起来。小雪兔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被刚才的惊险情形吓坏了。姜橙一边抚摸它的茸毛,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待回到清阳身边,她仰起脸忐忑道:“殿下,我喜欢这个,可以带回去吗?”

清阳冷冷地看过来,姜橙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小兔子哆嗦得更厉害了。上仙的气场确实很强大,弄得她也有些心虚:“我救下它,也是一段缘分……”

“好。”

诶?姜橙没想到清阳这么干脆就同意了,连忙喜滋滋地把小兔子放进储物袋里。清阳将她重新拉上马背,姜橙忽然感到手心里一片粘腻,定睛一看,不由大惊:“你的手——!”

宽厚的掌心血肉模糊,粗粝的伤口纵横交错,触目惊心。这显然是刚才清阳抢夺缰绳,动作太猛被割破的。姜橙第一次看到上仙受伤,一时吓得不轻,可是身边又没带伤药,只能先掏出丝帕简单擦拭包扎一下。

清阳见她捧着自己的手忙忙碌碌,满脸自责懊悔,他眼里划过莫名的情绪,一声“无妨”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姜橙执意不让清阳再用受伤的手纵马,让他在自己身后坐好,她一甩缰绳小跑起来:“你抓紧我的衣服,别掉下去了。”

“嗯。”清阳看着她笨手笨脚地纵马,无声地勾了勾唇。

急着回去找太医的姜橙被激发出了骑马的潜质,一路上又快又稳,只用一个多时辰就回到了鹿鸣台。见太子夫妻居然坐在一匹马上回来,众人纷纷露出惊异的神色。

魏皇后自然乐见儿子儿媳感情融洽。燕皇见太子猎回这么多战利品,知道他的身体算是彻底恢复了,也满意地点点头,赏赐了两盘刚才他首射的鹿肉给太子。

两人告退回昊元殿休息,随喜来报有大臣在书房候着,清阳解了披风就要过去,姜橙劝不住他,只好自己先回房。

一回去就先把小雪兔取出来。小东西一路上熟悉了姜橙的气息,现在已经放松自如,不怕她了,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纯真又可爱。

唱晚见了惊奇不已:“好可爱的兔子!是殿下捉给娘娘玩的么?”

“……算是吧。”

拂晓见姜橙有心养着玩,便去寻了笼子和青菜萝卜来。刚把兔子放进去,它就哼哼唧唧吃个不停。

姜橙终究心神不宁,想了想,还是决定觍着脸去给上仙道歉赔罪,再帮他处理一下伤口。毕竟这个时代没有破伤风针,万一感染发烧就糟糕了。

她翻箱倒柜地找了些伤药,一个人抱着跑去书房。清阳正和大臣议事,余光瞥见门边像小动物似的悄悄露出半个脑袋,不禁嘴角微勾,打断道:“此事就按孤说的去办,卿先退下吧,有了进展再来汇报。”

那大臣略感意外,却也不敢不走。退到门外看见姜橙,这才恍然大悟,外头流传太子和太子妃新婚期蜜里调油,裴相的小女儿连条缝都插不进去,看来所言非虚啊!回去得和家里夫人说道说道,夫人以后出去交际也能多些谈资了。

姜橙莫名其妙地看那官员朝自己行礼后,一步三回头地望向这边,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脸上没开花吧?

摇摇头踏进书房,清阳正在品尝新进贡的碧螺春,樱色的薄唇抿上青玉瓷杯,优雅如画。

“找我?”

“上仙,您手上的伤……上点药吧?”姜橙把怀里的瓶瓶罐罐推到案几上,咬了咬唇,诚恳道歉:“今日是我鲁莽了,没有考虑后果,连累上仙受了伤……”

清阳微怔,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将左手缠绕的丝帕取下,他朝姜橙摊开掌心,只见方才还皮开肉绽的几道伤痕,现在竟已全部愈合,长出了粉嫩的新肉。

姜橙瞪圆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啊,上仙可以自己施法治愈啊!

怎么忘了这一茬哪啊啊啊!深感智商欠费的姜橙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清阳摇摇头,找了个食盒把药罐子悉数装进去,免得她抱进抱出的平白惹人注意。

真是细心体贴的上仙,姜橙心想,可惜昊元殿没有小厨房,整个行宫唯一的膳房每天都在马不停蹄地处理各家送来的猎物,忙得四脚朝天,她也不好意思再挤进去给清阳做甜点了。

***

首日大规模围猎之后,接下来是自由活动,三十多个围场全部开放,有爱跑远一些的,宫中还提供野营装备。

清阳每隔几日便会被兄弟臣子们约出去打猎。但更多的时候,他都在书房里批阅奏折、接见大臣。大半个朝廷搬到琅山来避暑,政务却不能停摆。燕皇一到行宫就放飞自我了,每天陪着皇后泛舟赏花,骑马郊游。他嘱咐内廷太监把所有阚京来的奏折悉数搬去昊元殿,直接让太子处理。

太子并未因此而志得意满、目中无人。每日清晨夫妻俩去紫宸殿给帝后请安,姜橙陪着魏皇后说话,清阳便挑些昨日处理的重要政事向燕皇禀报,恭谨地请他指点。

燕皇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

消息流传出去,前廷后宫都很惊讶,朝中的风向开始隐隐发生变化。

老的玩得不亦乐乎,小的忙得脚不沾地,书房里常常到子时才能歇灯。姜橙知道清阳精力充沛,但他用的毕竟是凡胎,得细心养护才能健康长寿。

于是每天夜晚等膳房忙完了,她便去缠着司马锦继续学做糕点,再送到书房里给清阳当夜宵。得知他常与臣子议事到深夜,姜橙还拉着拂晓和唱晚一起做,给大臣们也准备一份。

姜橙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从前吃过的某记甜品,和司马锦一起讨论配方和工艺。最近她用抹茶粉、羊乳、牛乳调制成前无古人的抹茶蛋糕,得到了清阳和司马锦的一致好评。

渐渐便有风声传出去,太子妃得天下第一名厨真传,点心做得极是美味。常有臣子为了蹭一口吃的,抱了一堆折子大晚上的去谒见太子。虽然只有太子的那份是太子妃亲手做的,但其他的味道也很不错。东宫君臣和睦,夫妻相谐,一时传为美谈。

燕皇听说后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气哼哼地想了半天,终于揪到一个太子的小辫子——

他没有儿子啊!

朕可比他能生多啦!!!

还没有儿子的皇太子殿下今天终于忍无可忍地闭门谢客,酉时不到便回宫打算和姜橙一起用膳。

姜橙最近大约是忙得有些狠了,特别容易瞌睡,常常天还没黑就哈欠连天。清阳踏进内殿的时候,她正准备躺到贵妃榻上去小眯一会儿。唱晚望着自家主子那张永远睡不醒的脸,喜忧参半道:“娘娘莫不是有喜了吧?”

姜橙吓了一跳,屁股还没坐稳就滑了下去!本能地想去抓扶手,抬眼就见清阳立在门帘下,神色莫辨地望着她的小腹。姜橙心里一慌,手一抖没抓住,整个人“砰”的坐倒在地上,尾椎尖儿疼得眼泪汪汪。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会出人命的啊!姜橙捂着屁股痛心疾首。她刚才的样子肯定丑爆了,一世美名毁于一旦嗷嗷嗷!

唱晚赶紧将她扶起,一边告退去准备晚膳,一边琢磨着明日要请太医来诊平安脉。姜橙也不知清阳听到那些胡话没,她可绝对没有——也不敢给上仙大人戴绿帽子啊!正准备举手发誓,清阳却似浑不在意般环顾四周,问:“你那只雪兔呢?”

“养在院子里了,拂晓喂着呢。那小东西简直是个吃货,青菜白菜胡萝卜、番薯南瓜豆腐渣,来者不拒。”说起爱宠,姜橙的少女心又发作了,满脸都是老母亲般的欢喜,完全把小兔子当成了自家儿子。

清阳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指尖一动,传音入密:“你知道,他已经修炼三百多年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大股东猜剧水平一流,开车水平超流,根本不想让作者活,跪了(シ_ _)シ 不过鉴于你们是草莓味的,我喜欢,还是要挨只嘴嘴(づ ̄3 ̄)づ

☆、别扭

“你知道,他已经修炼三百多年了吗?”

姜橙:???!!!

喵的!

我他喵的!

姜橙呆呆地望着对面的神仙, 满脑子都飞舞着和谐词。

嫁个夫君是神仙, 收个迷弟莫名其妙就会说话了,捡个宠物居然也不是正常宠物——为什么受(眼)伤(瞎)的总是我??

“那日你救他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一个三百岁的兔子精,居然差点被马踩死?说不是为了接近你, 还能是为什么。若不是看它气息纯净, 身上没有人命, 我早就一箭射过去了。”

“也可能是为了接近你啊……”姜橙艰难地吐出几个自己也不相信的字。

清阳轻笑一声:“他一见我就急忙收敛妖气, 装出一副灵智未开的样子,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想来早有谋划,千算万算骗到了你,却没料到还有一个我。”

圣母姜橙·玛利亚沉默了。

脑中闪过一帧又一帧画面:酱兔头、干锅兔、香烤兔子腿、粉蒸兔子肉、孜然兔子尾、奶油兔子蘑菇汤、雪梨酒汁烟熏兔子肉卷……

庭院里的某兔子忽然打了几个喷嚏。

“目前还没看出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你好生喂着,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清阳不知道姜橙已经在脑海里做完了满汉兔席,本想叮嘱她不要懈怠修炼的,但见她脸色实在不太好,话到嘴边打了个转, 最终还是咽下去了。

***

热闹喧腾的避暑秋狝本会持续近两个月, 然而刚刚过了处暑,众人就急急忙忙地打道回府了, 原因无他——燕皇突然病重了。

燕皇已过知天命之年,早年征战沙场落下的伤病,老了逐渐发作出来。太医日日诊脉,汤药开了无数,却始终不见起色。

后来太子高楚巍在琅山失踪, 一下子就压垮了燕皇的精神。白天强忍悲痛听侍卫们战战兢兢地回报“尚未找到”,晚上和魏皇后躲在寝殿里抱头痛哭、彻夜难眠。他甚至怀疑太子的失踪有另外三个儿子的手笔,越想越是惊怒,身子急转直下,差点卧床不起。

万幸的是最后太子找回来了。经历了生死,这个早就能独当一面的儿子变得更成熟更优秀了,燕皇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精神慢慢恢复起来。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他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次来琅山,明着是为秋狝,实则是陪魏皇后散心,顺便试探太子的能力。妻子花颜不改,每每带她出宫,都笑得像少女一般开心。太子多谋善断,已经完全能掌控朝局,他着实肖似年轻时的自己,甚至比自己更出色。

燕皇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伴妻儿多久,但他此生已经很知足,决定等一回京就宣布退位。自己当个优哉游哉的太上皇,那些麻烦事儿就统统扔给新皇去解决吧!

打定了主意,心气儿一松,秋寒趁机入体,他立刻就病倒了。

琅山的秋天阴寒湿冷,并不适合养病,何况这次出门只带了一些简单的药材。燕皇这病来势汹汹,必须回京接受更为精心的治疗。

皇帝病倒,皇太子正式出面主持大局。清阳下令所有人整顿行囊,即刻回京。他带着燕皇和部分精锐侍卫先行,三天的路程硬生生赶成了两天。回宫之后,所有太医轮流守在龙榻前,又是针灸又是药浴,折腾了一旬日,燕皇的气色才终于好转了一些。

魏皇后带着妃嫔们日夜侍疾,暗地里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姜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婆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她和清阳上仙自然是不会出手干涉的,做完凡人子女该做的,剩下来也只能听天由命。

不过她私底下问过清阳,燕皇的寿命还有多久?清阳沉吟了许久,最后竟敛眉道:“算不出来。”

姜橙讶然。看来身怀真龙之气的天子,真的是天道之子,不是他们这些小虾米可以随意窥测的。

身体渐好之后,燕皇数次召来魏皇后和清阳商议退位之事。清阳严词拒绝,只道父皇春秋鼎盛,大燕在他福泽之下方能四海升平。自己初入朝堂,才蔽识浅,尚不足以担天下之责。

姜橙也听到了风声,好奇地问清阳为何不接受。他解释说:真龙之气有延年护体之效,燕皇若是退位为太上皇,周身龙气就会淡却,加速他的衰弱。

所以他不接受册立,其实是为这个父亲好。

姜橙暗叹,上仙嘴上说着不会出手相助,其实心底还是柔软的呢。

***

从琅山回京之后,姜橙又重启了初一、十五接见太子侧妃的生活。事实上,她和清阳回宫的第二天,四个美人就迫不及待地来拜见了。裴良娣的禁足已经解了,再次见到她,仍是端着一副娇柔楚楚的模样,只是再也不敢在姜橙面前作妖了。

陈昭训的规矩更妥帖些,见了姜橙先问候帝后安好,随后便笑道:“奴婢看外院有只雪兔,毛绒绒的甚是可爱,可是娘娘这次从琅山带回来的?”

姜橙微笑:“正是殿下在琅山为本宫抓的。只不过本宫玩了几日就厌了,昭训若是喜欢,等会儿便带回去罢。”

正好,死兔子不是故意讹上她吗?她倒要看看,把他送了人,他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谁知陈昭训一听,脸都白了:“奴婢惶恐!这是殿下送给娘娘的礼物,奴婢怎敢夺人所爱。只因自幼家中养猫,所以对这些小动物多有好感,奴婢绝无讨要之意。”

若是在刚进宫时,她还不至于这么惧怕姜橙。只是之前他们还没从琅山回来,便有风声传回阚京,说太子和太子妃在行宫如何恩爱,贵族大臣们都是亲眼所见的。陈昭训的母亲特意让人递了话进来,叮嘱她安分守己,不要妄想不属于她的东西,才能守得住富贵。

姜橙自是不知道里头还有这一出,她还纳罕几个小妾怎么都老实起来了。当然裴情除外——裴情还在做霸宠的美梦,对裴家夫人送来的劝告嗤之以鼻,抛之脑后。

请安了几回都没见到太子,裴情就有些急躁起来。姜橙看得好笑,其实她自己现在也不怎么见得到清阳。回京后他愈发忙碌了,燕皇摆明着想撂挑子不干,见清阳不愿继位,索性称病不再上朝,下旨让太子监国。

清阳对这老小孩也是无奈得很。

算起来,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监督姜橙修炼,书房里的灯火常常燃到天亮,朝臣们都称赞太子是个勤勉的储君。姜橙不敢去打扰他,只做些点心送过去,晚上就呆在自己房里修炼。

这般情景落到有心人眼里,又成了攻讦姜橙的炮火。裴情第一个忍不住,趁着来请安,就把矛头指向了姜橙:“听说殿下已经在书房里睡了半个月,想来娘娘这儿也不比臣妾们屋里热闹。不知娘娘有些什么消遣玩意儿,可否介绍给咱们?”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姜橙心中冷笑,消遣玩意儿?可不就是你们么?简直不知道该说她没脑子还是没脑子,太子忙于政事,便想借机讽刺她失宠。她哪里失宠了?他们明明隔三差五就要一起吃饭的好吗!——虽然都是拂晓唱晚逼着她找上门去的,不然以她的性情,两个人各玩各的不是挺好……

冷眼扫过裴情,对方慌张地撇开视线。姜橙一搁茶盏,笑道:“本宫可没空消遣。近来诸多命妇递了帖子进宫,本宫需得好生接见,为殿下分忧。皇后娘娘又常召我过去,把六局二十四司的事务传授于我。说起来,本宫才羡慕你们日子舒坦,没甚可操心的。”

她话音一转,敛容道:“殿下如今忙于朝政,咱们更要谨身克己,不给殿下添麻烦。外头那些玩乐的事儿,能少去便少去罢。”

几个侧妃脸色微变,不敢再说什么,赔笑了几句便惴惴退下了。

姜橙目送着她们离去,揉了揉太阳穴,眉间浮起一丝烦躁。

男人就是祸害!如果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