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1/1)

住打住!姜橙懊恼地抱住脑袋,她居然自己把自己往坑里带!任何与男人有关的话题,最后都能被唐丝丝拐弯抹角地扯到乾元神君身上去。这位唐同学放在现代那绝对是个语文学霸,每次说到她男神,吧啦吧啦能吐出几十个形容词从来不带重样的,直把乾元夸成天下地下绝无仅有满身优点亮瞎眼的好男人。

姜橙表示颜狗脑残粉真是太可怕了!我刚才怎么会忘了这一茬啊!!

已经准备好被唐丝丝魔音绕耳的姜橙,闭着眼等了一会儿,却发现耳边静悄悄的不对劲。疑惑地转过头,就见唐丝丝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巴,惊惧万分地指着树下:“姜姜姜姜姜……姜那、那……那是……”

姜橙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只见海棠树下静静站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正仰面朝她们看。

白衣的身材高瘦,面色惨白,长长的舌头吐出来直直垂到胸口;黑衣的身宽体胖,一脸凶悍,与姜橙视线对上,肃色道:“你可是姜橙?”

黑白无常?

黑无常的声音低沉阴冷,宛如从地底下传出来一般。唐丝丝瑟缩了一下,姜橙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然后跃下树,朝二人拜揖:“小妖正是姜橙,不知二位鬼差大人找我何事?”

黑白无常,只缉拿凡人鬼魂,按理说和妖族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寻到她头上来?

两人不说话,朝旁边各跨开一步,姜橙这才看见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严格来说是一个女鬼,她披头散发,面泛黑气,飘上来见了姜橙,一对乌青眼眶中竟淌下两行血泪:“姜姑娘……”

姜橙仔细瞧了半天才认出来,一惊非小:“梁小姐?!”

这女鬼竟是不久前刚刚救过她性命的梁绛!

姜橙上下打量她一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位青春妍丽、鲜活美好的闺阁千金,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抹形容枯槁的幽魂?

“姜姑娘,我被恶人下毒所害,已经不在人世了。”梁绛抽泣着,整个人微微颤抖:“我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必是悲痛欲绝。而那恶人却逍遥法外,占了我的东西兀自快活,我不能忍!不能忍!!”

姜橙惊愕不已:“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叫我,我现在去救你还来得及吗?”

梁绛摇头流泪:“初时我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没想到很快就毒发了,连大夫都没来得及赶到,我已经魂魄离体……”

姜橙倒吸一口冷气,不由看向黑白无常,还没开口,黑无常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冷冷地警告道:“生死簿上,此女阳寿已尽,你莫要逆天而行!”

好吧,强行抢了魂魄救回去,篡改生死簿,不仅对梁绛无益,对姜橙自己更是灭顶之灾。天道会发现梁绛是逃脱生死之人,不多时还是会把她弄死,甚至死得更惨;而姜橙逆天而行,就等着更厉害的神仙来收拾她吧!她一个小妖精,连长砚都打不过,哪里是那些正规军的对手。

梁绛捂着脸哭得更厉害,她双手骨节淬了剧毒,根根泛青,触目惊心。姜橙看着刺眼,眉目间已有隐隐怒气:“是什么人所害,你知道么?”

她想不出来,一个连妖怪都能救助的善良心软的小姐姐,怎么会与人结仇。

“是我那好姐姐梁缃!!”

梁绛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凄厉,一股煞气扑面而来!姜橙心头暗惊,这姑娘枉死,怨念已经积得很重了。

“那个贱人!嫉妒我为端王所青睐,以为我死了就轮到她做端王妃?做梦!”梁绛怒瞪着血红的双眼,恨声道:“我本来想弄死了她再去地府,结果还没来得及报仇,就被两位鬼差带走了……”

她尚未恶化成厉鬼,其实根本无法伤到凡人。白无常补充说:“我们去勾魂时,她强烈要求见你一面。见她掌中确有你留下的印记,我们便带她过来了。”

他向姜橙走近一步,低声道:“她怨念太重,若有什么要求,你最好先答应下来,免得人间再徒增一只厉鬼。

白无常面色僵硬死白,话是商量的口吻,表情却如军令状般严肃无情。姜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向女鬼:“所以,梁小姐,你想让我为你报仇?”

梁绛点点头:“我确是希望姜姑娘能替我杀了梁缃。尔后……我是家中唯一的嫡女,不想爹娘伤心,所以想请姜姑娘附于我身体,替我活下去,奉养父母……”

啥??姜橙惊呆了。前半句她还能接受,后半句……是什么鬼?!

她略带迟疑地望向黑白无常:“那个……两位鬼差大人,杀人,可以吗?附身……这算篡改阳寿不?”

二人默了一瞬,黑无常一板一眼地回道:“你若要杀人,只损自己的修为和功德,与我们无关。附身不算篡改阳寿,阳寿是指凡人魂魄的寿命,此女魂魄已归地府,肉身如何,我们不管。”

这就是两手一摊随你折腾后果自负的意思咯?姜橙乍然接到一个烫手山芋,也不知如何是好。她来回踱了几步,搓着手和梁绛商量:“梁小姐,你看,我替你报仇就算了。代你活着,欺瞒父母……这样,不太好吧?”

梁绛面色凄楚地飘到姜橙面前,朝她盈盈一拜,悲泣道:“爹娘养育之恩尚未报答,我怎敢先走,叫他们伤心。姜姑娘只需替我活到为二老送终即可,几十年时光,于姜姑娘成千上万年的寿数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

呃……话是没错,但姜橙在琅山逍遥快活惯了,忽然叫她去过梁绛那种规矩繁冗的官宦小姐生活,想想就很恐怖好吗?

正苦恼着,白无常抬头看看月色,尖细的嗓子喊了声:“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

说着便将枷锁套到女鬼身上。梁绛知道不能再呆下去,血泪滚滚淌落,哀怨至极地喊道:“姜姑娘!你说欠我救命之恩,我无需你还命,只有这一桩心愿,还望你替我实现……!”

地面忽然阴风大作,无端化出一条黑色甬道,两个鬼差拖着频频回首的梁绛走进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湖边又恢复了平静,姜橙石化般滞立在树下,久久回不过神来。

唐丝丝张望了好一会儿才敢跳下树,刚才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待走近姜橙细细观察了她的表情,才陪着小心道:“姜姜,你真的……要去吗?”

姜橙一脸严肃:“丝丝,我去把那凶手抓过来埋在你树下给你当肥料,然后我逃走躲起来行不行?”

话音刚落,就听见头顶雷云翻滚,一道紫电惊雷突然从天而降,笔直地劈落在她们身边!一声巨响,将姜橙平常晒太阳的那块石头轰炸得粉碎!

石头:??????

姜橙和唐丝丝:!!!!!!

唐丝丝吓得魂飞魄散,抓着姜橙的胳膊拼命摇晃:“啊啊啊啊啊你看到没!那女鬼下了咒,你欠的债不能反悔了!要遭天谴的!不要把凶手带过来祸害我啊啊啊啊!快走快走快走!快点滚到阚京去啊你!!!”

姜橙:“……”尼玛我算认清了这塑料姐妹花情!

到底是触了什么霉头啊,一坑接一坑地往下掉!妖怪也有水逆期吗??

被强制外派出差的姜橙决定有空要好好拜一拜辰星大神。

☆、新生

阚京郊外,独蕴山庄。

林风苑,内室帘帐重重,充斥着药草味和血腥气,不断有压抑的哭声传出来。丫鬟婆子们在廊下立了一排,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府里的三小姐,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突然上吐下泻,卧床不起。等大夫进门,姑娘竟然已经去了!据眼尖的小丫头说,三小姐七窍流血,面色青黑,那大夫胆小不敢下定论,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中了毒。

侯夫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还不知道要怎么悲恸震怒,三小姐是府上唯一的嫡姑娘,是侯爷夫妇俩的掌上明珠。这明珠说没就没了,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不打死也要拖出去发卖了罢。

几个胆小的小丫头已经害怕得哭起来,婆子们也是愁云惨淡。众人正焦虑着,就听一阵纷杂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行人挑着灯笼快步进入院中,领头的嬷嬷搀扶着一位珠翠红氅的贵妇人,正是威远侯夫人成氏!

成夫人踏进内室,就见几个庶女和梁绛跟前的丫鬟们站了一圈,抽抽嗒嗒地抹着眼泪。床幔帘帐深垂,一时看不清里头状况,驻府的曲大夫站在一旁,低着头不知在念叨什么。

“绛儿怎么样了?”

声音一出,室内瞬间陷入死寂,所有人低眉顺眼,不敢应答。成夫人心里一沉,来的时候下人只说三小姐吃坏了东西,肚子痛得起不来。怎么看其他人的表情,像是十分凶险的样子?

成夫人快步走到床前,一把掀开帘子,整个人霎时被震住,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绛儿——!”

床上的少女双眸紧闭,脸色乌青,七窍都有干涸的血迹,俨然已经断气多时。

成夫人身子晃了晃,扑倒在床上,隐隐含泪:“绛儿……这是怎么了……”

屋里又响起一片低低的啜泣声。

姜橙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疼痛,仿佛有无数针尖在扎她,想开口叫水,又像被掐住喉咙般发不出声。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就见床前一位贵夫人紧紧拉着她的手,双目通红,憔悴的脸上写满了哀恸。

五脏六腑像被车碾过似的,姜橙默念法咒,一丝清凉从丹田化开,蔓延到四肢百骸,她这才感觉舒缓了一些。刚刚复苏的破败身体一时气血翻腾,姜橙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成夫人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看向姜橙,四目相对,她惊喜至极:“绛儿你醒了?可吓死娘了!”

四周哗然,众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三小姐明明已经断气快一个时辰了,怎么突然活过来了?是诈尸吗?

成夫人激动得又哭又笑,好不容易在丫鬟的劝慰下平静下来,按了按眼角扫视屋内,几个庶姑娘或惊喜或疑虑,或惊慌或平静,丫鬟婆子们也在窃窃私语,

成夫人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冷声道:“绛儿刚刚苏醒,需要休息,你们全都出去罢!——不,焦嬷嬷刘嬷嬷,给我把别院里所有下人看管起来,姑娘们全部回房不准出来!”

她表情陡然变得狠厉:“这件事情,我要严查到底!”

曲大夫行医三十年,见过十几个服用紫酢青之后极快毒发身亡的,但从没见过谁中毒后还能捡一条命回来。

他确信自己判断无误,梁三小姐这症状,确确实实就是紫酢青中毒。而且他赶来的时候,三小姐明明已经去世了,可过了没多久居然一口气又上来了,毒素还在慢慢消退中,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莫非真是这侯府福泽深厚,有神灵保佑?

事关重大,曲大夫也不敢隐瞒,待屋内人清退之后,便将之前的状况和自己的判断原原本本地说给成夫人听。成夫人静默半晌,坐到床边轻抚着姜橙因疼痛而汗湿的面庞,柔声道:“绛儿现在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橙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喉咙,那里痛得说不出话来,她严重怀疑这具身体被毒哑了。

成夫人朝她手臂扫了一眼,拉过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放心,曲大夫会给你开药养好嗓子的。”

她重新走到曲大夫面前,声音凝重而暗含威势:“曲大夫是我侯府的老人了,是非轻重,当有自知。三小姐平日诚心礼佛,这次多亏了菩萨保佑,中毒不深,才从鬼门关里回来。往后康复,还请曲大夫多多照料,你的医术,侯爷与我是再信任不过的了。”

“夫人放心,三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老夫自当尽力助她痊愈。”曲大夫躬身作揖,将之前的疑虑表情收敛得滴水不漏。

姜橙还以为自己一来,就能立刻用法术祛毒、恢复健康。没想到那毒物如此猛烈,体内脏腑骨血几乎没一处好的,致使她魂魄与身体契合得异常艰难,空有一肚子法术,别说疗伤了,就连隔空取物都做不到。

这几日只能形同瘫痪地躺在床上,药汁一碗接一碗往胃里灌,真真苦不堪言。她房里的一等大丫鬟拂晓和唱晚被放回来继续照顾主子,两人跪在床前哭得泣不成声,自责没有照顾好姑娘,被小人趁虚而入,差点酿成大祸。姜橙听得脑核疼,摆摆手表示并不怪她们,这才换得耳根清净。

姜橙不知道成夫人有没有调查出凶手来,她也不敢魂魄离体去探查消息。长砚曾说过:如果原身魂还在体内,那么附生魂离体无碍;如果原身魂已消失、附生魂再离开,这具身体马上就会开始腐败。附生的时间越长,身体腐败的速度就越快。

梁绛一身娇皮嫩肉,烂成丧尸可就糟了。

闲来无事,姜橙开始阅读梁绛的记忆。梁绛的父亲梁湛四十多岁,是大燕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威远侯。为人勇猛狠厉,用兵如神,是让西庭关外的北狄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他如今不在京城,正在边疆巡关。

而侯夫人成氏并不是梁绛的生母。梁湛的元夫人在梁绛四岁时病逝了,妾室中以成夫人最得宠爱,便被抬为了继夫人。她虽育有一对双生子,却对元夫人所出的二子一女视如己出,把世子梁墨教养成“阚京四君子”之一、嫡小姐梁绛也是才貌双全,闺名远播。

是以,成夫人在官眷圈中的名声很好,连梁绛的亲外祖家都很赞赏她。梁湛对她更是爱重,还上书朝廷为她请封诰命。绝对是个不容小觑的女人。

只是不知为何,姜橙始终觉得成夫人看起来有一丝眼熟,她如今大脑混沌,一时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或许是从前来阚京游玩,遇到夫人小姐们坐车出游,曾与成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之后便有消息传来,查出了下毒之人。梁绛是被一碟栗子糕给放倒的,做糕的是山庄里的老厨娘蔡氏,梁绛一出事她就被抓了起来,挨了三十多板子,实在熬不下去了,这才招认。

原来她几年前还在侯府当差,因为躲懒赌钱才被赶到庄子上来。为此一直怀恨在心,等姑娘们来庄子上消暑游玩,厨房里只有她会做三小姐爱吃的栗子糕,于是她便趁机在浸泡板栗的糖水里撒了紫酢青,做成了毒栗子糕。

蔡氏辩称,她以为那只是药蟑螂的普通药粉,原本只想让三小姐吃点苦头,让成夫人落个治家不严的罪名,却没想到毒性那么强烈,差点害死了三小姐。

成夫人将审问结果告诉姜橙,同时自责唏嘘不已。姜橙眨眨眼睛,哑着嗓子轻咳一声:“母亲,女儿总觉得一个厨娘怕是没那么大胆子做出这种事。再者我听曲大夫说,紫酢青这毒/药并不容易获得,哪里就像蔡氏所说,‘以为是药蟑螂的药’,随手就拿来泡栗子呢?”

成夫人眉头一蹙,眸中阴霾渐聚:“那依绛儿所见,她背后还有指使之人?”

姜橙微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母亲只需暗中查一查,这蔡氏得了什么好处,便有眉目了。”

第二天,成夫人宣布将蔡氏送官,其余人打道回府。姜橙憋了半个月,终于得以出门透气,心中雀跃得很。成夫人与她共乘一车,告诉她蔡氏已经被扭送京兆府了。有些事情由官府出面去查,会比她们方便得多。

傍晚时分,车队终于抵达侯府,几个管家和管事媳妇恭敬地立在门前迎接。姜橙被唱晚搀扶着,甫一下车,就有两个小包子从远处飞奔而来,紧紧抱住她的大腿:“三姐姐!”

姜橙低头,只见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儿齐齐仰着小脸看她,粉嫩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姜橙摸了摸他们的发顶,软软的,和小动物一样可爱,萌得她路都走不动了。

记忆中,这是成夫人所出的双生子梁朱和梁彤。成夫人上前一手牵走一个,嗔怪道:“三姐姐生病了,你们可不许像以前一样闹她。”

两只奶黄包对视一眼,好看的小眉毛皱到一起:“姐姐得了什么病?”

“我们明天可以去看姐姐吗?”

“保证不和姐姐打闹!什么都让着姐姐!”

成夫人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神望向姜橙。姜橙完全无法抵抗双胞胎期待的星星眼,心都化成水了:“母亲,让他们过来吧,我成日闷在屋里也无趣得很。”

成夫人只得含笑答应。

于是第二天,双胞胎便兴高采烈地来找姜橙玩了。但来的并不只有他们俩,府里其他兄弟姐妹也一并过来探望了。

姜橙望着满屋子形貌各异的十几位少年少女,目瞪狗呆。随着她的目光一张张脸扫过去,记忆里的名字身份也一个个蹦出来。

坐在她左右两侧,容貌清俊、嘘寒问暖的是她一母同胞的大哥梁墨和二哥梁檀。

正在逗弄双生子的是杜姨娘生的二姑娘梁黛,旁边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是她的亲妹妹五姑娘梁碧、六姑娘梁紫。

乔姨娘生的四姑娘梁绯和七姑娘梁雪一人拎着一个食盒,里面是乔姨娘教她们熬的补品,特地送来给姜橙。

最后进门的、见到两个兄长便有些瑟缩的少年是庄姨娘出的三少爷梁青,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拽着他手的,正是大姑娘梁缃。

一妻四妾,五子七女,名字起得跟彩虹似的……等等,她自己名字里好像也有一个颜色?所以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姜橙:“…………”

槽点多得简直不知道应该先吐哪个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 缃:xiāng,浅黄色

超级感谢 苏芸 女神投的地雷和灌溉的营养液!(づ ̄3 ̄)づ

☆、父亲

“三妹妹怎么捂着额头,身子还是不舒服吗?”梁缃忽然开口,她颇为隐晦地打量着姜橙,眸中关切又暗含一丝紧张。

姜橙抬眼瞧去,哟,她还没开铡,敌人自己先撞上来了。

梁缃虽是庶女,却是长女,在府中地位并不低。她母亲庄姨娘有外族血统,连带她也生得高挑修长,立在人群中十分惹眼。

姜橙装模作样地揉着太阳穴:“昨夜做了个噩梦,那蔡婆子被送官后,上了刑,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血淋淋地爬到我房里来,伸着手要向我索命……我大半夜给吓醒了,到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呢。”

兄弟姐妹无不变色,几个小的大约脑补过度,吓得脸都白了。世子梁墨皱眉道:“可有召曲大夫过来请脉?看来还得禀报母亲,派人去京兆府问一问情况。”

姜橙垂眸苦笑:“大夫日日都有过来。蔡氏大约是瞧我病弱好欺负罢,若是像大姐姐这般康健,定是不怕那恶婆子找上门来的。”

说完还颇为羡慕地瞅了梁缃一眼,然后不出意外地看到后者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梁缃揪着丝帕讪讪道:“莫不是那蔡氏被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这才害了三妹妹?要不,请道士来做个法驱驱邪?”

室内顿时一静。姜橙眯了眯眼,这姑娘是不敢相信梁绛能低空飞过鬼门关,暗地里怄死了,所以想请个道士来瞧瞧她是不是邪祟上身?还是说,若真是蔡氏的鬼魂找上门来,她想将她彻底灭口?

你还真想赶尽杀绝啊……

“胡闹!”

姜橙还没回答,就见大哥梁墨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疾言厉色道:“装神弄鬼!你是嫌咱们家出的事还不够大吗?”

“虽说是蔡氏搞鬼,但到底是人祸,自有府衙明断。找道士来替绛儿驱邪?那成什么了?人言可畏,一句‘邪祟缠身’传出去,绛儿的闺誉都毁了,将来还怎么嫁进王府?”

王府?什么王府??

姜橙莫名其妙,而梁缃神情骤变,紧咬着下唇,双眼泛红,似乎被梁墨凶哭了。

等等!这是怎么了?大哥你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啊?王府是什么?

梁墨作为嫡长兄、侯世子,说话极有分量,在场的除了姜橙一脸懵逼,其余孩子都被他的威势吓到不敢作声。

“缃儿已经及笄,是该明白些道理了。等父亲回来,我会向他提议,早些定下你的婚事。”

梁墨冷着脸训完,无视梁缃泫然欲泣的神色,转身看向姜橙,他目光柔和下来,靠近她低声道:“下个月,端王殿下会和父亲一道回京,到时候哥哥请他过府喝酒,你的‘病’就该好了。”

说完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谜之微笑。

姜橙震惊了,她就是再蠢,现在也七七八八听懂了意思。敢情这梁小姐和大燕端王爷有一腿?还是梁家人默许的??还能上门来相会???

大燕果然民风开放啊!

姜橙立马去翻记忆,很快就找到了端王这号人物。端王高楚炼,燕皇第二子,出自贤妃。从小在兵法上极有天赋,十四岁被燕皇扔进骠骑将军的铁血兵营,是为梁湛的得意门生。成年后接掌了部分西北兵权,守卫大燕一方门户。

师徒俩都在阚京时,端王经常上门向梁湛讨教兵法。一来二去,就与府里的公子小姐们结识了。他与梁绛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梁湛之所以能痛快地分兵权给端王,多半是看在对方许诺会迎娶梁绛的份上。

姜橙抹了一把脸,隐隐感觉这又是一个坑:女朋友换芯子了,这竹马可怎么办?

两个亲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带着弟妹们告辞了,独留姜橙一人坐在窗边发呆。拂晓上前给她换茶,见她魂不守舍,以为是在思念端王,便安慰道:“小姐这身体才刚好,怎能再忧思费神?等明年您一及笄,便能与殿下定亲了。”

姜橙呆呆地转过头,神智还扒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拂晓,我听说,关外那些异族姑娘都挺妩媚豪放的,我这样蠢笨保守的闺阁小姐,还入得了殿下的眼吗?”

“小姐怎么会这么想?”拂晓惊讶道。她家小姐自从中毒康复后,整个人就不太对了,明明容貌没怎么变,神思气质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殿下许诺过您的,等您及笄,他便向圣上提请赐婚。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把自己和那些狐媚子相提并论!”拂晓忽然压低了声音:“就算是府里其他姑娘,也没法和您比呀!”

拂晓觉得很有必要再请曲大夫来给三小姐开几帖药,眼看这神志实在不太对,日后见了端王,可别再说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话来,惹恼了殿下就不妙了。

姜橙还不知道自家大丫鬟已经把她从女神划到了女神经那一类。她正思考着一个辩证哲学问题:她占着梁绛的身子和端王谈婚论嫁,如果双方只是利益结合也就罢了,万一两人本来是真爱的,她这算骗婚吗?

好像不太厚道啊?但是她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已经欺骗了梁家人么?梁绛死了,侯爷夫妇会伤心,端王也会伤心啊!

所以……顺带把端王也骗过去吧?

不对不对,问题的本质难道不是:她一只妖精,真的有必要为了报恩、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随便交托出去吗?虽然对于她漫长的生命而言,确实不占用多少时间。

姜橙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有点绕不出来了。

说到这个男人,姜橙就又想起最关键的一桩事来:梁缃为什么要谋害梁绛?仿佛也是因为端王?

海棠树下,少女面容可怖近乎厉鬼,血泪从她因中毒而发黑的眼眶里流淌下来,煞气弥漫,声声泣血:

“那个贱人!嫉妒我为端王所青睐,以为我死了就轮到她做端王妃?做梦!”

姜橙拍了拍脑袋,梁缃是庶长女,她自作聪明地以为嫡女死了,端王就会纳她进府?

难怪之前,大哥提到流言会影响梁绛出嫁,梁缃一下子红了眼眶,原来是被击中了心事。之后又提到要为她做主议亲,她更是被刺激得说不出话来。

啧,真是胸大无脑的小姑娘。人家端王是皇子,又不是梁侯爷下属,天涯何处无芳草,何以单恋梁氏女?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端王没了梁绛就会选她啊?

不过看她那副藏不住心事的样子,莫非是庄姨娘在后头有心拼一把?毕竟庄姨娘有个儿子,上头两个嫡兄把风光都占去了,庶弟想要有什么大造化就很难了。

没等姜橙理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的便宜爹梁湛巡疆归来了。

梁湛回京那日,姜橙早早就被拂晓唤起来梳洗打扮,结果得知侯爷入京后先进宫述职去了,因这次巡边俘虏了北狄一个不小的将军,燕皇大为高兴,设宴为他接风,至少晌午前是不会回府了。

这一日从早到晚,宫里各色赏赐流水般送进府来,成夫人喜气洋洋地带着全家领旨谢恩,还要招待上门恭贺的客人,忙得不亦乐乎。

世子梁墨也被宣进宫去迎接父亲,直到掌灯时分,才有消息说侯爷出发回来了。成夫人带着几个少爷在前门迎接,姜橙等女眷守候在正堂。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肤色莹润,面颊也渐渐丰盈起来,落在某些人眼里便不是滋味了。

姜橙只作不知,等候得昏昏欲睡,直到远处传来一阵喧闹,隐隐夹杂着沉稳的男子声音。屋里的女人们瞬间面露惊喜,急忙整理好仪容站起来。

天色已经擦黑,一轮皓月升上檐角。四个大丫鬟提着灯笼穿过月洞门,旋即一位披着玄色风氅的高大男子龙行虎步地走来。他微微倾首,含笑听并肩而行的成夫人说着什么。待踏进正堂,所有人齐齐向他行礼,一时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姜橙终于见到了威远侯府的男主人,传说中的骠骑大将军梁湛。他身量极高,才四十多岁,鬓角已经初露银丝。边疆长年累月的风沙将他的五官雕刻得十分硬朗,一双鹰隼般深邃锐利的眼眸,仿佛能洞彻人心,叫人不敢直视。

梁湛免了诸人的礼,坐下后环视屋内,目光不出意外地落在姜橙脸上:“绛儿的气色怎大不如前了?”

姜橙先看向成夫人,见她捧着茶盏,吹沫儿似的摇了摇头,于是嘴巴一噘,委委屈屈道:“爹爹远行,一去就是大半年,也不知捎封信回来。女儿实在太想念爹爹了,茶不思饭不想……”

梁湛失笑,目光慈爱地看着掌珠:“爹又不是第一次去巡边,以前怎不见你如此不舍?绛儿思而生怨的,真的是爹吗?”

梁湛不说话的时候,神色威严看着并不易接近。难得露出一丝笑颜,便如春回大地,连眼角的皱纹都生动了许多。

姜橙愣住了,便宜爹这是在拿她跟端王逗趣吗?

一时竟无语凝噎。

成夫人看出她的尴尬,拿其他话题转移了梁湛的注意力。梁湛问起几个儿子的情况,世子最肖父亲,不爱文墨爱武功,在兵部的差事做得不错,老二今秋考取了举人,正在准备明年的春闱,也得到父亲的赞许;庄姨娘的老三似乎很怕父亲,回话的时候小腿抖得不行,梁湛有些不豫,但也没说什么;两个双胞胎年纪虽小,摇头晃脑背诗的样子十分有趣,梁湛把他们抱起来,一边腿上坐一个,很是宠爱。

女眷们见了又暗暗揪紧了帕子。事实上,在场的除了成夫人和姜橙,再没有哪个女人获得梁湛多一分的关注,姨娘姑娘们小心翼翼地陪着说话,他一直神情淡淡,辨不出喜怒。

晚上的家宴,梁家人齐聚一堂,梁湛举起酒盏,众人以为他要说什么开场白,结果却转手敬向成夫人:“惜惜持家不易,辛苦了。”

在座诸人皆是一愣。梁湛凝视着这位闺名“惜”字的继妻,神情格外温柔。成夫人亦是微怔,端了酒盏,凤眸泛红:“侯爷在外打拼,妾为侯爷打理好后宅,是应该的。”

两人互敬对饮,空气中流动着缱绻的酒香,姜橙揉了揉鼻子,被喂了一嘴狗粮。

关于成夫人的上位史,姜橙从丫鬟婆子的八卦里听到了不少。成夫人是梁湛一妻四妾里最后一个入府的,自她入府后,梁湛便只去她和元夫人的院子,其他三位姨娘就像被他遗忘了一般,只有孩子生辰时才去坐一坐,至于留宿,那是再也没有过的事。

元夫人病逝后,成姨娘就成了后院独宠,梁湛不仅把管家权交给她,还让她抚养原配留下的三个孩子——九岁的世子梁墨、六岁的梁檀和四岁的梁绛。待两年后成姨娘诞下双生子,梁湛便正式上书朝廷,请封成氏为继夫人、正二品诰命夫人。

几个姨娘有多嫉恨自不必说,设磕使绊、阴私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成夫人那双明艳灼华的凤眸里面隐藏了多少步步惊心的故事,姜橙不用想也知道。她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宅斗女王,一路开挂,笑到最后。

只是到底百密一疏,叫嫡女遭了罪。阖府上下几十口人,管起来确实心力交瘁。看成夫人事后心疼愧疚的样子,姜橙也很难去责怪她什么。

姜橙兀自神游天外,身边的大哥梁墨忽然夹了一块甜藕到她碗里,借着靠近低语道:“殿下并未一同回京。”

姜橙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端王还留在西庭关,没和梁湛一起回来?

梁墨见妹妹不说话,以为她失望难过。他心中不忍,只得宽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臂。

殊不知姜橙忍笑忍得辛苦,至少最近不用费神去应付端王了,可以一门心思解决报仇的事。

真是天助她也!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夫妻也是有故事的,不要嫌我啰嗦=v=,番外里会细说哒~

☆、回宫

大燕宫城,太初殿,皇后魏氏左顾右盼,终于迎回了失踪已久的独子。

半个月前,太子高楚巍为了让病愈的母后高兴,决定去琅山为她猎一身白狼皮大氅。一开始还日日有侍卫报回消息,然而十多日前,一行人突然失去了踪迹。帝后心急如焚,急忙派天机营精锐进山搜寻。

几天前终于传回消息,太子和侍卫们被找到了,只是人数折了大半,太子也身受重伤。

魏皇后一颗心刚放下又悬起,忍着眼泪急急把太医派出去接应,好在路上就为太子诊治。

一路上紧赶慢赶,今天终于可以回宫了。

清阳躺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王太医为他诊脉良久,欣慰道:“殿下不愧是真龙之身,这般骇人的伤势,短短几日就恢复了许多。”他行云流水地开出方子,交给一旁的小太监:“臣再开半个月的膏药,这背上的伤口可得仔细养护,忌辛辣荤鲜,沐浴时也需当心。”

清阳颔首:“好,辛苦你了。”

高楚巍内伤极重,清阳那日修补脏腑、蕴养经脉,好半天才勉强能坐起来。他再为几个一息尚存的侍卫疗伤,几人清醒过来时,山神已经带走了被封印石化的焱兕,只剩一地碎石头和人马尸体。

众人皆以为遇到了地动和山火。太子幸存,又没缺胳膊少腿,大家着实松了一口气。他们之前深入琅山,方圆数十里杳无人烟,此刻要拖着病体结伴徒步出去,需得费不少功夫。清阳不动声色地用法力一路护佑,总算没再遇到什么猛兽精怪,不出几日,便遇到了来搜寻他们的大燕士兵。

接下来,皮外伤留给太医诊治,清阳专心疗养自己的魂魄。他这次,着实受伤不轻。

“殿下,太初殿已至。”

帘外说话的是平西都尉钟文远,这次就是他负责领兵搜山的。

清阳走下步辇,恢弘的大燕宫城矗立在他面前,如天庭仙宫一般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只是这里明显多了一重蓬勃的人间烟火气。

他理了理思绪,撩袍拾级而上。

太初正殿,燕皇见妻子焦躁难耐,不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这不是平安归来了么,瞧你急的,皱纹都添了几条。”

魏皇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转头便见一道挺拔的身影从殿外缓步而入。

“巍儿!”魏皇后惊喜一呼,挣脱燕皇的手急急奔下凤座。青年形销骨立,满面疲色,魏后扶上儿子的手臂,隔着衣料就摸到厚厚的药贴,她眼泪潸然而下:“你怎么弄成这样……这伤还疼吗?现在可好些了?”

清阳已经看过高楚巍的记忆,知道眼前这位美貌温柔的夫人是他的生母魏皇后,而上首紫气萦绕、威势非凡的男人就是生父燕皇了。

循着记忆中的样子,清阳略带僵硬地向帝后行礼。他压下心中微妙的异样感,斟酌着开口:“叫父皇母后受惊牵挂了,是儿臣的不是,好在得祖宗保佑,如今已经恢复得不错。”

“回来就好!”燕皇也走下来,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他最重视喜爱的儿子,名字里包含了爱妻的姓氏,还谐音“储位”。从小就带在身边悉心教养,如今也算文治武功、独当一面。太子乃国本,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夫妻伤恸不说,朝中也将掀起惊涛骇浪。

好在有惊无险,既是地动山火,倒不好怪罪谁了。不过男人嘛,出去锻炼一番吃点苦头才有助于成长。燕皇换了个思维,又觉得自家儿子遭此一难,沉稳不少,真是不错。

他指着旁边两个锦衣玉冠的青年道:“涵儿和钰儿也很担心你。”

清阳抬眼望去,见是福王高楚涵和齐王高楚钰,二人刚及弱冠,虽然一身贵气,却无帝王之紫。他们对太子还是很敬重崇拜的,笑着上前行礼:“恭迎大哥回宫!”

“三弟、四弟。”清阳微微颔首。他素来性子疏冷,在天庭时面对师兄弟们亦是如此,却不曾想到,从前的太子和弟弟们关系是很热络的。福王和齐王见他面色寡淡,只当是大哥伤病在身,倒也没多疑。

清阳目光略扫,他记得太子有三个弟弟,还有一个二弟,也是最大的竞争对手——端王高楚炼呢?

齐王看出他的疑问,解释说:“二哥还在西庭关处理军务,要腊月里才回来。”

清阳了然,这个二弟在兵法上极有天赋,拜了骠骑将军梁湛为师后更是如虎添翼。算起来,师徒俩现在已经掌握了大燕三分之一的兵权。

如今北狄不甚安定,派他盯在那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清阳心中暗暗记下此事,随即抬手,近身太监随喜立刻奉上一只银盘。清阳在心里又复习了一遍高楚巍平时和母亲说话的语态,对魏皇后道:“母后,这是儿臣为您打的白狼皮,做个围脖氅子,今冬就能用上了,这样您就不会再感风寒。”

清阳不会平白杀生,这两张稀有的白狼皮是高楚巍生前就打好的。魏皇后看见盘中雪□□致的皮子也是愣住了,想到儿子因为这个才受了重伤,顿时笑中带泪,心疼不已:“你这孩子,真是……”

燕皇抱了抱妻子的肩,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巍儿的孝心,朕和你母亲都心领了。”

福王察言观色,和弟弟交换了一个眼神,笑道:“大哥真是神勇非凡,弟弟们都自叹弗如。儿臣和老四还要去见太傅,就不打扰父皇母后了,先行告退。”

说着,高楚涵还悄悄朝清阳眨了一下眼睛。清阳一怔,想起这个弟弟向来是与太子最为亲近的,他的生母曹贵妃英年早逝,他四岁时被送到宁致殿交由魏皇后抚养,从此就变成了太子的小跟班。

殿中就剩下了一家三口,魏皇后命人摆膳,拉着夫君和儿子开开心心地入席。

清阳辟谷已久,一直以天地灵气滋养神形。如今的□□凡胎虽说可以用法术维持活力,但最好还是遵循天道,以食物来温养,是以他也顺从地拿起了筷子。

燕皇经太子失踪一事,也是大病方愈,他和清阳吃的都是素淡的药膳,魏皇后望着满桌珍馐,无奈道:“一桌子好菜,倒是叫臣妾一个人独享了。”

燕皇笑眯眯地说:“你是该多吃点,为了巍儿的事,脸都瘦了一圈了。朕还是喜欢你之前丰腴一些的样子。”

魏皇后喟叹:“儿女都是债,要叫臣妾不操心,也得有人来替臣妾操心呀!”说着望向清阳,正色道:“巍儿,你这次出门凶险非常,差点吓坏我们。想来宫里也是许久没有喜事了,我和你父皇商议了一番,决定为你选妃大婚,去一去晦气。”

清阳愣怔,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燕皇哼道:“你失踪那几日,你母后操碎了心,夜夜哭到天亮。是该让你成婚生子,叫你也尝尝这为人父母的心情!”

这回清阳听懂了,随即心里一沉:是了,他既然继承了高楚巍的身份,那么除了治国平天下,还要完成繁育皇嗣的任务。

神仙成婚,以烧婚书给司命星君、天道降下祥云为准,在凡间历劫的婚姻自是不算数的。但子嗣问题……他若真的转世为人也就罢了,如今这样子,如何能轻易与凡人生子?

见儿子沉默不语,魏皇后只当他害羞,温言道:“巍儿,你若有喜欢的姑娘,就告诉母后,你知道的,咱们大燕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是个家世清白的好姑娘,就可以纳进门;你若没有心仪之人,那母后也会为你选几个德容言功俱足的姑娘,找个机会招进宫来,你自己挑一个合心意的便是。”

清阳翻了一下高楚巍的记忆,发现没有女子留下深刻的印记,便抬头道:“儿臣没有心仪之人,还是请父皇母后做主吧。”

魏皇后见他应下婚事,高兴得多喝了半碗百合羹。清阳本就无意于食物,如今心绪沉沉,更加食之无味,陪着动了几筷子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等回到东宫,他摒退左右宫人,指腹一捻化出一只灵鹤,沉吟道:“把我这里的情况告诉师尊。再查一下,焱兕的封印是怎么回事。”

灵鹤微微点头,展翅而起,很快就消失在云端。清阳踱回殿中,望着华美空旷的宫室,心头萦绕出一种泥足深陷的不祥之感。

脑海中又响起帝后提及的选妃大婚,从来只为修炼发过愁、实不知情为何物的上仙大人揉了揉额头,垂眸掩下一片难得的郁躁之色。

☆、报仇

梁湛回京后的第三日,姜橙坐在花廊下看话本子,正院的焦嬷嬷忽然来请,说成夫人有体己话要同她说。

姜橙随她出去。出了知竹院,焦嬷嬷便走近姜橙,轻声道:“三小姐,您之前中毒的事儿已经水落石出了,夫人让老奴先给您透个底。”

姜橙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好戏终于开场了?

焦嬷嬷告诉她,今日一早,京兆府就派人过来,向侯爷和夫人细细禀报了他们调查的结果。

抽丝剥茧,还得从两条线说起。

第一条线是毒物紫酢青。紫酢青虽是毒物,但配以药引,也有祛头风的药效。它配方极难,寻常人家做不出来,所以衙役们便到京中药铺去查,这一查就查出了城南药房的出货有异,量大不说,还都供给了同一位神秘买家。

城南药房的掌柜老眼昏花,出货登记之事都是伙计小朱在负责,而小朱却在不久前突然不辞而别。据掌柜回忆,小朱有个订了亲的表妹在京中大户人家为婢,之前常来找小朱,小朱失踪后,那表妹也再没出现过。

根据掌柜提供的线索,衙役们很快查出小朱的表妹就是威远侯府的一等丫鬟南儿,南儿是庄姨娘娘家的家生子,现在服侍大姑娘梁缃。那出货本子上买家的签字,也确实是南儿的笔迹。

第二条线是蔡婆子。衙役们查到蔡婆子的儿子几个月前因为糟蹋姑娘而锒铛入狱,可一个月前,原告却忽然撤了状子,说两人是情投意合,于是那小子就被放了出来。

但经下毒一事,衙役们又对此案生疑,重新找到原告。原告听说出了人命,吓得赶紧招供,说有人了出二百两银子让他们翻口供。银票已经置换成宅田,只有当时包银子的锦袋还在,衙役们带回了锦袋,并按照原告的描述,将贿赂他们的女人的外貌画了下来。

经过侯府绣娘的辨认,那锦袋正是南儿绣制,而那画上的行贿人虽不是侯府中人,却也与侯府相关——是庄姨娘娘家的嬷嬷朱氏。

朱氏正是南儿的母亲,也是蔡婆子的老姐妹。

南儿很快被带到前院,在人证物证对质之下,哆哆嗦嗦什么都招认了。

南儿说,大姑娘梁缃时常在她面前抱怨,说三小姐梁绛不过是占了个“嫡”字,若是没有三小姐,她便能取而代之嫁入端王府,不做正妃当个侧妃也是好的。她叫南儿想办法,让梁绛嫁不了端王,并许诺等她进王府后,便将南儿母女带进去当管事娘子。

南儿想起母亲朱氏说过,庄子上的蔡婆子最近遇到了麻烦,她家小子惹上官司没钱赔给人家,就要坐牢了。南儿想着,姑娘们很快就要去庄子上避暑,便让她娘去说服蔡婆子,给三小姐下毒,并答应事成之后行贿原告让他们撤诉,把蔡家小子放出来。”

随后,南儿到表兄做活的城南药堂去买了紫酢青,只说是府中姨娘头痛要用药。因为担心表兄受牵连,南儿便叫表兄躲到外地去了。再后来三小姐中毒,梁缃给了南儿二百两银子,朱氏拿去塞给原告家,这才让蔡婆子的儿子出了狱。

姜橙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还以为就是个姐妹间嫉妒的故事,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多曲折。说起来应是梁缃一人所为,倒真没有庄姨娘什么事。

待进了正院,就见一个脸生的中年人和一个驼背的老翁走出去,焦嬷嬷介绍道:“那便是京兆府的捕头和城南药房的掌柜,特地来向侯爷和夫人说明情况的。”

姜橙点点头,看来好戏已经唱到尾声了。

她才要踏进正堂,就听“哗啦!”一声脆响,一只青花茶盏猛地砸落在地,摔得粉碎,瓷片儿都跳到了姜橙脚边。梁湛怒发冲冠,拍案而起:“还嫌不够丢人吗?!”

姜橙一瞧,竟是庄姨娘和南儿不顾形象地扭打在一块儿,庄姨娘骂骂咧咧,指甲在南儿脸上抓出道道血痕,南儿披头散发,伏地哭嚎,直喊冤枉。

梁缃也跪在旁边抽抽嗒嗒地抹眼泪:“父亲,我和三妹妹都是您的女儿,何故偏心至此……”

“闭嘴!!”

梁湛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啪”的一巴掌,扇得梁缃眼冒金星、鼻血横流:“这一记是替绛儿打的。一个奴婢生的丫头,还妄想和绛儿共侍一夫?你把端王殿下当什么了?想嫁就嫁?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梁缃捂着脸,无比惊恐地仰望着面前这个极有压迫感的男人。父亲虽然平时独宠成夫人,但对其他姨娘和子女还算平和。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发这么大的火,他看她的眼神充满嫌恶,仿佛那是一堆令人作呕的东西。

梁缃突然就想起外头传颂的,父亲在沙场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战神名号,她浑身如坠冰窖,骤然战栗起来。

成夫人瞧见姜橙进门,忙招呼她过来。她拉着她的手,眼眶微红:“还好绛儿吉人天相,不然我百年之后都没法向你母亲交待……”

姜橙垂下眼帘:不,您已经没法交待了……

庄姨娘意识到情势已经无可回转,膝行着抱住梁湛的腿哭喊道:“侯爷!这都是我的主意!缃儿什么都不知道,您要罚就罚我吧!”

梁湛气得浑身发抖,怒极反笑:“梁缃有没有做,你们一个个都当本侯是傻子不成?!”

他一把掐住庄姨娘的脖子,将她从地上硬生生提起来,目光冰冷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本侯早就想收拾你们几个了,从惜惜进门开始就让她不痛快,你们以为自己能活到今天,是因为本侯念旧情吗?”

无视她肝胆俱裂的表情,梁湛指着成夫人喝道:“是惜惜心善,想着孩子们没了母亲太可怜,这才留你们在府里苟活!不知感恩,还敢谋害嫡女!这般蛇蝎毒辣,侯府可容不下你们!”

梁湛像扔垃圾一样把庄姨娘丢在地上,声音从齿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来:“来人!把大姑娘和庄氏关到后院,明日送到庄子上去,视同奴才!将三少爷送去书院住,以后他的一切事宜交由夫人打理。至于那几个恶奴——”

他冷冷地扫了南儿一眼:“扔出去给赵捕头带走罢!”

女儿算什么,儿子才是命根子,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断了神经的庄姨娘崩溃似的大哭起来:“侯爷饶命!三少爷还小!不能没了娘啊!奴婢知错了!缃儿也知错了,她年少不懂事,求您饶了我们这次吧!夫人——!夫人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劝劝侯爷吧!”

成夫人默默喝茶,焦嬷嬷站出来,把妄图扑过来的庄姨娘一脚踢开。

梁缃脸色惨白,完全不敢相信父亲的翻脸无情。她是侯府大小姐,她才不要做奴才!

颤抖着爬过去揪住梁湛的衣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亲!我、我是无心的!我只是仰慕端王!我不想害死三妹妹的,我愿意做侧妃!做侍妾!求父亲开恩放过我这一回吧!”

“到现在还不知死活……青儿有你们这样的亲人才是祸害……”梁湛闭上眼,无力地挥挥手,立即有婆子上来,把二人堵了嘴拖出去。

堂内安静下来。梁湛暴风骤雨似的发作完,揉着太阳穴颓然坐下,脸上一片灰暗,竟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成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走到他面前,语含歉意:“是妾身治家不严,竟在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差点害死了绛儿,侯爷也罚我罢。”

“你是有错,错就错在太心软了。”梁湛叹息着握住成夫人的手:“为了那些个不成器的东西,你忍耐她们这么久,我都看在眼里。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如今是侯夫人,后院再有人挑衅你,你不必退让,该上家法的就家法处置罢。”

说着又朝姜橙看过来。他身量高大,又是常年在尸山血海里行走的,目光自带凌厉威势,姜橙哆嗦了一下,心里暗骂自己一个妖怪如此没出息。

以为女儿是被刚才的事吓白了脸色,梁湛不由就想伸手摸摸她的发顶,乍一想到女儿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手上一顿,放柔了声音道:“绛儿受苦了,是爹的不是,爹早该肃清后院的,偏留了这些祸害,叫你平白受委屈。”

梁湛身为朝廷一品大员,能说出这样的话安抚妻女,在这个时代也算难得的了。姜橙连忙摆出小儿女姿态:“女儿怎会怪您?您为国戍边,母亲操持中馈,都极为不易。现在真凶被缉拿,女儿也安心了,还要多谢爹娘为我讨回公道。至于后院……想来姨娘们以后也会安分了。”

梁湛欣慰地点点头,叹道:“你是个好孩子,暂且安心养着身子,不要胡思乱想。你和端王殿下的事,为父必会为你达成的。”

姜橙大窘,不是在演父慈女孝吗?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梁绛以前表现得是有多喜欢端王啊?

隔日天一亮,庄姨娘和梁缃就被悄悄送出了侯府,对外只称两人染了恶疾去庄子上养病。侯爷的命令是“永世不得回府”,便是当作没有这个小妾和女儿了。

他还将三少爷梁青招去书房,毫不避讳地将他姐姐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好教他明白事理,免得将来怨怼父母亲。

据书房的小厮说,三少爷跪在侯爷面前苦苦求情,侯爷在成夫人的劝说下才终于松口,答应等三少爷将来考取功名走上仕途后,再把庄氏和梁缃交给他,但仍旧不许带回府中。

梁青给梁湛和成夫人磕了头,便收拾行囊去了书院。

后院里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其他姨娘姑娘都如履薄冰。梁湛有意杀鸡儆猴,让人传了些意味不明的话出去,于是大家便知道,庄姨娘和大姑娘被打发出府是和三小姐中毒有关,具体怎么回事又问不出来,但也足够让一些心思浮动的人歇了生事儿的念头。

京兆府和药堂那里也被敲打过,两边一个常与官宦人家打交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另一个想着这事儿终究有自家一份罪责,传出去只怕生意难做,是以也不敢泄露分毫。

这样一来,外头就算有风言风语,也是雾里看花,似是而非。等成夫人拿出铁血手段把侯府和庄子全部整顿一番后,传言就彻底平息了下去。

任务完成一半,姜橙才缓了几天,又有另一桩麻烦事摆在眼前:梁绛明年就要及笄了,之后便要议亲。大哥梁墨再三向她保证,端王不是不想回来,而是有军务在身,被耽搁在西庭关了,他只要一回京,就会立刻向燕皇提请赐婚。

全家都乐呵呵地叫她安心待嫁,姜橙却始终定不下心来,她回顾着记忆里梁绛和那个俊朗青年之间情意绵绵的画面,总有一种自己抢了人家未婚夫的罪恶感。爱情到底不同于亲情,要她戴着面具对端王曲意逢迎,且不说她和梁绛性格迥异,端王迟早会发现端倪,光是自己想想就觉得烦躁不堪——梁绛委屈,她又何尝不憋屈?

一坑连着一坑,姜橙愁得都快把自己挠秃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除了投雷的小天使,到底还有没有人在追这篇文啊?收藏和评论少得我要哭出来了t__t 能不能吱一声,让作者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用爱单机发电…?没收藏的亲能收藏一下吗?挨个么么哒(づ ̄3 ̄)づ╭~

☆、订亲

立冬那日傍晚,姜橙刚收到唐丝丝的传讯,说晚上要过来玩,便有小厮来请她去正院见侯爷。

姜橙从没被便宜爹这么正式地召唤过,待疑惑地踏进书房,发现来的不仅是她,还有成夫人和大哥梁墨。

梁湛的视线在女儿脸上转了一圈,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姜橙莫名其妙,心里本能地涌起一丝不安。悄悄给大哥递了个眼色,梁墨朝她微微摇头,同样也是一脸懵圈。

梁湛沉默片刻,终于道:“今日散朝后,陛下留我说话,问绛儿何时及笄、可有订亲,他想……聘绛儿为太子妃,问我是否愿意。”

“太子妃?!”成夫人和梁墨异口同声地惊呼而出。姜橙虽然没有那么高的热情嫁给端王,但也被这个消息轰炸得无比错愕。

梁墨满脸不可思议:“怎么会是太子妃?不应该是端王妃吗?”

“是——太子妃。”梁湛一字一顿地确定,眼神幽深无比:“想来陛下早已打听过绛儿的情况,问我也无非是走个形式。我自是不能欺君,所以……”

他再次望向姜橙,眼底掠过淡淡的疼惜和歉意。姜橙还处在惊涛骇浪之中,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成夫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说起来,妾身之前外出赴宴,听说太子殿下为讨娘娘欢心,特意去琅山打猎,结果负伤归来。娘娘被吓得不轻,这才透出些冲喜的意思。没想到这么快就定下了……”

还定到了自家姑娘头上……

眼见小妹似被这晴天霹雳劈得摇摇欲坠,梁墨不由急道:“爹,难道陛下和娘娘不知道绛儿——”

“住口。”梁湛冷冷地打断他,面露肃色:“事已至此,有些话不必再提了。”

端王之前常来侯府,和梁墨志趣相投,关系不错。梁墨私心里是极希望这位才干卓著的皇子成为自己的妹夫的。

见他满脸失望遗憾,成夫人凤眸微转,轻叹道:“以妾身看,陛下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允许罢?”

梁湛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梁墨微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圣上这是忌惮端王和梁家强强联合?

梁湛年纪渐长,将来兵权总要移交给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梁家几个儿子都没上过战场,而端王却是梁湛一手调/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如今在西北战功赫赫,风头正盛。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梁家和端王是一条船上的,梁家的兵权多半会落入端王手中。

高楚炼和梁绛虽然心悦彼此,但明面上没有订亲,也是梁家想着姑娘还小,等及笄了再议亲不迟。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燕皇的举措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室内一下子陷入了寂静,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姜橙,只怕她受不了这打击,刚刚痊愈的身子又垮下去。

成夫人把姜橙搂入怀中,柔声道:“绛儿若是难过,便哭出来罢。都是自家人,知道你心里苦……”

梁湛攥紧拳头,到底忍不住说:“绛儿若是实在不愿嫁太子,爹就是舍了这身老骨头,也去给你拒了!”

“不——爹不要去,女儿愿意嫁!”

姜橙突然开口,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她。

“就算女儿不嫁给太子,以后也嫁不成端王了,对吗?”

一屋子人都沉默了。

姜橙泪光盈盈,犹如被风雨欺凌的娇花:“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忤逆圣意了。女儿听说,太子殿下文武双全、风姿卓绝,堪为良配……”

梁墨听不下去了:“绛儿,你是我梁家的嫡女,爹爹又不是护不住你,何必如此委屈!”

姜橙摇头:“不委屈。我与端王有缘无分,已经认命。爹娘大哥,你们不必忧心,此去东宫,我定能照顾好自己,不给侯府招惹麻烦。”

“说什么麻烦!”成夫人抚着少女苍白的小脸,伤感道:“嫁入宫中,从此便难相见了。但凡爱女儿的人家,谁愿意叫姑娘进宫。绛儿,你……唉!”

姜橙垂眸不语,其实她刚才整理着思绪,意外地发现:嫁给太子竟然有山穷水复、柳暗花明的效果!

在梁绛原先的记忆里,几乎是没有太子这个人的,她连他是扁是圆都不知道,可见两人并无交集,也毫无感情可言。嫁给太子虽然是才出虎穴又入龙潭,但到底能摆脱和端王演高难度对手戏的麻烦、打消被戳穿身份的顾虑。毕竟,和一个陌生人共同生活,可比在一个熟人面前装模作样要容易多了!

因此,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成亲,何不选条最粗的金大腿呢?反过来想想,她其实也是个病人啊,到底谁给谁冲喜,还说不定呢,哼!

姜橙眼前拨云见日,窃喜得几乎要笑出来。

倒是屋里另外三人,替她难过得紧。

傍晚,成夫人留姜橙在正院用膳,之后送她回房,聊了些母女间的体己话。既然姜橙同意入宫,那她便要开始学习成为一位合格的太子妃,前朝政事要有所涉猎,后宫官眷需了如指掌。成夫人不是裹足后宅的女子,她既能与威远侯比肩,自有许多可以教授给姜橙的。

走到知竹院门口,姜橙一眼就瞥见里面弥漫的粉色妖气。明知凡人看不见妖气,姜橙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想叫成夫人留步,成夫人自己先停了下来,她朝院子里望了一眼,责怪道:“竟也没个丫头来迎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说起来,娘倒是要再调/教几个能干机灵的丫鬟,让你以后带进宫去。”

“叫母亲费心了。”姜橙不好意思地说,然后俏皮地眨眨眼:“夜深露重,母亲快回去吧,爹还等着您呢!”

“你这孩子,还没出阁,先学会打趣我和你爹了。”成夫人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转身离去。

姜橙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这才吁了一口气,朝屋里快步走去。

而成惜迤迤然绕过抄手游廊,穿过花丛便停住脚步,朝身后又看了一眼——

知竹院内,冲天的瑰丽妖气,如烟火般倒映在她澄澈的凤眸里。

***

“太子?你要嫁给太子??”唐丝丝扔下正在试用的姜橙的胭脂,震惊地望着对方。

姜橙无奈地点了点头。

唐丝丝眼波流转,一脸谄媚地凑上来:“姜姜……我听说,御膳房的点心可是出自天下第一名厨司马锦之手,你以后带点给我尝尝行不?”

哐当——姜橙捂着心口倒地不起。

果然不能指望这个吃货的脑回路能蹦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

比起姜橙的郁闷,唐丝丝听到这个消息后兴奋得停不下来,仿佛要进宫的是她似的。

姜橙无语:“要不,你替我去吧?”

唐丝丝刚想点头,忽又摇得像拨浪鼓:“别别别!你别害我!你忘了微霜湖边的天雷吗?我可不想被劈成树渣!”

姜橙自然也知道逃不过去,幽幽地叹了口气:“真是‘妖落阚京被人欺’。诶,也不知那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该怎么和他相处好呢。”

唐丝丝笑道:“先别悲观呀,说不定他是个芝兰玉树的俊俏公子呢?要是器大活好的话,你就赚啦!”

姜橙:“……”

“——当然肯定比不上我男神就是啦!”

姜橙满头黑线:说得好像你用过某人似的……

提到男神,姜橙脑海中倒是蹦出一道挺拔飘逸的身影。她看了眼沉浸在化妆品试用里的唐丝丝,咬了咬唇,作不经意状问:“长砚……最近有回来过么?”

唐丝丝取了姜橙妆奁里的炭笔,正描得起劲:“长砚啊?好久没看到他了,好像又出远门了呢。”

看来长砚并没有告诉其他人他要参加昆仑试选大会的事。也不知道他现在闭关如何了?拜入仙门能有几分把握?

姜橙知道不该在这时候给他发传讯符,但自己都快要嫁人了,心中总觉得缺憾了什么。

“我出嫁那天,你们可都要来送我啊!你,喜鹊弟弟,长砚……要是回来了的话。”

“一定一定!”唐丝丝乐呵呵地答应:“姜姜,你这炭笔不错,送给我吧!这盒胭脂匀起来好自然,不介意我挖一点去吧?哎呀那个口脂颜色好看,我拿走了哈……”

姜橙:“……”

等唐丝丝走后,姜橙吩咐唱晚在庭院里摆上香案香烛,恭恭敬敬地朝星空拜了三拜。唱晚看看天色,疑惑不解:“小姐,今日又不是七夕,为何要拜月?”

姜橙一脸悲痛:“小姐我是在拜辰星,希望它早点顺行,别再出幺蛾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姜橙发现,她之前碰到的所有幺蛾子,加起来都不及洞房里那个幺蛾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