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1/1)

☆、救命

大燕,都城阚京。

八月的烈日渐渐西落,空气中终于有了一丝凉意。姜橙紧赶慢赶,终于在落锁前出了城门。

她倒是想连夜赶回微霜湖的。毕竟这聚兴庄的香酥鸭,隔了夜就不好吃了;排云楼的雪糯糕,过三个时辰花形软了不好看;好友唐丝丝明早要去赴宴,她还等着自己带朝歌坊的珍珠粉回去上妆。

另外还给长砚带了生辰礼物——阚京第一工坊打造的碧竹纹翡翠玉笄,他最近不常见,也不知有没有机会给他。

姜橙叹了口气,她都快赶上代购了。

然而出了城她就后悔了。阚京是京城,繁华喧闹自不必说。但城外不出几里就是山村荒野,农家人睡得早,四下里很快就熄了灯火,静悄悄的只剩下虫鸣兽行,还有一轮孤月冷冰冰地挂在空中。

姜橙提着乾坤袋站在田埂上,夜风疾劲,浑身寒飕飕的,她本能地抱住双臂蹭了蹭鸡皮疙瘩,旋即又顿住,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姜橙摇头自嘲,捡起一根树枝,手一挥就变成一支火把。

怕冷又怕黑的妖怪,全世界大概也只有她了。

火光融融,四周一下子明亮起来,姜橙正打算继续赶路,眼梢突然瞥到身后被火光照亮的一张人脸。

她吓了一跳,立刻回过头去,确实不是她眼花,身后真的站着一个人——一个抱着拂尘、穿着破烂的中年道士,头上顶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灰白发髻,脸皮皱巴巴的耷拉着,左眼皮还有一道狰狞的旧伤疤。

见姜橙发现了他,道士阴恻恻地笑起来:“小姑娘,贫道在阚京就跟着你了,你到现在才发现,啧啧啧……”

姜橙悄悄捂住乾坤袋,警惕道:“小女子不曾见过道长,不知您找我何事?”

道士用拂尘指了指她的小腹:“小姑娘这儿的宝贝,贫道想借来一用。”

姜橙心里咯噔一跳,扯了扯嘴角:“道长说笑了,小女子只是普通小妖,袋里装的也是寻常吃食,何来的宝贝?”

“潋水珠,得之可招天下魂。”道士摸了摸胡子,一语道破。见少女脸色微变,知道自己猜对了,浑浊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小姑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福?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好吗?姜橙满肚子苦水。她之所以会来到这个时空,可不就是因为这个东西!

穿越的经过十分老套。姜橙在古玩市场看中了一颗朴(老)实(奸)无(巨)华(滑)的莹白珠子,买回去戴在脖子上睡觉。结果一早醒来,三观都碎成了渣——她变成了一条只会吐泡泡摇尾巴的小锦鲤。

那心情……真是哔了狗了。

而那颗引领她穿越的宝珠,竟然和她的妖丹牢牢地长在了一起!姜橙虽然不太懂修行,但也隐隐感觉这不是什么好事,便悄悄去问好友长砚。

长砚听后十分惊异,用灵识探查了一番,再到仙界查了不少古籍,最后一脸凝重地告诉她:这珠名叫“潋水珠”,是上古神器,有追魂之力。任何灵体只要没有彻底陨落,无论是魂飞魄散还是轮回转世,只要尚在三界之内,就能被潋水珠追索到。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潋水珠作为稀世珍宝,一旦出世,必会引来各方争夺。以姜橙现在的修为,要杀她取丹简直是分分钟的事儿。好在潋水珠藏得极深,平时安分守己不声不响,若不是以高深的法术特意探查,几乎很难察觉到它。

所以,这还是除了好友长砚之外,第一个发现她身怀秘宝的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个帮手都喊不到,这趟出门还是太掉以轻心了。

姜橙一边寻思着逃脱之法,一边装可怜:“哪里是福了,这灵珠不知怎的,竟与我内丹长在了一块儿,叫我取也取不得,用也用不得。”

暗中掐一把大腿,疼得滚下两行泪珠:“还请道长怜惜我化形不易,我这儿还有一件宝贝,听说也是上古神器,只要道长不取我内丹,我自愿将此宝献给道长。”

说罢,她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看起来沉甸甸的,似乎装着什么贵重之物。那道士乜着眼半信半疑地接过,刚一打开,里面陡然喷出一股浓烟,道士躲闪不及,只听“滋滋”数声响,脸皮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溃烂起来。

姜橙拔腿就跑。

别怪她狠,一出手就是销皮蚀骨的毒粉。那人说起来是要潋水珠,其实还不是要她的命。长砚说过,要取宝珠必先劈开妖丹,劈开妖丹就意味着要她毙命。

开玩笑!她的小命可是很金贵的!再说了,那东西长成那副鬼样子是她的错吗?

姜橙这副妖身虽然已经一千八百岁,但灵魂却非土著,穿越后懵圈了千年才开始修炼。作为异乡魂的她修行艰难,缩地咒用得并不好,逃走没一会儿就被道士炸开地皮揪了出来。

那人满脸血肉被腐蚀得簌簌下落,一只眼珠子挂在眼眶外恶狠狠地瞪着姜橙:“臭丫头!敢对我下阴手?!也不打听打听我薛复的名头!”

他手中拂尘陡然化作一柄长剑,漫出紫黑妖气。姜橙一愣,还以为对方是个正经道士,没想到竟是个修习道法的同类。这样一来,她手中那些斩妖法器倒是用得上了。

她一边捏诀抵挡,一边从乾坤袋中抓出法宝往外扔,手忙脚乱中还向长砚发了一枚求救传讯符。奈何薛复的修为实在高出她许多,法器只能拖延片刻功夫,他很快就腾云驾雾追上来,直直刺出一剑,竟蕴含着精纯雷电!

姜橙一下子被击穿后背,顿时半身震麻,脚步迟滞,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妈蛋,这样下去恐怕活不过第二集啊!

姜橙闭了闭眼,勉强稳住身形。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迅速蘸了血涂在双唇上,口中念咒,只觉唇上一暖,再一摸,血渍已然消失不见。

“臭丫头,你再跑啊!”看着姜橙陡然艳丽的樱唇,薛复桀桀阴笑,眼中流露出一抹靡色:“等贫道收了你拿到潋水珠,再将你炼成炉鼎,也不枉你这身好皮囊了!”

他摸出一个八卦铜盘抛到空中,阴阳鱼符首尾相衔,旋转着冒出缕缕黑雾,俨然是要结成一个吞噬法阵。

姜橙心里慌作一团,忍着剧痛抵挡四面八方杀来的剑气,左支右绌,狼狈至极。

……大、大不了,自爆内丹好了!

就在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耳畔似乎飘过一道钟磬之声,姜橙睁大眼睛,只见远方山林深处,一片黄墙褐瓦隐隐绰绰,像是一座寺庙?

趁着那八卦阵尚未成型,姜橙瞅准机会将最后一个天罡法阵甩到薛复头上,然后使出最后的力气,急速飞向那座寺庙。

薛复总算没有立即追上来。夜色已深,庙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姜橙身上痛极,血顺着手臂淌下来,滴滴答答洒了一路。她现在只想快点找位高僧,能救她最好,不能救她……那就麻烦他帮她超度一下吧!

跌跌撞撞地绕到后院,就见东边一处厢房还亮着油灯,姜橙咬咬牙闪身冲入,扑倒在地:“大师救命啊————啊??!”

厢房里没有僧人,只有一位姑娘,手持卷轶,正在灯下看书。

四目相对,两人都惊呆了。

姑娘粉桃似的脸颊慢慢褪去血色,目光在纹丝不动的房门和凭空出现的少女之间来回探究了许久,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妖……怪?”

姜橙一拍脑袋,知道自己在凡人面前穿帮了。生怕那姑娘喊叫,她一秒入戏,嘤嘤哭道:“姑娘莫怕!我乃后山池塘一尾小鲤,平日潜心修炼,从未害人。今日突然来了个妖道,想杀我炼丹。我拼死逃出,以为此处住的是方丈大师,才来求救,还请姑娘见谅!”

默默地为自己信手拈来胡说八道的本事点了个赞,姜橙掩鼻抽噎,显出一副受尽迫害的可怜模样。

那姑娘听后果然没有喊人,面色也缓和了许多。见姜橙遍体鳞伤,心中怜悯又遗憾:“可是方丈大师下山游历去了,此刻并不在寺中。我一届凡女,更无力庇佑于你。”

姜橙心头顿时凉了半截。没有高僧帮忙,长砚又一向忙碌,不知何时才能赶来,难道真是天要亡她于此?

这时候姜橙才开始懊悔,为什么平时不好好修炼,为什么那么死宅,没结识几个法力牛逼的朋友。关键时刻,连个能帮忙收骨灰的人都没有,简直晚景凄凉!

正胡思乱想着,那姑娘又斟酌着开口:“不过,我这儿有一方家母赠送的玉佩,是请北冥寺大师开过光的,有逢凶化吉、禳灾转运之效,不知能否帮到你?”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透着血色花纹的羊脂玉佩。姜橙用灵识一探,发现那竟是个灵器,上面雕琢的繁复花纹是某种符咒。姜橙学艺不精,看不出有多少威力,但还是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多谢姑娘!我试试吧!”

她摇身化作红光跃入玉佩中,走前还不忘把自己留在房中的气息处理干净。

姑娘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厢房,若不是掌心的玉佩隐隐发热,她简直要怀疑刚才所见所闻只是一场梦。

窗外风声大作,树枝飒响不断,想起姜橙刚才说的“妖道”,姑娘咬了咬唇,忙把玉佩揣入怀中,贴身藏好。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血红色的符纹缓缓游动起来,变成了另一种样式。

姜橙进入玉中,眼前风物变换,变出一间女子闺房的模样。房中布置简洁,只有一床一梳妆台,正中央的墙上挂着一幅美人图,下设供案一张,三支松香青烟袅袅,飘散着清雅的灵气。

画中的美人并不是厢房里的那位姑娘。美人有一双端方明艳的丹凤眼,通身是神仙妃子的气派。同姜橙一样,她也穿着一袭红裳,只是衣袂裙摆都缀满了赤色长羽,看着极为雍容华贵。

姜橙猜想,这位美人大约就是这块玉佩的玉灵,不知何故守护着外面那位凡人姑娘。既然自己来此躲灾,便没有不敬主人家的道理,于是她恭敬地朝画像拜了又拜:

“小妖姜橙,因被妖道薛复追杀,亡命到此。幸得外面那位姑娘相救,取出灵玉让我避难。由此叨扰了您,还望海涵。若能避过此祸,小妖必会好生报答。”

说罢她松了口气,发觉自己脊背湿透,手脚绵软,便坐下调息疗伤。

也就没有发现画中的美人,那原本望向虚空的目光,缓缓转下,投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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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

薛复费了一番功夫才破解法阵。他追到寺中,发觉她最后的气息停在后院,然后就杳无踪迹了。

冷月将他的影子拉成一个阴沉骇人的怪兽,薛复眼神森然,缓缓扫视过所有的厢房,里面的凡人无一不被外面的动静吓得心惊胆颤,但依然没有任何姜橙的气息。

到嘴边的鸭子还能飞了?薛复冷笑一声,把刚才削下的姜橙的一绺头发放入八卦铜盘中,叱道:“追溯!”

阴阳鱼又幽幽地旋转起来,搅动成一个黑色的旋涡,薛复刚要把自己的魂识也放进去,就被天外飞来的一道强大法力狠狠击中!他惨嚎一声,七窍流血,四肢焦黑,铜盘重重地摔在地上,砸开数道裂痕。

那道莫名其妙出现的法力罡正浩然,不像是妖魔所有,而且还没发挥出全力。薛复如临大敌,神经紧绷地朝四周观察了许久,却安安静静什么都没再发生。

莫非这寺庙真有神仙佛子庇护?

他意识到自己撞上了惹不起的人,恨恨啐了一声,捡起铜盘逃之夭夭了。

姜橙躲在玉佩中,外面的冲突半点都没有传进来。玉中灵气充沛,是天然的修行佳处。她养伤一夜,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等天亮后,姜橙小心翼翼地放出灵识,察觉周围没什么威胁了,才再次敬拜画像,化身离开。

这次她出现在一座小佛堂里,救她的姑娘正跪在菩萨面前诵经。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姑娘放下手中的经卷,四下张望,试探道:“是你吗?”

姜橙笑眯眯地显形。

再次见到姜橙,那姑娘已经不怕了,起身关心道:“你还好吗?”

姜橙躬身拜谢:“我休息得极好。姑娘的玉佩别有洞天,是个宝物。”她环顾四周:“不知昨夜那妖道有没有来打扰你?”

“好像来过,但后来不知怎的又跑了。”姑娘回忆起半夜里恐怖的风声,脸色还有些发白:“早上听丫鬟说,院子里还有些血迹,也不知是不是那人留下的……”

咦?难道这寺庙中还有其它她没察觉的力量?姜橙心下好奇,又安抚道:“姑娘放心,你有灵玉护身,一般的邪祟接近不了你。对了,敢问小姐芳名?你于我有大恩,我必是要报答的。”

姑娘莞尔一笑:“我姓梁名绛,阚京人氏。报答就不必了,举手之劳,我就当是为外祖母积福罢。“

见姜橙困惑,梁绛解释说:“外祖母近来病重,我本就是上山来为她祈福的。”说着,她掩口轻笑:“你是哪里的妖怪?后山池塘都填了好几年了,哪儿来的小鲤呀。”

姜橙扶额,怎么又穿帮了呐:“……我叫姜橙,家住琅山微霜湖。梁小姐你真的没什么愿望要实现吗?比如让你外祖母病愈什么的,我都可以做到。”——做不到就请长砚来做嘛!

梁绛抿唇浅笑:“我在山上住了半个月,听说外祖母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父母安康、家业顺畅,还真没什么心愿……”

她端丽娴雅,一身质地上乘的藕色丝裙,发间珠饰不多却样样精致不凡,想来应是个非富即贵的千金小姐,也确实没什么是姜橙可以给她的。

姜橙想了想,转身对背后的佛像举手起誓:“菩萨在上,梁绛小姐今日救我于危难,今后梁小姐若有心愿,我必为其达成,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说完,她快速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拉过还愣怔着的梁绛的手,掌心相贴,灵光微闪:“梁小姐以后若要找我,就对着掌心唤我的名字。”

梁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新添了一道极淡的血痕,怎么擦也擦不掉。

“好。”

***

秋天的微霜湖,层林尽染,多晴少雨。戌时刚过,一轮皓月爬上天空,照亮了琅山方圆百里的深山老林,也照亮了这处人迹罕至的幽碧湖泊。

姜橙潜在水底,目不转睛地仰望着头顶的湖水。月光洒落,竟在水面凝结出一大片精美的霜花。霜花的纹路如有生命般朝四面八方缓缓扩散,最后像是蛛网覆盖住整片湖泊,散发出淡淡的冰蓝色莹光。

“也太美了吧……”姜橙惊叹无比,一不小心又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痛得眼泪汪汪。

从她捡了半条命逃回微霜湖,至今也有七八日了。本来说好连夜赶回的,结果第二天带了一身伤死里逃生,小伙伴们都为她感到庆幸。

长砚没有出现,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只是后来一连数日都没见到他的身影,姜橙便有些好奇。唐丝丝说,他最近在忙于投帖各处仙门,似乎有拜师之意。

长砚是他们琅山万余年来培养出的唯一一个神仙。他自学成才,苦修九千年而得“仙君”阶位,总算告别了妖怪身份,一脚跨进仙界。为了提升修为、早日渡劫进阶,他一直在寻找适合的正派仙门,想修习更精深的法术。

姜橙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一条懵圈的普通锦鲤,一千年后被一位路过的老神仙点化,灵气入体,这才开始修行。

但她终日惶惶,躲在微霜湖底不肯出来。长砚看不下去了,威胁要把她卖到酒楼里去做红烧鲤鱼,吓得姜橙连滚带爬地逃上岸,慌不择路一头撞上岸边的海棠树。枝桠间的唐(棠)丝丝笑得前俯后仰,花瓣落了姜橙满身,两人的友谊就此结下。

在长砚和唐丝丝的指导下,姜橙硬着头皮踏上了修行之路。奈何她一抹异世之魂,总有些水土不服,修炼一直磕磕绊绊、举步维艰。一千多岁才开智化形、快两千岁了还是个战五渣,这“妖商”放在整个妖界都属于有点欠费的那种。

否则这次撞上薛复,也不至于被修理得那么惨。

姜橙在湖底欣赏了许久的霜花,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姜姜!快出来!”

一个绯衣美少女趴在湖边,伸手搅动着湖水,霜花被她打散,又重新凝结,丝毫看不出破裂的痕迹。姜橙甩着金红色的长尾浮出水面:“怎么啦寿星?”

唐丝丝笑嘻嘻道:“原来你没忘记呀!”

“我怎么敢忘了唐大小姐的生辰呢!”姜橙腹诽,忘了还不得给你大卸八块了。

唐丝丝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啦!你不是说一直不知道送我什么生辰礼物好么?我现在有主意了——你送我一滴血吧!”

血?姜橙神经绷起:“你想干什么?”

美少女凑近她,神秘兮兮地说:“据可靠消息,中秋那日,乾元神君会下凡到阚京去办事。你给我一滴血,让我见他一面,如何?”

唐丝丝这个姑娘,平生就两大爱好:爱美人、爱美食。乾元神君是西天元朔宫勾陈帝君的门下高足,俊美无俦、风流倜傥,是三界公认的美男子,也是唐丝丝心中的头号男神。

她心慕神痴久矣,总想见偶像一面。可惜人家高高在上、日理万机,哪里是一个小妖精想见就能见得到的。

是以,乾元难得下凡,她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次机会。

姜橙非常理解这种脑残粉的追星行为,若能帮上好闺蜜一把,别说出一滴血,出十滴血她也乐意。

至于为什么需要她的血……因为,姜橙她是一条锦鲤啊!这个世界的锦鲤但凡千岁以上,就会自带好运,只需她的一滴血加上祷祝,便能让受赠者在未来十二个时辰成为幸运儿。

姜橙第一次听长砚说起的时候,整条鱼都惊呆了!她的血居然这么牛逼,简直和当年西天取经的圣僧不相上下了嘛!

但是知道这事的人很少。长砚告诫姜橙务必谨言慎行,虽然这“好运”只是诸如逢赌必赢、行路捡宝之类小打小闹的,但万一被有心人抓去放血,影响了他人气运,终究不好。

于是这个秘密,就只有他、姜橙和唐丝丝三个人知道。

彼时,姜橙被薛复追杀得屁滚尿流,也是急中生智在唇上抹了自己的血,暗暗祈愿能够虎口余生。结果她真的撞进了那座寺庙,遇到了那个能救自己的人。

锦鲤血果然不是一般的好用。

唐丝丝见闺蜜答应了,高兴得眉飞色舞,姜橙望着她那副花痴到爆炸的样子,又好笑又羡慕。

她就算对长砚有些别样的心思,也不会像唐丝丝那样大喇喇地写在脸上。

那个素衣银发的男子,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和她说话的人。大约是雏鸟效应,又也许是异性相吸,姜橙自初次见面后,便常常盼着再见他。

长砚有自己修行的洞府,偶尔来微霜湖小坐,他便摸着姜橙的脑袋问:“小橙最近修行得如何?”

姜橙已经很努力地修炼,奈何资质不够,总是事倍功半,叫长砚看了直摇头。

一来二去,她便生了些畏难情绪,既想见到他,又害怕让他失望。几次躲在湖底避而不见,最后又忍不住浮到水面偷偷张望。她听到长砚叹着气叮嘱唐丝丝多教教她,唐丝丝乐呵呵地应了,转头就朝姜橙做鬼脸。

长砚终究是要登天梯做神仙的……不可能的暗恋就像刹车坏了还一个劲地往泥沼里冲,拉都拉不住,几乎能预见的惨不忍睹。可还是打心底里企盼能多得到一些关心和注目……

患得患失,患得患失,姜橙觉得自己这状态真是糟糕透了。

☆、男神

快到中秋的时候,唐丝丝便拉着姜橙出发了。

两人住进了唐丝丝在柳溪胡同买的私宅。宅子不大,但被主人布置得很雅致,庭院正中两株西府海棠开得正艳,两层小阁楼外爬满了蔷薇花,从楼上窗牖能一眼望到玄武大街上,视野极好。

在阚京置业可不便宜,但唐丝丝是个惯会享受的,有时来阚京一连逛吃好几天,她就在这里过夜。姜橙曾经吐槽她一个妖怪搞得那么矫情,结果被唐美人反唇相讥:你以为都像你呢孤家寡人的?万一遇上个可心的公子,奴家也要装装门面呀,说不定还能一度春宵……

说得单身鱼姜橙哑口无言。

唐丝丝是海棠花身,笑靥浮面,梨涡浅浅,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好感,一双翦水秋瞳生得尤其妩媚,本身名字就是取了“媚眼如丝”之意。她又是正经修仙没沾过人命的,身上的气息纯净又甜美,走在路上很是吸睛。

但其实她从不乱搞,她只是爱看美人,美少女抑或美男子,来者不拒。把人家约上小阁楼喝喝酒聊聊天,在对方意乱情迷的时候略施小咒,然后……然后她就托着腮,盯着美人的睡颜观赏一整夜。

姜橙觉着……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变态。

中秋那日,唐丝丝天一亮就开始梳妆。姜橙见她郑重其事地打开妆奁,还以为她会把自己拾掇得多么艳光四射,结果没多久她就换好衣服走出来——

却是一位眉清目秀的翩翩佳公子。

唐爷解释说,像乾元神君那样的三界男神,环肥燕瘦的女人不知见过多少了,她打扮得再美也无用,还不如另辟蹊径来个清爽的男装,与他邂逅的话也不会显得太刻意。

不愧是修炼了两千年、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高雅美人,姜橙由衷佩服,难怪唐爷什么美人都能撩到手。

最后一步,姜橙指腹轻捻,将一滴血珠轻轻涂抹在唐丝丝唇上。她口中微念,鲜血立即隐没不见了。

唐丝丝笑眯眯地摸了摸丹唇,对铜镜里的自己满意极了。

姜橙本想宅在屋里不出门,免得再撞见邪人。唐丝丝却撒娇说自己怯场,硬要拉姜橙同行,还怂恿说: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传说中的乾元神君长什么样吗?

姜橙:“……”我还真没兴趣。再说,你这个惯会调戏美人的小污婆会怯场?我就呵呵了。

不过最后还是拗不过好姐妹的软磨硬泡,姜橙索性将那支准备送给长砚的翡翠玉笄拿出来,自己附身其上,挽在了唐公子的发间。

……就当是陪闺蜜去相亲吧!

中秋佳节,阚京城张灯结彩,一派喜庆团圆气氛。百姓们纷纷上街采买,大街小巷熙熙攘攘,贩夫走卒络绎不绝。

唐丝丝也不刻意在人海中寻找目标,她既得了锦鲤血,便知“道法自然”,随缘最好。跟着人潮买买吃吃,瞧瞧热闹,一逛就逛到了傍晚。

眼见暮色四合,星辰升起,忙碌了一天也没邂逅男神的唐丝丝不禁有些泄气。姜橙小心翼翼道:“会不会是你的小道消息出了问题?”

“怎么会?那小仙吏同我关系可铁了,不会骗我的。”唐丝丝对此深信不疑,却也眉头微蹙:“只道神君今日会下凡,具体是何时,却是不知。”

那就没办法了,阚京城那么大,姜橙的血又不是指男(南)针,哪里知道乾元神君会在何时何地出现呢?

正发愁着,一个布衣青年举着“问卦”的幡布走过来,笑吟吟道:“我看公子面犯桃花,可要小生给你算个命?”

唐丝丝抬眼瞧他,心知这些算命的没半分法力,完全是信口胡诌。但她此刻正无聊,一时兴起便打趣道:“你倒是算算,本公子今日能不能见到心上人?”

算命先生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微一愣便喜道:“好!好!公子稍等!”

他掏出一个碧绿碟子,在上面指指画画,片刻后看了唐丝丝一眼:“原来是位姑娘啊!”接着苦恼道:“小生才疏学浅,只能算出姑娘的命定之人在南面,您不妨前往一探?”

唐丝丝并不奇怪他能算出自己是女子,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想着反正也无聊,不如往南边去碰碰运气,遂大方地付了卦钱:“若能事成,回头再重赏你。”

算命先生拱手拜谢:“小生姓胡名非,姑娘以后还可以再找我算命!”

姜橙听得好笑,这胡非怎就对自己的判断这么笃定?他就不怕算岔了,客人找他算账吗?

城南有些偏,喧闹程度比之朱雀大街却不遑多让。唐丝丝过去的时候,一个杂耍班子正在卖艺,鼓掌叫好的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唐丝丝最爱看热闹,当即兴趣满满地钻进人堆里去瞧。大家见这小公子俊俏,倒也心甘情愿让她挤到最前面去。

表演杂耍的都是六七岁的小孩子,在一堆摞得高高的竹凳上撑着竹竿,做出各种让人提心吊胆的动作。每到精彩之处,众人拍手叫好,便有小孩抱着脸盆,跑到人群里挨个讨赏钱。

杂耍班的班主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紧盯着竹竿上的孩子,一旦有人动作没做到位,他便唾沫横飞、骂骂咧咧。一个小姑娘可能被骂的次数多了,情绪低落,忽然脚下一滑,从竹竿上直直摔了下去!

众人哗然!她距离地面足有丈余,这一摔非死即伤。姜橙大惊,本能地就想出手相救,然而唐丝丝比她更快一步,手指一扣,那班主不由自主地往前一个趔趄,小姑娘正好落在他头上!

两人齐齐扑倒在地,有了班主这大身板的缓冲,小姑娘毫发无伤,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眼泪流个不停。围观群众都长长吁出一口气,直言她福大命大。

班主的表情就不太好了,大概是恼怒孩子学艺不精,但也不好当街打骂,便叫那小女孩先下去休息。

表演继续。没过多久,又一个小男孩做倒立的时候,臂力不够,身子一颤从竹竿上翻下来。这次班主站得远了些,唐丝丝再次出手,让一顺溜的竹凳子全部翻倒在地,小男孩摔在一堆竹凳上,胳膊瞬时青了一大块。

这次班主的脸色难看极了,一副想骂又不能骂的样子。唐丝丝嗔怪道:“这些孩子细胳膊细腿的,哪儿撑得住那么长时间,我看这班主也太苛刻了。”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传来一声男子的低笑:“公子这可是在砸人家生意了。”

姜橙循声望去,顿时愣住了,只见一个深蓝锦袍的青年手持折扇立在她们身后,君子如玉,风流蕴藉,尤其是那张脸,委实俊美得比身后的夕阳更耀眼。

☆、相亲

姜橙明显感觉到唐丝丝强烈的情绪波动,但只一瞬间,她就平静得仿佛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兄台何出此言?”

青年微微一笑,传音入密道:“贤弟大约不知,这是杂耍班的苦肉计,班主命那些幼童故意失手摔伤,来骗取周围人的同情,从而获得更多的赏钱。其实他们都极有分寸,至多骨折扭崴,并不会重伤。不信你下次莫要出手,看他如何。”

唐丝丝杏眼圆睁,不相信还有这种事。不过多时,果然又有一个小男孩没接住同伴抛过来的竹竿,惊叫着直直摔下。

这次唐丝丝没有出手,紧盯着那孩子,发现他在快要落地时极有技巧地打了半个滚,速度快到常人难以察觉,然后才脚下一崴,哇的一声哭出来。

班主连忙跑过去,满脸心疼地抱起小男孩,问他伤到哪里、疼不疼。接着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围观百姓哭诉赚得少,孩子们吃不饱、手脚无力,这才出了岔子,对不起大家云云。看官们听得感慨唏嘘,纷纷掏出赏钱,嘱咐班主多买肉给孩子吃。

唐丝丝气得脸都绿了,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也太下作了罢!”

她忿忿然扭头就走,那蓝袍青年也跟了出来,笑道:“贤弟不帮帮那些孩子么?”

唐丝丝摇头:“我救得了一个,救不了所有,天下的杂耍班子大抵都是如此罢?只求国泰民安,卖儿女的爹娘少些便好了。”

说着,她有些羞赧地拜谢那青年:“刚才多谢兄台提醒,也怪小弟涉世不深,竟被蒙骗了去。恐怕之前那两个孩子,回去后还要被班主骂不会演戏呢。”

青年展颜一笑:“贤弟不必在意。你心地善良,气息纯净,将来大有可为。”

唐丝丝脸颊微红,咬着唇道:“不知兄台现在可方便?小弟想请兄台小酌一杯,以表谢意。”

青年算了算时辰,一摇折扇:“左右事情已经办完了,倒也不急着回去。既与贤弟有缘,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师弟正在一间酒楼等我,不如一同过去坐坐?”

唐丝丝强捺住心头狂喜,轻轻地点了点头。

姜橙:乾元神君?兄台贤弟的,你俩这是要演梁祝吗?

唐丝丝:啊啊啊啊啊男神请我喝酒了!!!!

姜橙:……明明是你自己贴上去要请人家喝的好吗?

唐丝丝:啊啊啊啊啊男神答应跟我喝酒了!!!!!!!!

姜橙:……没救了,告辞。

乾元把唐丝丝领到附近一家名为“陌上桑”的酒楼,入内人声鼎沸,聚集了不少来参加中秋诗会的文人雅士,唐丝丝媚眼一扫,对姜橙窃喜道:“你瞧,我家乾元果然是最好看的。”

姜橙:“……”

他们直接上了三楼的雅间,甫一进门,一阵馥郁香气扑面而来,原来临窗栽着一株丹桂,金钿沉沉,引得满室芬芳。靠窗的榻上还倚着一个天青色仙袍的男子,手持书卷,正看得入神。

乾元进门即设下结界,对唐丝丝拱手道:“在下乾元,这是我师弟清阳。敢问贤弟如何称呼?”

“小妖乃琅山小唐。”唐丝丝眼中亮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惊异:“不知兄台可是西天元朔宫那位乾元神君?”

“正是小神。”

唐丝丝激动万分:“竟是遇见了乾元神君和清阳上仙,久仰久仰!”

被闺蜜的演技尬到的姜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两位神仙都收敛了仙气,看着与凡间公子无异。若不是姜橙早就在唐丝丝那里见过乾元百八十张画像,只怕一时也认不出来。

清阳上仙神色淡淡,朝唐丝丝点了点头,就继续低头看书了。

“我师弟不爱说话,小唐莫要见怪。”乾元笑容爽朗,斟了一杯酒递给唐丝丝,举手投足气度卓然:“这是桂花酿,陌上桑的名酒,贤弟试试。”

琥珀色的醇液里飘着一朵朵金桂,幽香缭绕,赏心悦目。唐丝丝抿了一口,只觉浑身舒畅,很快就打开话匣子,和乾元聊上了。

她是谁啊,撩过无数美人的聊天高手,这世上就没有她接不上的话题。是以乾元的神情越来越放松,和面前这位唐小公子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姜橙当然不会当弹幕来打扰闺蜜的好事。百无聊赖之下,她目光游离,不知不觉落在了屋内另一只“蜡烛灯”身上。

如果说国民男神乾元是耀眼夺目的朝阳,那么他这个师弟则像天边一抹宁静恬淡的弦月。淡眉衔远山,星眸如深涧,整个人静静坐着就是一幅引人入胜的工笔画。修长的指尖翻阅着书页,无论窗外的喧哗还是室内的谈笑,都没能让他移神分毫。

相比乾元那极具杀伤力的容貌,姜橙倒觉得清阳上仙看起来更顺眼些。那般风姿让她想起了长砚,两人俱是遗世独立、隽逸孤绝的模样,“谪仙”一词,所言非虚。

只是长砚看起来远没有清阳那么超然洒脱,他的眉间总是揉着一抹郁色。姜橙几次见他独自伫立在山顶,像一尊望天石眺望着远方,脸上不是惯常的温润和煦,而是落寞如雪。

联想到他最近的举动,姜橙慢慢明白过来,长砚是想离开琅山了。

小小的琅山成就了他,也限制了他。他一心想去更广阔的天地遨游,这里的一切都留不住他,更毋论她一尾小锦鲤。

想起许久未见的长砚,姜橙不免有些失神。就在她朝着清阳上仙发呆的时候,对方忽然抬起头,略带深意的目光直直地望过来。

姜橙一个激灵,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化形出了什么纰漏。上下自省一番,确定没问题后,她再也不敢朝窗边看了,索性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当一支玉笄。

乾元和唐丝丝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时辰。姜橙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唐丝丝轻抚发髻,不好意思道:“今日与神君一见如故,竟忘了你们回天庭的时辰,是小妖的不是。二位的风姿令小妖敬服,改日有机会再向神君请教。”

乾元笑道:“不曾耽误,我与师弟子时前回去即可。”

三人在陌上桑门前分别。今日没有宵禁,沿街笙箫飘扬,玉壶光转,观赏花灯的公子仕女三五成群,处处欢声笑语,气氛热烈。

走出一段路了,姜橙不知怎的,又回头望了一眼,天青色仙袍的男子还立在檐下,听师兄说着什么。头顶灯火阑珊,一支烟花如星如雨,盛放在他黑曜石般的眼眸中,于整个人都增添了一抹华彩。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来来,两位分享一下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吧?

姜姜:我陪闺蜜去相亲

清阳:我陪师兄去相亲

作者:听说,一般陪去相亲的,当事人都看不上,陪同的都能对上眼哦~

姜姜:他没看上我qaq

清阳:她看着我,在想别的男人

作者:这、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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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仙阶设定:天帝→帝君(勾陈)→上神→神君(乾元)→上仙(清阳)→仙君(长砚)

☆、渔女

回去的路上,唐丝丝开启了重度花痴模式,要不是姜橙硬架着她,她整个妖都要飘起来了。因着上次的遭遇,姜橙坚决反对连夜赶回微霜湖,于是两人便回柳溪胡同过夜。

不曾想又遇见了那个算命先生胡非。他似乎才收摊回来,碰见她俩也是愣住了,没想到两家竟是住一个胡同的邻居。

见唐丝丝满面春风,胡非便知道自己算对了,不由拱手贺喜:“恭喜姑娘心想事成!”

唐丝丝神智还在线,满意地赏了碎银给他:“小子还挺有本事嘛!我还当你跟那些坑蒙拐骗的东西是一伙的。”

胡非谦虚道:“姑娘谬赞,是姑娘自个儿红鸾星动了,小生不过是个指路人。”

唐丝丝一愣,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红鸾星动?哈哈哈哈我要是跟他有一腿,我就倒立着沿微霜湖走一百圈!”

姜橙浑身一凛,flag不要乱立啊喂!九成九会被打脸的!……虽然这脸打起来确实很有难度。

唐丝丝说罢,不再理会胡非,拖着姜橙兀自回屋了。

“琉璃碟算出来的,不可能有错啊……”胡非纳罕地掏出碧绿碟又比划了一番。片刻后,他盯着结果惊讶地喃喃:“怎、怎么最后竟变了……”

***

千云之上,星汉迢迢,秋月澄澄,一朵祥云正朝西天疾速飞去。

一蓝一青两个身影站在云上,仙袂翩飞,气势非凡。

“你吓到她了。”

乾元忽然开口,把师弟不知飘去哪里的思绪拉回来:“既然人家姑娘羞于相见,不过是偷看你两眼,又何必戳破她。”

“她不是在看我。”

“……呃。”乾元一怔,知道这个师弟素来敏锐,也不好再说什么。

见身边男子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清阳淡淡道:“师兄今日话多了。”

他这个师兄平日里最不喜欢女仙接近,偏那些女子还总爱往他眼前凑,弄得他烦不胜烦。但今日却破天荒的,不仅主动去搭讪了一个海棠精,还与对方饮酒畅聊了整整一晚,实属罕见。

乾元猜到他会问,索性和颜悦色道:“唐姑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她看似特别喜爱我,但其实她看我的眼神里,没有欲。”

没有占有欲,没有欢好欲,仿佛他只是山坳里一株野桃花,开得灼华烂漫,招惹狂蜂浪蝶无数。她慕名而来,满脸陶醉、赞叹不已,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想着要把树挪回家,也没想着摘一朵簪在鬓边。就看看,然后走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看出唐丝丝的男装已十分惊艳,乾元笑意微敛:“也不知到底是谁看了谁。”

清阳觉得这个师兄哪里都好,就是想得太多,遂岔开话题道:“师兄,之前师尊算出东海有异象,吩咐我们前往一探,可该挑个时候去瞧瞧了?”

乾元一愣,眼中闪过略微异色:“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回去又得被师尊怪罪。择日不如撞日,你且回宫复命,我现在就去东海。”

说完不等清阳回答,他拍拍对方的肩膀,掉头往东而去。

东海之畔,黑云涌动,怪石林立。海浪前赴后继地冲刷着岸边礁石,滚起千堆白雪。

一道银光闪过,乾元仙袍翩飞,迎风而落。脚下是黝黑起伏的礁山,正中央赫然残留着一枚纹式繁冗的封印符,四周痕迹斑驳,依稀可辨它鼎盛时期毁天灭地的力量。

然而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效力,如同一个符尸,死不瞑目地凝视着苍天。有什么东西破开这强大的封印,从法阵中逃了出来。

不知所踪。

“魔龙木魇……”乾元低低念着这个名字,目光变幻不定。他手中折扇轻划,浮到空中指了一处方向,乾元眯了眯眼,踏空追去。

此处向东九百里便是蓬莱仙岛,传闻紫微帝君正在岛上闭关,木魇当然不会跑去自投罗网。乾元飞了许久,直到追踪的气息消失在一片海滩上。

离海不远有一座小渔村,灯火稀疏摇曳,在茫茫夜色中十分惹眼。乾元担心木魇伤害无辜凡人,便落到海滩上,准备进村一探。

此时已近深夜,村中静悄悄的,唯有海风呼呼作响。乾元周身布下结界,在屋舍间穿梭,冷不防在转角处撞上一道人影,对方躲闪不及,惊叫一声摔倒在沙石上,怀里的锅碗瓢盆“哐啷当”打翻了一地。

看模样是个渔家小姑娘。乾元暗恼自己走神,竟没有发现对方的气息,连忙收起结界,上前想把人扶起来。

少女披散的乌发遮掩住半张脸,待借过月光看清她模样,乾元不由一怔:只见精致的巴掌小脸上,细眉若黛,粉颊如樱,最吸引人的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墨中透蓝,清亮盈盈,仿佛揉碎了星光。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少女已经急急爬了起来。她套着一身粗布蓝裙,裙摆只堪堪掩到大腿根处,光裸的细腿嫩足仿若籽玉一般,在月光下白得发亮。

乾元心头一突,连忙挪开视线,歉声道:“是在下唐突了,对不住姑娘。姑娘可还好?”

“没、没事……”少女也没想到半夜三更还能遇到陌生人,惊慌地收掇起满地盆具,想转身逃走,又有些不敢,只好垂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乾元看出她的紧张,暗暗收敛威压,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你是村中打渔人家的姑娘?”

少女怯怯地点了点头:“是的……你、你是谁?”

乾元想问她有没有见着木魇,又怕妖魔之说吓到她,便柔声道:“姑娘莫要害怕,在下乾元,是一位修仙者。你最近可有发现村中……有什么异常?”

少女听到“修仙者”三个字,眼睛一亮。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村里人大多去镇上过冬了,安静得很。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

乾元听懂了她的意思。木魇那么大一只凶兽,藏在小村子里确实不现实,况且他在这里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妖魔的气息,想来是逃到什么深山老林里去了。

思忖再三,他朝少女一拱手:“无异常便好。叨扰姑娘了,在下就此告辞。”他本想说送她回家,但见她瑟缩不安的样子,只好作罢。

谁知他刚要捏诀驾云,就被一只莹白小手飞快扯住了袖子:“仙长等等!”

乾元诧异挑眉,少女缩回手,鼓足勇气道:“诶……你刚才说,你是修仙者?”

“是。”

“那……你可以教我法术吗?”

乾元一愣:“姑娘怎会有如此想法?”

少女咬了咬唇,将木盆放到地上,左手掌心向外,朝大海凭空一推——

平静的海面瞬间巨浪掀起、向后退去,慢慢堆砌成一座十丈高的恢弘水墙。而沙滩边原本没入海水的地方,竟露出一丛乳白色礁石,在月色下发出淡淡的莹光。

乾元目露讶色,重新打量了少女一番:“你生来就能如此?”

“嗯,村里只有我可以……”

人间已不存在修真者,这少女明明是□□凡胎,却能操纵法力,她神魂上一定有特别之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乾元倒也不算特别惊讶,只当这少女命中自带机缘。既然如此,他教她一二也无妨。

“凡间灵气稀薄,以你的资质,修仙是不可能的了,但我可以传授你几招法术用以防身。”望着少女逐渐明亮的晶莹眸子,乾元的心情莫名愉悦起来:“只是今日我还有事,不能久留,以后有机会我再来找你。”

遥远的深海上空浮现出一团魔气,叫他不得不立即动身过去。

“好的!那就先谢谢乾元哥哥了!”少女满心欢喜,适才对他的防备早已无影无踪。

乾元笑道:“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少女粲然一笑,眼波甚是明滟:“叫我小纾吧。”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有一天在一块巨幅广告牌上见过一双蓝墨水色、璀璨闪亮的漂亮眼睛后,我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这道白月光=v=

☆、凶兽

回到琅山后,唐丝丝爆棚的少女心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微霜湖边的垂丝海棠在一夜之间全部盛开,绚烂炽烈,云蒸霞蔚,令人赞(惊)叹(悚)不已。

她逢人便念叨乾元男神是一位多么好脾气、好相貌的神祇,听得几个交好的妖精都烦不胜烦,一见她就赶紧捂耳朵逃走。

姜橙也是受害者之一,她有时候不得不逃到长砚的洞府附近,唐丝丝很怕长砚,不敢到这里来骚扰她。

那日午后,姜橙躺在菩提树下打瞌睡,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靠近:

“小橙又在躲懒?”

熟悉的温凉声音,让眼前的惺忪身影骤然变得清晰,姜橙一下子跳起来:“长砚!!”

长砚的真身是块玉石,身体常年都是凉的,别说触碰了,靠得近些都能感觉到那股冷意,整个琅山只有姜橙喜欢跟他亲近,或许因为长砚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引路人,让她特别有安全感。

素衣颀长的男子眉目温和,嘴角含笑:“前几日在霜极山拜访一位前辈,他闭关千年,好容易才有机会见到真颜。”抬手刮了刮姜橙的鼻子:“你是不是又在外面闯祸了?我收到了你的传讯符。”

姜橙满脸委屈:“哪里是我闯祸了!我被一个叫薛复的妖道盯上了,他要抢我珠子啊!”

长砚眉峰陡起:“潋水珠?”

可不是吗!姜橙把那日的遭遇复述了一遍,长砚肃然听完,知道错怪了她,声音也软下来:“抱歉小橙,那时我正在前辈身边问道,见你传讯,以为你又和山里哪个妖精起了冲突……”

“既然受了伤,怎么还把血给丝丝呢?”

“……呃”他怎么这么聪明,什么都知道?

姜橙揉了揉鼻子,坦白:“这是我送给丝丝的生辰礼,难得的嘛,她高兴就好啦,你可千万别去怪她。”

阳光下,少女明媚的眼眸让长砚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很快移开目光,语重心长道:“小橙,你别嫌我啰嗦。这次就算了,以后切莫再动用锦鲤血,世间修为比我高深之人不知凡几,有心人稍稍一探便知你身怀秘宝,若再遇到薛复这种恶徒,你将如何自保?”

“再者,你第一次天劫不知何时就会降下来,我实在担心,以你的修为能否渡过。”

姜橙:……诶诶诶,又扯到修为上去了啊!

不是她不想进步,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呸呸!实在是资质有限啊!唐丝丝只比她大两百岁,妖商却高了不止两百个点,那些用古篆体撰写的修炼秘籍晦涩难懂,土著唐丝丝看得津津有味,而对姜橙来说简直是天书好吗!

她苦恼地咬了咬唇,试探道:“我自己修炼实在有些困难。长砚你有空能不能多指点我一下?”

男子长眉微皱:“若是从前,倒有闲暇教你,但昆仑试选大会召开在即,我能否拜入仙门,成败在此一举。所以最近我要闭关修炼,不能经常来看你们了。”

姜橙心里一紧:“不是还有一年多吗?”

长砚脸上浮起一抹晦暗之色:“我近期遍访名山大川,才知琅山之外,高人无数。我这点修为,实在算不上什么。幸而得几位前辈指点,顿悟良多,所以接下来我要潜心修炼,希望试选之时能得几位上神青眼。”

昆仑试选大会乃三界盛事,每万年举行一次,天下修行之灵皆可参加。大会内容有两个,一是给长砚这样无门无派的修行者一个机会,投拜心仪的仙门。只要他们通过掌门人设下的试炼,就可以成为门下弟子,学习这一脉的法术。

二是有些神祇会挑选自家修为、心境、功德都特别优秀的弟子成为自己的入室弟子,传授更为高深的道法。由此设下的试炼更为苛刻艰难,可谓步步惊心。而精彩程度也直线上升,每次都会吸引成千上万的吃瓜群众前来围观,号称三界必看热闹之一。

长砚要考前冲刺,姜橙当然能理解。很长时间见不到他,好像……也能忍吧?

她当然是双手双脚支持并看好长砚的,可是一旦入了仙门,就得恪守天规,不能再随意下凡来了。

姜橙心里五味陈杂,低头抿唇不语。长砚见她一会儿喜形于色一会儿愁眉苦脸,不由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目光不经意扫过少女红润饱满的双唇,他眸光微闪:“待我试炼那日,小橙一定记得来看。”

“……嗯!”姜橙一口答应。忽然想起什么,忙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他,羞涩道:“之前你生辰,我一直没遇见你,这礼物是早就备好的……”

长砚目露微讶,打开一看,是一支水头极好的玉笄,顺着翡翠原本的绿纹雕琢了几枝碧竹,看起来高贵又清雅。

他笑着收入怀中:“我很喜欢,谢谢小橙。”

送别长砚之后,姜橙再没心思看话本子了。她心头意绪浮动,有点小忧伤又有点小确幸,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说不出的酸麻酥痒。

***

几百里外,一片山村挣扎在铺天盖地的大火中,田舍果林熊熊燃烧,不断传出老幼妇孺凄惨的哭喊声。

火光中立着一头三四丈高的巨兽,赤红独角粗壮锋利,全身玄甲泛着剧毒的光。它发疯似的用身体撞击屋舍,口中三昧真火炽烈精纯,所舔之处无不化为灰烬。人畜皆死相惨烈,怨气冲天,整个村庄弥漫着烈火浓烟的焦臭味,宛如地狱一般。

焱兕,上古凶兽之一,万年前就已经被封印了,如今不知为何突然重现人间。

清阳已经同焱兕追战了一个多时辰,今日是他修行中最虚弱的朔日,只能施展不到六成的法力,却偏偏遇上这凶兽,一时竟拿它不下。天青仙袍多处被真火烧毁,冷肃的脸庞也蒙上了一层烟灰气。

掌心快速翻动,数道法咒破空而去,焱兕摔了个趔趄,身上被炸开了几道口子,淌出腥臭的黑色液体。它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掉头往山林深处逃去。

越往东,林子越密,焱兕奔跑吐息间全是火苗子,秋高气爽,瞬间点燃了沿途的遮天蔽日的树木,噼里啪啦烧起一大片。

清阳如一支青箭般凌空追上,迅速割破掌心按在地上。泥地里瞬间腾起一片血光,幻化出五行八卦之象映射到空中,将焱兕团团围住。

焱兕发现不妙,大吼着朝法阵边缘冲去,法术割裂了它的麟甲,黑血一行行滴落下来,额头独角竟从赤红渐渐转为紫黑!

清阳骤然被它煞气冲撞,胸口一闷,生生忍住翻涌上的血腥气。天空中,太阳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失去阳气加持的他开始力不从心,泥地里的血掌印也黯淡起来。

焱兕似乎看出他疲弱,眼中阴鸷闪过,头也不回地朝结界壁冲去。清阳咬紧牙关,将另一手掌心也放血按在地上,法阵顿时青光大盛,但那畜生还是豁出去般狠狠撞上去,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燃烧着真火的紫黑色独角竟将结界生生破开!

清阳神魂震动,口喷鲜血跪倒!眼见那凶兽咆哮着逃出去,一路烧尽山林鸟兽,清阳强忍不适,凝起全身仙气劈出一掌——焱兕惨嚎一声,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正准备抬手补上致命一击,却见那庞大的兽身将一块山石撞得粉碎,山石后面赫然出现了一队人马!

那群人被突如其来的攻击炸得人仰马翻,好几个还被焱兕真火烧上身,惨叫不已。清阳大吃一惊,他以为这处山林如此深窈,总不会伤及无辜了,没想到竟冒出一群凡人来!幸好他及时收手,否则下一掌送过去,这些人全部要去地府报到。

他立刻闪身过去查看情况。这群人似乎是出来打猎的,马背上还挂着几只獐子野鹿,除了直接被焚烧撞毙的,其余多是重伤,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三昧真火之伤,只有瑶池水能救治,清阳按下心中震惊,正要施法缓解他们的伤势,视线忽然被不远处一位锦衣青年吸引。他没有被火烧到,但似乎被巨石砸得不轻,血人似的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吸引清阳目光的并不是这青年明显与众不同的服饰,而是他身上萦绕的淡淡紫气。

那是真龙之气。

☆、真龙

真龙之气,只有仙界天帝和人间帝王身上才会有。清阳多年前见过天帝,相比之下这青年身上的龙气较为淡薄,应该不是皇帝,而是一位皇子。

清阳略一沉吟,快步走到那青年身边,掌心拂过,皮开肉绽渐渐愈合,又注入一缕仙气给他,使他呼吸渐渐平静。

那边,焱兕回过神来,又咆哮着火舌冲过来。清阳毫不迟疑,一手拍入地面续作刚才的法阵,一手将身边青年的龙气凝聚成股,再融入自己的仙气,幻化成一个强大的符篆,向焱兕迎头扑去。

这一次焱兕再没能逃脱,符篆牢牢钉死它在身上,将它周身的炽烈大火悉数扑灭。那股真龙紫气顺着独角钻入它天灵穴内,与妖丹激烈缠斗。焱兕痛苦地滚地惨叫,全身戾气爆发,翻腾倒覆,却被法阵死死镇压,动弹不得。

最终,它凄厉地哀嚎一声,躺倒在地,麟甲渐渐从玄色变成灰白,兽体化作一块布满符咒的石头,再也没有了声息。

封印即成,清阳气息一松,浑身剧痛,几乎再也站不住。刚要盘坐调息,忽然发现身旁的青年七窍流血,没了动静!

清阳一惊,灵识一探才发现刚才他借用此人的龙气去对付焱兕,没想到竟被三昧真火反噬,伤到了他的魂魄,这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他自己现在也内伤深重,根本无力修补魂魄。清阳沉默片刻,抬手召出此地山神,他脸色苍白,声音里充满疲惫:“我听闻焱兕万年前就被长生帝君封印,为何今日会出现在此地,你可知晓?”

山神拱手道:“上仙明鉴,小神镇守琅山多年,山中的妖精鬼怪、仙府灵洞,皆熟稔于心。小神确定,此兽的封印绝不在琅山。”

话语一顿,他似乎想起什么:“前夜亥时,小神忽感地动,循声而去,未见凶兽踪影,却发现强大的法阵留痕,小神瞧着,约莫像是传送阵……”

清阳眸光微动:“你的意思是,焱兕是被人用传送阵送到琅山来的?”

“确有此怀疑。”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要送到琅山来?琅山因靠近京畿龙脉,灵气充裕,聚集了较多的修行者。送焱兕来此,是为了什么人吗?

清阳沉思不语。良久,他环顾周围狼藉,面露自责:“我本是怜惜村民被焱兕屠杀,故而将它引至深山中,再图封印。没想到此处竟有凡人行猎,最后仍是连累无辜。”

他一指身边的青年:“此人应是皇族,我借他龙气才最终将焱兕封印,却害他魂魄受损生气消散,而我亦回天无力。他遭逢此厄,终究是我之过,我现在就超度他们进入轮回,烦请你为我救助其他伤者。”

山神刚要点头,目光触及地上的青年,大惊道:“这、这位是……!”

清阳蹙眉看他。山神顶着威压,擦了擦汗说:“禀上仙,此人乃是当世大燕朝的皇太子,此皇族百年前在琅山修建行宫,常来避暑游玩,故而小神识得这位太子殿下。”

清阳了然颔首:“难怪他周身遍布龙气,这么说来,我此举已影响到这燕朝的国运。”他顿了顿,沉声道:“待此番历练结束,我自会回天庭向师尊请罪。”

“小神并非此意!”山神急忙说:“上仙有所不知,大燕皇族这一世除了这位皇太子,还有三位成年皇子,各个文韬武略、母族煊赫。燕皇年迈,龙体渐虚,皇太子乃稳定江山之国本,此时暴毙,那三股势力为争太子之位,必会豆萁相煎,闹得山河动荡。”

他长叹一声:“小神只是不忍见百姓因此卷入战乱……”

清阳沉默片刻,忽然看向山神:“你的意思是,若太子不死,则大燕百姓无恙?”

山神不知其意,愣愣点头:“正是。”

清阳说:“若我附身于他,可否解此困局?”

山神怔住了,见清阳神色并非玩笑,他激动得胡须都颤抖起来:“您、您要附于太子之身?稳固社稷,绵延国祚……确实,既能成全上仙修行之意,又是造福百姓的累世功德一件……”

他声音忽然卡住,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未免太顺水推舟,一时忐忑得恨不能缩成一只乌龟。过了许久,才听到头顶传来平静淡漠的声音,隐含着微微的叹息之意:

“那便这样定了。”

清阳宽袖轻曳,一道灵光刹那间充盈于天地,轻拢住所有游魂去往地府:“待我超度完他们,我自会附身于他,前往阚京。”

说完便阖目休养,不再言语。

自上次回元朔宫后,他本无需再下凡。昆仑试选大会即将召开,众人皆言他与师兄乾元神君这次最有可能被挑选为勾陈帝君的入室弟子。数日前,师尊忽然召他前去,言他命中天劫将至,若要顺利通过试选,必先下凡历练渡劫。

他这才来到凡间。

这琅山山脉灵气充裕,于修炼再好不过。清阳便在此寻了一个洞府,潜心修行,静待天劫。谁知竟让他撞见了万年罕见的凶兽焱兕,这一番厮杀使他灵气受损,仙体也被三昧真火灼伤,一时难以痊愈。

而往后又要附于凡人身体,潜入俗世,也不知那天劫何时到来、以他现在这番境界能否顺利渡过。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只是师尊曾经训曰,三界诸事,皆有因果缘法。他既与这燕朝太子有了“因”,那“果”便只能由他来承受,就算他这次不理会,将来也会报应在他身上。

直到很久以后,清阳才从夫人那里听到一个说法,叫“水星逆行”。水星即为辰星,若它相对于某人的命宫逆行,那人就会霉运连连。

于是数万年后,当清阳上神听说辰星之神下凡历劫,当即拉了夫人去司命星君处,强烈要求让辰星之神的转世变为地狱模式。

呵呵,本神就是这么小气。

作者有话要说: 在古代,水星在凌晨出现叫辰星,在黄昏出现叫昏星。

☆、冤魂

是夜,微霜湖畔,月色又给湖面染上了一层霜花,白天的野鸭游鱼都不见了,静谧的湖面只剩一片幽幽蓝光,神秘而诱人。

湖边有一株近三丈高的海棠树,虬枝盘绕,风华正茂,日夜不息地汲取着天地精气。唐丝丝在树上搭了个小木屋,姜橙最爱坐在木屋门口,耷拉着脚丫子一晃一晃,吹着晚风,读着从阚京书铺里淘来的话本子。

唐丝丝探出脑袋,软塌塌地靠在姜橙肩上:“姜姜,陪我下棋吧!”

姜橙浑身一哆嗦,差点把书扔下树。自从她教会唐丝丝下五子棋,这姑娘简直爱不释手,一有空就拉着她切磋。

只是她在这方面的天分实在是不咋地,姜橙许她反悔都救不了她那盘臭棋。即便如此,这傻姑娘还是觉得很有意思,屡败屡战,乐此不疲。

“咳……我记得下个月就是琅山圣会了,你准备好了吗?听说这次来的人多了,说不定会有优秀大好青(妖)年(怪)看上你呢!”姜橙努力转移话题,就是不想下棋。

唐丝丝听了,表情恹恹:“哪有什么优秀大好青年,都是些歪瓜裂枣,只会色眯眯地盯着我,修为低微还拽得要命,哪里比得上乾元神君?”

她媚眼一挑,含羞带怯:“想我家乾元,那叫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打住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