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前尘往事非如烟(1/1)

明召国,光熙十四年,五月三日。

时姒坐在桌子前,一边吃着可口的蜜饯果子,一边欣赏苏恒流霞般的面庞,他今日穿了身赤红色的衣裳,与平日的素雅显着一副截然不同的妖艳气息,他的身影如风华烟月般在她心头缭绕不去。

一年多前两人从客栈回来,梅毅雷霆大怒,将她关在府里一个月不许外出,连带着苏恒也被惩罚。不过两人始终没有透出口风提及那晚客栈翻云覆雨之事,所以梅毅只是当他们外出贪玩做了惩罚。

她回府后,想想那晚的事情,又和苏恒闹了好阵子别扭,直到梅依依露出了几分幸灾乐祸之意,她才和他和好如初。

说起梅依依,时姒也觉得好生奇怪。两人幼时的感情也能算是亲密无间,她对她不薄,自梅依依出生起,她便是真心的将她当亲生妹妹来看待。

然而梅依依呢,不知何时起,这个孩子变了,变得面目可憎,心如毒蝎。

竟然连相思那只那么可爱的猫都不放过,当她看到苏恒斥责梅依依,而她并不否认的那一幕时,时姒便有了一种从骨子里冒出的心寒。

这个妹妹太可怕,同为女人,她一早就知晓女人的嫉妒心最为可怕,只是她的可怕,比自己认知的要更为多。

罢了罢了,不提她,一想起这个女人时姒就是一肚子的窝火!

时姒替苏恒倒了杯茶,端到他面前,道:“天气逐渐变热,在屋子里呆着也嫌闷得慌。”

苏恒喝了口清茶,看了眼她掌心沁出的汗珠和她来回不停走动的身影,道:“心静自然凉。千千,你可莫急。”

时姒趴在桌上,淡淡的说道:“清言哥哥,你有没有发现一件爹爹似乎像是个变了的人。”

苏恒这才像来了兴趣,手为她擦了擦汗,道:“怎么说?”

“我总觉得他最近每天都颤颤巍巍,胆战心惊的,而且,越来越利欲熏心。前几日,京兆府衙收到一件案子,京兆府把案子上呈给了爹爹,他昨晚悄悄的将凶手召进府里,凶手不知晓许了他什么条件,父亲竟然把黑的说成了白的,将那凶手无罪释放,可怜那被害者一家子都无辜死亡。”时姒的语气怨念,还带着一丝不满。她毕竟在现代社会读的书可不少,知道什么叫做人权,虽然在现代这般的事情也不少,可是发生在自己父亲身上和在新闻里看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她不能忍受自己的父亲是个奸恶的徇私枉法之人。

苏恒默默叹气,问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晓的?”

“唔。”时姒捂脸,“我站在门外偷听的。”

她也不知怎么就养成了个偷听的习惯,见到有趣新奇的事情,总想也凑凑热闹。所以……常常趴在门上窃听别人谈话--

苏恒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道:“也算得上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做这些小孩子家家的事情,让人看见笑话。”

时姒摇头晃脑的道:“才不会被人看见呢。”被人看见,想必那人也习惯了,毕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时姒坐直了身体,说道:“而且这个不是重点!我要表达的意思是父亲似乎变化很大!”

苏恒一笑,“你说的没错,恩师变了,只是也许他一早便就是这样。千千,恩师当上宰相早已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恩师如今方值龙虎之年,他年少的时候就是万人之上的人。千千,难道你从未想过,他有那样的地位是为何?”

时姒闻言,反复看了看他几眼。她不曾想过苏恒竟然思虑过如此多的事情,她有那么几丝异样的感觉在内心中延伸开来。

时姒面上微微变色,道:“我一个女儿家的哪里能想到那么许多事情,而且我爹爹始当上丞相的时候,还没有我呢。”

她说完,又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爹爹从少年得志的那时起,便已经是这副样子了,只是现在才暴露出来的是吗?”

苏恒严肃的道:“这仅仅是我的猜测而已,也许是你我都误会恩师了也说不定。毕竟他是丞相,要为人所不能为。”

时姒道:“可是为了自己的名利去伤害别人,我不希望我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一个人。”

如苏恒所说,梅毅年少时便得志,飞黄腾达,他的官运就像是一朵正在盛开的海棠花,一路怒放,然而他现如今却不再知足,想要的更多,人的贪欲,果真是很可怕。

时姒拉了拉苏恒的手,问道:“清言哥哥,你……打算怎么替你父亲伸冤?也会走上仕途吗?”

苏恒眯着眼问了一句:“千千是害怕我也变成梅伯父那般样子吗?你放心,我不会的。”他微微一笑。

时姒上前去大胆的咬了一口他糯米团子似的白玉脸,脸红红的道:“你可要切记你自己说的话。”

说完,她又捏了一把他手腕的肉,质疑道:“那日你说两年之后娶我,现在离那两年可还只剩寥寥数月了,清言哥哥该不是负心汉吧!”

苏恒摸摸脸,又看了看手臂,摊开手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道:“哪里做负心汉呢?除了你之外,我身边难道还有别的美人吗?几个月后,你若是愿意嫁,我定娶。”

时姒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拉着他的衣袖不松手,撒娇道:“哪里没有美人,依依不就是对你一往情深的吗!”

苏恒的嘴角噙着一缕微笑,将她的脑袋闷在怀里,面上的感觉既甜蜜又酸楚,“我与依依可是清清白白的,比你和四殿下之间还要清白百倍。”

时姒磨磨唧唧的道:“我很久没有见过四殿下了,哪里比得上你和依依朝夕相处。”说话间,她又抬头啃了一口他的脸,还恶意的伸出舌头恶心吧唧的对着他的脸一阵舔舐,像是在吃一个可口的汤圆。

嗯,味道比汤圆要好吃的多,圆圆腻腻,还白!

苏恒将这个搂着自己脖子的人从身上拿下,又擦了擦脸,咳了一声道:“千千,光天白日的,可要注意影响。”

时姒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身影,道:“我喜欢你。”

苏恒了然一笑,“我当然知晓,傻千千。”

说完,趁她不备,低下头去亲吻她的唇角,牙齿一点点的啃噬着她唇齿上的香味,刚尝到甜头,他便不顾一切的用力与她绵软的舌头交缠。

两人交吻着天昏地暗,直到一旁一个声音响起,“姐姐和清言哥哥在做什么?姐姐身为相府的千金,清言哥哥也是爹爹看重的门生,你们二人在府里做出如此丧门辱节的事情,真是辱了我相府的名声啊。”

一听到梅依依的声音,两人匆忙便分开,时姒却并没有从苏恒的怀里移开,而是倚着他,对梅依依道:“反正我以后也要嫁给他,还在乎什么名声呢。”

梅依依冷笑一声,说道:“姐姐真是深谋远虑啊。姐姐,爹爹让我来找你去商量事情。”

时姒这才从苏恒怀里起来,问道:“什么事情?”

“这个,爹爹倒是没说,姐姐还是快些去吧,免得让爹爹等急了。”梅依依摊摊手,吃吃笑道。

时姒慎重其事的起身,和苏恒做着眼神交流。

时姒:我马上回来,你不要和梅依依有什么了!

苏恒:乖千千,快去。

时姒:你记住不许和梅依依有什么了!

苏恒(微微一笑):知道了,傻千千,去吧。

时姒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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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姒一进屋子,果然便见到梅毅和梅夫人正正襟危坐在上座,两人的表情都是喜悲参半,只是梅夫人的眼里隐隐有几分泪光,而梅毅的眼眸则是一片压抑的墨色。

时姒心中有些不好的感觉,乖顺的福身道了一句爹娘安好。

梅夫人上前扶起她,口中连连道着乖女儿。

梅毅也面色忧愁的道:“千千,今日,我是有重要的事情与你说。”

时姒的眉头跳了跳,问道:“什么?”

梅毅叹道:“不知是谁在圣上面前谏言,说你姿色过人,有倾城之貌。今日早朝之时,陛下便问起了有关你的事情,还说明日要宣你觐见。爹爹只怕,大事不妙啊。”

时姒浑身一震,说她姿色过人,倾城之貌完全就是扯淡,梅千千的确是有几分美人的相貌,但用“倾城”二字来配,实在是言过其实。必定是有人在当今皇上面前乱嚼了舌根,只是,那人却为何想要让她入宫呢?

“什么意思?”

梅毅道:“明日圣上宣召你,你若表现不好,必当会失言于圣上,日后对你的名节是有弊无益。而你若是表现的过于良好,为父只怕,千千你的下半生只能在宫里度过了。”

“不,我不想嫁进宫。”时姒直摇头,“名节坏了便是坏了,我相信清言哥哥愿意娶我的,但若是我嫁进了宫,终生便只能在勾心斗角中度过,我不要嫁进宫,女儿不要!”时姒偏激的直道。

她有她爱的人,她不能在宫里寂寥的度过一生,与苏恒分离,这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时姒本不是一个爱情至上的人,然而在古代那么多年,她无所事事,每天只能和苏恒相依为伴,他就是她的第二个生命。

刚刚穿越过来的那阵子,她每天还是活在李然的阴影之中,他处于无形,却又似乎在她生命的每一处,她恐慌,她不知所措。就算过了十多年,她想起在现代发生的每一件事,她想起他们之间的每一段感情,也会不胜唏嘘。

直到,直到她认识苏恒。那段感情才真的变成了往事。

她喜欢他,喜欢他身上的温暖,更喜欢他的好。

可是,现在却告诉自己,她有可能进宫为妃,她有可能再也无法和他相守,这又让她怎么能够接受!

“那怎么行!女子的名节重于一切,就算你不看重,我梅府也丢不起这个颜面!”梅毅斥道。

“那爹爹想让女儿怎么办?”时姒问道。

梅毅看看时姒,耳尖轻轻地动动,道:“今晚你好生打扮一下,明日与为父一同进宫面圣。”

“面圣?可是如果圣上选中了我,难道父亲就真的舍得让女儿终生只能在那红墙大院里吗?”时姒苦笑一声。

“圣上是否选中了你不是你我能够猜度的,况且,与圣上偕老,是诸多女子求而不可得的事情,你也莫要太过矜持高贵,这被圣上知晓,可是要怪罪的。如果真被选上了,那也是命中注定不可逆转的事情。”梅毅说道。

时姒看着他,语出不恭的道:“女儿也希望是命,而不是人为。”

说罢,不等梅毅的回答,就决绝的离开。

这是一种直觉,直觉上以为此事与梅毅有关,她不想这么觉得,但是梅毅最近的改变和今日与苏恒的一番对话,很难让她不觉得梅毅不是个卖女求荣的人。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这么以为,然而在明天进宫之前,她要先和苏恒商量商量,纵使知道反抗无效,她也想试试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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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言哥哥,你就不关心一下我爹爹找梅千千前去是干嘛的吗?”梅依依坐在房里,自己剥了个橘子,吃的津津有味。

苏恒头不抬,眼不动的道:“恩师是千千的父亲,难道还会伤害她不成?我需要担心什么。”

梅依依露出一份自得的笑容,却让人觉得带着一种狰狞,“清言哥哥,那我与你说吧,我可是知晓爹爹找姐姐是为了什么,我想你一定更愿意知道。”

苏恒抬首注视着她,静听。

梅依依笑嘻嘻地应道:“爹爹想要说服姐姐入宫,当皇上的宠妃。”

苏恒的笔落在纸上,瞪大了双眼,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