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心死(1/1)

第三十章 心死

我大脑一片空白,刚才的笑容还僵在脸上,眼睛却已经开始模糊。我的手生硬地从她的手里抽出来,她一时没有注意,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周围的婢女连忙走过来扶住她,戒备地看着我。

“小茹?”她没有料到我的反应,困惑地看着我。

我努力忘记自己的情感,忘记自己疼的快要失去知觉的心,转身掩饰着不能控制的泪水:“没事,只是太开心了……你和太子一定都很开心吧。”

“小茹,你怎么那么傻……”她没有顾忌我刚才的粗鲁,推开婢女上来挽住我的手:“不过是好姐妹有了身孕你就开心成这样,等有一天你自己有了身孕又该怎么办?”

听着她调笑的话,她的婢女掩着手帕吃吃地笑起来,我却怎么也扬不起嘴角:“素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先前一直未曾听你说起?”

“三个多月了。”她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毕竟我也才嫁过来没有多久。”

三个多月,大致是夏末秋初的时候,那时的确是好久都没有见过天权。我一日复一日地痴痴等待,他正和他的女人恩爱缠绵。我不敢细想,怕控制不住自己在眼泪中崩溃。

我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像木偶一般被她挽着在花园里散步,无数风景从眼前过去,却什么都到不了心里。

也许幸福太多,心里是盛放不住的,需要有人分享。素锦一路上一直不停地说着天权对她的怜爱,每个字都带着笑意。

她说今年夏天暑气大,她又刚到太子府,离开家人心中挂念,竟然大病了一场。天权日日守护在她的床边,为她端汤送药,一勺一勺地喂下去。她最初有些孩子气,嫌药苦怎么也不喝,天权找来一大堆点心蜜饯都没有办法,最后只好他喝一口素锦喝一口,陪着她把那些药都喝了下去。

看着她说这些话时面上的羞意,很容易想象所谓的他喝一口她喝一口并不是一人一勺的意思。连喝药都是那么甜蜜,我不由得想起自己每次面对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的场景,心中一痛。

在天权的细心照料之下她的身体也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大夫说她的病主要原因是因为内心郁结,如果今后还是这般忧愁多思的话,身体恐怕会缠绵于病榻。天权听了心中很是担忧,那一段时间都推脱了朝堂之事,日日夜夜都陪在她的身边,为她吹笛作画,陪她赏花观鱼,教她一些最最基本的强身健体的招式。没有轰轰烈烈,没有生死相许,他给她的是这样朝朝暮暮的温柔守护。

“因为那一段时间几乎每时每刻都和天权在一起,所以也找不到机会去看你,你没有生我的气吧?”她有些愧疚地看着我。我木然地摇了摇头。

后来夏天过去,朝堂上的事情逐渐多起来,天权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赋闲在家。柳素锦经过一个夏天的休养,和之前的她宛若两人。她担起了贤内助的角色,将府中的大小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让天权可以安心在朝堂之上忙碌。可是无论有多忙,天权都会回府陪她用晚膳。

“每天的晚膳都是我亲自做。我们虽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夫妻,可是我还是想作为一个妻子为我的夫君做点什么。所以虽然很多人阻拦,我还是坚持让他每天都可以吃到我亲手做的晚膳。”柳素锦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一个深深地爱着自己夫君的妇人。

然而有一天她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闻着饭菜的味道突然不可控制地觉得恶心,倚着灶台把之前吃的东西都呕了出来,只觉得全身无力。府中的下人惊慌失措,以为先前的病又复发了,连忙去宫里请太医。太医诊了脉之后跪下道喜,说是有孕了,已经一月有余。

故事就是这样简单美好,每一个字都是我一辈子也奢求不来的福分。

如果说先前天权对她已经是百般疼爱的话,有孕之后天权对她则是万般呵护。大大小小的事天权都会在繁忙之余亲自去做,对她的温柔更甚从前,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他的她的安危无比上心,府上的人只要稍有伺候不周就会被他重罚。出府的事是再也不可能了,就是在府内散散步,身后也有一大群人跟着。

“其实哪里有那么夸张,”她嘟起嘴抱怨着:“男人就是自以为是。怀个孩子而已,哪里会那么容易就出事。”

“素锦,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太子的?”她听见我这样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不由得一愣,之前谈着那些往事时的笑还停留在脸上。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事。就是楼里的姐妹茶****又是会议论你和太子的事,然后经常争论你们是谁先爱上谁的。我只是随便问问,至少下一次可以去卖弄卖弄。”我故作轻松地胡诌着。

“你们这些丫头。”素锦无奈地一笑,却认真地回忆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当初天权拒婚,朝堂之上一片流言之声,我一个女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耻辱,就想以一尺白绫堵众人悠悠之口。可是没想到老天也不肯收留我。后来虽然还是嫁了过来,可是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只想着青灯古佛了此余生便好,享一世清净也不错。可是没想到却不争气地病倒了。现在想起来,这个夏天就像是一个美丽的梦,我就应该是在这个梦里彻底沦陷的吧。”

天权之前对我说的也许是真的。在这桩姻缘之始,她对他本已死心。是他用自己的温柔陪伴,诱使她再次沦陷。看着她那样幸福的样子,我突然很想很想告诉她我的存在,告诉她天权对另一个女人也说过类似的甜言蜜语。她之前和我聊起过对爱情的看法。她和大多数女子都不同,不求王侯将相,只求一心人。那么,如果她知道天权也曾经那样地怜爱别的女人,她的心,会不会如我的心那样,也有一点点的疼?她脸上那幸福的令人艳羡的笑容会不会有一刻的凝固?

可是最终,我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我不知道那日是怎么回影楼的,也不知道自己回了影楼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只知道那夜反反复复地做着噩梦,一次又一次地惊醒,一次又一次强迫自己睡去,天 亮时分仍然觉得昏昏沉沉,被子已经湿成一片。

冬季的夜一天比一天长,彻夜的寒风吹得窗户咯吱作响,我心中的鬼魅将我牢牢罩住,常常在被窝中缩成一团,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却不能控制地瑟瑟发抖。有些时候看着那样黑的夜,觉得每一秒都沉重地压在我的胸口,我的心痛苦地不能呼吸。

想起来我与天权认识也已经快一年了。可是这一年以内我们也不过见过那么几次面,加在一起的时间对他和柳素锦而言是那么微不足道。而且,他和我在一起的时 候,究竟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做戏?虽然我心里仍然想像以前那样不顾一切地相信他,可是现实让我连那样的自我麻痹都做不到。

我有些时候真的想 看看天权的心是怎样的。他怎么能一边和我说着海誓山盟,说他没有碰过柳素锦,一边又和她恩爱缠绵?他又怎么能一面爱着她的妻,一面又偷偷地瞒着她来与我月 夜私会?他为什么要把我们三个人束在一起,让一个人脸上的笑成为另一个人心中的痛?他究竟在意的是谁?又或者其实他谁也不在意,他爱的只是他的锦绣江山, 我和素锦都是他手下的一步棋。

北方的战事果然如君慕然所料,在短暂的僵持之后就是我方接二连三的大捷。楚国的军队势如破竹,不过短短一月就已经攻到北昊的都城之下,应该很快就会班师回朝。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笑自己太傻。天权不是池中之物,而我先前居然还那般担心,果然没有看透的只是我自己。

冬天的第一场雪之后,莫云来到了影楼,同时也十分郑重的和我谈了我和君慕然的婚事。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想好的拒绝的话居然没有说出口,反而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来。

这段日子里,君慕然还是会来影楼陪我说话。我告诉了他柳素锦有孕的事情,他居然一脸平静的看着我,似乎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你先前知道了?”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有点奇怪。

“好像是听说过。但是这又怎么了?”他倒了一杯茶,认真地观察上升的雾气在空中氤氲的图案。

“天权他……他和别的女子……”他这样一问,我反而支支吾吾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柳素锦是他的妻子,开枝散叶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还是不紧不慢地说着,优雅地啜饮了一小口茶水。

“我……”被他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反而有些小家子气。

“比如,”我很耐心地跟他解释:“你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

“把她的相公杀了,抢过来就是。”他的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云淡风轻,我的心却咯噔一下,觉得果然这些皇子皇孙都不太正常。

“你先听我说完。你爱上了她,但是她已经有相公了,你会愿意与她的相公一起分享她吗?你会觉得她怀了她相公的儿子是很正常的事吗?”我循循善诱,想让他可以体会一点我内心的纠结。

“可是我已经把她的相公杀了呀。”他一脸坦然。

真是对牛弹琴,我气得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杯子:“这是我的,不许喝了。”

“你这样的女人,真不知道天权是什么眼光。”他一边擦着身上的茶水,一边愤愤然地抱怨着。

斗嘴归斗嘴,玩笑归玩笑,我还是可以感觉出其实他只是想要逗我开心。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心里的烦恼就会暂时被我遗忘,有时候觉得这样简简单单也挺好的。

所以当莫云跟我提起这桩婚事的时候,我心里突然觉得就这样嫁给他也挺不错。与其一直在影楼里这样痴痴守候等着一个不属于我的人,直到韶华逝去孤独终老,还不如和他那样嬉笑怒骂地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