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75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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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果是个刺客。为刺杀嬴撄挽而来，如今被抓住，离开便是不可能了，可他们也绝不会让他死。

嬴撄挽把他交给了蒙光。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军中，众人谈蒙光色变，那是一种从心底的畏惧。

对嬴撄挽是敬畏，对蒙光却是畏惧。

我曾在军中听到一则传言，说是在一次攻城中，蒙光的部下全部战死。一个士兵首次参战，从未见过真正的战场，握着重刀的手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此时刚好一把箭对准了他，他瞬间懵了，腿直打颤，一下子瘫在了地上，那把箭恰好射出，蹭着他的头顶，直直插入后面的一位副将的胸膛。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蒙光带领部队回秦国之后，第一件事不是见秦君，而是单刀匹马闯入那名士兵的家，把家中的老幼妇孺统统杀光。

这件事，让秦君头疼不已，让朝堂所有人战战兢兢。

这样的一个人，是杀是留是一件难事。

不能让他为将，可出兵打仗，谁也不愿意要蒙光，他虽是骁勇善战，可一个不留神，他再做出什么暴戾之事，到时候，军心大乱，反是自己之过。

后来嬴撄挽第一次领兵，向君父要蒙光，秦君除了对这个三儿子多了赞赏，也有隐隐的担忧。

蒙光永远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他来说，谁是将领没有关系，出什么军令也没有关系，只要把他放到战场上，他就会拼了全命只为一个“赢”字。

所以他就只是一个谁人皆可为将，谁人又都无法真正驾驭的一个人。

可是不知道那场战争发生了什么事。班师后，他便对嬴撄挽死心塌地，甚至哪位文官在朝堂上酸了嬴撄挽，他也会下朝后直接冲人家六十岁的老头子动手。

这种事不断传到秦君耳朵里，秦君对蒙光的态度似怒实喜，所谓的责罚也是无关痛痒。初始大家有些怨言，后来渐渐发现，只要不针对那位三公子嬴将军，蒙光这个刺头断不会找麻烦。

这话在军中传来，每个人皆盛赞他们的嬴将军。

我不会相信“以德服人”这样的话。让蒙光信服的人，不会只是“德高”“狠戾”“宽宏”“威严”这样简单的组合，必是拥有某种特质。

可如今，把刺客交给蒙光这件事，让我看到了嬴撄挽狠戾的一面，他定然是不会让刺客死，可他也知道蒙光的手段会让人生不如死。

他到底是在筹谋什么？

过了两日，嬴撄挽依旧像没事人一样，我看着蒙光的帐子日夜紧闭，终于忍不住了。

将军大帐外守卫的将士看见我气势汹汹的样子并未有任何反应。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硬闯，等平静下来，才对他们粗着嗓门道：“劳烦通报一声，我要见嬴将军。”

不一会里面便传来一声“让他进来”，喜怒不可辨。

我看到里面的张颌，本欲向他打声招呼，结果他皱着眉头并未看向我，嬴撄挽则立直了身子对张颌吩咐道：“下去吧，别忘了申时三刻。”

营帐中只剩我们俩时，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突然有些紧张，这紧张不是畏惧，竟没来由的脸上微微发烫。

那双眼睛，不知看过多少的残酷，看过多少的阴谋。

我见过他轻蔑的神情，见过他冷漠的目光，这时才发现，他如今的眼神如水澄澈，又如火炽热。

“别这样看我。”我想好的话到了嘴边竟变成这样一句没出息的嗫嚅。

他笑了出来：“为什么？你紧张吗？”

我这才定下心神，深吸一口气：“我想离开，我如今的身份很尴尬。我想离开，想独自找他，去北戎。”

“你想离开是觉得我无作为还是觉得我们之间很尴尬？”

我没想到他连我这样的心思都懂，是他琢磨了一番还是连他也觉得我们关系很尴尬？

我没有说话，他自顾自答道：“若是无作为，我只告诉你，生死一战便是七天之后。”

我万没想到，他连作战的时间都告诉我，不由心惊，急忙捂住耳朵：“我没听见。等我到了北戎，我才不知道你们时候打仗。”

他轻轻把我的双手拉下来，我一愣，想要抽出，只是觉得，往常也曾被他握过，除了心安并无其他，如今怎么平白多了心慌意乱。

只听见他说：“若是觉得尴尬..”

我嗓子发干，心都要跳出来了，急忙想要掩饰自己的表情，问道：“怎样？”

他咧嘴笑了出来：“做我的媳妇，就不尴尬了。”

我一下子愣在当地，这“媳妇”叫的暧昧，断没有平日里正襟威严的样子，这无赖的话怎么也不像他说出的。

我心里除了震惊竟还有些欣喜，更有因自己的欣喜而生出的更大的震惊。

他这才正了正色说道：“是我的不对，我说过了要等你。”

“什么？”

“当日你答应我，我以为是在你心里有一点点我的位置，只要一点点就够了，我会倾万全之力护你一生。可你的表现太平静，我便开始害怕，我实在不明白你的心意，你虽在这里，但我总觉得你在天边。你望向北戎，那里有你的兄长，你望向晋国，那里有晋君，你望向大周，那里是你的家，你望向郑国，那里..那里曾是你和傅易梨待过的地方。我看着你的神情，甚至都祈求你看我一眼，哪怕是一眼，可是，没有。那时，我才真正的害怕，你方才答应做我的夫人，可在你心中，却没有我的位置。

“我对你冷漠，只是我突然之间不知道做什么才好，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说来可笑，从小到大，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挫败感。君父对二哥冷漠，有一次，二哥对着君父的背影大叫“您什么时候能看我一眼”，那种神情我至今不会忘。我以为自己很懂二哥的难过，后来才知道，很多事，不到自己身上，断不会有切肤的感受，如今轮到自己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不知所措。你的眼神迷离，不曾停在我这里片刻，我一遍遍在心里大叫‘看我一眼吧’。

在战场上，再严谨的阵法都有缺口，再强大的敌人也有软肋。可我不知道你的软肋在哪里。

直到，那****听到了你说的‘倾心相付’与‘倾生相付’，豁然开朗，更多的是心痛，为什么自己竟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心里的痛。你已经开始尝试向前走，开始尝试接纳，可是我却因为自己的自私又对你拒之门外。”

我愣愣地听着他说的这一切，一时不知说写什么好，我以为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心高气傲，对所有事都志在必得，却不知他也曾这样的..这样的失落卑微。

过了好大一会，我才嗫嚅道：“我以为你厌恶我。”

他面露愧疚：“对不起，墨阳，对不起。”顿了顿又道“我会等你，等到你的‘倾心’与‘倾生’相付之人都是我的那一天，等到我可以叫你‘墨儿’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