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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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飞在接受纪委的最后一次谈话终以后，又去了趟派出所，做了有关胡海天遇袭案的补充笔录，最后到单位去收拾行李，出门时，同事们将他堵得死死的。
大家捧出一个蛋糕，说是要给他送行，没到半会儿就个个哭得眼圈红红，林飞说我只是辞职，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还会回来看大家的。人们说，咱们不是哭，这是感动，是佩服。比起你， 我们胆战心惊地活得窝囊！你这样正直又有担当的好人，不应该走啊。新任局长说，组织上也希望你能留下来，要不再考虑一下。林飞说，不考虑了，我的爱人身体还没恢复，我得腾出时间来好好照顾她。局长说，今天把话撂下了，这里的大门一直向你开着。
林飞含笑挥别同事，下楼走到路边的时候，却忍不住泪流满面。平日里机关算尽，离别见真心，见了真心真情，让离别更加艰难，但不得不为之。因为李想前些日子就醒来了，却一言不发，他从那双漠然的眼里，看不到任何东西，仿佛这不是一个女人，而只是一个躯壳。他慌了，慌得彻头彻尾。他忽然明白，最大的罪人就是自己。他爱白惠芬，又爱小志，还爱李想，他如此贪心不足，想要抓住所有，却伤害了每一个人。而补偿罪行最好的办法，就是对着眼前人好，对着当下能做的一切尽力而为。
他急匆匆地赶往菜场，准备为李想做一顿营养餐。一路上，汽车广播正在放着有关“非爱不婚”即将开播新一期节目的新闻，主持人说，这次非爱不婚打破常规，采用线上同步直播的全新模式，观众可以同步报名相亲，同步线上评论，节目女嘉宾中，将会有最近话题人物白惠芬和斯菲菲出现，必将引发全民关注。
他听到了白惠芬的名字，心里一紧，踩住煞车，竟就这么横在了十字路口，这些日子听闻了她与许萧客的丑闻，百般滋味在心头，隐隐约约，却是担忧多过嫉恨，他方向一转，决定还是先去趟白惠芬家。
出乎意料顺利地与她见了面，打开房门的她，略显憔悴，一看便是多日失眠的结果，但她的神情仍是清澈的，见了他，还微微笑了下，让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说，小志去了外婆家，你想见他么？
他说，没关系，我想见的是你。
他进了门，小心地捧起白惠芬为他泡的浓茶，他忽然想起这是自己最爱喝的饮料，这个细节她始终记得，心中一股暖湿，望见阳光斜射在她白皙细腻的脸上，如打了层雾光，有种时空穿越的错觉。
曾已何时，以为可以与这女人相守一世，从相知相爱，到相离相恨，再到同病相怜，人，还可以回到初见时的美好么？人若没有那么多**想法，能简单地守住当下，该有多好。只是，不经历这些，谁又能懂？
“你还好么？”他低低地开口。
“好。”她轻轻地回答。
“你真的会参加节目？”他问。
她低着头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移到窗外，窗外有只青鸟，在枝头跃叫着，她看着，竟出了神。
他也随着她目光看去，二人就这么怔怔地注视着窗外的风景，无声的语言在空气里流动。有些事，确实很难找到答案。
良久，她开了口。
“有人说，青鸟代表着幸福。可是，幸福是什么呢？”
她回头，注视着林飞。
“我以前觉得，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就是幸福。可是在最后的那些日子里，我每天倾尽全力地讨好你，讨好生活，幸福却离我越来越远，我憎恨你的背叛，诅咒生活的捉弄，越想抓住你，你却越逃越快，幸福，就象流沙，不是么？”
“是我对不起你。”他颤抖着声音。
“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低叹了下，“那时，你遇不到李想，也会遇到其他人。经历了这么多事，终于明白，我的爱，与你而言，不是幸福，而是负累，赶走你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我把自己困在了婚姻里，忘记了相爱不是索取，而是让自己变得更好，让对方变得更好。”
他忽然热泪盈眶。
她长久地叹着气。
“我把磨难作为借口放逐自己，还绑上了孩子作为受害者，我阻止父子相见，以爱的名义，表面冠冕堂皇，实则内心自私。其实，爱不爱是两个人的事，即便分开了，也不能剥夺小志享受父爱的权利。请你原谅我。”
他跪倒在她膝边，将脸深埋。
“对不起，对不起，请求原谅的应该是我。”他不住地颤抖。“我是个懦夫。十足的懦夫！我不配为人夫，为人父，我自以为是，永不满足，有了家庭却仍向往自私的爱情。。。。。。”
她捧着他脸，轻轻抚摸着他浓密而柔软的黑发。
男人再强大，在女人面前，终究还是个孩子。
“那些日子，”他喃喃着，“那些日子，我困惑，迷茫，我也开始怀疑，到底什么是幸福。为何从前坚信不移的爱情，到了婚姻里，便变了味，成了负担，那些日子，我每天都想逃离，我看不见你的好，看不清自己的未来，我害怕这碌碌无为的平凡日子，寡淡如水的感情生活，我的心不安分，不停地向往一场轰轰烈烈的精神恋爱，我自以为是的成了爱情的圣徒，忘了经营婚姻才是真正的艺术。我抛离了你，却又拖泥带水，我爱上了李想，却又瞻前顾后，我把自己真正地陷入困局，只因自私使然，只因想占有全部。”
“林飞，我现在感到很幸福。真的。”
“是的，我也感到很幸福。”他抬起头，认真地望住她。“经历了这些，我终于明白自己拥有的比任何人都要多，我有的，是两份，不！是三份真挚的感情，我如此幸运，夫复何求？”
“惠芬，你是一个好女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配不上你。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不管别人说什么，按自己的意愿走下去，你只要记得，无论如何，最后都还有我。”
她搂住他，眼睛湿润了。
林飞停好车，三步化两步地往病房里赶。手里的保温瓶随着步伐晃个不停，那是他花了两个小时在家里细心烹饪的黑米粥和土鸡煲，他还特意绕了一大圈去买了李想爱吃的老干妈辣酱。他心里打算着，等吃完了饭，说服她去外面走走，好多年没去看电影了，最近的那本文艺电影一定是她喜欢的。
走进病房，猛地停下脚步，傻了。因为里面空无一人，那床上收拾得整整齐齐，床头干净的连一个行李也不见。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袭来，拿着保温瓶的手竟微微颤起来。
护士走了进来，
“林先生，你来了？”
“我爱人呢。”他喃喃问。
“李女士一个小时前办理了出院手续走了。你难道不知道？”护士有点奇怪。
保温瓶嘣下掉到了地上，汤汁炸了一地。
护士吓了一大跳，连退了三步，半晌才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惶惶地递了上去。
“噢对了，她临走的时候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房间里空气冷嗖嗖的，有股绝望扑面而来。
林飞接过信，良久才颤抖着打开，里面只小小一纸片。
林飞。
我走了。
别来找我，也别自责，不怪你。
缘尽缘散，嬉笑怒骂，一笔勾销。
我知道你很为难，所以这份痛苦的决定，由我来做。
林飞，我爱你。再见。
从此相忘于江湖。
那个“湖”字，笔触浓厚，似是花了十倍的勇气写完了最后一笔，又隐有泪落在上面，水化开了墨，化成了惨淡的灰。
纸片从指间飘落。
他颓然倒地。
风忽然吹开了窗户，带来了女人远走的声音。
数载情意，到离别时，却只是寥寥几语，那是因为心已经碎落一地，有些话，不说也罢。
她走了。
一朝错过，便是一世。
人世间的苦，大概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