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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先生笑道:不行呀,还有那么多学生等着,总要赶在春天前把书定下。

谢璟惊讶:给学生?

黄先生点头应道:是啊,我同北平那几位商议过,大家伙儿致同意尽快印出来,不止这卷,后面还有整套呢。我这些年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见过许多山川河流,因此负责这卷,其余书卷由北平大学众位教授倾力合作,从小学到高中都有,我华国万万里土地上大好山河,应当让学生们都记住。

黄先生年纪大了,两鬓白发,和谢璟当初见到他的时候相比能看出额前皱纹增多。但黄先生身上的傲骨依旧,不管多大年纪,即便背着手走路,也挺直了脊背。

谢璟看着他慢慢踱步,哼着小曲走下楼去的身影,不止为何忽然想起先生乘船而上的模样。

老先生手撑在船栏杆上,仰头看着逆流而上的道道青山峰峦,眼中带了自豪。

这份自豪来自于他眼中的山川河流,来自于他脚下的土地,也来自于他脑海中熟读背诵的千万卷书籍那是他心中的故土,是他的国。

第165章 婚姻秘诀

谢璟忙完外面的事,回到家中先去见了贺东亭。

贺东亭担心他在外应酬吃不惯,让人端了几道点心上来,让他垫垫肚子。这几日天热,谢璟在外确实也没吃好,还挺喜欢吃端来的那碗冰镇绿豆汤,连着吃了两小碗。

贺东亭瞧见越发心疼,要让人再去做几道小菜,谢璟拦着道:不用,其实在外面吃过的,再说一会就吃晚饭了,不用这么麻烦。

贺东亭心疼:这有什么麻烦的,你只管挑喜欢的吃就是。

谢璟别的不爱吃,还想要绿豆汤,九爷在一旁道:太贪凉也不好。

谢璟就放下碗筷,不再吃了。

贺东亭:

贺东亭扭头看向白九,眉头都皱起来。

晚上一家人吃饭,谢璟小声问起贺东亭的身体,被贺老板几次岔开话题,只笑着说好多了。贺东亭吃饭时一直留神看着儿子,眼神里带着宠溺,瞧不够似的,又问起谢璟身边的朋友如何了。

谢璟朋友不多,问起来也只不过寥寥几人,他跟贺东亭说起李元,他做的一直不错,如今我身边正用人的时候,就留在身边做账房。

贺东亭点头:小李确实有几分本事,是个好帮手。

谢璟又说起白二,这位倒是挺能折腾,如今白掌柜的名声也打出来,颇有几分威名,只是谢璟一提他就忍不住扬起唇角,外人瞧见的是威风凛凛的白掌柜,谢璟眼中的却是傻二爷,白明禹这人实在有趣的很。

谢璟这次来探亲,也算是带九爷第一次回自己父亲家中,去年成婚之时贺东亭身体抱恙,未能前来,这次他带九爷回家补上了那一杯茶。

贺老板接了他们敬的茶,两个厚厚的红封儿送上,瞧着厚度不太像是银票,倒像是一叠证券之类。他给两人的一样多,并未厚此薄彼。

除了九爷带来的礼品之外,谢璟还带了一样小玩意儿,他给贺东亭带来一只金子打造的小龙,做得同谢沅那只小石龙一样,只体型略小一些,打成挂饰模样。他跟父亲讲了在伏虎寺后山石壁上瞧见的那些,因事关西川,此事并未敢写信说出一丝分毫,谢璟这才来才第一次同父亲提起。

贺东亭接过金龙挂件在手中把玩,一面听他说,一面不时低声问上几句,提起谢沅常去的伏虎寺更多一些。等谢璟讲完,他就佩戴上那枚小金龙,伸手轻抚过笑着道:沅沅的运气一向很好,你像你娘,也是如此。

谢璟笑了一声,点头道:是。

贺东亭身体不好,但他对亲情眷恋,总想多跟谢璟再聊聊,期间医生进来两次叮嘱他吃药,谢璟一起身,贺东亭就也跟着半坐起身来:璟儿去哪?

谢璟端了一杯温水过来:不去哪里,就在这守着您。

贺东亭就着这杯温水,服了药,倦意涌现,苦笑道: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想吃药,一天时间就这么睡没啦,我还想多看看你呢。

谢璟道:我明天还在,不走,您一醒来就能瞧见我。

贺东亭闭眼笑了一声,拍了拍谢璟的手:这次多住段日子吧?上回你还说蜀地的茶好,一直说要带来给我,我等了好久。

谢璟低声道:我让人送来,您不要。

我是想你多回来看看。

贺东亭声音渐低,慢慢睡了。

谢璟守了他半夜,这才起身离去。

在沪市的日子虽忙碌,但并不忧心,谢璟第一次接手盐庄大宗生意,但他身后有贺东亭和九爷护着,像是上了几道保险一般,完全不怕出任何意外状况来的时候谢泗泉也特意交代过,替他铺平了路,因此少东家虽初来乍到,那些老家伙也不敢掀半点风浪,沪市的贺老板还看中几分脸面,蜀地那位可全然不在乎。

谢璟唯一的一点儿小烦恼,可能就在家中。

他在沪市期间,一直住在贺东亭府上,一来父亲想念他,二来白、贺两家还有些生意牵扯,来回跑也麻烦,干脆就在家中商谈。

贺东亭是沪市的老狐狸,九爷在北地也不遑多让,两人相处起来虽不说针锋相对,但话里也处处打机锋,旁人若想插话也得绕几个弯,仔细想清楚了再小心翼翼开口。

谢璟第一日的时候还仔细听他们说话。

第二天就变了样子,埋头只顾吃饭,其余一概不理。

谢家少主夹在中间,只作听不见。

听不见,就不会有烦恼。

第166章 江面防线

贺老板和九爷之间的小摩擦,也只在家中才能见到,在外面的时候双方又恢复成客气谦让的模样。贺东亭在一众老朋友那里称赞九爷为商界俊才,言语里颇多欣赏之意;而白九见了报社记者,接受采访的时候也说自己尊重贺老板为人,仰慕已久。

二人心里都记挂着谢璟,不想小谢因自己为难。

两方留意之下,商谈进展也快了几分,公司的事情推进迅速,其中金融合作项目还上了报纸,引起不小轰动。外面花边小报写得精彩纷呈,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还有小报杜撰了一个贺家的养女,只差说白、贺两家早就指腹为婚,是一家人了。

谢璟吃早饭的时候拿了一份小报翻看,还没看完,就被贺东亭从身后抽去报纸。贺老板扫过一眼,拧眉道:这报上写得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这等胡言乱语之词也拿来家里,管家如何做事的,这些天疏怠,怕是忘了我们贺家规矩不成?!

管家站在一旁连声赔不是,苦了脸色去看谢璟。

谢璟道:父亲,是我让管家拿来瞧瞧的。

贺东亭:璟儿不必为这些烦忧,我明日就让人封了那家报社。

正说着,九爷从外回来,除了一身新换的衣衫手里还提了一个油纸包,里面放了几只滚烫刚出锅的麻团。九爷走过来瞧见众人在饭厅,问了几句,道:哦,那家报社我已着人去处理。他把麻团放在盘子里,推到谢璟面前哄他吃,又转头跟贺东亭商量了一阵,声音低沉。

两人都护着谢璟,一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就提起精神,严阵以待。

谢璟几次想开口,但都没找到机会,想想也就作罢,低头认真吃早饭去了。

九爷昨夜在商行忙碌,今早刚回来,夜深露重手指尖都带着微凉,谢璟给他盛粥放下的时候,手指和他的擦过,顺带握了一下给他暖了暖。九爷话未停,下意识反握住谢璟的手,还在跟贺东亭说着小报的事:最多两三日,我已同那边讲好,不会再让他们乱写。

贺东亭:

贺东亭视线扫过他们相握的手指,不轻不重教训几句:是要及早想到,如此处理也好,你忙碌一夜,先坐下吃饭吧。以后不要回来这么晚,太过劳累不好,事情那么多,一时也处理不完。

九爷点头称是。

贺东亭用了小半碗粥就先走了。

九爷在贺家地位已坐稳,早饭吃得泰然自若,一边坐在那里吃一边低头问谢璟喜不喜欢吃麻团,听见对方说好吃,小声道:也给我尝一口。

谢璟喂到他嘴边,和九爷一起分吃了。

谢璟最爱吃这类软糯食物,上次夸过一回,九爷就记住了,工作再晚回来也没忘了买谢璟爱吃的早点。

月底,贺东亭弄到一批机器。

贺老板在沪市多年,路子到底广一些,九爷颇有些头疼的印刷机器,贺老板不到一个月就弄到手了。

九爷没也多客气,谢过泰山之后,就把这批机器快马加鞭用船给曹云昭送去。

没多久,曹云昭写了信来再三感谢,这批机器可算是解了他燃眉之急。

曹云昭因地宫之事,因祸得福,反而升了一职,如今的顶头上司原是机器制造总局的人,为人十分开明,对留洋归来的学者也非常重视,尤其看中曹云昭。曹云昭借此机会,推动了不少项目,他在蜀地聘用大量教职人员,组织教授学者们翻译了不少西方书籍,光是科学工程书籍就有数十余部,其中还有关于无线电、爱克司光(x射线)的书,不拘小节,有什么出什么。

曹云昭在给九爷的信中写道:如今战事频发,北平、天津一带多所大学多被日军飞机炸毁,逃亡入川学者教授颇多,实在痛心,但众师生志气犹在,唯尽一切可能竭力帮扶,开民智,存星火

曹云昭身兼数职,整日忙碌,也确实说到做到。

他用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帮助了眼下最需要帮助的那些学子。

谢璟将之前收集的一些古董文玩陆续卖出,换了粮食和船只,为最坏的情况做了准备。

两年后。

北地战事爆发。

白老将军与少帅白君瑞率军迎敌,老将军战死沙场,白君瑞重伤不下前线,守城三月有余,临终前都未曾放下手中的枪。

不过几个月,北地沦陷。

日军建立伪满洲政府,并收拢一些汉奸官员,到处游说劝说社会各界,妄图麻痹民性,与此同时日军大肆进攻,战火眼看就要波及全国。

即便是沪市,也不再是安全的所在。

贺东亭临危受命,再次担任华国商会联合会会长一职,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通电各省和商会联合事务所,对所谓满洲国态度坚决,只有一句话国民万难承认。

对于日本人的各方利诱招揽,贺东亭的回应冷硬,以总商名义会发出通令,高挂共和国旗三天。

此事无疑让日本人恨得牙痒,接连派出人几次暗杀贺东亭,但都未成功。

贺东亭态度坚决,抗日爱国,也因此数次遭遇刺杀躲进租界中,有家不能回,最凶险的一次是被弹片伤到了脚踝,暗杀之人冲上来准备补枪的时候,被一旁的护卫和警察抓住,未能伤及性命。

不止工商界,各界爱国人士和学生也奔走街头,全国抗日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全国抗日士气高涨,百万大军开赴京沪。

八月,战火燃起。

沪市,江口。

几艘商轮正在连夜赶路,船上的汽灯明亮,几个轮岗的船员都是被紧急调来的,他们身上沾满油污的衣服还未来得及换,神情略显疲惫,此刻正围拢在一处灯柱下,催促其中一个年轻人读报纸:小六,快念念,战事打得如何了?

对对,打胜仗了没有?

前些天说小日本要几个月打到沪市来,奶奶的,我才不信,咱们那么多人,拼刺刀也不怕他们!

年轻人翻看着报纸,把这几日的战事读给周围的人听,听得众人一时提起心来,又一时恨得牙痒痒。

几人正在那说话,忽然船身剧烈摇晃几下,停在了江中。

几人往前眺望,就看到不远处一艘军舰在前,正驱灯指挥他们向前靠拢,除了他们这艘商轮,另外还有十几艘船可靠拢过来。军舰在前,商轮在后,一字长蛇阵向前航行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抵达江面入口最窄处,军舰随即号令停泊。

十几艘商轮不明所以,他们是被紧急调来支援的,如今国难当前,人人都愿意出一份力,军舰如何说,他们便如何去做。

夜深安静,周围的海风都平静了似的,常年生活在船上的海员们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扭头去看时,才发现一旁的商轮船体慢慢下沉,一时间有人惊呼出声,他们在海上多年,看到一旁的船有难潜意识就想要帮一把,更何况周围那几艘商轮他们见过太多次,彼此熟悉的连名字都叫得出来。

但是很快,有经验的船员就发现不对,这些船不是遇到了危险,而是它们自己在放水入舱。

二副从驾驶舱出来,直到此时才说了今夜沉船塞江的任务。

此国难当头,望大家均能深明大义,共抱同仇决心,完成沉江船舶,阻止日舰通行

船体慢慢下沉,那些上了年纪的船员忍不住哽咽出声,他们一辈子都在船上讨生活,爱惜船舶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如今眼睁睁看它沉入江中,一个个都赤红着眼睛,咬唇一言不发。

第167章 指挥

各轮开始放水,船体慢慢下沉。

船员们注视着江面上一艘艘陌生或熟悉的船舶,眼含热泪,直到一条小船来接他们上了军舰,视线依旧未离开滚滚江水。

天色将明,沉船任务终于完成。

沪市,一处临时会议室内气氛剑拔弩张。

贺东亭拧眉坐在右侧,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会议桌上为首的三人皆穿军装,贺老板对面几人或站或坐,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带着怒火,有一个络腮胡男人径直拍了桌面,把水杯都震得晃动,他眼里带了红血丝,声音更是粗哑,连声斥责追问:贺老板昨日英勇大义,苏某敬重你为人,但今日之事未免太过偏颇,是问在座谁的船厂没有牺牲?为何我们的船沉得,福泉庄的船沉不得?!

一旁的人也带着满面疲惫,显然一夜未曾睡好:是啊,大家都是为国战牺牲,没有理由只对一家公司网开一面,唉,还请给出一个说法

贺老板,我王家接到消息,可是二话不说沉了三艘轮船哪!

众人议论纷纷,原本就是心头割肉,此刻稍有一点不公立刻就被无限放大,一时间还有人质问起贺东亭和蜀地谢家的关系,俨然成声讨之势。

贺东亭依旧坚持摇头,沉声道:福泉庄的船,不能沉。

姓苏的那个男人瞪着眼睛道:那是为何!他蜀地的船比我们的都金贵,收到战令,还能违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