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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白强说道,“强哥,你送送他们去吧!”

白强未应声,见他们三人走出屋后也跟着走了出去。不过,这也算是送。白强把大门关上后,又走了回来,回到屋里后默不作声地脱衣上了床。他们两个人之间是那个刚刚出生的婴孩。

等吴桂花他们走后,那婴孩整夜的哭。白强与彩虹便一整夜没睡好觉,忙个不迭。孙寡妇自然也不会照顾他们的,白老汉也帮不上忙。好在第二天,彩虹的母亲便来了。那憨厚的老妇人看到自己的女儿受的这般苦楚,不勉流下几把伤心的泪来。

这天晚上奶过孩子之后,彩虹哄她玩了一阵子,竟很快就乖乖的睡了。母亲伺候彩虹吃过了煮鸡蛋喝过了红糖水,也回了自己的屋去休息。这几天彩虹整日在床上躺着,饿了便吃,困了便睡,早与这昼夜不相干了。所以现在已是夜深,但并没有睡意。

不过,她的心情并不好。这里面全为着白强,虽然白强并没有说什么,但他对她的不满意,她能看得出来。这几天不知道白强在做什么样的事情,总是回来得很晚,而且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特别是看到了白强那种表情,觉得有种东西在强烈地刺激着她。等白强回来时,孩子竟没有哭。白强也不愿多说话,脱了衣服就上了床。彩虹抬头看看白强,他依在床上睁着眼,也没有要睡的意思,琢磨了好一会儿,就说道,“强哥,我想好了,小玲起的名太洋气了,咱不用。就给咱娃起名叫‘白要男’吧?小名叫妮妮。我这一胎是个女的,下一胎”想起生孩子时所遭受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彩虹就觉得有些后怕,不过,咽了口唾沫,还是说了出来,“下一胎一定会给你生个男的。”

顿了顿,又吞吐着说道,“强哥,你不是给我说,不管是生男娃女娃你都会喜欢么?”

白强是一个喜怒哀乐都会在脸上挂着的人,见彩虹看穿自己了心思,就遮掩着,说道,“生个女娃才好呢,这样的话,咱就能生第二胎了。看你们娘俩都平安了,我是高兴。可是有些事我却高兴不起来。”

“咋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我?”

见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生了个女娃,白强才愁眉不展的,彩虹心里宽慰了许多。

“虹,这些日子。因为你怀孕,我我是瞒了你不少事情。”

白强支支吾吾地说道。一副想说而又不愿意说的样子。

“啊啥事?”

一直以来,彩虹都以为白强是个老实巴交,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想不到这样的男人竟然会有事隐瞒着自己。猜道,“强哥,你是不是和别人好了,可不能?”

做出这样的猜测是女人们的本性,若是太在意自己的男人了,即使自己的男人是猪无能,也会觉得比那唐僧还要俊俏出几分来。

“瞧你想哪儿去了?”

白强笑了笑,说道,“上次做得对不起你的那件事我是被人逼的,就你还把你男人当个宝吧!”

听白强这么说,彩虹的心才稍稍安稳下来,除此之外,她是什么事情都能够接受的。扭头看了一眼白强,问道,“那是啥事?”

“虹,说了你别生气,我也是为了咱家好。”

白强道,“打小工,掂泥包,真挣不了啥钱。你看别家的大瓦房都一座座地建起来了。咱不能一辈子都在这土坯房里住。”

“你想说啥就直接说吧。”

对白强要说的话,彩虹已经猜出了八九分,但还是想让他自己说出来。

“咱咱村那会计,我又当上了。”

白强吞吐着,接着,还解释道,“土山哥、山子都一个劲地让我去当,咱不能不领人家的情。”

白强说完了,彩虹没有接着去说话,现在简单的呼吸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昏暗的灯光下,望着四壁皆徒的家,再看一眼那熟睡的婴儿,彩虹觉得这日子是越过越苦了。一直以来她都在去争,可争来的结果又如何,一直以来她都在去躲,可又躲过了什么。于是就说道,“随你了。只要你心里能有我们娘俩那就行了。”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白强继续说着自己要说的话,道,“还有养鸡场的事情,这是花钱冒险的事,没有人愿意挑这个头。可乡里压下来的事,不干又不行,土山哥就让我们这些村干部一家建一个养鸡场,可咱们家连买油盐的钱都没有了,那有钱来……”

这时候孩子竟突地哭了起来,吮着小手指,闭着眼睛只管嚎啕地哭。两口子无法再继续说话,便一起照顾起孩子来。这一晚他们又无法睡得安生了。婴孩的哭声细且尖,在这寂静的夜传了出去,能传到很远的地方。

等那哭声渐渐停止下来的时候,东边的天空里出现了鱼肚白,整个村庄笼罩在一股浓浓的雾气中。犬吠在深夜,鸡叫在黎明,这样的时刻静得很,仿佛一切都在沉睡着。当一位老农扛着锄头出现在通往田地里的那条街道上时,这表明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一天开始了,各种事也就接着来了……

那一日,白强说他家里建不起养鸡场,要让他叔白建设去建。这话到是提醒了白土山,既然普遍撒网不行,那就要重点捞鱼了。白土山从白家庄几百户里仔仔细细地滤出了几家过得像样子的,决定先拿他们开炮,一大早,便让几个村干部分头行事了。

山子披着他那件灰色的西装,象往常一样来到了白肚子家的食堂。白肚子的媳妇蹲在门口剥蒜,看到山子来了就赶紧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去迎接,以为山子是来订酒席的。就说道,“这一回又是哪位大干部来咱村了?”

山子一边往屋子里面进,一边说道,“我今儿可不是来你这儿吃饭的,天天吃,那不成腐败了么?”

白肚子的媳妇很夸张地说道,“那怎么是腐败呢!你可是咱白家庄的大清官,我们还合计着给你送块匾呢!”

“别给我戴高帽了。这话你给咱支书说去,他听了一准高兴。你要是真想给我们送匾,送了再说,别尽整那些没用的东西。”

山子在屋里来回瞅瞅,并没有见白肚子的影子,就转身问道,“你家掌柜的呢?”

“在屋后头拔鸡毛呢!你先等下,我这就叫他去。”

村干部好比她家的摇钱树,平日里这女人对他们恭敬得很。可这一次山子无端地去找她男人,不知道是什么事,就多了一个心眼,转身问道,“我男人就一厨子,你找他有啥事?”

“也没啥事。”

山子如此说道。

白肚子的媳妇将信将疑,不过还是走到了后院去叫她男人了。

等那女人走后,山子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自斟自饮着,同时也在琢磨着该如何和白肚子说话才恰当。

半根烟的工夫,白肚子就进了屋,他身上还带着鸡毛,浑身有一股鸡屎味。因为是自己的家并不觉得丝毫拘束,拉条凳子便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一脸的喜气,仿佛对面坐的就是他的财神爷,说道,“山子兄弟找我有啥事?”

山子满脸堆笑,觉得这件事马上讲不好,在白土山的“教导”下,他也圆滑了许多,掏出一根烟来递给白肚子,还说道,“先抽烟,先抽烟!”

“抽我的,抽我的。”

白肚子摸自己口袋里的香烟盒时,山子已把那根烟擎到了他的跟前,再不接的话那就是不合适宜的。一个整日里耀武扬威的村主任,给他这小村民敬烟,这让白肚子受宠若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接过了,拿在手里一看,还是好烟,就更加乐不可支了,道,“说吧,啥事。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我就一定帮。”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山子说道,“马乡长让咱们建十家养鸡场,也算你一个”本来还是笑容可掬的,可一听这话白肚子的脸色刷地变了,他知道了,白土山的动员大会没有动员成,到是让山子动员到他头上来了。刚才还拍着胸脯应承人,这下可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山子这几天正为此事恼火,看这白肚子应承得快,等说到正点上了却又是三脚揣不出一个屁来。看他支支吾吾地样子就觉得心烦,也不想和他玩心思了,看来与白土山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只学会了两三分功底而已。山子站了起来,急道,“这鸡场你们要不要建,给个痛快话吧,咱支书还在村委会等着我呢!”

白肚子的媳妇看白肚子说不出什么话来,她说道,“你看,我们家也没闲钱。”

“狗屁!”

禁不住,山子骂道,“光是这一年我们在你家小食堂吃的就够你们建半个养鸡场了。”

这时候,白肚子再要说话时才由含糊变得清晰起来,他竟然和山子讲起了道理,说道,“村里让我们捐个款啥地,百而八十的,我们连含糊都不会含糊一声。可建这养鸡场,至少也得要万八块钱的。就是我们有这个钱,可也没有时间学这门技术啊……”

山子听不进去他罗嗦,“啪”地使劲拍了一下桌子,说道,“那好,我家建养鸡场的钱就由你们出了。不过得先告诉你们一声,我可不付利息。”

走到门口时还回头说道,“咱们就这么定了,现在我就向土山交差去。呵呵,这半年来没少让你们赚,也该上上税了。”

“哎!”

没想到山子如此“雷厉风行”白肚子觉得这样做不是个法子,就追了出去,走到门口,喊道,“山子兄弟,我建还不成么,我建还不成么!”

说完话,却发现山子已经走远了,白肚子只能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对他媳妇唉声叹气地说道,“白得柱是一点一点地搜刮咱,他们到好,让咱们半年吃进去的东西一下子吐了出来。你说说,这和明抢有啥两样?”

“呸!”

白肚子的媳妇骂道,“送走一群狼,迎来一窝虎。白得柱不是好东西,我看他们也不是善茬。”

几个村干部软硬兼施,他们这么一去,效果自然很是明显。走村访户,两天下来,已经基本完成了任务。这一日,他们再在村委会正屋里坐着的时候,抽着烟喝着水,说起自己的能耐来,个个喜气洋洋,都觉得自己是个功臣。

“白肚子不想建,我就说。得,你要是不建,把你的那些钱给我,让我来建,赚了钱我要,赔了钱你担着。你们猜怎么着?”

山子喝了一口水,就像是一个说书的,说到关键处,不说了。

“怎么着了?”

白要篙最先沉不住气,追问道。

“屁颠屁颠地追了过来。就像是在求我似的,说要建鸡场。”

山子不免把那一日的情景添油加醋,很是夸张地说了一番。

“和我遇的情况差不多,他们就是软是不行怕硬的。”

白大川说道,“我就按土山兄弟说的,在白大夫家直接给他说,你要是不想建这鸡场也行,咱村新建的卫生所可就要让别人用了。这么一说,他也要建了。”

这时候,白强也说道,“我建设叔也给了我面子,说只要咱村委会保证销路,他也豁出去了。只是,他不想一个人单干,想和我爹搭伙计。”

“那你爹同意了没?”

白土山问道。

白强嘿嘿憨笑着说道,“我给我爹一说,没想到他也同意了。”

“那你自己家的呢?”

白土山说道,“你家要是也建一个的话,咱们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白土山虽然这么问,但并不想着白强能建,因为他家穷,而且彩虹刚生了孩子。

“我给我媳妇说了。”

白强说道,“要是能从乡里贷到款,这养鸡场我家也建。我知道别的款难贷,但这建养鸡场的款是很好贷的。”

在一旁,山子拍着白强的肩膀说道,“强子,行啊。这么一来正好凑够了十家,咱们也好和马乡长交差了。”

“大家不要笑得这么早,这有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事咱只能办这一出,要不然的话会引起民愤的。”

白土山语重心长地说道,捻灭烟蒂,又道,“我这就给马乡长挂个电话。估计要是再晚两天的话,我这村支书的位子就要保不住了。”

说着几拿起了话筒,拨下了马乡长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响过两声之后,那边便接通了。众人都站了起来,巴望着看,很恭敬的样子,仿佛那话机就是让人爱戴受人尊敬的马乡长。

“马乡长好,我是土山,给您报个喜信儿……”

“对对,您说得对,十个养鸡场一个也不少,两个月内就会在白家庄建起来。”

“这都是马乡长领导得好。您说的是那里话,我是您一手提拔的。您交给我的任务,我那里敢怠慢。”

“是啊。我们村那里给别的村一样,我们村是上下一心。”

说道这里,白土山被那马乡长夸得不免说起大话来,“就是再建几家也不在话下的。”

“啥?还要再建五家!”

说这话时,在坐的村干部都看到,白土山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微张着嘴,好象再等那边的人说话,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道,“马乡长,您也不能把别村要没完成的任务给我们呀!”

“这马乡长,马乡长”白土山还要说些什么,这时候从听筒里传来了刺耳的盲音,白土山拿在跟前看了一阵子,看众人都在看着他时,才有些魂不守舍地把话柄放到了那部电话上。

众人追问,“怎么了?”

白土山瘫坐在椅子上,说道,“刚才我把话说大发了,马乡长让咱们再再建五个。”

“啊!”

众人一听,顿时都傻了眼。

“这老东西。”

山子下意识地骂道,“还没完没了。”

“恩!”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山子,山子知道自己说漏了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白家庄的村郊便出现了一排排的房屋,不是独门独户的那种。这样的屋子与其它新建的房屋是不同的。其它的屋子在厚厚的外墙上还会抹上一层洋灰,家里没有多少钱财的也至少会抹上半墙,这样一来,显得结实也显得气派。而这些房子,单单是用一层砖垒起来的,单薄的很。上墙还空出了许多格子仿佛是为了省钱用。屋顶也与别处的不同,垒着一排排装着玻璃的小窗子,应该是采光用的,这自然不是供人住的地方,这便是鸡场了。虽然造得有些简易,但给鸡场建的房子大抵都是这样的。不过,看它们一排排地树在人的跟前,到也显得壮观。

房屋建好以后,那些被“逼上梁山”的养鸡户就买了鸡雏,还没有过几天,马乡长便通知白土山,还特地跑来了一趟,说县里的大干部来看了,美其名曰视察。到时候县电视台还要来拍摄。要说什么,该说什么,都好好地交代了一番。不但要交代他们这些村干部,还要交代下面的村民。看那马乡长说得很重要的样子,白土山又怎敢去怠慢,这半年来为了村规划和养鸡场的事儿,他那紧张的神经还没有松下来多长时间,又一下子绷得很紧。到时候要带大领导去那家看,要让那一家说些什么,穿什么,做些什么等等诸如此类的事都要严格按照马乡长安排的去做。

这一天,马乡长就要陪着县里的大领导来了,他们这一次来主要是看鸡场的一些情况。这应该是该县今年的一个重要经济建设项目,只是在各乡很难落实下来,为此还撤掉了几个乡长。马乡长说他们乡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县里的领导自然欣然前往了。

几个村干部听说还要上电视,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以前竟在电视里看别人了,绝想不到他们自己也会上电视。大领导要来的那一天,天刚蒙生亮,他们就已经穿戴整齐,打起了欢迎的横幅,站在村口去迎接了。

十点多钟的样子,太阳在东南方耀武扬威地照着,照得那些在村口苦苦等候的村干部们都睁不开眼,大都迷成了一条缝,巴望着前面的道路。

白要篙等不下去了,就对白土山说道,“叔,他们是不是不会来了?”

白土山说道,“再等等,马乡长说来,那指定会来。”

就在这个时候,几辆轿车小车出现在前面的大道上,这样的排场比马乡长进他们村时要大得多了。

等车一辆接着一辆陆续停了下来,村干部们急急忙忙一窝蜂地迎了上去。

从车里面首先出来的是保安,他们以为这些人是不懂事的村民,于是就一个劲的往前哄。而村干部们则使劲往前挤。很快,这便是一派热闹的景象了。生怕会怠慢了人家。倒是那些真正的村民下地时路过这里,驻足在一旁瞧景、看热闹。

马乡长从后面的一辆车里钻了出来,看到这副阵势赶紧去劝,对那保安说道,“这些,这些都是村干部,来迎接我们的。”

马乡长这么一说,保安才松了手,用一种轻蔑的目光瞥了一眼这些干部,轻骂道,“土包子。”

“我们是土包子,那你就是狗腿子。”

山子、白要篙气盛,听了,就要与他们理论。白土山偷偷地拽住了他们,不让他们动。

这个时候,大领导也从车里面走了出来。在他的后面还跟着六七个人。有的背着包,有的拿了个本子,还有的在肩上扛着一个摄象机,看来,这位领导来头真不小,而他们也真是要上电视的。那大领导似乎看到了刚才发生的这些事情,因为他确实朝这边瞥了一眼,不过并没有在意,瞥过那一眼后就把注意力转向了别处。

马乡长生怕他会生气,赶紧跑了过来。那大领导叉着腰,站在村口,放眼这座美丽的村庄,完全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鸡场在哪儿呢?”

马乡长答道,“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呢!”

大领导有些不乐意了,扭头就往自己座驾里钻,说道,“还没有到鸡场呢,停什么车?我要到鸡场看看去。”

“好好!”

马乡长在车门前点头哈腰地说道。

对于这些,站在不远处的白土山都看到了眼里,看到马乡长的那个样子,就以为这件事给办砸了,心里就急的不得了。见马乡长向他们这边走来了,就先问道,“咋了?”

马乡长说道,“别管那么多。”

指着那一排排的汽车给白土山说道,“你没看今天这阵势有多大,弄砸了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一会儿他要去鸡场,在鸡场教给你的那些事你都办得怎么样了?”

白土山赶紧说道,“都安排好,都安排好了。我让他们都在鸡场等着呢!”

马乡长扭头看大领导的车开动了,就对白土山说道,“你们跟着车走!”

说完,掂着那两只短小的粗腿,急急地跑进了自己的车里。

于是,这白家庄的大街上便出现了百年都难得一遇的盛况,十多辆轿车浩浩荡荡地从村子里穿过,其后荡起了许多灰尘。十多个村干部在他们后面马不停蹄地跑。等他们都来到鸡场的时候。从车里面走出来的领导们依旧是容光焕发、仪表堂堂。而那些村干部们则是灰头土面,气喘吁吁的。可又不敢生气,一字排开,见领导们下车来都一个个堆笑着脸。

在摄象机的拍摄下,大领导微笑着走了过来,像他这样的大领导好像永远都是在微笑着,好象永远都没有生气的时候。也许这才是一个大领导该有的风范。大领导从车上下来后,便向白土山他们走了过来。仿佛忘了刚才在村口发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也仿佛那样的事根本就没有发生。有人说,国人都易犯健忘的毛病,照此看来,这近乎是真理。而对这熟视无睹的领导们更为适用。

大领导首先握住了白土山的手,因为白土山排在最前。这时的白土山不再是平常那个干干净净的有做官模样的白土山,而是那个脏兮兮灰头灰脸的白土山了。这也许是大领导需要的效果,村民们就应该邋里邋遢,这样才能衬出他来。尽管白土山也算是一个人物,但见了这位大领导,也只是小巫见大巫,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地憨笑着。见大领导伸出手来,白土山赶紧把双手伸了出去握住大领导的那只手。

马乡长赶紧上前介绍道,“这是白家庄的村支书,也是我们乡的致富带头人白土山。”

“好样的!”

大领导握过了手,还拍着白土山的肩膀,这一拍倒不打紧,衣服上竟溅起一团飞尘来。那飞尘就在眼跟前晃着,白土山看得分明。觉得很对不起那大领导。

而那位大领导似乎并不介意,还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让这一带人富了起来,你可是全县的致富领头人,改革标兵呀,敢闯敢干,又能响应党和zf的号召。咱们全县的大小干部都该向你学习!”

白土山有些纳罕,不知道这位大领导为啥要说出这样的话来。抬起头,正要回话,却看到他在一边拍自己的肩膀,一边说这些话时并不是向自己说的,而是向着旁边被人举着的摄相机说的。不过,马乡长倒是明白的,这白土山很快就要交上好运了。于是就笑着脸,哈着腰,说道,“您可能还不知道吧,他老泰山还是咱们全市的劳动模范呢!只可惜作古了。”

“不错,不错。”

大领导这时才回头看看白土山,对他似乎很满意,又说道,“这样就更好了。”

又握一下个人的手,这一次轮到山子了,山子更是紧张得不得了,就在大领导在和白土山握手时,他在一旁偷偷地搓着自己的手,似乎觉得它很脏。不过,大领导见他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无赖形象,对山子似乎并不感兴趣,瞥了他一眼,脸上堆着笑,说了一句,“好好干!”

便去握下一个人的手了。握过了,山子还有些意犹未尽。见大领导对他不感兴趣,马乡长也只是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是村主任。”

甚至连山子的名号都没有报出来。

握完手以后,便要去查看那些鸡房了。这时候,每个鸡房的门前都站着人,一个人或是几个人,穿着过节或是走亲戚时才会穿的衣服,很拘束地在那里站着。

大领导走了过去,其他人也尾随着走了过去。大领导开始和他们一一握手,白家庄的村民有些明白了,对这些领导而言,这握手似乎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这既然是他们的工作,尽管活很轻巧但一个人是做不来的,于是就帮着他们完成这工作。

大领导握着白建设的手,说道,“农民兄弟辛苦了!”

白建设紧张得红了脸,想起了前几天白土山教给他的话,就说道,“这这都是党和和zf的政策好,带带头致富,并不觉得辛苦,只觉得光光荣。”

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很是生硬,就仿佛小孩在背诵一篇晦涩的课文。

大领导又问了他几个问题,白建设依旧按白土山教给他的,背课文似地回答着。

摄象机直直地照着,照相机不停地拍着,旁边还有人拿着话筒在他们跟前举着。大多数人知道这很假,但却都还在假假的做的,马乡长知道这是他一手策划的,白土山知道这是他亲手经办的。甚至那大领导也知道。也许有人想去阻止,但即使有心却没有那样的能力。这不是一个两个人的力量能阻止了的事情,比如大火,一滴两滴水并不能够把它给灭掉。这仿佛是在演戏,或者说这就是在演一场戏。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在围观,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随时都可能入戏。有摄象机,有照相机,有话筒,有人在旁边看,那是在演戏,即使是没有这些东西,那也是在演戏。演戏是在演生活,而生活却也是在演戏。

此后不久,陈乡长被调离,而马乡长名正言顺地被扶正了。这是马乡长意料中的事情。乡里都知道陈乡长要被调走,几个副乡长为了这正乡长的位置,明争暗斗较劲了很久。与其他干部一味媚上不同,他另辟蹊径,做出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来,于是乎这“正乡长”便成了他的囊中物,那背负了多年的副职也可以被堂堂正正的抹去了。还有一件事情是他没有想到的,那就是白土山,这完全是一件他为自己的捞政绩的事情,没想到这大字不识一个的乡巴老也得到了好处。大领导走后,白土山成了全县的致富带头人,新一代的劳动模范,披红戴花,上电视、做报告、登报纸,从全村一下子风光到全县全市里面去了。

蛮村 第90章 火葬

夏季刚过,天气还没有转凉的迹象。只是早晨下地的时候还会有些冷,需加身外套。玉米早已结出了棒子来,不过,它的叶子还是绿的,它的个子比成丨人还要高出一头两头来。这是它们那短暂的一生里长得最威猛的时候,特别是刚下过雨后,看它们一列列地站着就像是披着一身簇新绿装的士兵。从它们身上掰下几个,往大锅里一煮,只是用开水煮,什么料都不放,那味道香甜之极。捞上来以后,不顾它的烫,不顾它那满身的毛须,吃起来非常的可口。还有花生,在这个时候也能煮着吃,也可以光是开水来煮,若煮的时候再放些盐,放些茴香、姜等等之类的调料,那味道会更好。

这些庄稼还没有到成熟的时候,自己地里的舍不得掰、舍不得挖,就去偷别家的。谗嘴的妇人、势利的老头,薅草时、砍柴时,在下晌回家的时候看四下里无人,溜到别人地里偷偷地掰下几穗来,薅下几把来,放到篮子里用青草盖上,用柴火挡住。于是临路的庄稼大都会被它们的主人刷一层白灰,甚至会打上农药,还会在地头挂上一个做得很粗糙的牌子上面写上警示语,这是防止被偷去的。只是那花生的果实长在地下,无法打药,担心自家庄稼被偷去的话,也只树一个警告的牌子。在那蓝天之下,看那满地的庄稼,不单单是绿了,有了它们的点缀,也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在这个时候从外地来了一个建筑队。专门在村西头那一处叫王坟的地里开出一片很大的空地来,这下可好毁掉的玉米地有数亩之多,能让全村的大人小孩吃上几天,这一年那些谗嘴的村人们也不消去偷了。拉来了砖,拉来了石子,拉来了洋灰。白土山把要建厂子的事儿给他的手下们说了,他的手下们给他的婆子们说了。在村子里,每一个女人都是一个活的广播站,他们知道了就等于全村人知道了。全村的人都佩服起白土山的能耐来。好些人都说,就是老村长在位时也不能够整出这样大的动静来。白土山在白家庄的威信得到了空前的提高。

一开始,白家庄的村民都沉浸在兴奋和喜悦中,他们只知道要建工厂,可并不知道要建怎样的工厂。看那高高的围墙垒了起来,看那气派的厂房建了起来。更让他们感到惊奇的是场地中的那根粗大的烟囱。这时候,村民们才琢磨起白土山口口声声说要建工厂可并没有说要建什么样的工厂。在正建着的时候问他们的大支书白土山,白土山却是闪烁其词;问直接参与工厂建设的白强,白强更是三缄其口。于是,一些好事的闲人便枉自琢磨起来。有人说,这就是个窑场,用来烧砖的。接着就有人反驳了,窑场的烟囱没有这样高,这样大。有人说,这是一家电子厂,说他在南方打工的时候用的厂房就是这个样子。这种说法很快就站不住脚了,因为电子厂更没有这样大的烟囱。有人说,这是农药厂,没有说别的理由,他只说在农村建农药厂再合适不过了,离地近买卖农药都很方便……还有一部分人,没管那是什么厂子,在建厂房的时候就去找白土山,给他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工厂要雇人时不要雇外村的人。白土山也很豪气,竟一一应承了他们。

白土山不说要建什么样的工厂,并不想卖关子,而是感觉有些说不出口。几个月前,他就从县里参加过一个会议,县委县zf号召全县人民从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在全县实行殡葬改革,即由土葬改为火葬。这就需要在全县增设两个火葬厂,东半县一个,西半县一个。马乡长为白土山争取了一个,县领导为了图省事更是为了免晦气,拨下来一笔款子,建厂的事就教给乡里来办。马乡长在以前是抓经济的,知道这件事里面有可钻营的地方,就是应承了下来,他决定把厂设在白家庄,就在这事情还没有定下来之前,马乡长已经向白土山透漏了些风声。白土山初一听要把这火葬厂建在他们村并不乐意,但经过马乡长软硬兼施,又说出种种好处,最后只能勉强应承下来。他怕村民们不同意这件事情,所以并未把全部的事透露出来,只想着等生米做成熟饭后再说也不迟。

可等开工那天起,白土山就发现了状况,县里把钱打到乡里,乡里把钱打到村里,这么来回一经手,明明说有二十万,实际一瞧,十五万还不到。白土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凭白消失的五万块钱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于是他就去找马乡长。

马乡长早猜到了白土山在这几天会来找他。等白土山进来时,马乡长站起来,瞪了他一眼,亲自把那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把门关上后,就对他说道,“土山,那些钱的事儿,就你一个人知道吧?”

白土山一时不知道马乡长所指何意,想了一会儿才猜出个大概,说道,“是那五万块”马乡长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白土山赶忙把后面那几句话咽到了肚子里面去,马乡长道,“有些事儿心里面知道就行了。”

说着,重新坐到他那张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从放在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白土山见状,赶紧哈腰去给他点烟,一边点一边还说道,“是,是。”

马乡长吸了一口烟,看白土山那副怯弱样,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悠闲地吐了一口,说道,“我知道你脑瓜灵,心眼多,又会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