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天下第一甜 第9节(1/1)

“你呢?”

少年静默地听她说完,却是轻轻放下筷子,问了声。

戚寸心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你还要在这儿?”

他的眼睛剔透清澈,带着几分疑惑。

戚寸心也放下筷子,她认真地说,“我想,我们就先定亲好了,我身上的活契还有一年,我在府里做满一年多攒一些钱,然后跟你去南黎看看。”

谢缈或是未料她会这么说,他随即抬眼定定地看着她那样一张白皙的面庞,“你不是说,你姑母不许你回南黎?”

小姑娘听见他的话,有点烦恼地皱了皱鼻子,“反正是一年后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他忽然不说话了,她看了他会儿,说,“我会常去看你的。”

“每天都来吗?”

他堪堪回神,轻抬眼帘。

“……嗯,”

戚寸心忽然有点脸热,她低头没再看他,小声答应,“每天。”

他好像有点黏人。

她心想。

夜里外头下起了雨,噼里啪啦地拍打在木廊的声音不绝于耳,屋子里烛火早灭了,但戚寸心迟迟睡不着,在黑暗里睁着眼,翻来覆去。

“缈缈?”她试探着唤了一声。

“嗯?”

隔了一会儿,她听见少年轻应一声。

“明天学堂的温老先生就要考你了,你紧张吗?”

温老先生是东巷学堂的主人,日前辞了打小孩的柳希文,现今学堂正缺先生,戚寸心和谢缈说好,让他明天去试试。

“还好。”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朦胧的睡意,有点软乎乎的。

“缈缈,”

但她还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侧过身体,黑暗里她什么也看不到,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枕头,“你是什么时候到北魏来的?”

“十一岁。”

他简短地答。

“那你还想回南黎吗?”她好奇地问。

可他却不说想或不想,只是告诉她,“我要回去。”

他要回去,

要让一些人不高兴,要让一些人肮脏龌龊的心思落空,要去看那每一双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睛。

然后,挖了他们的眼睛。

浓浓夜色里,他唇角微弯,悄无声息。

戚寸心毫无所觉,兴冲冲地问他,“那你也会带我回南黎吗?”

少年的呼吸声清浅,她听了会儿,以为他睡着了,她才默默地转身,却听身后传来他好轻好轻的一声:

她一下又转回去,“那我们说好了。”

这夜,戚寸心满心欢喜地闭上眼睛,好像一开始出走的睡意又回来了,她不知不觉,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里是茫茫长河,河畔生长着蓊郁的水菖蒲,她成了好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自己,在河面的一叶小舟上,被母亲紧紧地抱在怀里。

母亲哭得厉害,她也跟着母亲一起哭,木桨击打着河水,她在那样泠泠的水声中仿佛看见岸上有一个人在朝她招手。

那是父亲。

浑身是血的父亲,乱发遮了他的脸,他的身形是半透明的,像个无依的游魂,他的声音却响彻她整个梦境:“寸心,回来。”

天光既破,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

谢缈坐在榻上,在青灰暗淡的晨光里垂眼细看身边那个似乎困在了什么梦境里,哭得满脸是泪的姑娘。

她最初哭得很小声,但眼泪汹涌得很,没一会儿就湿了满枕,他颇有兴致地打量了她片刻,见她越哭越有雷雨更盛之势,他忽然伸出手指捏住了她的脸蛋。

哭声戛然而止,戚寸心睫毛抖了两下,懵懂地从梦里醒来,睁眼却被盈了满眶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只能勉强看清面前的少年离她很近。

“为什么哭?”

他松了她的脸蛋,用她的衣袖替她擦了一下眼泪。

她愣愣地望着他,过了会儿才吸吸鼻子,说,“我梦到我爹了。”

“但你是不是揪我脸了?”她反应过来。

而谢缈闻声,那双眸子里便适时流露出几分歉然,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我是见你哭得厉害,想让你醒来。”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她揉了揉脸。

“叫过了。”他一双眼瞳清澈得隐约映出她的影子。

“……是吗?”

戚寸心与他对视一瞬,她随即坐起身来,皱着眉怀疑自己,“难道是我睡得太沉了?”

当然眼下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她匆匆起来将柜子里一件崭新的衣裳取出来递给谢缈,但她洗漱完毕后,转头却见他用手指勾起那件衣裳打量着,却迟迟没穿。

“你怎么不穿啊?”

戚寸心走过去。

“蛮夷外族的衣裳,我不会。”

他望着她,满眼迷茫。

“不会?可你不是十一岁就来魏国了吗?”戚寸心惊诧地瞪大眼睛,“你在魏国的这些年,也穿的是南黎的衣裳吗?”

在魏国,除了官员的官服和常服有些借鉴了南黎的衣衫制式之外,平民百姓是一律要摒弃南黎的衣裳样式的,现今的魏国的百姓,穿的都是魏国皇族还未入中原前,在边关塞外的衣衫制式。

少年敛眸,“谁又会在乎被关着的人穿的是南黎还是北魏的衣裳。”

被关着的人?

戚寸心张了张嘴,但她望了他一眼,还是忍下了好奇心,只是抿了一下嘴唇,“那,我帮你吧。”

他却有些看不懂她,“你不问?”

“为什么要问?”

她一边将那件衣裳拿过来,一边道,“我没经历过你受的苦,我问你,也只是听了一个关于你的故事,但是你自己回想起来,就会再疼一次。”

“就像你不问我爹的事一样,我也不问你。”

她抬头,朝他笑。

谢缈眼睫微动,他或是怎样都没料到,她竟会这样答,于是他怔怔地看着她,看她鼻梁上那颗殷红的小痣,红得有点惹眼。

“伸手,缈缈。”

戚寸心展开衣裳,准备要替他穿衣。

少年站在她面前,乖乖地伸直双臂。

戚寸心才要替他穿上外衫,却见他雪白的里衣系带似乎是松了,她便伸手先替他绑衣带。

手指不小心隔着薄薄的衣料碰到了他的腰腹。

她一瞬抬头,一双杏眼圆圆的,望着他,真诚道歉:“对不起。”

少年对上她的眼睛:“没关系。”

第9章

“小公子文章写得好,字也骨肉清峻,”

戴了深色幞头的老者将写满工整字迹的宣纸搁下,清癯的面容上露出些和善的笑容,“只是你为何不去考个功名?在我这儿,倒算是屈才了。”

“功名非我所愿,”少年坐在他对面,一身竹青的衣袍质地虽有些粗糙,但穿在他身上,却也犹如清风绿叶般自有一种明净美好的气质,他适时垂下眼帘,圆窗如月,映出一庭烟雨朦胧,而那样青灰暗淡的天光落于他的侧脸,“而今家道艰难,我若身无分文,便不能同她定亲了。”

温老先生随着他侧过脸去,目光越过圆窗,瞧见了在门口撑着一柄纸伞往门内张望的小姑娘。

“原来如此……”温老先生平日里不苟言笑,此刻瞧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少年,又望了一眼在大门处踌躇着没有进院的姑娘,他竟也少有地流露出几分笑意。

他只当这个“沈缈”是个不愿出仕的,从古至今虽是向往庙堂者众,但其中也不乏一些满腹才学,却或隐山林或隐市井的清高之辈,无论哪一种,也都是各人的选择。

何况如今在大魏,汉人比不得夺了旧朝半壁江山的伊赫人,即便是出仕,也无法获得跟伊赫人同等的地位。

“看来小公子和那位姑娘情意甚笃啊。”

屋檐落下的雨声淅淅沥沥,温老先生的声音夹杂其中,不甚清晰。

谢缈自屋内出来,还立在廊上便见大门外的姑娘在用力朝她招手,他抬步才要走下阶梯,却见她又朝他摇头。

谢缈还有些不明所以,却见她已经提起裙摆朝他跑来。

庭内的油松被雨水冲洗出凝碧般的色泽,雨珠一颗颗坠在松针上,她的衣袖不经意拂过枝叶,霎时惊起犹如碎玉一般的雨珠没入她的衣摆。

她站在几级阶梯下,抬手将纸伞撑得更高些,“结束了吗?”

说着,她还往圆窗内偷瞥一眼,见温老先生在窗内看她,她便立即朝老先生行了礼。

温老先生笑了笑,也没说话,只是瞧着他们一个在廊上,一个在廊下,两两相对,那么年轻,教人艳羡。

“你其实不用来的。”

走出学堂大门,谢缈垂眼瞥见她伞檐外湿透的左肩,他伸手接过纸伞,往她那边偏了偏。

“哪知道突然又下雨,你没带伞,府里还没到忙的时候,我来接你一趟也不耽误事。”戚寸心抬头望见他的侧脸,“你怎么样?温老先生问的问题难吗?你答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