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第74节(1/1)

避无可避的,还是得谈到这个问题。

“看病,吃药。”程凉说,“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熬过这几天就没事了。”

要是没事了,就不至于会累积成现在这样了。

盛夏没吭声,只是看着轰隆轰隆的洗衣机。

“那万一手术失败呢?”她过了一会又有了新问题。

那么难的手术。

“不管是什么原因失败的……”程凉说,“icu都不会再有了。”

盛夏:“……”

那他这三年有一大半努力都算白做了,程副主任会变成只在苏县短暂出现过的那个人,时间久了,就消失了。

包括这三年来的努力和牺牲。

“你离开新疆以后还是回鹿城附属医院?”盛夏又问。

“嗯。”程凉说,“老林还在那边,我肯定是回去的。”

“回去能做主任了?”盛夏歪头。

程凉笑了:“如果手术能够成功留下这个icu,我应该能把副字摘了。”

所以是否前途似锦,就看这三个月了。

盛夏有些说不出来的惆怅。

“那你呢?”程凉问她。

“我什么?”盛夏看他,“你这些内容拍纪录片足够了。”

不管成不成功,她这次的纪录片内容绝对充实,估计换个人怎么都不可能拍出那么真实的扶贫纪录片了。

程凉:“……我问你三个月跟拍结束后,会回鹿城吗?”

“我还没毕业呢,当然回去。”盛夏说,“但是应该会有新的项目吧。”

到时候又不知道得飞去哪。

又是沉默。

洗衣机声音轰隆,盛夏记得程凉说过,这样盯着洗衣机比盯着篝火发呆好。

她那时候不懂,现在却有些懂了。

就像当时,程凉问她是不是有钱人就做不了普通医生的时候,她只是把那句话当成了神经病的凡尔赛发言,一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那是程凉真心实意问出来的问题。

他这个人,一直在努力的问题。

“程凉。”盛夏看着洗衣机,“你只是个普通医生。”

程凉看着她。

“很普通的医生,中午吃盒饭都不给自己加鸡腿的那种医生。”

所以,只要做普通医生就好了啊。

治病救人。

不用前程似锦。

第六十三章 一更

程凉那天晚上失眠了。

他知道盛夏那句话的意思, 她心软了,所以她撤回她之前说过的那句祝他前程似锦的祝福。

或者说,枷锁。

她从来都只对自己心狠手辣, 从小到大都是, 到后来第一次谈了个恋爱,被用最难受的方式分了手, 却在分手重逢三周相处后,迅速撤回了她说的唯一一句带点情绪的话。

他都懂。

所以, 更加难受。

他又起身上了三楼, 踮着脚上去的,露台这边离盛夏房间最远,他终于第一次开始自我反省当初买房是不是太随便了,这房子可能是纸糊的,太不隔音了。

低着头,在露台上找到点当初在鹿城医院的感觉,他翻出微信里那个很久没有联系的人,周弦。

半夜两点多。

他问周弦:【。】

周弦秒回:【?你哪位?】

……

心里抽了一下,程凉有些后悔没有带烟上来。

程凉:【我问你个事。】

周弦:【我家西西让我跟你说, 滚。】

……

真应该带烟上来的。

程凉:【如果方便的话,我想问问老林的事。】

微信那头安静了一秒, 周弦的电话迅速打了过来。

接听的那个瞬间,两个男人都有些尴尬。

其实这一两年他们两个确实是有意疏远的,周弦和唐采西恋爱了, 有这层关系在,程凉也不想让自己这个糟心货梗在他们中间。

周弦一开始无所谓,只是从来不在他面前提盛夏和唐采西。

后来,几次跟他聊天他都忽略了之后, 周弦也就不再找他了。

他一直都这样,低潮的时候会用最伤人的消失方法,不主动去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事。

“夜班?”周弦干巴巴的做了开场白。

“没,没睡着。”程凉也干巴巴的回,多问了一句,“你夜班?”

“我陪西西加班。”周弦说,“不过没事,她从来不干涉我跟你聊天。”

程凉:“……抱歉。”

周弦:“……”

周弦:“操,你如果这样跟盛夏说,我估计她也扛不住。”

这是三年来,周弦第一次跟程凉提这个名字。

程凉苦笑。

道歉有什么用,盛夏真原谅他了他更难受。

就像现在这样,挖心挖肺的,全身疼。

“你想问林主任什么事?”周弦语气好了很多。

“他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程凉问,“他平时不跟我说这些,问他都说没事。”

周弦想了想:“化疗两年前就做完了,身体差过一阵子,但是去年开始就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就是人还是容易疲劳。”

“他定期检查的,检查结果都没问题,现在很惜命。”周弦补充。

程凉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周弦问。

“苏县这边出了一点事,我怕最后会影响icu的去留,先问问老林的情况,必要的时候可能还是得找他出面。”

夜色很凉,程凉抬头,看到了天边的启明星。

盛夏说,那是最有安全感的星星。

因为它永远在抬头就能看得到的地方。

“你开口他肯定帮的。”周弦似乎也松了一口气,“林主任其实一直在等你开口,他说你性格倔,想自己试试要是他插手了,怕你会不开心。”

“等你回来,他可能也要退了。”

“他等着你回来接他的班。”

程凉是林主任最喜欢最骄傲的学生,没有之一。

程凉挂了电话,他盯着那颗启明星。

他这人蠢笨,做成任何一件事,代价都挺大的。

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这三年来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他会想如果,自己病好了,如果自己真的能做到前程似锦了,如果盛夏还单身,那他是不是可以再试一次。

盛夏来了以后他一直在努力和盛夏保持着距离,他希望盛夏能原谅他,他希望盛夏能原谅他以后,能给他一个重新追求她的机会。

等他病好了。

或者,等他真的前途似锦了。

不会再被盛夏的光芒照的无所遁形的时候,他仍然想追盛夏。

这个想法过分奢侈,所以他一直把它压得死死的,因为他知道,他离这个病好了,还有距离。

他不能重蹈覆辙。

所以他只能竭尽所能让自己好起来,自己做不到了,就求助,盛夏不喜欢他不说话,他就努力表达。

他还有两个多月时间。

他这三年来最幸福的三个月,盛夏一直在,他手术的时候她就在观摩室里;他开会的时候,她窝在角落的监视器后;他凌晨出诊,她带着薄荷香味站在他身后拍他的背影。

她一直在。

像天上那颗抬头就能看得到的启明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