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私 第36节(1/1)

转身走向角落的五斗柜,拉出第一个抽屉,里头有不少常备药品,其中一瓶是周及雨开给我的镇静抗焦虑药物,俗称——安眠药。

哪怕当年为了获得“学校之星”的奖状,我都没这样绞尽脑汁过。

握着那瓶药物,我回身走回纪晨风面前,将药瓶递给他:“刚刚那个人是我的朋友,名叫郑解元,三年前……就是在他的生日宴会上出的事。最近那个被我打伤的人回来了,郑解元一直很担心我,怕我遭对方暗算。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纪晨风接过药瓶,仔细查看着瓶身上的说明:“你一直在吃这个?”

“睡不着的时候会吃。”双手合拢,将他的手连同药瓶一起包裹住,我说,“支开你,是怕他说漏嘴,让你担心。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再把他叫来,和他当面对质。”

“不用,我相信你。”

纪晨风当然不可能让我把郑解元叫回来,而我也笃定他不会那么做。

抚着他的面颊,我深情凝眸:“你放心,我以后有事再不会瞒着你了。”

说谎这种事,是虱子多了不痒,要是被揭穿,就再想别的法子好了。

本来气氛都到这儿了,合理发展,就算不双双倒向大床,也该吻到一处互诉衷肠。偏偏,纪晨风今天跟吃错药一样,一反常态弃自己钟爱的运动于不顾,倒是关心起我的健康。

“你有在看医生吗?”他问我。

“有。”以为他是还有疑虑,我主动提出,“正好,今天下午我约了复诊,你和我一起去吧。”

周及雨的诊所,诊室不多,等候室却有好几个。我猜,应该是为了满足客人对隐私的需求而设置的。

将纪晨风安排在其中一间等候室内,我将杂志架上的一本医学期刊塞到他怀里,叮嘱道:“我很快就出来了,你要乖乖等我哦,千万不能乱跑,不然会被大灰狼抓走吃掉的。”轻轻捏了捏纪晨风面颊,“像你这种小宝宝,大灰狼都是一口一个的。”

纪晨风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道:“好,不乱跑,乖乖等你。”

手指刚离开纪晨风的脸,又仿佛被吸了回去,绕到他的颈后,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全怪郑解元,来得太不是时候,不然也不会这么憋。酒店不能住了,要快点找下一个落脚点才行。把他藏起来,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毕竟是在外面,不能太肆无忌惮,感觉快失控的时候,便强迫自己撤开了身。理了理衣襟,抹去唇边的涎液,我瞄了眼纪晨风的重点部位,笑得不怀好意:“纪医生,这可是在外面。”

他用杂志盖住胯间,什么也没说,只是拿眼无声地谴责我。除了呼吸较平时急促一些,脸色如常,压根看不出正在经历非人的尴尬。不过我敢打赌,他的后颈一定烫得吓人。

临出门时,我将百叶帘的角度给纪晨风又调小了一点。

“我可能需要半个小时,纪医生,你要是等不及我就自己玩吧。放心,这里没监控的。”

没有得到纪晨风的回复,我心情愉悦地推门而出,一路迈着轻快的步伐进到诊室。

舒适地靠近沙发里,足足等了五分钟,周及雨才慌里慌张地赶到,额发和鬓角都是湿的,像是刚洗过脸。

“抱歉……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

他瞧着脸色煞白,确实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保重。”我喝了口香浓的咖啡,没有同他计较。

周及雨在办公桌后坐下,大概有两分钟,都在不停翻看我的病例,像是猛然间从我的病情里发现了心理学上的重大突破,忽略了所有外在干扰,投入到了忘我的程度。

“喂。”放下咖啡杯,我可以忍受他的迟到,不意味我可以忍受他的怠慢。

周及雨在我沉冷的呼唤中回神,脸色更难看了,不再是苍白,而是灰暗,宛如死人一样的灰。

我有些看不过去:“你要是不行就去医院……”

“您和您那位怎么样了?他……他已经彻底迷恋上您了吗?”周及雨将病例推到一边,双手十指交叉支在身前,脸上虽然仍在微笑,但紧扣在一起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感受——他忍得很辛苦。

啧,硬撑归硬撑,可千万别死在我面前,坏了我的心情。

“当然。”心里腹诽着,我翘起腿,嘴上用一种极能满足男性虚荣的语气道,“从身到心,他都已经彻底离不开我了。现在就算我说要跟别人结婚,他也绝不敢有二话。不仅不会离开我,说不定还会哭着喊着,不要名分地跟在我身边伺候我呢。”

第38章 这才是我的一生

“您把我搞糊涂了,您花了这么多心思在他身上,我以为您起码是……喜欢他的。”周及雨嘴角抽搐着,已经笑不下去。

喜欢纪晨风?思绪像是蔓延在大脑沟回的触角,刚一试图碰触这抹新鲜的念头,就被其释放的异常电流电得瑟缩起来,厌恶地再也不想靠近。

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人?

“只是男人的征服欲罢了,谈不上喜欢。就像……”我寻找着恰当的比喻,向对方更准确地描述和纪晨风之间的关系,“登山运动满足了人类对大自然的探索与征服,但不会有人真的娶一座山当老婆。”结婚当然还是要跟女人结。

“他对您没有任何怀疑吗?”周及雨问。

“怀疑?没有。因为也帮了他很多,他对我可以说非常信任,生气了只要随便哄两句,就什么离谱的话都信了。”

“看来……他已经完全掉入您的陷阱了。”

纪晨风现在身在十几米开外的等候室内,我们之间只是隔着几堵墙而已,这种距离下,向另一个人阐述他是如何沉迷于我、依赖于我,宣示自己对他的主权,有种别样的满足感。

“多亏了周医生的教导。”我露出有些得意的笑。

由于周及雨身体不佳,只是交谈了十多分钟,又配了点安眠镇静类的药物,这次治疗便提前结束了。

也好,不用让纪晨风等太久。难得的周末,等会儿去吃点什么?法餐、日料,还是火锅?

或者回酒店吃吧,趁灰姑娘的午夜钟声响起前,还能做点别的……

“著名心理学家荣格认为,人格的构成分为三个结构。”当我穿上外套准备离去时,周及雨的声音像一只虚弱的幽灵,从背后缓缓响起,“最表层是个人意识,诸如情绪和记忆;最底层是集体无意识,也可以将其认作刻入基因里的本能;当中的,是个人无意识,通常是某种情结的展现。”

“情结由深埋记忆的缺失或者伤痛塑就,比如完美情结、自卑情结、恋父情结,还有……英雄情结。”

我整理着后领,莫名其妙看向周及雨:“什么?”

“您还记得吗?我之前说过,在很多年前,我曾经抛弃了自己的恋人。”他坐在办公桌后,神色挣扎,额上冷汗涔涔。

“记得,有什么问题吗?”

“是抛弃,也是逃跑。在一起没多久,我就感受到了压力。很多时候他并没有把我当做恋人,我更像是……一座需要敬仰的雕塑。他供奉着我,从我这里得到某种心灵的宁静。我是他的‘英雄’。他对我所有的感情,都建立在我曾经对他的帮助上。”他循序渐进地切入主题,“但我其实并不是。我既不无私,也不勇敢,更不会处处替别人着想。每天戴上英雄的面具,把自己伪装成别人,一天到晚害怕被他发现面具后的真面目……这样的生活,太累了,所以我逃了。”

以为他是在提醒我戴好面具,不要被纪晨风发现了,我不屑地冷嗤一声,对他过去逃跑的行为做了一番犀利的点评。

“看不出,你过去还是个懦夫。”

发现又如何呢?只要彻底驯服,就算哪一天不小心暴露了真面目,他都已经成为依赖我的菟丝子了,难道还能真的离开我吗?

离开我他又能去哪里呢?

“确实,我是个懦夫。”周及雨靠向椅背,露出强撑起来的难看笑容道,“希望您的面具永远不会掉落。”

今天的周及雨真是奇奇怪怪的,吃错东西了吗?

多少觉得他的话有些晦气,我没有理会,拧开把手拉开门就出去了。

郑家的酒店是不能再住了,第二天我便找了中介看房子,看到下午,直接签下了一套在蝇城附近的崭新公寓房。因为地理位置不佳,一个月的房租甚至不及我住酒店的十分之一。

纪晨风不是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不住回之前的地方。我告诉他那里离他家太远了,不方便,我想离他更近一点,他听完便没有再多问。

虽然离市中心远了些,每天早上去上班都会被高架上的车堵得很心烦。但一推开家门,看到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厨房里纪晨风忙碌的身影,家里所有东西都一尘不染,摆放在我最习惯的位置,那一刻,从早上踏出家门开始所产生的烦躁情绪就会顷刻间消散干净。

并且,可能是均衡饮食的关系,或者作息规律了,就连困扰多年的睡眠问题也得到了改善。以往吃两粒安眠药才能睡着,半夜还容易惊醒,现在吃一粒就可以一觉到天亮了。

除了要不时出席顾家的家宴,或者带顾颖和桑正白吃饭,我的人生进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各方面都十分舒心的阶段。

舒心到连唐必安都惊叹我最近脾气好到跟变了个人似的。

“少爷,你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整个人气色都好了,有了爱情滋润就是不一样啊。”

唐必安微微弯着腰,立在我身旁,将怀里的文件一份份递到我面前的桌子上。我签完一份,便会将其拿到一旁,接着签他递过来的下一份。就这样宛如流水线作业一般,增加工作效率。

“你妈让你来打听我的私生活吗?”

唐必安一噎,过了会儿委屈巴巴道:“没有,她最近没管我了。少爷,你不要这么防着我,我对你忠心耿耿,不会害你的。”

他才不是对我忠心,他是对“桑家的少爷”忠心,哪一天我不再是桑念,他也不会再对我保留忠心。

钢笔笔尖在纸面上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骤然停下,我检查了一遍文件,拿起来问唐必安:“为什么没有彭凡的签名?”

彭凡是招商部的副总监,在我空降之前,他是最有希望坐上总监之位的人。名牌大学一流的高材生,智商情商,为人处世都挑不出毛病,在我面前也算恭敬。

如果是郑解元那个白痴,一定会把这样的家伙当做知心部下对待,不疑有他的放权下去,最后变成挂牌总监。用脚趾想都知道,他肯定对我只是表面恭敬,心里其实巴不得我犯错,然后被桑正白调到别的部门,或者继续做回四体不勤的废物少爷。

唐必安看了眼那份文件,道:“彭凡出外勤去了,不在公司。这个说是很急,要今天确认的文件。”

是一份确认位置的文件。品牌在商场的位置并不固定,如果业绩不错,新的一年又有更合适的位置,往往会选择换柜。低端商场是求着品牌入驻,而高端商场一旦有空出来的位置,就会成为品牌方眼里的香馍馍,想尽办法占为己有。

桑正白经历几十年奋斗,从食品销售起家,将正宜集团发展到如今规模,不仅涉足食品业、零售业,更涉足房地产业与金融业。

在虹市的正宜广场是桑家核心产业,地处市中心cbd,走的是高端精致路线,入驻的全是国内外一线品牌。这样的商场,对每一个入驻品牌的审核都极其严格,更不要说是一楼靠扶梯的位置了。这可是门面。

“末月,这个牌子……是国内的女装吧?”对于文件上的品牌名称,我有些印象,之前在艾丽娅混日子的时候有接触过这家。口碑一直不错,前两年刚刚ipo成功,港交所敲锣,对外的形象向来高级时尚,营销也到位,倒是不会辱没这个位置。

“a1-12这个位置好多人抢的,摩比斯好像也在关注。”

摩比斯是近年来新起来的一家潮流品牌,东西设计的古里古怪,非常受时尚达人喜爱,出的随便一款玩偶都会被炒到几万的高价。

这种牌子就跟炒股一样,现在风头正劲,自然客似云来,但若哪一天行情过去或者出了负面新闻,马上就会一文不值。

犹豫片刻,还是在末月的确认函上签了字。

我是总监自然是我说了算,以我的考量,毫无意外地,末月更适合这个位置。

只是站在门外,就闻到了从屋子里散发出的阵阵饭香。今天纪晨风煮了什么呢?感觉他最近的厨艺越来越好,外头的食物都要没有办法入口了。

迫不及待打开门,温暖的空气伴随食物香气扑面而来。一白一黄两只小猫原本正在客厅地毯上翻滚玩耍,被我突然开门的动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四散奔逃,最终双双窜回角落摆放着的宠物航空箱内。

换了拖鞋,脱去外衣丢到沙发上,我来到厨房,从后头一把抱住正在料理食物的纪晨风,并在他偏头看过来时,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类似于打招呼,告诉他我回来了,这个吻持续时间并不长——自从上次吻着吻着从厨房一路纠缠到卧室,最后导致一锅食物成了焦炭,还触发了烟雾报警器,纪晨风在这方面就很克制。

“你把猫接回来了?”唇分开了,胳膊却还是搂着他的腰。

“嗯,可以断奶了,就接回来了。以后我会负责照顾它们的,你不用操心。”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正在烹调的排骨汤上,“去洗手吧,可以开饭了。”

亲了亲他的侧脸,我转身进了洗手间。

纪晨风在我吃完饭后,会把碗全部洗净,给我泡上一杯消食茶再走。

“那我就先走了。”他拿起沙发上自己的外套,向我告别。

“对了,明天我爸要我陪他吃饭,你就不用准备晚餐了……”我停下用逗猫棒逗弄两只小猫的举动,看向他道。

纪晨风没有即刻回复我,只是出神地注视着沙发上的另一件外套,我的外套。

这么喜欢吗?是不是又想闻味道了?真拿他没办法啊,他该不是会把我用过的纸巾收集起来每天回味的类型吧?

“……好,我知道了。”纪晨风回过神,直接穿上外套往门口走去。

若无其事地接着逗猫,结果发现他真的要走了,我不干了,丢下逗猫棒追到门口,在他开门之际一把勾住他的脖颈,不满地质问他:“纪医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