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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涛梗了下,这话他确实说了。

他的确说过这话,但他那会儿真没想过钱向东敢这么干,他以为他就是不愿意去,随口说说罢了。谁知道他竟然真这么干了。

书记被吵得头疼,也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自然不可能真都让钱向东赔偿。

他道:这事你们三个都有错。陈琛,这块是你负责,是你的工作,出了问题,不管怎样你都撇不开主要责任,所以这事你要负责大头。另外就是你,张主任,钱向东都明确表示他很累,真干不动了,你还安排给他他完成不了的任务,这事你也有责任。

张涛傻了,没想到这事最后竟然还会落到他头上。

书记最后又道: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你弄坏的,所以你也得负责。

陈琛,你赔三十二元,剩下的三分之二是张主任的,三分之一是钱向东的。

不管张涛和陈琛说什么,钱向东是一分钱都不愿意出,他颤抖着声音,似乎十分害怕道:书记,我没有钱。再说这事本来就不怨我,工作也不是我的,是张主任和陈琛非逼着我干的。那是不是我以后也可以让陈琛帮我去修拖拉机,反正互帮互助,要是修坏了,就让他赔偿,和我没关系。

无论怎么说,钱向东就是咬死不赔偿,甚至示弱的卖惨。

钱向东是个硬汉不假,必要的时候可以豁出性命流血不流泪。但是别忘了,他同时还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里什么样的白莲花没见过,要是真没有一点反白莲的手段,只凭一腔刚直的拳头,真以为就能恐吓住所有人。别忘了,还有孤儿院老师和院长这种存在呢。

所以钱向东什么都会,只不过前世后来他不需要这些手段罢了,现在想用,自然还能拿出来用。这不过是为了博取书记的同情,不然蛮横的一味不肯赔偿,最后就算如愿,书记也得罪了。这完全没有必要。

总之最后这笔钱,钱向东没赔偿,都是张涛和陈琛的,后来公社还出了一些。

陈琛和张涛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们没打过狐狸还惹了一身骚,可钱向东却全身而退了。

张涛被留下给书记训话,陈琛和钱向东一起回去,到了分别的时候,钱向东忽然对张涛笑了下,他小声在张涛耳边挑衅道:下次有活来找我啊,让你赔一百。

对不起,陈哥接着钱向东马上又道。

钱向东,你就是在故意报复我,走,跟我去书记那里说清楚。陈琛急了,立刻就去拽钱向东。

钱向东的声音同时和陈涛一起响起,他小声说的话谁也没听见,但大声说的话,各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了。出来就看见陈涛拽着钱向东欺负的样子,钱向东明明生得壮实,肌肉虬结,该是一副很吓人的模样,结果竟然被陈琛给欺负的眼睛红红的,要哭不哭。

这时候大家都想起来钱向东只不过外表吓人,其实不过还是个少年郎,自家孩子也才这么大而已。

顿时纷纷谴责起陈琛,把他数落的面红耳赤,一时陈琛的人品都遭到了质疑。而钱向东再次全身而退,事后很多人知道了书记处理的结果,稍微有点脑子的都反应过来这个钱向东不简单啊,这事八成就是他故意的。可偏偏他又做的天衣无缝,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也是通过这事,没人再敢欺负他,甚至心里都挺忌惮他的。

公社周日休息,钱向东这天起来就听到钱家很热闹,他出去一看,就看见孙萌在钱家。

原来是孙萌和钱向富的事情定下来了,今天来钱家吃饭。

钱家里外都在忙乎,孙萌跟着帮忙,钱向东没讨人嫌弃,去找路莳了。

路莳没在知青点,下地了,钱向东又去地里找路莳。

第30章

路莳干了半上午,又渴又累,腰累得似不是自己的了般,仿若都没了知觉,木木的难受。

他支起腰锤了两下,又用挂在脖间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要喝水,就看见远远移动而来的一熟悉人影。

顿时水也不喝了,踩着雨鞋从水田里出来,狂奔而去,四哥!

一旁田地里的窦维晟看见这个样子的路莳直摇头。

钱向东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小人向他飞奔而来,嘴角上扬,眸中含喜,一把接住小人,抱着飞起一圈。

轻了。把人放在地上,钱向东心里升起淡淡的不满,这隐隐约约的心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路莳弯着漂亮的眉眼,笑的比这天上的大日头还灿烂,是嘛,那应该是我最近又没吃肉。

钱向东低头就看见路莳因为劳动而晒红的脸颊和满头满脸的汗水,仿佛水洗一般。身上腿上都是泥,就连脸上不知道都怎么弄上了。

钱向东抬手自然的给路莳擦了擦,路莳也不躲,昂着头任由他擦拭。阳光照耀在路莳的眉眼间,漂亮的发着光。

你还有多少没完成?钱向东问道:换下来给我,我帮你干。

谢谢四哥。路莳把自己干活的行头换给钱向东,包括脚上那双下水田穿的胶雨鞋。

幸好这雨鞋路莳穿着大,钱向东才能塞进脚去,虽然还有点顶,钱向东忍了。

有这身体的经验,加上他自己之前干过,钱向东做起来又快又熟练,速度不但比路莳快多了,甚至落下其他知青一大截。

路莳抱着一个大大的茶缸子,里面是他之前从知青点带来的热水。他没有水壶,那种军绿色的水壶很漂亮很时髦,但是很难买到,一个要七八块钱,路莳没有。他一直用的都是上面印有一朵怒放的大红花的搪瓷水缸,这还是他父亲的,后来因为他下乡送给了他。

四哥,喝水。路莳捧着搪瓷水缸,也不嫌弃钱向东干活一身泥,凑到他跟前笑盈盈的。

钱向东的视线落在搪瓷水缸上,又瞅了瞅路莳脸上还没褪下去的红晕,把自己头上的遮阳草帽拿下来戴在路莳头上,指了指路边阴凉的一片小树林,我们去那边休息下。

嗯,好的。路莳抱着搪瓷水缸蹦蹦跳跳在前面走,钱向东在后面跟着,眼睛里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

田地两侧是茂密的树林,还有到小腿高的杂草,走在其中,微风吹过,带来阵阵清凉。

路莳累了,想着自己身上这身反正是干活穿的,就直接躺在草丛上,钱向东也跟在躺下,二人享受着清风,轻声说着话。

路莳侧过头,认真的看着钱向东,四哥,你这几天工作忙,我们都没见过面。今天早上我起来,还以为咱们都要半个月没见了,结果坐起来掰着手头一算才四天。

二人挨得很近,钱向东可以清晰的看见路莳眼中自己的倒影。

路莳接着道:我算是知道古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意思了,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钱向东听见自己的心脏又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对上路莳单纯盛满清澈的眼眸,他不知怎么回事,一时间竟感觉自己不敢直视路莳那双明亮的双眸,不自觉躲闪起他的目光。

他怕身旁的人发现自己的狼狈,连忙闭上眼睛,面冲天空,装作自己的在感受微风拂面。

路莳说完,自己都被感动了,结果竟不见钱向东有所表示,瘪了瘪嘴。完全不知道他四哥那一湖死水般的心湖,不过因为他短短几句话泛起了多大的涟漪。

四哥,昨天你家请媒人来知青点了,好像是钱向富要和孙萌结婚,你知道吗?

知道。钱向东双手交握,按在胸口,感受着胸腔内那股悸动慢慢平复,哑着嗓子道:我今天出来的时候看见她来了。

路莳眼睛刷地亮了,对象第一次上门,怎能不做点肉吃,四哥你快早点回去,可别回家晚了赶不上了。

路莳跃跃欲试的眼眸,恨不能以身代之,替钱向东回家敞开肚皮好好吃上一顿。

四哥,快起来,咱们这就回去。路莳推了推钱向东,催促着他赶紧起来。

钱向东无奈摇头,刚要起身,忽然大腿根传来一痛,接着一个影子飞速略过,竟然是一条蛇。

路莳当时脸色就惨白如纸,惊叫道:蛇,有蛇。

钱向东脸色同样难看,他没看清刚才咬自己的蛇长什么样,他们向阳大队可是有毒蛇的,前些年还有个孩子被毒蛇咬了一口就死了。

钱向东一把抽下腰间的红腰带,他的腰带不是皮的,是农村长用的红布搓成的。正好用它来扎在大腿根上,同时钱向东狠狠挤压伤口,让更多的血液流出。

去叫人,你背不动我。钱向东吩咐路莳道:去喊知青过来。

路莳看了眼离他们很远的窦维晟等人,从这个距离看去,就只有小孩儿那么大。等他跑过去,什么都晚了。

路莳一狠心,直接趴下了,竟用嘴去吸钱向东被蛇咬的地方。

路莳深吸一口气,狠狠吸出一口血吐在地上,马上又去吸第二口。这时钱向东才反应过来,挣扎着不要路莳继续吸。

钱向东唬道:路莳,你干什么,快放开,去叫人。

四哥,你别动,会加速毒液扩散。路莳脸色这会儿比钱向东还难看,毒液扩散的太快了,等我叫人回来,我怕等我先帮你把毒吸出来,我就去叫人。

语毕路莳又猛地吸了两大口血出来,钱向东呆呆看着路莳那颗毛绒绒的脑袋,一口接着一口吐出来血,他的眼他的耳,似乎在这一刻全都封闭了起来,周围寂静无声,只剩下一个为了救他,义无反顾,甚至不惜自己性命的路莳。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生命都只是一副黑白长卷,静静开始,无声结束。也许有过辉煌,可总是沉闷的,似只是人生的一个经历罢了。

然而这一刻,一个明媚的少年踩着璀璨的阳光而下,就那么毫无预兆的穿进他的生命画卷之中,他的色彩鲜艳而丰富,周身充斥着蓬勃的朝气,对未来充满向往和期许。有他走过的地方,钱向东那黑白的画卷开始渐渐染色,似也有了生命的鲜活和美丽。

等到伤口周围变了色,路莳才停止吸血,他抓起自己的搪瓷水缸漱了口,然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是生生将能装下他的钱向东给背了起来,虽然脚步沉重而踉跄,可是还是那么一步步前进着。

窦维晟,窦维晟路莳和钱向东一起喊着,可是距离太远那边根本听不见。

四哥,你感觉怎么样,没事吧,就算是感觉到了困,你也不能睡!路莳还怕背上的钱向东出问题,不停和他说话。

钱向东自己不敢动,他也怕咬他的是条毒蛇,那样的话他要是自己下来走,纯粹就是找死。

我没事,你不要说话了,省着点力气。

好。路莳答应着,可还是时不时就要问钱向东两句,钱向东可以感觉到路莳心里的恐惧,他是真的害怕他出事。

不知道走出多远,终于上了大道,远远的看见前边有一帮人在走,路莳扯着嗓子,声音嘹亮的似要刺破天际,救命,救命

前头正有说有笑的几人听见这几声破音的喊声惊了一跳,赶紧回头。

路莳累到极致,恐惧到极致,见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他心底一松,双腿再也没有力气,竟是直直栽倒。

那前头几人见有人直挺挺倒下,当时就慌乱的狂奔过来。

四哥!跑到近前才发现竟是韩家人,韩金竹看清竟然是自己的好朋友钱向东慌了起来。

钱家四小子。这时候韩父韩母和其他韩家兄弟都赶了上来。

路莳急急道:四哥腿被蛇咬了,不知道是不是毒蛇,快送他,去,去卫生室。

说到最后,路莳不知道怎么竟有些吐字不清。

韩金竹闻言一把背起钱向东就跑,钱向东在背上听着路莳大舌头说话,心都凉了半截,赶紧吼道:还有路莳,快送他也去,他刚才给我吸血了。

韩家另一个兄弟也赶紧背起路莳跑,也不知道耳边谁急道:这不瞎胡闹呢嘛,怎么能直接用嘴吸血,万一要是毒蛇怎么办?

这孩子舌头都大了,吐字不清,八成真是毒蛇。

路莳就感觉背着他的人跑的更快了。

大队人就是这样,他们可能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打起来,也会因为帮助他人全然不顾已身。

就好比现在,无论是背着路莳的人还是背着钱向东的人都在全力向前奔跑。累了就换人背着继续靠两条腿跑。后来男人没劲了,女人就上,她们背不动钱向东,就背路莳,同样全力以赴。

终于跑到村卫生室,村大夫看他们这副急慌慌的样子吓坏了。

这是怎么了?村大夫急忙问。

韩父大口大口喘气,也不等喘匀就道:让蛇咬了,另一个还给吸毒,舌头都大了。

村大夫直直奔着两人中看着最严重的那个过去,咬哪个部位了?

路莳大着舌头,感觉自己的舌头麻木的厉害,不听使唤,就用手有气无力的指了指钱向东。

韩金竹道:这个是吸毒的,那个是被咬的。

村大夫疑惑的看着路莳,怎么感觉没被咬的比被咬的还严重?

不过情况急迫,他没时间多想,马上去查看钱向东腿上的伤口。

钱向东却道:大夫,你先给路莳看,他比我严重,我没事。

那大夫见钱向东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虽然神情急迫,但精神饱满,嗓门也很洪亮,完全不像吸毒的那个,都已经气若游丝,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大夫带着困惑低头看了眼钱向东的伤口,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事,起来吧,不是毒蛇。

啊?

兵荒马乱的众人:

钱向东问道:大夫,如果不是毒蛇,那路莳的舌头怎么都大了,话都说不清了?

村大夫已经恢复了老神在在,万事万物都无所谓的态度,有毒的蛇和无毒的蛇咬伤的牙痕不一样,有毒的蛇咬出来的深且呈尖。你这个明显就是无毒蛇咬的,八成是咱们这边菜花蛇。

菜花蛇算不得常见,向阳大队这边蛇类很少,但是的确有,前些年还出过事。所以原主不知道,钱向东生活在后世,也是蛇少的地区,同样不懂这些。

可,可路莳舌头怎么木了?钱向东还是不放心,着急的看着另一张床上的路莳。

村大夫过去检查下路莳的口腔,让他用不知道什么液体漱口,自己又给他挂了瓶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