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1)

郑志强还晕着, 自然没办法回答,其实他就算醒着也回答不了,打他的人从头到尾都没露面。

丁老太抱着儿子快哭晕了, 谁来劝她就骂谁, 最后还是村支书出马:“志强伤的不轻,你们赶紧把他送医院看看吧, 让红林开车送你们。”

拖拉机在大队部,平时用的时候还要开条子。

孙红林带着村支书写的批条跑去大队部,开着拖拉机过来。

听见拖拉机的声音,丁老太终于放开手,让郑大强把弟弟弄出来。

“你轻一点,不在你身上你不疼是吧?!”

郑大强被亲妈骂习惯了,憨厚的脸上一点不满的情绪都没有,连连应声, 动作更加小心。

郑援朝看到这一幕,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刚好被他爸看到。

郑大强把弟弟放到拖拉机上,反手就给了儿子一巴掌:“笑你.妈*,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叔叔成这样了还能笑得出来!”

郑援朝被一巴掌打得耳朵嗡嗡响,那边丁老太还夸打得好。

“你家这几个都给王招娣那个丧门星养坏了!必须得好好管管!”

丁老太担心小儿子的时候还不忘教育大儿子,挑拨得郑大强又要来打人。

“好了好了,这还有个晕着的呢,其他的事情暂时放放。”村支书拉着郑大强:“要教训孩子回家教训,先把你弟弟送医院去吧。”

郑大强觉得村支书说的有道理,暂时放过儿子爬到拖拉机上,扭头看另一边的父母:“爸、妈,我们走吧。”

郑二叔啪嗒啪嗒抽着烟,从开始到现在就没说过话。

他是个老实懦弱的男人,基本不管家里的事情,子女死活似乎都和他没关系,郑志强伤成这样也没见他说一句话。

听到老大的问题,郑二叔没做回答,抽着旱烟瞅了丁老太一眼。

丁老太在一旁指天骂地,恨不得把打自己儿子的人骂死才好,骂完抓着村支书的胳膊让他一定要把打自己儿子的人找出来,把他们送去枪毙!

“行了,你们快走吧。”村支书对这一家真的无语,怎么就没个轻重缓急的?人都那样了,还磨磨蹭蹭的。

郑二叔家的几个人都上了拖拉机,郑大强还想让儿子去,郑援朝没理他,转身就走了。

拖拉机在咚咚声中离去,老远还能听到丁老太叫骂的声音。

人走后,没有热闹可看,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各自回家,陈芸牵着孩子的手,嘴角微微上扬,低头说:“我们也回去吧。”

孙红林把人送到医院,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丁老太。

丁老太是回来拿钱的,郑志强伤得重,身上骨头断了好几根,医生说要做什么手术,最少几百块钱!

几百块钱丁老太不是拿不出来,不说别的,光两个女儿的彩礼钱加起来都一百多快了,她一分没用,都存着呢。

可钱再多不是这么花的啊!

儿子昏了一夜,早上才醒,醒来只知道喊疼,连谁打他的都说不出来。

丁老太又疼又气,拿钱的时候跟剜心似的。想想小儿子出事大儿子当哥哥的必须要管,就冲到了郑大强家里,让王招娣拿钱出来给小叔子看病。

王招娣跟丁老太完全闹掰了,恨不得郑志强死了才好,怎么可能拿钱出来给他看病?

她不拿钱,丁老太就一直骂。郑大强不在家,王招娣一点都不怕这老太婆,不仅跟她对着骂,还让儿子把她给扔了出去。

婆媳俩对骂了半个小时,引得一群人围观,最后又是村支书来调停。

他不来还好,来了反倒坏事。丁老太没在儿媳妇那边拿到钱,竟然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跑到村支书面前闹,说自己儿子被打成这样,村里也有责任。

村支书拿丁老太没办法,被闹得捏着鼻子出了十块钱,之后丁老太还想让孙红林开车送她过去,支书找借口拒绝了。

丁老太的这番作为成了前山村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杨雪梅下午来找陈芸做鞋子,就抱怨了她一顿。

“那老太太真是厉害,我家红林送郑志强去医院都被抠了五块钱出来。”杨雪梅撇嘴:“等着吧,你绝对逃不掉,卫华还被她养了几年呢。”

陈芸才学会纳鞋底,动作慢的很,她用力把针穿过鞋底,面上淡然:“听说伤的很严重?”

“可不是,红林说断了好几根骨头,还有一根差点戳到肺,医生说戳进去就没命了。”杨雪梅啧啧两声:“也不知道得罪谁了,下手这么狠。”

她说完,好一会没听到陈芸说话,扭头一看就见她在发愣。

“怎么了,你知道是谁干的?”

陈芸摇头:“不知道。”

她低着头继续戳鞋底,对杨雪梅道:“刚刚想别的去了。”

“想什么?”

“我想给铁柱买本字典,不知道镇上有没有。”

“应该有吧。”

杨雪梅不认识字,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说了两句又把话题扯到郑志强身上:“你猜是谁打的郑志强?”

陈芸摇头,仿佛并不关心:“不知道。”

“我觉得是那群知青,不是说郑志强糟蹋了人家姑娘吗?”

陈芸一愣:“这不是谣传?”

“说的有头有脸的,我觉得八.九不离十。”杨雪梅砸了咂嘴:“那群知青背井离乡的,就算被欺负也不敢声张啊。”

*****

郑志强在医院呆了五天才被弄回家。

这五天前山村可热闹了。

先是丁老太找儿媳妇要钱被轰了出去,铩羽而归的老太太转头就找了大儿子,于是郑大强又回家替妈出气。

郑大强这个男人窝里横,在外面怂的跟条狗一样,回家打老婆孩子从来没手软过。

之前的十多年王招娣都生生受着,这会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敢反抗了,拿着刀追着郑大强砍,吓得这个男人屁滚尿流。

没从儿媳妇手里抠出来钱,丁老太非常不满意。又去把自己两个女儿叫回来,让他们交钱,并且说服王招娣也把钱交出来。

女儿们嫁出去这么多年,也不像以往那么听话了,钱自己是没有的,但是可以说服嫂子把钱叫出来。

两人你方唱罢我登场,跟演戏似的天天来一回,成果没看到,只是又给村里人增添了不少谈资。

五天后,郑志强从医院回来,丁老太想让女儿媳妇们来伺候儿子,喊了半天一个都不愿意过来。

她气的够呛,在大儿子门口骂了两小时,骂完去找村支书,追问什么时候能抓到人。

其实这人哪能抓到呢?郑志强自己都没看到,他连几个人都说不准。

支书倒是按照传言去找了知青谈话,结果每个人都可以证明自己当天在田里干活,没见过郑志强呢。

不出意外这是也就不了了之了,又没出人命,就算捅到县里也没用。

支书听丁老太抱怨了半天,委婉提醒了下,让他们不要抱太大希望。

丁老太一听就炸了。

小儿子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从早到晚喊疼;大儿子窝囊,被媳妇赶出去不敢进门;女儿们不孝顺,既不出钱也不出人,孙子孙女都是讨债鬼,没一个听话的。

丁老太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在支书家大哭了一场,哭的支书老婆黑了脸,半推半拉把她弄了出去。

从支书家里出来的丁老太像幽灵一样在村子里晃,从东晃到西,就是不回家。

陈芸他们正在吃饭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在拍门。

“谁啊?”

敲门声停了停,没一会又响了起来。

铁柱咽下嘴里的东西,手一抹嘴起身:“我去开门。”

“等一下。”陈芸叫住他,又问了一句是谁。

许久没人应声。

想起吃饭前隐约听到的哭声,陈芸大致猜到了:“估计是你们二奶奶。”

铁柱问:“她来我们家干嘛?”

陈芸说:“要钱吧。”

“凭什么?”

“嘘!”陈芸手挡在嘴巴钱,让他们别说话,自己起身开门。

门外果不其然是丁老太,开门之后一言不发往里走。

“二婶怎么来了?”

丁老太又开始呜呜地哭,哭声极富节奏感,在日落时分显得有些渗人。

陈芸摸了摸手臂上出来的鸡皮疙瘩:“二婶别哭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丁老太便跟唱戏似的,把腿一拍,放大了声音喊:“我命怎么这么苦啊!”

丁老太哭丈夫没用,儿女不孝,自己一把年纪操持这个家有多可怜,又哭到当时郑卫华爸妈都死了,只有她心好把人接到家里养,为此当时才三岁的郑志强差点饿死。

来了!

陈芸心想。

果不其然,说完这个之后,丁老太便开始哭诉家里的苦难。说为了给郑志强治病,家里的钱都花完了,连给郑志强娶媳妇的钱都没有。

“我当时生他的时候差点没命,生出来巴掌大的一个,好不容易养大了,还要受这种罪,我怎么这么苦啊!”

丁老太一番唱念做打,表演的情真意切,把陈芸都给说哭了。

“二婶,我懂你!”陈芸抽泣了两声,使劲揉了揉眼睛,一把抱住丁老太说:“我们都是一样的,都苦!”

她靠在丁老太肩上,对着几个孩子使了使眼色。

铁柱看到,感觉莫名其妙,倒是二妞和她心有灵犀,下一秒也揉着眼睛过来,带着哭腔喊她:“妈妈!”

陈芸放开丁老太,蹲下来抱住二妞,母女两个抱头对着哭,哭的丁老太莫名其妙。

“你有什么苦的?”丁老太说:“什么都不用干,一个月拿好几十块钱。”

陈芸使劲揉了揉,终于揉出来一滴眼泪,抽噎着说:“人家都看我一个月几十块钱,还以为能过的多滋润,实际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家里四个人要吃饭,铁柱还要念书,那点钱根本就不够花的。”

陈芸给丁老太算了一笔账,家里杂七杂八的花销都加上:“马上天冷了,我连一件棉衣都做不起,这冬天还不知道怎么过。”

她又说家里的钱都去买了粮食,结果还是不够吃,眼看着还有半个月,家里就要断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