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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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铁制大门外,付璟一动不动蹲在门口。保安几乎要怀疑这人该不会石化了。

远方传来汽车轰鸣,车灯光刺破了黑暗。那人终于有了动静,抬起头。

看清车牌号后,保安忙不迭去打开铁门。又叱责门前人退开,别碍季先生的路。

那人终于起了身,没有后退,反倒是朝车前走去。

诶,干什么呢你!保安生怕惹事,急急要拽那人离开。一下子竟没能拖动。

青年像是脚下生了根,站定到大门中央,挡住了车去路。

车前灯晃目刺来,却眼也不眨。

那造价高昂的轿车缓缓停住。

季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这小子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赶都赶不走!

保安慌忙赔礼道歉,依然强拽着付璟。

付璟一个趔趄,冲车方向喊道:季启铭,你下来!

保安想死的心都有了。这货绝对是来找茬的,竟然敢这么跟季先生说话。该不会触怒了对方连累自己吧。

轿车缓缓停了。

见事已成定局,保安慌忙冲到车旁边。

季先生,这不关我的事啊。我要赶他走来着,吕先生又说不用管。我、我这就带走他,保证不再碍您的眼。

车窗摇下。

这是保安进季家以来第一次和家主面对面。

同新闻照片上看见的一样,长相无比阴美,甚至要比不少电影明星还要好看。

可当与那双漆黑的瞳孔对上,他立马浑身发冷,再也说不出一个辩解的字,张惶低下了头。

季启铭视线从保安头顶下移,落在了对方手上。

嘭地一声响,车前传来动静。

付璟一步步走近,手按压住车头,透过车窗前望过来。许是灯光照耀的缘故,眼瞳相比从前更浅。

我、我是来找你的。我们谈谈!

季先生。司机询问,需要我下车把他赶走吗。

季启铭没有回话。

司机:季先生?

风吹得树叶摩挲,发出沙沙响动。

季启铭摇上车窗:让他上来。

司机一愣。

还有外边这个。季启铭语气听不出情绪。

别让我再看见他。

.

车门合上,轿车缓缓往里驶去。

司机瞅了眼外边保安,那人一脸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可怜的倒霉蛋还不清楚自己之后的命运。

司机摇摇头。

他刚进季家没几个月,并不认识这个上车的男人。

当看见对方在车外大喊大叫时他吓了一跳,以为今晚又会有一条人命丧生。没想到家主竟然让人上了车。

司机从后视镜小心翼翼打量。

年龄与家主差不多大。大约一天奔波的缘故,有些灰头土脸。但模样还算好看,尤其那一双眼睛。不同于家主的讳莫如深,清澈而明亮,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许是察觉到视线,对方抬眼看过来。

司机心下一惊,正要为自己不礼貌的打量道歉,却见那人朝他笑了一下。大概是勉强挤出的笑容,略显灰暗。

司机顿时心下不忍。

车在宅邸门前停住。恭候已久的仆从过来开门。季启铭率先下了车。

付璟正要自己开门下去,忽然听见司机朝他搭话:小伙子。

付璟:?

司机:我不知道你跟家主什么关系。但他唉,你千万别惹他生气。我们这些普通人犯不着跟家主计较。

付璟不知该如何回话。

季启铭,果然成了从前的季启铭。

如果是他刚穿来那会儿,看见一人气势汹汹地要找大反派麻烦,估计也会这么劝说吧。

随随便便就能把人装水泥桶填江的恶魔。天大的委屈,也犯不着跟小命过不去。

恶魔?

他抓了下头发。

自己怎么也学上唐觉晓的口癖了。

进入大宅,仆从接过季启铭脱下的大衣。付璟才注意到对方手腕受了伤,缠了一圈绷带。不禁一愣。

什么时候受的伤?伤得重不重?

当这些话下意识从脑海里蹦出。他忽然反应过来。

现在好像不该他担心季启铭。

吃过饭了吗。

忽然听见一句问话。

付璟抬眼,见是季启铭在问他。对方不知何时停下脚步。脱下外套后,身上是一件剪裁得当的白衬衫。

付璟:我,我不饿。

我饿了。季启铭眼眸微弯,陪我吃饭吧。

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吗。

付璟哑然。

他预想过无数开头,却没想到会是如此平静地展开。

他与季启铭之间,似乎不会像主角攻受那般撕心裂肺。

稀里糊涂吃上了饭。饭厅很大,桌长足足十米。而所用的部分不过是其中一角。

桌面铺了洁净的白布,白布之上是丰富的晚餐。十分适合这华贵装潢的西式餐点。

佣人们呈完餐品后都下去了。

这是季启铭的习惯,不喜欢被人打扰。

付璟看着桌前眼花缭乱的食物,往嘴里塞了一口。大概是暴晒一天的缘故,并没什么食欲,放下刀叉。

不合胃口?

男音自身侧响起。

付璟抬起头,见人并未看他。切下一块牛排往嘴里送去。

我不是来跟你吃饭的。

付璟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视线重新回到桌面,五指紧紧攥着。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季启铭:什么解释。

什么解释?

付璟深吸一口气,竭力按耐心中的郁气。

你之前都是在演戏吗。你说的那些话还有为我做的一切。

季启铭停下刀叉。

原来你来找我,就是问这个。

他用纸擦了擦嘴角。

我说过了,我只是需要一个藏身的地方。

我不要这种回答!付璟音量大上几分,直接回答我,你是不是在演戏?从头到尾你的失忆都是装的?告白也是假的!?

餐厅空旷,一时只听得见付璟这带着质控的诘问。

不是。

良久,他听见回应。

我当时的确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这是付璟最想要的回答。他立马道:失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吧?

季启铭:记得。

付璟:那

这毫无意义。季启铭道,你该不会以为失忆状况下的人,他的人格是完善的吧?

付璟:什、什么?

意思就是,季启铭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笑,耐心解释。

人失忆之后,通常会对见到的第一个人产生依赖。也就是所谓的雏鸟情节。那个人那么依赖你,不过是因为这点。

雏鸟情节?

付璟张了张口,忽觉喉咙有些干涩。

他当然想过这点。也是因为这点,才没有立即答应付铭的告白。

他没有想清楚,对方也没有想清楚。他当时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才会想用时间去证明。结果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故,他根本无力阻止。

直到今天。

付铭不在了。现在在他眼前的,是季启铭。

只是雏鸟情节?

半天,付璟才听见自己嗓子里卡出一句话。

因为这点,车祸的时候会不顾生命危险救人?

这点我也考虑了很久。

季启铭微笑作出回答:我想,是如果你死了,就没人再会帮他。只是基于自身利益的判断。

由于情绪激动,付璟并没注意到这句话的诡异之处。

那、那你为什么之后还要回来!

时机未到。有一个人能帮自己藏身,并且不会背叛自己。

付璟猛地站起身,椅角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那为什么要帮我爸妈。季华强找上门的时候,送他们出去旅游!?

他们只会添乱。季启铭语气没有分毫变化,我不想计划被影响。

付璟再也说不出一句。

时光仿佛再回到那日公寓。付铭忽然成了高高在上的季启铭,眼神晦暗,神情凉薄。

利用完了他,头也不回地将他扔下。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付璟缓缓垂首。

到底是为什么,还要专门来听一次这些刺耳的话。

或许他心底深处还怀着希冀,认为两人之间不过是产生误解。

只要解释清楚,只要解释清楚

他也终究是清楚了。

季启铭并不喜欢他。

正如对方所说。那些令他产生好感的行为不过是出自雏鸟情节,以及一切基于自身利益的判断。

其实也不算毫无预料。现在终于能够明明白白地分开,多好。

他这回也绝不会像上次那样。在这人面前跪趴下,被那高高在上的眼神注视,再甩下一张银行卡。毫无尊严。

这一次,绝对不会。

心底明明这么想着,生理盐水却控制不住渗了出来。他拼命吸着鼻子控制泪水,却完全不抵用。

只能尽力埋着头,不想让对方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好,我问完了。我走了。

这是竭尽全力挤出的话语。

他往后趔趄了一步,打算转身。

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你哭了?

语气中带着些许困惑。

付璟只想在心底低骂一句。竟然还是被发现了。

他袖口胡乱抹了下眼:没、没有!是洋葱。

然而那人并未松开他的手。反而站起身,强硬拽开他另一只擦泪的手臂。

付璟明明不想被人看见。却被迫展开双臂,露出脸庞。

他竭力地要挣脱,忽觉一道冰凉覆上脸庞。

那熟悉的,犹如冷血动物一般的触感。

季启铭的手依然很冷。餐厅悬着灯,衬得那一双如墨的丹凤眼愈显幽深。

而在这双眼瞳的眼底,映着付璟略显惊慌的脸庞。由于刚哭过,眼睛雾蒙蒙的。浅色双瞳像是阳光招摇下的玻璃,流光溢彩。

很早以前我就这么觉得了。

季启铭指腹力道轻柔,像是在触碰最心爱的情人。

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尤其是哭的时候。

听见这句,付璟不可置信一般,连眼泪都止住了。

嗯,你刚才的意思是喜欢我?

对方眼帘半阖,半掩漆黑的瞳孔。

那要不要留下来。

.

这是什么话。

他大脑宕机。

季启铭拒绝承认以往的一切,然后又说他的哭的样子好看,问他要不要留下?

付璟自觉听懂了每一个字。可当这些字连在一起,他又完全不懂了。

在短暂的迷茫后,随之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荒唐感。

起先被拒绝,他只觉得伤心。虽然同样愤怒,但更多是对于自己的。

明明早知道季启铭的为人,为什么要随随便便相信这个人,为什么要轻易喜欢上这个人。在被甩下之后,甚至不死心又再找上门一次。

可这回,满腔迸发的情绪却全是朝着眼前男人。

因那过于滑稽的问话,因那令人排斥的身体接触。

世界像是天翻地覆一般,耳边奏响马戏团的交响乐,而他就是舞台上滑稽的小丑。

他希望,能够郑重其事解决两人之间的感情。无论结束还是继续。

可对方明明拒绝了他,却又突然问他要不要留下。

仅仅是因为这微不足道的理由?

愠怒、悲恸、荒唐可笑种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最后反馈在了身体上。

几乎是出自本能。他抬起膝盖,朝正前方狠狠顶了过去。

连带着全身的怒火。

大约是没有预料到,身前人完全没有防备。

嘭!

膝盖正中腹部,肉/体相撞传来沉闷的钝响。

付璟气喘吁吁,看着那人在自己面前蹲下,往后退了一步。

第三十七章

季先生!

当听见餐厅传来巨大动静,外边护卫的黑衣人急切冲了进来。就瞧见家主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撑住桌面起身。脸色较以往更加苍白。

原本陪同吃饭的另一名青年不见踪影。落地窗敞开,吹得窗帘鼓起又瘪下。

老吕立马反应过来,一边去搀扶家主,另一边吩咐其他人追踪付璟。

有人偷袭家主,一定要把人给我抓住!

厉风往后呼呼刮着。擦过耳畔,磨得皮肤生疼。

相似的黑夜,同样的地点。这是付璟第三次在季家奔跑。

这不由让他回想起一年前那火光通明的夜晚。如果当时他没有牵住那个人的手,没有带着那个人逃离。结局是否一切都不同了?

他或许能够平安回家,安安生生当自己的小老板。

杂念自脑海中一扫而过。他很快把注意力放回现实。身后,已隐约能听见追逐的脚步与嘈杂的人声。

揍了季启铭完全是出于冲动。由于料想到后果,他并没有在那个地方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