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1)

她清楚的,在前朝与后宫之间,她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尤其是淑妃的父亲,他能容忍林轩占据尚书省宰相的位置,毕竟他已扎根前朝几十年,有自己的一拨死忠党羽,林轩撼动不了他的位置。但他却无法容忍林轩的女儿在后宫一日日强大起来——前朝与后宫的荣辱是一体的,若有一天林桑青的风头盖过淑妃,不论淑妃的父亲在前朝有多少死忠党羽,他和淑妃的地位都会受到威胁。

与其到时陷入被动,倒不如趁早出手,防患于未然,趁她还没有成长到与淑妃同等地位时予以铲除。所以季相联合自己的女儿,使了这样一招计,及早将林桑青送去冷宫居住,彻底铲断了她受宠的路。

而萧白泽,这个聪明睿智的皇帝,他怎会不晓得她是被冤枉的。在一个有着一夜之情的妃子和肱骨大臣中,他选择了保后者。

女人嘛,哪有江山社稷来得重要。

她完全理解萧白泽,也不怨他。

只是,只是心里有些不畅快罢了。

圣旨上命她即日起搬离繁光宫,林桑青便也没磨蹭,连夜搬了过去。她没抱有什么天真幼稚的幻想,估摸着自己一辈子都要住在冷宫里了,没有再搬回来的可能,她干脆把整个繁光宫都搬空了,就连悬挂在高处的装饰绢扇她都踩着高凳子取了下来。

住冷宫就住冷宫,她连天桥底下的桥洞都住过,还会害怕住在不见日光的冷宫里吗。

圣旨上让她搬到寒夜宫,可没说不许她带东西过去,繁光宫是她一手装修出来的,既然以后她不能住在此处,何必还把她花费心思挑选的东西留在此处,一并带去寒夜宫好了,也算是不便宜后来人。

犹如过路的响马,林桑青将繁光宫洗劫一空。

小小选侍并不金贵,按例只需派两位宫人服侍,甚至连设立的人数都没有规定,只要皇帝愿意,这宫里人人都是选侍。平日里与林桑青走得最近的宫女便是枫栎和梨奈,其余人鲜少进内殿服侍,是以,当内廷司的人询问将哪两位宫人拨去繁光宫时,林桑青头一个考虑的便是她们俩。

梨奈自是不用说,她是林桑青的陪嫁丫头,林桑青去哪里,她便要跟着去哪里。至于枫栎,她是宫里的人,要不要跟着她去寒夜宫受罪,要问过枫栎的意思才行。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林桑青没有美化冷宫的生活,她站在被搬空的繁光宫中,迎着摇曳烛火神情恬淡的问枫栎,“你要跟我去寒夜宫吗?那里很冷,倘使点了地笼也不暖和,且寒夜宫离主殿很远,取一趟炭火都要穿越整个皇宫,我们可能一辈子都会住在那里,与寒冷和孤寂为伴,你可还愿意跟我去?”

枫栎的眉目一如往昔温婉,她执一把竹扫帚清扫地面,语调柔软而清晰道:“她们都道您心如蛇蝎,但枫栎相信,您一定是被冤枉的。奴婢身处后宫多年,着实看烦了这些尔虞我诈,与寒冷孤寂为伴好过与狼虫虎豹为伴,娘娘,”她微笑着看她,“奴婢陪您去寒夜宫。”

林桑青展眉微笑,“好,可不兴反悔。”

其余留下的宫人只能等着被内廷司收编回去,重新为她们分配事情做。

林桑青自问她待繁光宫里宫人们不错,许是她曾经是个平民,骨子里没有达官贵人的傲慢劲儿,平日里她很少使唤她们做事情,繁光宫的宫人是宫里最悠闲的。

见她陡然从云端坠入深渊,宫人中有不少落泪的,不知是哭这场主仆情分,还是在哭别的什么东西。林桑青亦有些唏嘘,她让梨奈拿些银子出来,每人发了几两,也算是最后一次邀买人心了。

寒夜宫建在宫里最偏僻的地方,这里已许久不曾住人了,到处都是蜘蛛网,灰尘积得比温裕的脸皮还厚,桌椅板凳无一能用,简直比当初的繁光宫还要破旧。

幸好林桑青有先见之明,将繁光宫里家当全搬了过来,不若在这种恶劣肮脏的环境中住久了,人会颓丧成街边的乞丐的。

她带着枫栎和梨奈不眠不休清理了两天,光是擦东西的水就用了好几缸,总算把寒夜宫整理出来了。

由于年久失修,寒夜宫的窗户皆脱落下来,寒风呼呼往里灌,林桑青充分发挥了她的聪明才智,用斧子把破板凳劈成两半,钉在窗子上,暂时堵住了漏风的地方。

看上去是不大美观,但眼下还是先落下脚比较重要,等安顿好了,再好生捣鼓窗子也不迟。

整理好的寒夜宫看上去仍旧破烂不堪,但起码像个能住人的地方,不脏不乱,整洁有序,之前完全就是闹鬼的鬼屋。

住在这里像与世隔绝了一般,除了枫栎和梨奈之外,很少能见到其他活口。

杨妃偶尔会过来送些东西给她,劝她想开些,找些事情做做,别闷坏了。方御女来得更勤,她似乎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晓得可着劲儿的做桂花糖蒸栗粉糕给她吃,林桑青吃得打嗝都一股子桂花味。

人家是吐气如兰,她是吐气如桂。

林桑青觉得,除了寒冷和简陋外,寒夜宫还是挺不错的。有时夜里被冻醒,她会忘了身处皇宫的事情,只恍惚以为还在家中,她仍睡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明早醒来就会看到初升的太阳。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权利纠纷,一切都重归简单纯粹。

她原以为,她放弃了解释的机会,甘愿被降为选侍,搬进这冷如冰窟的寒夜宫,那些围绕着她的阴谋便能尽数散去。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

她住进寒夜宫的第十天,一则传言甚嚣尘上,谣言里涉及的主人公有两个,一个是她,一个是死去多时的柳昭仪。

传言说,柳昭仪不是自己吊死的,她死在林桑青手上。

起因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柳昭仪自戕之后,萧白泽并没有追究她家人的责任,他私底下吩咐魏虞以薄棺材潦草掩葬柳昭仪,并给柳昭仪的娘亲送了笔钱,不多不少,刚好够她养老。

那个虚无缥缈的梦便和柳昭仪她娘有关。

说是某一日正午,柳昭仪她娘突然觉得头疼难耐,疼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便去床上睡下了。正睡着呢,一道模糊的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她的梦里,哭哭啼啼的和她讲诉自己遭受的委屈。那道模糊的人影说,她并不是自愿上吊死的,是林桑青威胁她,说她若是不自我了结,她便派人去宫外杀死她的母亲。

那道模糊的人影还说,林桑青看上去与世无争,其实暗地里惯会耍手段,她害怕她真的会派人去杀死她的母亲,一时神志不清,便真的被迫上吊自杀了。

奔赴黄泉的路上,她愈想愈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所以她循着气息找到了这世上最亲的人,她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至亲的人,再由至亲之人将此事公之于众,她要揭开林桑青虚伪的面目!

柳昭仪她娘醒来后呆坐良久,倏然泪流满脸。

她想到了,那道模糊人影就是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死的冤啊!

都说母爱是伟大的,柳昭仪她娘起身擦干眼泪,揣着萧白泽给的养老钱便上平阳城了。她日日在平阳官府门前击鼓鸣冤,每每有路人前来询问她有何冤屈,柳昭仪她娘便把女儿托的梦讲述一遍,一传十十传百,这平阳府尹还没接手这个案子呢,平阳城便人人知晓此事了。

鬼托梦诉冤情,为此事增添了不少的趣味性,忒适合茶余饭后闲谈。

路边的小酒馆里,几个糙汉子围坐在一旁,就着一壶老酒白话开了,“哎,你们都听说了没,宫里又出事啦,某位大人的女儿先是用巫蛊之术诅咒淑妃,被识破之后,皇上将她丢去了冷宫,现在又发生这档子神秘莫测的古怪事,若柳昭仪真是她胁迫死的,你们猜猜,皇上这回会怎么处置她?”

围坐在一起的糙汉子里有个光棍,年逾四十还未娶妻,平日里净做些无赖的事情,他接过话茬,先吐了口茶沫子,“呸,仗着有个有权有势的爹,什么都不用做,两腿一张便能享尽荣华富贵,而我们这些普通人,只能在地里刨食吃,面朝黄土背朝天,累得跟孙子似的,凭什么!”

先前说话的糙汉子嘿嘿一笑,“光凭有权有势的爹是不行的,听闻林昭仪面貌生得不赖,不若你以为皇上为何要纳她为妃?”

光棍不屑撇嘴,“什么好不好看的,有钱容貌就比西施还美,没钱就是东施,照我说,没准她比东施还丑陋不堪呢。”

一众糙汉子哈哈大笑,举着酒杯相互碰撞几圈,脸上带着市井之徒的张扬笑容。

他们身后那张桌子上的酒客一直在支棱着耳朵偷听,脸色随着他们的谈话声青一阵白一阵,面前的酒壶已经倒空,他招呼店小二再上一壶酒,打个气味难闻的酒嗝,他转过头,对笑得最起劲的光棍道:“你,你胡说八道,我见过林昭仪的,那是个标志的美人儿,看上去便是德行出众之人,不可能做藏污纳垢的事,你们是不是闲得慌,瞎在这儿造劳什子谣。”

那光棍见说话的人是他,舔舔嘴巴露出一口大黄牙,揶揄笑道:“哈哈哈老林头,你今天怎么有胆子出来,你家那只母大虫没叫你做饭吗?”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鼻孔朝天“哼”一声,很是不屑道:“再标志的美人儿也不值得同情,她做出这种歹毒的事情,良心未免忒坏了些,活该受罪。”

一众糙汉子也帮着他说话,“就是就是,活该受罪。”

老林头名唤林清远,家住平阳城中间,他的媳妇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凶悍角色,你若惹她生气,保准以后过不安生。见众人不明青红皂白就开始瞎起哄,林清远不免有些着急,脸颊被酒意熏得通红,他站起身激动道:“你们怎知那些事就是她做的!”

那光棍挑挑几乎快掉完的眉毛,撇着嘴道:“连死掉之人的鬼魂都回来托梦伸冤了,人不可信,鬼难道还不可信吗。”伸手够了支牙签来剔牙,他翘起一只腿支在长凳上,若有所思道:“哎,那位被打进冷宫的林娘娘这次估计凶多吉少,纵然林家权势再大,咱们圣上也得顾及民意不是。皇上若是真杀了林娘娘,等到抛尸的时候,你们告诉我一声尸体抛在哪里,我去转一圈,不晓得皇上用过的女人那里和花香楼的姑娘们一样不一样···啊~”故意拉长尾音,他嗟着牙花子长笑不止,面目极其猥琐可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个糙汉子故意打趣他,“你这个绝户头,一天到晚净想着占便宜,咱们皇帝的女人也是你敢肖想的,还想着猥亵尸体,真不怕得报应。”

那光棍将嘴咧得更开,笑得更厉害了,“反正我烂命一条,家中无小也无老,哪怕我做尽混账事,顶多自己折寿罢了,不会殃及后代,也没有后代可殃及,那还怕什么!”

一众糙汉子又开始“哈哈哈哈”长笑起来,酒馆内外都听得到他们的笑声。

店小二很快烫好了一壶酒送来,林清远撇去酒盏,就着酒壶“咕咚咕咚”喝着酒。

后座的糙汉子们皆很惊讶,“我的乖乖,老林头你这是要做什么,喝酒可不是这样喝的。”

林清远恍若未闻,他仰着脖子喝完酒壶里的酒,等到酒壶空了,他突然甩手把酒壶往地上一摔,伴着清脆的瓷器破碎声,他操起身下的长凳,冷不丁照剔牙的光棍绝户头上打去,“我打死你!”

这家酒馆里的桌椅板凳都是以榉木做成的,质地坚硬,有时不留神碰到膝盖都觉得很疼,用如此大的力气往人脆弱的脑袋上打去,后果可想而知。

光棍没料得平日里懦弱无能的老林头会突然打人,他毫无防备,脑袋被榉木长凳重重砸了一下,整个人顿时迷糊了,连声闷哼都不曾发出,便软软倒在地上。

满酒楼的食客争相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喊,“杀人了,杀人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夺下林清远手中的长凳。

似杀红了眼,林清远抱着长凳,一下又一下捶打着光棍的头颅,直将他的脑袋砸成一摊烂浆糊,“我叫你胡说,叫你胡说,凭你也敢这样侮辱林昭仪,你该死!”

一边打,一边有浑浊的眼泪从他眼眶中流出来,也不知因何而哭。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破败颓唐的老旧宫殿内,摆放着一张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雕花大床,床上躺着位呼吸匀称的女子,双手叠放在胸前,她睡得很是安详。突然,睡得安详的女子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眉头紧紧锁着,她蹬了几下脚,倏然睁开紧闭在一起的眼睛,猛地坐起身子,她朝殿外呼唤,“梨奈,梨奈。”

梨奈匆匆赶来,侧身坐在床榻边上,语气和缓贴心道:“娘娘,您怎么了。”

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林桑青捂住额头,没精打采道:“不晓得,突然心慌的厉害,眼皮子也一跳一跳的。”

大雪后的天气总是十分寒冷,寒夜宫又终年不见日光,更是冷上加冷。前几日夜里,林桑青没盖好被子,后果来得很是迅速,当夜便高烧不止,人都烧得糊涂了。

梨奈被她的样子吓坏了,她裹了件厚袍子,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去到太医院,连夜请太医来为她医治。可今非昔比,林桑青已不是昭仪娘娘,太医院的太医们不愿顶着夜晚的凛冽寒风去给一个身处冷宫之中的小小选侍治疗,他们告诉梨奈,先用毛巾包着雪盖在林桑青的额头上,暂时把烧给压下去,等到天亮了,太阳出来,他们再派人去寒夜宫。

梨奈是哭着回来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眉毛上还挂着冰碴子,“娘娘,他们凭什么这样欺负咱们,您好歹是尚书省宰相的女儿,再落魄,您也是贵族家的小姐,他们凭什么不连夜过来给您治病!”

林桑青烧得眼睛都红了,她虚弱的咳嗽几声,笑着宽慰小哭包梨奈,“好啦好啦,别哭了,他们不是说了天亮过来吗。你去外头铲些雪来,咱们先把烧降下去,我怕再烧一会儿,以后你就要跟着一个整日流鼻涕的傻子小姐了。”

梨奈瓮声瓮气的“嗯”一声,赶紧跑外头铲雪去了。

第二日,太医院果真派了太医过来,只不过派来的太医是个半大小子,一看便是跟着师傅学药理的学徒,还未完全出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桑青什么都没说,便让这个半大小子替她开了退烧的药方。

喝了几天,身子确实轻快不少,反正退烧的方子都差不多,街上随便抓个郎中都会开,林桑青琢磨,这便是太医院为何敢草草派个半大小子过来帮她看病的原因。

她的身子骨向来结实,已有好些年头不曾生病,而今乍然染了病气,整个人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巴巴的,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白日里方御女来了一趟,除了照例带了一包桂花糖蒸栗粉糕来,还将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柳昭仪托梦之事告知与她,林桑青一边打着桂花味的嗝,一边在心底默默叹气。

唉,陷害她使用巫蛊之术倒也罢了,现在连柳昭仪死去都算在她头上,这便不合适了。她到此时才彻底明白,连环计原来不是两个,而是三个啊。

她怕方御女多想,当时表现得很是大度洒脱,现在殿里只有她和梨奈,藏在心底的不甘和委屈通通涌了上来。起身靠在床上,她低声道:“梨奈,你说,这次皇上会如何处置我?”

梨奈帮她掖好被角,强颜欢笑道:“娘娘,您放宽心,大人正在想法设法疏通关系,平阳城府尹和大人有些交情,他会想办法把此事压下去的。”

平阳府尹?便是那个收了她爹一万两银子,然后放了她娘的贪官?苍白的面上浮现一抹不屑笑意,林桑青想,世上总有金钱做不到的事情,平阳府尹敢收普通百姓的钱,却未必敢收尚书省宰相的钱。头发松垮垮的,扎得脖颈很不舒服,林桑青提出脖颈里的头发,冷静道:“告诉父亲,别为了救我做昏头的事情,他刚当上尚书省宰相,根基暂时不稳固,若这个时候被人抓住行贿的把柄,铁定会出事情。栽了我一个不要紧,要是连他也栽了,那林家岂非会落得和柳家一样的下场?某些计谋得逞的人怕是连做梦都会笑醒。”

梨奈红着眼眶答应她。

不管外面的谣言如何汹涌,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虽说寒夜宫偏僻又寒冷,但它好就好在偏僻,外头的谣言再怎样汹涌无稽,也无法穿透厚厚的宫门到达林桑青耳中。

这里恰适合养病。

又过了几日,墙角的积雪都已融化干净,天地间多了其他颜色,被隔绝于世的林桑青总算看到了除了杨妃和方御女以外的新面孔。

那一日阳光很好,橙黄色的光线从屋脊脱落的瓦片中漏下来,斜斜照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投出一个茶盏大小的圆点子。她因病在房间里呆了很久,觉得身上都快要长霉斑了,那个圆点子给了她许多幻想,不顾枫栎和梨奈的阻拦,她执着地抱了一床羊绒毯子,把那张黄梨木美人榻搬到日光最强盛的地方,看着天井里干枯的杂草,她裹着毯子躺在榻上晒太阳,惬意得很。

那张生面孔便是在此时敲响破败的殿门的。

梨奈打开殿门与那张生面孔说了几句话,不时点点头,稍许,她示意那人进来,朝放泔水的地方指了指,便抱着披风去找林桑青了。

冬日的太阳格外温暖,林桑青晒得昏昏欲睡,隐隐约约间,她觉得敲门进来的那个人远远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稍许,他背过身,抬手往眼眶上抹了一把,似乎在揩眼泪。

林桑青觉得睡意跑了不少——咦,这是谁?他是在哭吗?

梨奈抱着披风走过来,老妈子似的碎碎念叨道:“小姐,让您不要出来吹风您偏不听,等会儿晚上病情若是加重了,我可不跑去给你请太医。”她把披风盖在林桑青身上,又絮絮叨叨道:“只盖一张羊绒毯子怎么行,压不住风的,我说小姐您就是不拿自个儿的身子当回事,等到老来有您后悔的时候……”

林桑青只恍若未闻,她怔怔看着那个敲门进殿的人,眯着眼睛问梨奈,“他是谁?”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那个人的容貌,林桑青只能看到个囫囵轮廓,看不出他长什么样子。

梨奈不假思索道:“回娘娘,是新来的下等太监,负责收泔水的。”

原来是收泔水的太监。林桑青点点头,将视线收回一些,眼角余光却不自觉的放在他身上。这个新来的收泔水的太监年纪显然不小了,脊背已有些弯曲,他的腿脚似乎也不大方便,吃力地提着半桶泔水,一瘸一拐的将泔水倒进门外的泔水车里,又一瘸一拐的把泔水桶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