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8)(1/1)

说完,他推开了门。

咯吱一声,沉重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屋内的尸体腥臭味迎面扑了过来。池尤用手帕捂住了口鼻,也捂住了嘴角隐隐笑意,江少爷,进来吧。

屋内只点了两根煤油灯。煤油灯的中间摆放着两张床,床上躺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上方血迹斑斑。

江落也捂着鼻子,他拿起一盏煤油灯靠近其中一具尸体,撩开白布时瞳孔猛得紧缩,段子?

床上,段子面容惨白,他眼睛瞪大,唇色发紫,头颅竟然从脖颈处断裂,模样凄惨。

死的人是段子?

怎么可能?

昨天他们还在一起探讨怎么抓住恶鬼,今天就死了?

江落呼出一口浊气,不敢置信被压下,但他仍然感到匪夷所思。他将煤油灯放在一旁,将白布全部掀开,段子不止头颅被割掉,四肢也不在身躯上,而是被拼凑成了一个人形。

池尤站在一旁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团空气,忽然叹了一口气,死的真是可怜啊。

江落皱起眉。

他走到另一张床前,将白布猛地掀开。这张床上也躺着一个死者,死者头发脏乱,衣服破旧,身上恶臭熏天,是一个乞丐。他的死法跟段子很相像,头颅同样被割掉放在一旁,但却没有段子那般五马分尸,至少他的胳膊腿还在身上。乞丐的表情和段子一样,都带着还未散去的恐惧之意。

像是活活被吓死的。

江落将白布扔在地上,凝神看着这具尸体。很快,他就看到了尸体身上的一团黑雾,黑雾缠绕着死者的脖颈,迟迟不肯离去,这东西极其眼熟,江落曾在129酒店的老板娘身上见到过。

他没有犹豫,当即伸出手触碰到了这团黑雾。黑雾缠上了他的手臂,顷刻之间,江落好像进入了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模糊梦境。他看到了死者在死亡之前的最后记忆,感觉到了死者极度的恐惧和心脏的骤停。

黑暗潮湿的街道上,乞丐正在数着今天乞讨到的铜板。一个阴影缓缓垂到了乞丐的头上,乞丐迟钝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鬼影拿着血淋淋的大刀站在他的面前,朝他举起了寒光刺目的刀。

乞丐的心脏骤停,猛地大叫出声,下一刻,剧痛从脖颈处传来,他没了意识。

江落猛得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幻境中所感受到的心脏被攥紧的死亡恐惧逐渐褪去,江落慢慢平静了下来,这才发现他正被池尤扶住腰间。

池尤道:你怎么了?

江落摇摇头,池尤放开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略显苍白的神色。

江落则在想着他在死亡之前看到的最后画面。

一个披着黑袍的鬼影举着刀,从头到脚都被遮掩在黑袍之中,看不清楚长相和性别。对方的速度很快,下手干净利落,气息诡异,确实像是鬼,但人并非不能办到。

江落了解到了想要的东西,他将乞丐重新安置好,看回了段子。

段子还是个大学生,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江落合上了段子的眼睛,给他们默念了一段往生经。

但念着念着,他突然想起来,不对啊,段子的身上怎么没有出现黑雾?

江落睁开眼睛,前后左右翻查了遍段子的身上,确实没找到类似黑雾的东西。江落对黑雾的了解并不多,他此时也没法确定,是人死了后并非每个人都会出现黑雾,还是段子并没有真正死去。

江落猜测黑雾是从灵魂方面诞生的东西,承载着死者死亡前的记忆和情感。他们一行人进入到了镜中世界,并不是用肉身进入,很有可能段子在这里死了,并不代表他真正死去。

江落收回手,段子被他合上了眼。他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了池尤的眼睛。

江落被看得防备突起,却笑了笑,怎么了?

你似乎对他们的死亡很感兴趣。池尤道。

江落哼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我对你们家也很感兴趣。

说话间,院子里突然响起了棺木被撞开的巨响。江落往窗外看去,看到院子里的棺材全被顶开了棺材盖,尸体诈尸了。

一个个尸体从棺材内坐了起来,他们脸色青白,獠牙突出春外,快要到了下巴的位置,指甲漆黑尖利,已经尸变成了僵尸模样。

江落皱眉,随即又舒展了开。

镜中世界阴气浓重,什么都可能发生。

僵尸竖起手臂,整齐地扭头看向屋内,没有眼白的眼睛看得令人心颤。他们忽然从棺材里跳了出来,齐齐往矮房跳来。

江落转身看去,床上的两具尸体也开始有了动作。但他们是四分五裂的状态,手臂头颅一滚就滚下了床,威胁力大大降低。江落谨记着池尤还在,他后退一步站到池尤身后,装模作样地着急道:池少爷,这怎么办?

池尤看了看外头快速逼近的僵尸,同样为难地道:江少爷,我学艺不精,只对付一个两个还好,这么多着实难办。

江落差点冷笑出了声。

几个僵尸而已,就让你难办了?

真是说话不打草稿,仗着别人不知道就满口胡言。

他顺着池尤的话往下说去,那我们怎么办!池少爷,你快想想办法,要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儿了!

话音刚落,乞丐无头的身体已经跳下了床,转身对准着他们,一步步朝着江落和池尤跳近。

池尤护着江落退到了角落里,且战且退,无比狼狈。无头尸体还没战退,房间的门便被轰然撞开,院落中的僵尸成群涌了进来。

池尤神色凝重,江少爷,不妙,我们危险了。

江落在他身后面无表情,那该怎么办?池少爷,我真的不想死。

池尤的目光在屋内环顾了一圈,突然拉着江落往后退了数步,直至角落处的衣柜面前。他拉开衣柜,带着江落躲了进去,再将柜门关上。柜门有透气的缝隙,从明明暗暗的间隔之中,他们能看到僵尸们靠得越来越近。

池尤在江落身后提醒道:屏息。

江落停住了呼吸。

柜门外头的僵尸失去了目标,他们缓慢地转动着脑袋。尖利的指甲闪着寒光,一戳怕就是一个血洞。

江落站在池尤身前,仗着池尤看不清他的表情,面色黑如墨汁。

身为专业人士,他当然了解僵尸的信息。僵尸分为两种,一种是新死而未敛者,一种是久葬而不腐者,这些僵尸明显属于第一种,能力不会有多强。江落不相信,池尤真的会打不过这些僵尸。

他在装弱。

装弱就算了,他竟然还带着江落躲到了柜子里,在自寻死路。

人不呼吸,就不会有阳气泄露,就不会被僵尸发现。就算真的打不过,最好的办法也应该是趁着屏息的时间混入僵尸之中,从义庄逃出去。可是现在呢?看上去池尤好像保护了江落,让他们获得了暂时的安全。但人屏息能屏多长时间?反而将自己囚禁在了僵尸群中,一旦憋不住呼吸,那就将迎来所有僵尸的围攻。

这就好比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么蠢笨至极的方法,池尤难道想不通?

他不可能想不通,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百分百是为了试探江落。

江落快被气笑了,他突然收起了怒容,反倒无声挑唇笑了。

真不愧是你啊,池尤。

无论是以后还是现在,都这么的恶劣,恶劣到欠揍。

江落看着僵尸,心道,那就看谁装得过谁吧。

既然你打算装弱,我这个更弱的人拖累到你,那就不好意思了。

外面的僵尸发出令人本能战栗的低吼声,尖长的牙齿突出唇外,鼻尖耸动,不断嗅着空气间的味道。

池尤正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的僵尸,左手却突然被身前人扯走。他顺着看去,江少爷低着头,在他手心一字一顿地写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指尖划过的地方,痒意隐隐约约。池尤朝他安抚地笑了笑,伸出手,在江落的手上慢悠悠地回道:你有什么想法?

小兔崽子,果然是故意的。

他能有什么想法?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江落在心里笑了一声,被池尤这副样子激起了不少胜负欲。

少年时期就这么心思深沉了,你长大了我奈何不了你,现在我还奈何不了你?

江落摇了摇头,无助,我不知道。

池尤沉思,他眉头紧锁,也无奈又愧疚地看着江落。

衣柜狭小,勉强挤下他们两个人。池尤即便是少年时期,身高已经抽条,看着瘦弱,实则已经比江落还要高上一些。

他微微低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江少爷。

江落的脸色已然红了起来。

约莫是因为衣柜中的热度,也或许是因为外头的僵尸群。江落的额上泌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将他的黑发黏在两鬓额角,很明显,他快要到了窒息的边缘。

果然,下一秒,江落便匆匆忙忙地在池尤手中写道:我没气了。

池尤装作没听懂的样子,他隐下笑意,稍显困惑地回视。

和江落相比,他的神情未有丝毫变化,像是气息从来没有被消耗一般。

被他玩弄在掌心的人更加着急,甚至脸上都变成了缺氧的通红。他再次急忙地写道:我要没气了。

池尤恍然大悟。

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爱莫能助地看着江落。

见他不动,江落有些急了。他凑近池尤,似乎想要在池尤耳旁说些什么。

黑发扫过池尤的耳旁,清淡的香味袭来。在池尤稍怔之时,他的耳侧突然有微风吹拂。

下一刻,一只僵尸的利爪穿透衣柜,狠狠地从池尤耳侧擦过,插入到了墙壁之中。

池尤耳旁的黑发被截断掉落。池尤看着这只差点儿就穿过他脑袋的手,余光看向江落。

江少爷眼里着急,模样真切。他担忧无比地看着池尤,面上浓重的歉意看得人再也硬不起铁石心肠,像是刚刚祸水东引的在池尤耳旁的那道呼吸,完全是他的无心之失。

他是故意的。

池尤在心底和自己道。

僵尸的铁臂横在他们两人之间,衣柜被彻底破坏,池尤的唇角却越挑越高。

他几乎愉悦地想,这个人果然很有趣。

这时,池尤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

他回过神,嘴角略显神经质的笑容也变成了可靠温和的笑意,温柔地看向江落。

江落指了指外头,示意现在离开。

池尤点点头。

两个人悄然无声地出了衣柜,尽量不碰到任何僵尸地往门边靠近。但这些僵尸却把出去的门给堵了个严实。

池尤在僵尸群中看到了滚落在地的段子的头颅,他将头颅一脚踢到了墙角,声响吸引了僵尸,堵在门边的僵尸群倏地往角落中冲去。

江落和池尤趁机跑出了门,往义庄大门逃离。

眼见着快要跑到大门了,再差最后一步就能出去。江落正要跨过这最后一步,池尤却突然扑过来抱住他在地面滚了两圈。

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江落的脊背被石子咯得生疼。

这绝对是报复,江落冷笑着睁开眼,就听池尤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池尤压在他的身上,脸色失去了血色。他的脖颈处有一道划伤,鲜血从中滴出,滴落在了江落的身上。

江落一愣,怪异地看着他脖子上的伤痕,池尤安慰地道:没关系,一点小伤而已。不用担心,你没受伤就好。

江落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犹如吞了苍蝇,我真是谢谢您了。

池尤起身,将江落也拉了起来。江落这才看到是什么攻击的池尤,院落中的棺材里竟然还留有一具僵尸,在刚刚突然暴起朝他们扑来,关键时刻,池尤保护了江落。

池尤没多耽误时间,也没去杀了伤他的僵尸,就这么拽着江落跑了出去,快走。

江落回头看去,池尤根本就没关上义庄的大门。

哦,或许池尤根本就没有关门这个念头。

细节之处就能看出池尤的本性,池尤并不在乎这些僵尸会不会跑出来伤人,因为他冷血无情,根本就没有过阻止僵尸的想法。

哪怕装得再像,也装不出正常人的样子。

江落收回视线,看着池尤脖子上的伤痕,在心里嘶了一声。

这个怪胎做戏到伤了自己,只怕他有更大的谋划在等着江落。

然后江落的好奇心和胜负欲被彻底勾了起来,既然池尤要演,那么江落就奉陪到底。江落演戏的水准自认为不比池尤差,他脸色一变,你脖子上的伤欲言又止半晌,难过地道,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

池尤摇摇头,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眼睁睁地看你受伤?

这些话简直比直接的威胁还要让人胆战心惊。就好像毒蛇张开獠牙,涎水饥渴地滴落到江落身上,它还要跟江落说:我把你含在嘴里是为了保护你,绝对不会吃掉你。

江落的表情差点儿没忍住扭曲了起来。

但是池尤突然叹了一口气,他低声咳了咳,僵尸咬人,会有一些不好的后果。

江落知道,但他懂装不懂,什么后果?

池尤:如果不尽快处理伤口,尸毒就会从伤口侵入,让我也变成僵尸。

江落大惊失色,那该怎么办!

别急,池尤轻声道,等回到府里,拿些糯米洗去尸毒就好。只是这道伤痕太过明显,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是被僵尸的指甲所伤。晚些时候我还要去见长辈,要是被他们看出来,只怕会引起骚乱,徒惹麻烦。

江落已经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了,只怕池尤下一句就是让江落去帮忙应付那些长辈。

但江落一点儿也不想去见池家那些恶臭的长辈。就犹如他不想见到江家的人一般,无论是镜外还是镜中,江落都没有一点儿耐心应付池家人。

并且,如果他出面帮助池尤,只怕是帮池尤拉走了那些池家长辈的仇恨值。不说其他,他很满意自己被池家人无视的状态,一旦因为池尤而被牵扯到,那才叫麻烦。

因此,他在池尤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前,便提前说道:我有办法能让你的伤口不被看出来。

池尤顿了顿,饶有兴趣地问: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