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腰(重生) 第57节(1/1)

李云辞正闭目养神之际,便听到阿二在外头叩门。

李云辞沉眉,睁开满是血丝的眼底,“何事。”

“王爷今日可还有旁的吩咐?”阿二小心翼翼道。

平日里阿二自然没有这个胆子,只今日他已在书房内枯坐了一天,亦不曾见有人来,也不曾见他有吩咐,再者,想来是家中有事,这才有此一问。

李云辞不过是微挑了眉眼,便听见外头阿二支吾的声音,“阿九近来身子不大爽利,原今日说要去瞧大夫的,眼下不知如何了。”

阿二说罢,只小心地听着里头的动静,双手束在身前,额上已沁了一层细密的汗。

半晌,内里传出一声轻而又轻的声音,“且去罢。”

这才松怔下来,正转身要走,却又顿了步子,“王爷要注意身子才好,晚膳我吩咐林嬷,早些给王爷备上。”

却再听不见内里有应,阿二亦是识趣,退开身子走了。

李云辞在屋内听着阿二急匆匆的脚步声,一时失笑,只唇边才刚漾起笑意,还不曾达眼底,便又缓缓落了下来。

阿二与阿九成婚几年,原还是他做的媒。

如今二人如胶似漆,怎的他却事事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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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外头天色已全暗了,月亮悄么儿隐在树梢间。

屋内还不曾燃烛火,从内向外瞧着那婆娑的月影渐淡,好似是被涌起的积云遮住了半脸。

正觉闷热难忍之际,霎时屋外雷声轰鸣,闪电大作,动静之大,直将李云辞都震恍了一瞬神。

遂缓缓起身,行至窗牖旁,推开窗户架起窗棂。

便见外头烟拢层峦云拥腰,不过少顷,月亮隐去,憋了许久的瓢泼大雨终是倾盆而下……

第69章

死了丈夫守了新寡,这才……

雷声震耳欲聋, 倒似是声声落在李云辞的心跳之上,和着那呼啸不止的风声,眼下渐起了好些雨。

因着落雨, 院子里头也不曾有仆妇在。

雨点子落在院中,将青白的院墙甫了一层灰白。

鬼使神差得,李云辞放下窗棂, 推开屋门,跨过门槛, 行至檐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惺忪尘土被溅起的味道, 李云辞缓缓踱着步, 绕过回廊, 行过甬道。

饶是一路都在檐下走, 待至偏屋门前时,肩上还是溅到了好些雨星子。

他到时, 屋内复亮着一盏灯,内里人影晃动, 推门一瞧,果然又是俞嬷嬷在铺着床榻。

见着李云辞来, 随即上前见礼。

李云辞摆了摆手, 俞嬷嬷便转身出了屋子,原是要帮他阖上门的, 李云辞却道不用。

只是今夜大雨滂沱,他一时入睡不得, 便四处瞧一瞧,不多时便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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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辞在屋内缓缓踱着步,屋内一切物件都似先头她人还在那般,想来俞嬷嬷也是颇用了心的。

这间屋子他统共没来过几回, 但每一次来心境皆不同。

李云辞行至圆桌前,看着上头齐整的一套茶壶茶盏,不觉便想起那日二人的争执来。

他还记得她那时的眼神,眸中含着泪,满眼的害怕与慌乱。

颀长的手指沿着桌沿细细地描绘着,而后转身往案几旁去了。

案几上头还是摆着他头回入屋时摆着的东西,随意抄起一本书来一瞧,李云辞不经意轻笑出声。

头回来时便想,这样多的书,比他书房里头还要多些,想来多是话本子,如今一瞧,果然是。

那书册上头还透着隐隐的馨香,倒与她身上的相似。

李云辞手指微掀,初初不过是随意翻着。

待过一会儿,竟看了进去。

遂干脆坐下来,正儿八经地一页页翻阅着。

瞧见了何处有意思的,唇瓣亦会一勾。

夜色渐浓,雨渐停。

映着烛火熠熠,李云辞双眸渐酸涩,正轻阖眼闭目养神之际,那屋外又是一阵微风越过门槛入了屋,晃动着屋内烛火忽明忽暗,遂缓缓睁开眼,顺着屋门向外望去,只听得屋檐上缓缓汇聚的雨滴“叮咚”落下的声音。

李云辞缓缓沉了一口气,见案几的另一头有一本书被吹掀了几页,遂伸了手去将那书册阖好,却一时顿住了手指。

修劲有力的手指之下的薄厚不一让他轻敛了眉头,几乎是下意识的,复掀开那书册一瞧,内里竟藏着叠好的一张纸。

想来是她夹在里头的,他自然不会做这些窥伺之事。

想罢,当即便又阖上了书册。

只心下却不似先头那般沉静,眉眼时不时地朝那书册瞥去。

她眼下又不在府中,他不过是瞧一眼,想来应该无碍罢。

李云辞终于寻了理由将他自己说服了,倏地抬手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轻轻一抖,宣纸铺开,瞧见那上头“王爷惠鉴”四字,竟是写给他的。

一时靠坐在椅子上头,倒似是发现了了不得的事体,挑了眉眼细细往下看。

可待瞧见了后头的话,再生不出抖开这张薄薄宣纸时那样轻巧的心思了。

里头字字句句,好似都凿在他的心口,直将他窒得喘息不能。

“妾身心下久怀瞻韩、竟妄生妒慕之感。”

“可妾身孑立伎薄,无所长亦无所倚,这般于府中枉受恩惠,宛若顺流唼浮萍,教妾身心下惶惶然。”

“兀生离府之念,唐突之言,还望王爷莫怪。”

“妾身贺氏,遥祝王爷凯旋。”

李云辞面色沉沉,眉间相蹙。

回想起那日从陈氏家中回王府,众人围拥,那时听到她告退,他才回头去瞧她。

瞧她盈盈一拜,瞧她缓缓转身,瞧她背影纤袅。

哪里知晓她那时心中竟是这般所想。

她入府来,原就是步步小心,她不肯替圣上刺探于他,更不曾应了蔺璟那厮之言要害他性命。

她只觉无所长亦无所倚,想来在她心中府中能倚仗的,便只有他。

可他是如何做的?

连俞嬷嬷都瞧出了那日她面色不好,他却只顾着自己那点子全然不值一提的怒意,那样呵斥于她。

她眼中分明是又是害怕又是伤心,可他就似是盲了一般皆当瞧不见!

不,从她初初入府时,他便犹如心亦瞎了一般,只觉她惯会唱戏,在他跟前总想方设法行诱卦之事。她的晓意讨好他皆不曾入眼,洞房之夜,不过是因着她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便能沉下面来对她说教。

她入浴间,他竟将她整个拽入了浴桶弄得狼狈不堪。

她是怀着怎样的心境入他府,又是被他如何一路逼迫来了这处偏屋。

他竟是那般小器之尤!

这封短短不过几十个字的信,李云辞却来来回回看了许久,直待瞧见那宣纸的一角更似是被打湿过一般微微皱起,心下只觉呕心抽肠凄入肝脾。

那是被泪珠打湿的痕迹。

他母亲要她替他另娶东珠,只瞧她那日说他与东珠是桴鼓相应,便能知晓她心下娉伶之一二来。

她说,她知他不悦她。

他只怒于她怎知他不悦她。

却不曾想想为何她会觉得他不悦她。

他究竟有何颜面,能那般迫她。

李云辞眸中早已酸涩不已,连指尖都微微颤栗着,那信上的一字一句好似从宣纸上头兀自起了身,钻入他的肺腑,直将他的心窍都紧紧地勒住,将他唿吸无能,只不住地低低喘着气。

夜风萧索,混着潮湿的水气,在院中兀自绕着萧疏的枝丫打着卷儿,最后甫过院墙上头的青瓦,瓦片积水相击,是谁人的愁肠被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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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李云辞将信小心翼翼叠好,置入内襟,随即一手敛了衣摆大步跨出了屋阖上门,行至檐下,“乾方,出来。”

话音刚落,便见一黑影于屋檐上翩然而至,跪于跟前,“见过王爷。”

“前日,你是见王妃入了城便回的?”

“属下待王妃安顿好了才回的。”

闻言,李云辞心下才稍稍有了着落,遂道,“在何处,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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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辞与乾方二人上了马,一路朝鄞阳狂奔。

待至那客栈门口时,已是子时末,因着眼下不曾有人另外交代,故而那客栈早就关了门。

乾方上前拍门,不多时,便听到内里小二嘟囔着爬起身来开门的声音,“谁啊,这样晚了。”

待打开门,店小二正是睡眼惺忪之际,见面前站着两个男子,一位气势迫人之人确站在稍远处,瞧不真切脸,再转头一瞧见着是乾方。

店小二原是认得乾方的,不待乾方开口,遂抢先道,“哎哟!这位爷您可来了!你那日交代的姑娘翌日便不见了人,只留了一个包袱下来,正愁着何时有机会给您呢。”

闻言,乾方身后的李云辞心下一顿,随即上前立身去乾方身侧朝那小二问道,“怎的叫不见了人,她可是退了房?”

“这位爷,这原是个稀奇事儿,那日上午她还问我要了些针线,晌午又跟我讨要了些桃胶皂角的吃食,待傍晚时我想着给姑娘送些糕点上去,不想一推开门,内里早空了。”

“只余一个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