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腰(重生) 第11节(1/1)

“见过王妃。”

贺瑶清回礼,“李大人,内里可是在忙?”

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李云辞的声音,“何事。”

那李宥惯会鉴貌辨色,复行了礼便退下了。

贺瑶清侧目朝内一瞧,不见阿二,只李云辞一人坐在案几边。

遂解了大氅跨步入内,因着风大,反手阖上了门,“妾身见过王爷。”

那头李云辞几不可见地挑了眉梢,“你来做甚。”语调却不似从前那般冷沉。

贺瑶清抬眸便见案几上头还摆着棋盘,想来是才刚与李宥下的,便上前几步夸赞道,“王爷棋艺果然卓绝,中盘便胜了李大人。”

李云辞闻言侧目瞥向贺瑶清,随即停了把玩棋子的手,“王妃也懂?”

“略知些皮毛罢了。”她的棋艺师承于蔺璟,与蔺璟下棋时至多只会输一子半子的,有时甚至能赢。如今李云辞来问,自然得不露圭角,届时若他唤她一道下棋,才能让他措手不及,教他日后再不能轻易瞧轻她。

果然不出所料,只听得“咯咯”两声,那李云辞将手中的棋子放入了棋篓,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执黑?”

贺瑶清原想说猜先来,又怕这般显得她矫情,遂裙摆微提,栖身坐在案边,而后豁得松下裙摆,盖住才刚因着要坐下而露出了半点儿足尖,随即执黑子下了起来。

棋盘是上好揪木,棋子是莹润的白玉墨翠,每每落子,都有异常清脆的“咯”一声,李云辞便一手执了书本,待贺瑶清落子后亦跟着落子。

贺瑶清也不见怪,只慢条斯理地占目,信然望着棋盘上头云卷云舒,心下甚至盘算好了如何走棋能只输个一子半子的,免得赢了他,教他脸上无光。

可渐渐的,贺瑶清面上云淡风轻便有些挂不住了,每每她落子,那李云辞便是大飞、镇头、打吃!

教她更疑窦丛生的是,好似回回她被逼入绝境之时总能窥得一线生机,可每每才刚露了头,便又被打回原形。

周而复始这般几个来回,贺瑶清蓦得意识到——

莫非李云辞是在故意逗弄于她?

随即抬了眉眼去瞥他,只见他唇边带着隐隐的笑意,可不就是在寻她的开心么!

一时气忿,却又不好发作,心下一转念,唇边略勾,便出其不意得随意落了几颗子,因着未曾按常理出手,那头李云辞一时勘不破,落子竟也慢了下来。

这般又走了三两个回合,在李云辞反应过来她不过是虚张声势之前,贺瑶清倏地往棋盘上头摆了两颗认输的棋子,佯装钦佩道。

“王爷雪中高士,棋艺精湛,出神入化已至极境,倒是妾身,只略懂了些皮毛便胆敢班门弄斧。”

李云辞见状,忽得一顿,放下了手中的那卷书,细细打量着跟前的她,只见她丹唇微启,半点不见被他耍弄的懊恼,一时倒是辨不明她才刚所作所言有几分真假。

心下稍稍有些可惜,却不知究竟在可惜什么,遂转了话头。

“你来寻我,原是有何事?”

贺瑶清心下正是愤懑不平,莫说要将袖襟中的香囊赠与他,只恨不得怼上一句,凭他,也配得?

故而只起了身施行一礼,随意寻了由头,“近来天凉,怕底下人伺候得不好,便想来瞧一瞧王爷,如今见王爷满面红光、精神健旺,妾身便安心了。”

说罢,也不管李云辞面色如何,转身便走了。

外头候着的俞嬷嬷见着人出来,忙上前去替她披上大氅,二人往檐下去了。

待回了屋,贺瑶清洗漱了便早早躺在床榻之上,却翻来覆去得睡不着,先头只通了点皮毛便沾沾自喜的模样,幸而不曾叫李云辞瞧出端倪占得什么便宜。

何以她这样半桶水的便能与那蔺璟平分秋色来,自然是他为着讨她欢心故意诓骗,她果真就是这般痴傻的,教人轻易便能骗了去。

贺瑶清直怄得满榻上头打滚,最后心里默默地在“与李云辞下棋”这一茬事上头用朱砂划了一个叉,才缓缓睡了过去。

第21章

未曾瞧过她这般鲜活又熠……

这日冬至,李云辞一早便遣了阿二来说午间一道去东院用膳。

因着是家宴,俞嬷嬷便也帮贺瑶清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髻上戴了一支双股衔珠步摇,又寻了件茶绿添绒对襟襦袄裙,襟面刺金钩了栀子,称得贺瑶清面容姚姚动人又不失稳重。

待打扮妥当,贺瑶清又吩咐俞嬷嬷将妆屉里头放着的小罐带上,罐子里头是她这几日替老夫人做的护手绵油。

原绵油也不甚稀奇,只雍州寻常所见皆掺了牛油,而老夫人念佛,想用也得去差人额外做来,故而贺瑶清便自取了珍珠粉,和了白檀香油、肉豆蔻油那些调配而成的一罐。

贺瑶清身穿湘妃色滚边大氅,双手揣进羔羊皮做的棉手捂子,这才出了门去。

又想着一早李云辞既遣人来唤时分明说了“一道”,便也不好撇下他自去东院,便下了廊往书房拐去。

至书房的院子,远远望去只见屋门紧闭,阿二候在门边,亦瞧见了贺瑶清,正要上前来见礼,贺瑶清只摆了摆手,想来内里正在商讨要事,又何必要上前去相扰。随即心下腹诽,这李云辞当真没有闲的一刻。

贺瑶清撇了唇角,想着在外头的凉亭处坐下候他。

才刚出了院门,便被不知什么东西扑了一个满怀,将她撞得一个趔趄,险些站不住。

一旁的俞嬷嬷亦慌了神,忙一把扶住,“娘子当心!”

待贺瑶清堪堪稳住身形,垂下头,便见一毛茸茸的一团正抱着她的腿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瞧她,听闻俞嬷嬷唤她,眨巴着一双宛若铜铃的眼,奶声奶气道。

“娘子?你是谁人?长得这样好看!”

贺瑶清从不曾与女娃儿亲近过,还是这般小的女娃儿,不过四五岁的模样,一时措手不及,楞得片刻,正要应声之时,便见从回廊的另一头赶来一位小公子,步履匆匆,不多会儿便至她跟前,随即作揖弯腰顿首,“舍妹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见谅。”

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说话竟这般老气横秋的,贺瑶清便也正正经经唤了回去。

“小郎君言重。”

那小郎君随即又朝那小毛茸正色道,“阿柔,还不快过来。”

叫阿柔的却不肯松手,转过头朝他撒娇道,“阿兄你快些来看,这娘子生得这样美,可是咱们的娘亲?”

此言一出,倒似是平地惊雷,镇得贺瑶清瞠目结舌,一旁的俞嬷嬷亦觉出了不妥来,弯下身来,却因着不知晓这是谁家的孩儿,一时却也不敢轻易上手,只得劝她是认错了人。

一旁的小郎君亦是怔了神,随即满脸歉意地上前来要将那阿柔死死扒住贺瑶清的手松开,“阿柔,她不是咱们的娘亲,你快些松开手!”

“我不松我不松!阿耶说阿娘生得美,便被天上寻去做仙女了,我眼瞧着这个就是了的!错不了!”

说着,竟已然涕泗滂沱地哭了出,小脸皱成了一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那小郎君一时犯了难,只得不假辞色的沉了面,正要训话于阿柔。

贺瑶清见状,已然明白了一二,原这二人的娘亲竟已然魂归了天际,心下升起恻隐,朝小郎君摆了手,慢慢矮下身子,一手轻搂住阿柔,一手拿了巾帕替她拭泪,“阿柔?你娘亲生得很美?”

阿柔闻言,点头如捣蒜,眼睫上头点点水珠,将双手搂住贺瑶清的脖颈,更是不愿松手。

贺瑶清随即佯装惋惜道,“那你可瞧错了,我如今这脸,是贴了面皮的,你瞧见的可不是我真容,我原貌奇丑无比,怕比不得你娘亲万万分之一。”

“你如今唤我阿娘,你天上的阿娘知晓了恐怕是要伤心。”

阿柔听罢,吸了吸鼻子,却仍不肯松手,“你骗我,可是因着我不乖你便不想要我?阿柔以后会学乖,真的,阿兄都瞧着呢!”说罢,又慌忙转头朝身后道,“阿兄,你快来跟阿娘替我保证!”

贺瑶清心下微叹,那点子柔肠全教哀怜萦绕于心,遂煞有其事道,“你竟不信?那你可瞧好了,莫要眨眼!”

随即倏地拉下脸子做了一个鬼脸。

那阿柔被吓得蓦然一怔,手上松了力道,定定地瞧着眼前人。

“可瞧见了?原旁人我都是不让瞧的,你如今可得替我保密。”

阿柔有些罔然失措,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那头李云辞从书房出来,才出了内院,便见着了这样一出。

他眼瞧着贺瑶清如何被李宥的女儿纠缠,又瞧着她如何哄骗着做了一个奇丑无比的鬼脸。

面上沉沉若水,只心弦却忽地轻轻一拨,他好似知晓了那日下棋她认输后他莫名的可惜之感从何而来。

虽她见着他总是识礼言笑晏晏,他却好似未曾瞧过她这般鲜活又熠熠生辉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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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跟在李云辞身后的李宥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原今日冬至,学院里头又不用上学,老夫人怜爱两个幼子,便差李宥带来跟前瞧一瞧。如今见状,当下愕然,慌忙朝李云辞顿首,“殿下赎罪。”

说罢,又赶忙上前两步,将李念柔拉开,阿柔见着李宥前来,随即撒娇得攀上李宥的臂膀,亦搂住他的脖颈,“阿耶,阿柔怕怕。”

复对贺瑶清行敛衽顿首大礼,一时惭凫企鹤汗颜无地,“小女不懂事,冒犯了王妃。”

那头立身于一旁的小郎君恍然大悟道,“李行澈,见过王妃。”

贺瑶清只道无碍,“李大人言重,竟不知是大人家的,阿柔天真烂漫很是可爱,行澈亦是守礼,不曾冒犯于我。”

说罢,便见李云辞不知何时亦缓步至她身旁,随即又堆出盈盈一笑,“见过王爷。”

李云辞神色漠然地望了她一眼,“走罢。”便向前去了,只走了几步,又停下了步子,继而侧过身望向身后,这般做派,倒似是在等她跟上来。

贺瑶清见状,只当他是在催促,随即朝李宥颔首,施施然追上前去。

第22章

——是他!

“李宥的娘子因着生阿柔难产去了,想来是李宥寻了由头应付了,不想今日却教阿柔误会了。”

冬日风大,院中回廊虽说要好些,可也总有几缕微风抚过树干穿过廊柱拂面而来,随即从衣襟处往领窝里头钻,又轻轻掠起谁人的衣摆,应声微微作响,恍了心神。

贺瑶清默不作声地跟在李云辞身后,只瞧着他抬起又落下的皂皮靴底亦步亦趋,骤然闻声,一时怔楞,才发现原他是在为着先头发生的事与她解释,他李云辞何时与她说过这些琐事?遂生出几分受宠若惊来,忙应和道。

“原是如此。”又想起念柔白净的面庞、识礼守分俨然一个小大人的行澈,复道,“想来李大人将行澈与念柔教得很好。”

“李大人一直不曾再续弦么?”

说罢,便见走在前头的李云辞步伐稍有一顿,随即语调如常,“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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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至东院时时辰还早,老夫人正在堂内坐着慢条斯理地撵着佛珠,遂入内请安。

秦氏朝贺瑶清温霭道,“怕你吃不惯面食,我吩咐小厨房做下了几口汤团子,只不知你爱什么馅儿的,便都着意做了些。”

金陵城每每冬至皆用汤团,贺瑶清自幼失双亲,在宫中原也没有一个正经的身份,故而团圆日也不过是在宫里头自用些吃食,便全当是过了节气。后来认识了蔺璟,去年冬至便是与他一道用的。

故而吃什么皆不在意,只现下教她铭感五内的是,原只道秦氏不喜她,与她说话做事不过都是场面上的事体,竟不想在这样的细枝末节上头这般为着她,一时喜出望外。

再看秦氏,更觉亲切。

“有劳母亲记挂,不拘什么馅儿,都吃得的。”

说罢,又转头朝俞嬷嬷吩咐,将带着的绵油呈上,“我瞧着雍州入冬较南方干燥,听闻珍珠涂手足,可去皮肤逆胪1,先头做了些,母亲用过若觉得好,遣了我再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