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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后,女皇只召见了李昭德,后又将政务全权交由李昭德处理而回绝了武承嗣请见,对于武承嗣污蔑李昭德之言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回寝宫的路上,女官直跟随在女皇左右,虽不公然参与朝议,然每次大业殿听政她都会奉旨候于朵殿,而今日通事舍人颁布的制命亦出自她之手,今日朝议圣人这般做是否操之过急了些?

婉儿是想说朕明明有法子让他自请辞相吧。女皇道。

设法让其自请,可留其颜面,公然于廷罢相,让其难堪,圣人这样做不怕伤了姑侄情分么?

女皇轻轻摇头,天家哪有什么情分,吾就是想要百官都知晓,天下与权势都是皇帝人的,皇帝给,你才有,皇帝不想给,你若强取,便可以在顷刻间让你无所有。

玉撵至大内后宫第二横街主殿徽猷殿前时皇帝抬手,就到这儿吧,昨儿个夜里将你召进宫至今还未歇息,若是再将你留下,恐太平又要到朕这里寻人埋怨了。

圣人召臣乃是有要紧的国事,公主识大体,必不会的,如今已至秋日,天气日渐转凉,还请圣人保重御体,臣告退。

女皇微微点头,抬辇的内臣便再次提步,小心翼翼的抬着玉撵进入殿院。

初秋的风比之熏风要柔和了不少,燥热也散去了大半,皇城脚下,无论是嘈杂的闹市与僻静的巷子中,宦海沉浮,千人千面,暗桩与探子埋藏其中隐于市。

洛阳城洛南里坊区几家有名的医馆大门前先后出现了同名穿缺胯袍系革带的男子。

尚善坊

武承嗣罢相,李昭德拜相,所以昨夜圣人召上官姐姐进宫是去草诏了?太平公主抱着只橘色的小猫躺在椅子上。

赌马都尉、右卫将军武攸暨将朝中今日所议原原本本的转述给了太平公主,自前知制诰离职后,圣人的政令皆出自内舍人之手,今日的制命未曾经过三省而颁布,但朝臣听后并无人反驳。

是都怕死吧,所以才不敢反驳。太平公主道。

武攸暨瞧见公主的心腹家奴入内,旋即叉手道:公主,臣军中还有事,又见太平公主衣衫单薄,便多言了句,如今已经开秋,天气变化无常,公主还需多多注意。

知道了。太平公主对于驸马的问候表现的极为冷漠。

男子入内朝武攸暨叉手,见过驸马。

嗯。

目送驸马离去后男子才上前,主人。

可查清了?

男子点头,将份册子摊开呈到太平公主眼前,李昭德父子及他的妾室病痛寻的皆是城南这几位坐堂医,其中最多的是此人。

太平公主对于眼前人很是信任,遂没有去瞧册子上的记载,常叔。

小人在。

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太平公主抚摸着怀中的猫儿。

小人明白,定将公主交代的事办妥,滴水不漏。

仕宦之家如今又是宰辅之家,所以光这些坐堂医还不够,你再替我去请两个人,不过是请到定王府,吾相信定王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驸马?男子叉手,公主思虑周全。

萧氏那边,也要劳烦叔叔再走一趟了。

小人知道。

个多月后,匹快马从洛阳城出向东南疾驰,于深秋的寒风之中夜以继日的赶路。

呼!油灯被入内的婢子吹灭,郎君夜没有睡么?小环将带来的膳食摆到桌上。

起得早了些而已,见天未亮便掌灯了。

快要到仲秋之月,方才我路过前厅遇到大娘子,大娘子说让裁缝给您新做几件衣裳。

大娘子,她怎么这般好心了?王瑾晨端起一碗还有些烫手的白粥轻轻吹凉。

小奴不知,崔家那边今日一早来人了,大娘子见了之后好像很高兴。

王瑾晨咽下口白粥,许是清河崔氏那边出了什么大喜事吧。

咚咚!

小环扭过头,谁?

小人是前院看守的门童,门口有人寻郎君。

小环这才将房门打开,王瑾晨依旧不紧不慢的喝着粥,自归家后,几乎每日都有人登门拜访,便也没有太在意,轻描淡写的问道:何人,何事?

来人没说,他只念了句诗。

诗?王瑾晨侧头望着门童。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哐!粥碗被重重放下,里面的粥差点洒了出来,快让他进来。

喏。

入内的男子在穿丧服之人的催促下极力顺平自己因赶路而起伏急促的气息,武承嗣罢相...李昭德拜相,另外...李昭德拜相不到半月,便以宰相之身亲自至监察御史萧至崇家中向七姑娘提亲,如今媒人已经提双雁登门问名,合得八字纳吉,占卜得之吉兆,不日将要纳征正式下聘。

第112章 满盘皆输

如意元年九月九日,皇帝以齿更落,遂改元长寿。

武承嗣罢相之后,朝廷言路广开,诸多敢怒不敢言的言官纷纷上书劝谏减缓由酷吏专权的制狱。

武安殿

女官抱着一大卷奏疏,陛下,雍州来奏,万年县主簿徐坚递有进言奏疏。

女皇对着桌案上的小铜镜,看着自己口中牙齿掉落,叹道:朕老了,不仅老眼昏花,连牙都要掉光了。

陛下不老。女官将奏疏整齐的放到桌案上。

你念给朕听吧。

喏。女官便拿起一卷用泥印封口的奏疏,取出展开念道:万年县主簿徐坚之言,臣昧死言,太宗之朝,定死刑必三复奏,今一判即行斩决,难免冤滥,且长刑者威福,臣请依法复奏,法官之任,宜择用法宽平

好了。女皇似乎有些不耐烦,便开口打断道,朕知道他们的意思。旋即又从手边将两份朝臣进言的奏疏推到女官跟前,右补阙朱敬则,侍御史周矩都上了同样的奏疏。

女皇起身走到窗口悬挂的一只鹦鹉前,女官粗略的翻了翻,李斯相秦,刻薄诸侯,遂至土崩,汉高祖以礼义治国,传国长久宜诫之,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

女皇负手而站,奉先罢相才不过几月,直谏便接二连三的呈上,看来李昭德的进言不无道理,以亲王之身任相太过权重,朝臣附和,言路皆闭。

女官盯着手中的奏疏,侍御史周矩进言末文愿缓刑用仁之后批了一个极大的红字,女官盯着红字楞了一会儿旋即卷起放回原位,李相公为人正直,又精明干练不畏权贵,忠臣择主而事,君臣佐使,定能昌佑大周传世万代。

女官的末语让女皇回头,婉儿似乎意有所指。

女官被皇帝盯得脸色苍白,急忙上前跪伏道:陛下,臣

朕只希望你替朕做事,做一个纯臣,所以才将政事说与你听与你商议,关于立储之事,朕不希望你和外朝那些大臣一样。女皇提醒道。

微臣僭越,请陛下责罚。

启禀圣人,高延福瞧了一圈才找到身处偏殿的皇帝,同时还看见了跪在地上的红袍女官,都进奏院有陇右递朝的公文。

皇帝朝高延福招了招手,接过密封在竹筒内的奏疏后不紧不慢道:卿起身吧,天色已晚,早些归家,今后望谨言慎行之。

谢陛下不罪之恩,微臣一定谨记于心,臣告退。

皇帝望着纸质的奏疏,上面附有署名,西洲都督唐休璟的上书,延福,你猜这唐休璟谓何事上奏。

高延福与起身的女官微微点头后转身道:去年唐都督上过一道请求收复安西的奏疏,今年开春如是,而今即将入冬,小人猜想唐都督仍旧是心系陇右安西都护府与圣人的江山社稷。

女皇翻开奏疏,与高延福所言无二,随后将之放回高延福手中的托盘上,明日召集朝臣议事。

喏。

九月,景行坊的萧宅尤为热闹,从宰相出出来的媒人穿着一身喜庆又华贵的衣裳,八月时,刚拜相不久的李昭德便屈尊携厚礼亲自至萧家提亲,萧氏毫不犹豫的许下了这桩婚事答应议亲,很快宰相府便按照礼仪差遣媒人提雁登门,谓六礼之首,纳彩。

后又在李元符急于想下聘大婚的催促之下,一月内连办三礼。

两只被绑着双腿的大雁匍于系喜结盖红绸的提盒上,媒人站在门口笑盈盈道:相府媒人代郎君请问姑娘名。

门内的萧至崇点头,家僮出门传达,媒人这才入内。

这是舍妹的生辰八字。萧至崇将信封装持的生辰八字交给媒人时还不忘道一句关心,请娘子代我向相公问好。旋即又塞了个金饼,一点儿小心意。

媒人明白世家联姻的表面关怀不过是因利益驱使,但她只在乎自己口袋里收到的金子,遂笑眯眯的应道:一定,一定。

媒人混迹神都,替权贵做媒说亲,游走于权力的边缘,极善于察言观色,回到相府只交合了八字并没有提及萧至崇所托付的问候之事。

问名之后,李元符催促着父亲请术士于李氏祖庙占卜纳吉。

李氏家庙

萧家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名义上她便是你未婚的妻子,况且现在的兰陵萧氏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你这样着急,倒像是我们陇西李氏高攀。

李元符摇头,还未下聘,她便算不上我的未婚妻,若不快些,等那姓王的回到神都,怕又要生变故了。

李昭德望着次子,萧家先前模棱两可,如今老夫拜相,刚进门他们便率先提及婚事,答应的也极为爽快,这样趋炎附势,难怪自萧公后萧氏一日不如一日。

儿不关心萧家如何,总之往后七娘嫁进门了便是我李家的人,萧家爱怎么便怎样,儿管不着。

李昭德叹了一口气,回头望着屋外的天色,大内通报明日依旧朝议,你在这儿随先生占卜吉日,为父去去就来。

喏,父亲安心去吧,儿会盯着的。

一声火滋,上面烘烤的龟壳应声裂开,李元符瞧见后焦急的走上前,如何?

术士望着用男女双方生辰八字所占卜得来的结果,皱起眉头道:郎君,此婚术士旋即跪伏着惊恐道:小人占卜,八字合为大凶,此婚事恐对郎君乃至家门不利,若是执意恐有灭门之祸

一派胡言!李元符大怒,差点在祖庙之中将炉子踢翻,占卜这等骗人之事也能做得真吗?

小人占卜数十年从未出过差错,不然也不敢到相府来卖弄。

李元符心慌的走上前,揪起术士的衣襟恶狠狠的警告道:一会儿我父回来,你便告知是大吉,如若不然,我必让你满门消失在大周朝,我说到做到。

术士不曾想,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的宰相公子,心思竟如此狠毒,旋即瞪着恐慌的双眼,战战兢兢的回道:是,是,是,小人知道,郎君说什么便是什么。

李元符旋即甩开术士,起身后双手插腰往铜炉凸起的肚子上踢了一脚,什么玩意儿,就凭这些个虚无的东西还能骗到我吗,我偏不信。

问名合八字占卜得吉兆之后,李昭德便命家仆备上聘礼派遣媒人通知萧家决定缔结婚姻。纳征下聘之日定于十月初。

长寿元年九月,应唐休璟之奏,皇帝决意发兵攻打吐蕃夺回安西四镇,召宰相商议出兵对策,鸾台侍郎李昭德以右鹰扬卫将军王孝杰曾长住吐蕃而力荐。

但女皇心中有所顾虑,故而朝议未果,回到内殿后又召心腹女官单独商议。

陇右道距离神都数千里,西征之事须得慎之又慎,唐休璟与李昭德都向朕力荐右鹰扬卫将军王孝杰作为此次西征的主帅。

陛下未做决策,是心中还有其他主意与统兵的人选吗?

女皇望着地图上大周的最西边,安西诸镇,唐番争夺,几度易手,出兵征伐,粮草调动,皆是劳民伤财之举,之所以拖延至今,乃是内乱不平,朕不敢大规模调动驻守于京畿的禁卫,战则要胜,胜要完胜,因为朕想要的是一劳永逸。

陛下是不放心王将军一人领兵吗?女官随在女皇身侧,她明白皇帝的顾虑,王孝杰乃是唐将,曾受勋爵于唐,又曾战败受过高宗皇帝免死之恩,陛下若不放心汉将,可用突厥人,再与平徐敬业之乱一般派一名监军,不过西征乃是大事,监军人选须得谨慎。

突厥将领...女皇喃喃自语的转过身,朝中有不少阿史那氏族人在廷为将,经验足者亦有不少,只是这监军人选?

女官进言道:主帅若为李唐旧臣,则监军便应当选大周之臣,监军责任之重,还要应为陛下的心腹,与有智勇之人,方不误军机。

周臣与朕心同时兼具能力这三者之人,女皇目视女官,朕倒是想起一个人。

陛下是说前凤阁舍人王瑾晨么?女官叉手道。

女皇从偏殿离开,缓缓走向正殿中间的香炉前,炉子里飘出的熏香环绕着龙袍,婉儿是料定朕放心不下,故而以监军之名提起她的吧。

女官紧随皇帝身后,并没有矢口否认,皇帝便追问道:她服丧多久了?

已近九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