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溺 第16节(1/1)

闻野撒谎的时候,面不改色。他不会告诉桑晚,其实他提前一小时就到了。

他递给桑晚一杯还温热的拿铁,说:“路上经过买的。”

桑晚接过来,看着纸杯上贴着的棕色标签,故作疑惑地问:“不是刚到吗?怎么十二点半就能买到这楼下的咖啡了?”

“……”

闻野忽然不想说话了。

他别扭地往前走一小步,可下一秒,他的手被桑晚牵住。

十指紧扣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从指尖开始传来的麻意袭卷了全身,至少他有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

桑晚牵着闻野的手,走到人群后面排队,手臂与他亲昵地碰在一块,她好像也有一点点靠着他。

他感受到了来自于她的重量。

闻野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真实的感觉:

他在和她谈恋爱。

像普通情侣那样,约会,牵手,亲密贴在一块。

她的手很软,很暖,让他想用力抓住,又怕自己用了力会弄疼她。

桑晚喝着闻野给她买的拿铁,很自然地问他:“这两天在干什么?”

“上课,昨天满课,今天早上也满课。”

“这么巧下午没课?”

“有两节。”

桑晚抬头看闻野,闻野喉结动了动,装作目视前方:“翘掉了。”

“这样啊,”桑晚眼里藏着笑,“不怕被老师点名?”

“我室友会帮我应付过去。”

“是昨晚那个跟你一起走的同学么?”

“嗯。”

“胖胖的,蛮可爱。”

说完,桑晚明显感觉闻野被自己牵着的手动了动,然后他抽出了手。

这么容易就醋了啊。

桑晚趁机捉住,挠他手心,安抚小猫似的:“你们的可爱不一样。”

闻野好似这才满意,悄悄握着桑晚的手,重新十指紧扣。

……

展馆分三种风格区域,空间独立。

桑晚和闻野先去了左边,整个空间通体白色,一张张被展览的照片被框在原木相框里,简约富有高级感。

一张又一张的照片看过去,这些被记录下来的光影,一点一点抚平内心的焦躁,让心变得平静。

桑晚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喜欢摄影的,大概是十几岁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她意识到,她和她的父亲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之后她买了一个相机,自己学着怎么用,然后背着那个相机回了曾经和父亲一起住过的家。

那一次回去,桑晚生疏笨拙地用相机拍下了所有她曾在这生活过的痕迹,房子,学校,小道,还有那片海,那几艘轮船——

可惜再没有父亲。

她和父亲在那个小渔村过得并不好,日子很苦,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她反而怀念这种苦。

至少,那时候,她的父亲还在。

“你知道么,有人说过,照片是记忆的替代品。”桑晚停在一张海岸礁石的照片前,不知在想什么,瞳孔逐渐失焦,“可是我觉得,它只是复制了记忆的一部分,代替不了真实的记忆。”

闻野一开始有些听不明白,可是觉察到了桑晚情绪里细微的变化。他侧着头,望着她,没有出声。

桑晚很快整理好自己的低落,隐去眼眶内的湿涩,再抬头时,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旁边有人拍照留念,桑晚看了一下,便对闻野说:“我给你拍张照吧,没带相机,只能用手机了。”

闻野眉头微微蹙了下,伸手拉低了棒球帽帽檐,没有考虑就拒绝:“不要。”

看起来是因为脸上有伤,不想被拍。

但他越说不要,桑晚就越要。

桑晚干脆拿起手机,故意对着他:“站好,拍一个。”

“不。”闻野伸手挡镜头,然后往边上走。

桑晚追上去。

展览厅里很安静,他们很小声地闹了会,这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爷笑着开了口:“姑娘,小伙子,我帮你们拍一张吧。”

桑晚还没开口,刚才还说不要拍照的那个人,就已经第一时间交出了自己手机,递到老爷爷手上,还对老爷爷表示感谢:“谢谢爷爷。”

桑晚:“……?”

桑晚被闻野拉着往后退了几步,停在一幅照片边上,怕棒球帽遮着脸,他还把帽子取下了。

等照片拍完,桑晚都还有点愣。

老爷爷乐呵呵地走到前方继续看展览了,表示完感谢的闻野停在原地翻看手机照片,眼底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照片虽然只有一张,但是拍的很好。

背景有半个相框入画,他们被聚焦在正中间,一侧是虚化的经过的路人。

他们都没有笑,可是看起来,好像都在笑。

“给我看一下。”

“不给。”

闻野直接就把手机塞回到裤子口袋里,好像是要偷藏照片一样。

桑晚笑了一笑,抽走他手上拿的棒球帽,踮脚盖到了他头上。

“小气。”

从摄影展出来,太阳还没落山。

桑晚和闻野在附近逛了一下,吃了晚饭,天黑下来后,她送闻野回江大。

回学校的路上,桑晚才想起昨天闻野打架的事,她打着方向盘,边开车边说:“以后你那个同学不会再找你麻烦了。打架的事学校也不会处分你,放心吧。”

闻野眼里划过讶异,望着桑晚侧脸。

桑晚继续说:“下次别冲动,遇到生气的事要学会冷静处理,不然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沉默半晌,闻野别过头去。

“知道了。”

江城大学离得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校门口。

外来车辆不允许进校,桑晚就把车停到离校门有一点远的停车点。

从围墙里钻出来的藤蔓长满新叶,在晚风中摇曳。

路灯还没亮起来,校门那边学生们的喧嚣仿佛在耳边,可是又好像很远。

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

在车里,封闭的空间,少年青涩,急切,又克制。

桑晚被亲得心痒,离开一点,气息带着一丝丝湿润。

“该回去了,弟弟。”

闻野垂着眼,睫毛颤了颤,听起来像是乖顺地应:“……嗯。”

可还是流露出那么一丝丝的,欲/求不满。

桑晚笑着凑近他,碰了碰他唇瓣,贴合几秒后退开,说:“下次不许再咬我。”

她舌尖还有点疼。

“嗯……”他还是单字节地应。

“还有……你最好还是先冷静一下再下车。”

“……”

闻野低头看了一眼,耳朵倏地红起来,随手拿过旁边的棒球帽盖住了不争气的地方。

第11章 chapter 11

11

沈家老太太在五月初夏的时候走了。

她比预计多熬了一段时间,离世的时候,大家都很平静。

桑晚在医院送她最后一程,亲眼看着冰冷机器上不断跳跃的曲线变成一条直线,同时机器发出“滴——”的声音,尤为刺耳。

那个时候,她感受到自己的心难过了那么一下。

这个世界上,她的亲人,又少了一个。

葬礼这一天,细雨蒙蒙。

从清晨开始,骨灰堂里就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前来吊唁的人。

有些是亲戚朋友,有些是跟沈家有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远远望去,骨灰堂里黑压压一片。

桑晚不擅长跟他们打交道,也不愿交流,在一旁待了一会后,她觉得闷,就趁人不注意,一个人走到楼顶天台透气。

骨灰堂就设在江市的火化中心,或许是天气原因,或许是地方的原因,整幢建筑物显得冷清寂静。

灰白的天滴着几滴小雨,落在桑晚黑色的连衣裙上,一点一点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