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4节(1/1)

太上皇就道:“朕还没老糊涂,这才多少年的事,怎么会不记得了?”

“是!没多少年,十八年了而已。”正隆帝就道:“当年,儿子和大哥陪着父皇南下,就住在甄家。”

太上皇恍惚了一下:“是!这都十八年了。”怅然了一瞬,继而又不解:“这跟贾家的丧事有什么关系?”

“您别急啊!”正隆帝捧茶递过去:“那年,住在甄家。甄家给儿子和大哥都准备了几个伺候的人。儿子当时年纪小,也没理会。也以为大哥跟儿子一样,却不想,大哥临幸了甄家准备下的伺候的婢女,这婢女还怀了胎,生下个女儿。”

这样的事甄家早该报上来的,为什么不报呢?又不是什么大事?!

正隆帝就叹气:“父皇怕是忘了,那个时候正是甄太妃入宫的前后。而大哥……又刚被父皇斥责,令其闭门思过。”

老子训儿子,谁还记得哪年哪天训了。

可这皇上训太子,只怕是有记录的。这事上皇上不会说谎,他说有,那必然是有了。

训斥来训斥去的,不外乎那些话,有说骄奢淫逸的,又说耽于美色的,大概就这样吧。那要是说了这样的话,甄家再把这怀孕的婢女报上来,那不是害太子吗?自然,这事就这么被隐下来了。再说,又是个女儿,只要安排的好,不需要节外生枝。

想明白了这一点,太上皇‘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正隆帝这才道:“熙平二十一年,父皇再次下江南。儿子没有随侍,只有大哥伴驾左右。那一年,工部从江南抽调了一批人,这里面有个营缮郎秦业,也来了京城。两口儿膝下只有一女,后又添一儿子,女儿及笄,便许配给宁国府贾敬嫡孙,婚后三年无出,昨儿晚上去了……”

平铺直叙的话,太上皇却把里面的意思全都听懂了。

贾家知道那是皇家女,所以娶进门以后便是宗妇。可这突然没了,是因为老大去了,觉得那孩子成了绊脚的了?

“怎么去的?”他到底是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自缢!”正隆帝瞧见太上皇的眼神变的不善,赶紧道:“贾家对这孩子……不说有多好……但要说到叫这孩子死的胆子,该是没有的。死是她自己选的……为的什么,父皇不明白吗?”

太上皇不糊涂,很快便从之前的话里找出了症结,那便是熙平二十一年,老大又伴驾下了一次江南。之后,秦业出现在了京城,还有这么一个女娃。其实,秦业出现在京城跟老大伴驾指间该是没有联系才是。可老四如今这么说,那必然还是有些关联的……这么一想,他就恍然,第一次能留下沧海遗珠,那第二次难道不会又留下种?那时间算,这要是女娃,早跟着头一个似的嫁到好人家去了,可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头一个女娃又选择死。那就是说,老四怀疑……怀疑老大留了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在外头?

这才是真真的祸根!

他这是告诉自己,那些勋贵,未必就信的过。这些人投奔的不是自己这个太上皇,而是可能遗落在野的那个孩子。要是为了天下承平,可不能给这些老臣这个念想!

太上皇的脸上青白交加,那边正隆帝起身,悄悄的退出去了。

良久,太上皇才回过神来,看还守在一边的四爷:“……在你看来,贾家如何?”

“不想丢了祖上留下来的泼天富贵,偏没有与野心匹配能耐和胆量。”四爷说着就看太上皇:“就算是有忠心,那又能如何呢?于家尚且无益,于国又能如何呢?”

言下之意:您留这群废物,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不添乱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什么?

这话何其大胆?

太上皇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莫测:“那是你的家族!”

四爷坦然的抬头,一句辩解的都没有。

太上皇怔了一下,良久之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声气:“是朕糊涂了!于家无益,你都能舍。于国无益,朕却有什么不能舍的?”说着话,他的手都不由的抖了起来。

四爷明白,说出这话,太上皇便是要砍下自己的臂膀了。

这种疼痛,谁人能懂?

四爷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他过去,搀扶他,然后攥着他发抖的手,轻轻的揉了起来。

太上皇僵硬了一瞬,眼圈却突然红了:“……朕还以为是朕的二皇子回来了……”

二皇子没有成年就夭折了,四爷低着头,眼圈也红了。

他想,那没成年的二皇子只怕就是‘自己’吧……

第1340章 重归来路(18)三合一

年前,太上皇给下面的赏赐还是有的。但不会跟之前那样,想着事事周全。要给谁不要给谁,给谁多给谁少这么好好的思量。反而是随心所欲起来。

随心所欲,有时候就叫人觉得有些喜怒无常,拿捏不准脾性了。

这就叫老臣门不由的多思量起来:老圣人对咱们这忽冷忽热的,如今这到底是满意陛下,还是不满意陛下?

太皇上却只歪在榻上,跟四爷说:“……他总以为朕放下权利是好的,岂不知,朕真放下了,他的麻烦才更多了。”说着话,就拿了一边的蜜桔,挥退要伸手帮他剥的太监,含混着道:“……有朕吊着,这些人还有奔头……人啊,就怕没奔头,没奔头了就得生乱子……他啊……还是嫩了些……”随即又有几分恼意,“防着他的兄弟,防着朕……他这心思啊……”

紧跟着又是摇头。

这些话四爷没法说,但心里却疑惑了。

就说这位正隆帝吧,他若是杀了太子逼宫得来的皇位,那哪里又会给太上皇卷土重来的机会?找个宫殿幽禁起来,对外只说身体违和,都做到这一步了,只要不弑父,幽禁起来又能如何?好好的供养着,不叫他见外臣才对。可这才多久,太上皇就出来了。行动自如,犹如在朝一般,那么只能说,当时这皇位真未必是正隆帝抢来的,而是太上皇传下来的。

那既然如此,太上皇为什么这又反悔了一般?

是对权利放不下?

还是因为义忠亲王的死?

他回来跟林雨桐说这事,然后道:“估计……要谋反的压根就不是正隆帝,而是那位先太子……”

所以,才说是坏了事的义忠亲王。

“是事情不成,他自己自杀了?”林雨桐这么想。

“不是不可能。”但当日的事,谁能说的清。而这样的事,又能去问谁?

太犯忌讳了。

可这偏偏是这父子俩解不开的心结。

林雨桐心说,这要是义忠亲王临死设的局,那这个局可真是精彩。愣是在死后挑的父子俩争斗了起来。

当然了,这些都是关起来门来时候的私房话。

四爷还是得一如既往的往宫里去,偶尔听听太上皇发泄对皇上的不满,再就说想起哪个大臣了,在四爷面前褒贬一番。

太上皇是真喜欢四爷,在他面前不战战兢兢的,也敢说话,也会说话。话不多,往往又能一针见血。针砭时弊也不见怕所谓的忌讳,偶尔也小小的反驳一下自己。两人说的话,他嘴紧,从来没有拿出去说过。为人也低调,这样的圣宠竟是半点也不张扬。于是,没人说话的老人家好容易找到个愿意跟他说话的人,偏又觉得不知道为何,就是投缘,就是亲近。于是,对四爷那是真好。偏殿,有四爷午休的榻。用膳的时候,也不用那么繁琐了,两人一张桌子四五个菜,偶尔还喝一壶酒。有时候四爷回来晚,是因为晚上陪太上皇看戏了。

能叫四爷过的这么随心的,林雨桐就猜测,这太上皇跟那位老爷子只怕真的相似度在九成九吧。

四爷这官当的,其实是没什么实权的。

正隆帝还想着这小子要是耐不住寂寞要怎么着,结果人家十分耐的住。大冷天的跟太上皇去钓鱼,然后在湖边就烤了,香味飘的半个御花园都是。等下雪了,梅花开了,又带着老爷子去煮酒赏梅。

什么是富贵闲人?

这才是真真的富贵闲人。

以前还听太医说老爷子是睡不着,晚上一宿一宿的失眠,得喝安神汤。现在?吃了饭人家两人就去靶场射几箭。不在于射了几箭,而在于饭后去靶场走一圈,对身体是有益的。早两年一入冬,老爷子还要咳嗽几回呢,今年竟是一点事也没有。

忠顺王说了几次了:“照这么下去,老爷子能活到九十九。”

只要不添乱,谁又能盼着亲爹死?

“高兴就行呗。”正隆帝能说啥?本来以为是送了一个钉子细作过去。结果像是给老爷子找了个亲儿子回来。有时候比较起来,他们这些兄弟都像是捡来的,那个才是亲的。而且是失散多年的亲父子,没瞧见那腻味劲嘛。老六心里都泛酸了。

因着太上皇高兴,这段时间又没添乱,所以,皇上隔三差五的就赏四爷一回。也不明着发赏,就是叫人悄悄的送去就行了。更何况还有太上皇给的。正隆帝给的还有个样子,四样礼了八样礼的。可太上皇就随心所欲多了。今儿赏棋谱,明儿赏黑白玉棋。或是他自己用过的镇尺,或是跟着他上过战场的铠甲弓箭。反正想起什么是什么。

忠顺王也悄悄的送了两回礼,真的,只要老爷子少折腾,别想起来不痛快的就把他拎过去叫跪下,从头骂到脚,那就是幸事。

林雨桐应付这边冷不丁就冒出来的赏赐,那边贾家也得应付。

这秦可卿的丧事,端是繁琐。

去钦天监叫人算的日子,人家说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林雨桐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故意的成分,但叫她来说,她是理解不了这种四十九天的。

秦可卿的身份,在很多人眼里都不是秘密。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人来祭拜。但也同样的道理,既然来祭拜了,还来了这么多的人,一点也不怕正隆帝忌讳。

他们这是干嘛呢?

那所谓的四王,未尝不知道正隆帝不待见他们。如今把能聚拢的力量都聚拢起来,叫谁看呢?叫太上皇看呢。

看!您老人家一声令下,这么多人愿意冲锋陷阵。

这也算是最后一搏了。

四爷回来就说:“找死也没这么找的。”

皇上再如何,那是太上皇的儿子。自家的儿子怎么收拾都行,外人动一步手指头试试?

作死的人是不知道的,可着劲的作。什么和尚道士的,乌泱泱的人啊!

如今都入了腊月了。过了腊八就是年了。要是家里的老人去世了,刚赶上年节或是好日子但这丧事没办完,那这得过年期间一家子在家守孝。偏秦可卿是小辈,又没生下一儿半女的。一般像是这种情况,都是赶在过节前先发送了再说。实在过不去,或是庙里或是哪里做个法事也行啊!可如今贾珍偏就要办够七七四十九天。那这怎么办呢?

先把灵堂设起来,报丧吊唁的正式开始。忙忙叨叨的过了头七,这就到腊八了。那要这么算,到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这不是刚赶上正月嘛。年节里的,谁家发丧?

所以,只能把吹打的那一套班子安置在会芳园那边,把那边的门打开。正门这边,过年了,还得过年。

尤氏也不露面,都是王熙凤忙活的。而林雨桐呢,是缝七便去,不去也不行,又是王熙凤,又是贾珍的,派人来请,叫林雨桐去陪过去吊唁的诰命夫人的。

这一日,正是三七。

正陪着这些夫人们感叹秦可卿这样好的人怎么就这么早早的没了,就见有婆子急匆匆的过来,到缮国公家的一位奶奶跟前说了什么,那妇人面色一变,都不及给主人家告辞,急匆匆就走了。紧跟着,各家的仆从似乎都是得到消息了,找自家的主子嘀咕去了。于是一个个的面色都变了,匆匆的告辞就离开了。

琉璃低声跟林雨桐道:“缮国公家的世子被锁拿了。”

缮国公,八公之一。

晚上,就得来消息。缮国公老夫人去了!

林雨桐叹了一声,享了一辈子福的老太太,知道这是要大事不好了,不知道是惊还是怒,就这么没了。

作为八公之一的缮国公石家,在四爷中状元那会子是送了礼的,但这礼是送到了贾府,四爷和林雨桐又没见一根毛。不过乔迁的时候,人家是送了一份的。

林雨桐专门叫人翻看了礼簿,比量着多寡轻重,也叫人给送了一份祭品就算了。

不过管家回来说,那边清冷的很,没有几个过去上香的人。

人之常情而已。

四爷今儿难得在家,打发了管家下去才道:“……聚在一块给皇上示威,这不是擎等着皇上收拾呢嘛。不给个警告,就不知道好歹。”

昨儿缮国公就进宫了,跪在外面求见太上皇。所以,四爷今儿就没去。

这些人太张扬了,皇上这一棍子必须得敲下去。

林雨桐这才悟了:“元春封妃,就是那个甜枣。”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就是这个意思了。

缮国公世子的案子迟迟未决,惊慌的过了年,等蹭到了正月末二月初,秦可卿的出殡的时候,气势虽然不小,但也仅仅是不小。

像是四王里,只有北静王到了,其他几位,人没到,只设了路祭。

而北静王这人呢,据说是‘胡闹惯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