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0节(1/1)

呵呵!

宣平帝不看几人的脸色,只闭目不言。

冉耕皱眉,皇后却道:“送出去给太孙,该如何,太孙拿主意。”

添福就带着诏书出去了。此时,大殿里已经安顿好了。武安王被摁在椅子上坐了,年迈的大臣,有些站不住的,也都席地坐在地上。林雨桐叫人端了火盆进来,两三个人跟前就一个。

众人都在等,等着里面的动静。今儿的事能不能定下来,只在此一举了。

等的人一个个的饥肠辘辘了,添福出来了,手里捧着明黄的圣旨,捧到了林雨桐面前。

只是他这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林雨桐一时都不知道他这表情算是好,还是算是不好。

等打开圣旨,一看之下,就笑了,递还给添福:“念吧。念给诸位大人们听听……”

当念到‘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圣’时,一个个的表情真跟吃了啥叫人恶心的东西似的,怎么就那么叫人一言难尽呢。

林雨桐想起四爷说过的话:“人立在天地间,只要‘俯仰无愧于地天’,那‘褒贬自由春秋去说’,既然皇祖父认为妥当,那便妥当了。”

圣旨她留下了,添福自然去复命了。

他对着皇后和冉耕道:“太孙殿下有言,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由春秋。”

冉耕的眼里就有了一丝笑意,他真是太喜欢这个太孙了。这话说的,叫人心里舒坦了。

不是想往脸上贴金吗?

秉笔如刀,丹青史书,饶过他谁?

宣平帝唰一下睁开眼,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冉耕却扭脸对皇后道:“娘娘去见见太孙吧,您的一番苦心,总得有人知道才行。不为别的,只为了武安王。”

皇后的面色有些复杂,慢慢的点头,深深的看了宣平帝一眼就道:“陛下稍等,臣妾去去就来。平泽那孽障啊……不争气,但臣妾不能看着他去死……”

宣平帝嘲讽的一笑,好似在笑皇后的伪善。

皇后福身离去,冉耕又说添福:“去禀报太孙,就说请洛神医进宫一趟。这个时候,陛下的身体若是出了什么事……终归不美……”

这话有理。

添福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寝宫里只剩下主仆二人,宣平帝的眉头皱了起来:“耘之……你把人都打发了,是有什么话要跟朕说……”

冉耕哈哈便笑:“陛下啊陛下……臣跟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臣在二十年前已经是一死人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宣平帝不由的朝里挪了挪,越看越觉得冉耕不对劲。见他去了灯罩,捧着烛火,心知不好,就朝外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不会有人来的!

冉耕手捧着粗大的蜡烛,将帐幔一一引燃,嘴里念念有词:“陛下是罪人,臣亦是罪人。臣当年为臣的家人冤……可见过那些无辜丧命的百姓之后,臣就知道,该有的报应来了。陛下犯了‘贪’,臣罪在一个‘痴’。痴迷于格物,本不算错。可错就错在为了验证所谓的格物之道,而助纣为孽。臣说过,臣陪着陛下生,亦会陪着陛下死。满身罪孽,怎敢寿终正寝……”

林雨桐带着人飞快的赶到正阳宫的时候,只看到冉耕站在火里,对着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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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8章 鸾凤来仪(42)四合一

宣平二十五年,冬。

皇帝林承运‘病逝’于正阳宫,太子林平章一觉醒来,黄袍加身,登基为帝。

可林雨桐没想到的是,林平章给了宣平帝一个‘炀’的谥号。

何为‘炀’?

谥法有言: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逆天虐民曰炀,好大殆政曰炀,薄情寡义曰炀,离德荒国曰炀。

比如:隋炀帝,唐朝取而代之之后上谥‘炀’。

其实不光是隋炀帝得了这个谥号,像是什么南齐东昏侯、陈后主、北周齐王宇文宪、鲁炀公、宋炀公、海陵王等等在死后都得了这个谥号。只不过杨广最出名罢了。

林平章是个孝子,这是满朝皆知的事。

可这个孝子,第一份诏书,却是给了他的父亲这么一个谥号。

死后都讲究个哀荣,但是宣平帝一点也没得到,想要的脸面,在他死后,被他的儿子剥夺的干干净净。

先帝驾崩,停灵于他为之花费了半生时间的无极宫。

其实无极宫并不算是一个完整的建筑,他的外观远没有想象的那么漂亮。

真正花费了巨资的,是一层又一层的地宫。

而今,所有的地宫和暗道的出入口,都已经用铁水浇筑,堵死了。

先帝挚爱的无极宫,他也只有在这里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的资格而已。

国丧的规格还是在的,女眷哭灵,可后宫的女人,除了皇后,其他的一个都不在。

本来后宫也就那么几个人,其实剩下的就只有陈妃和李妃了。

陈妃在这其中并没有扮演什么好角色,皇后打发她去了皇觉寺出家。皇觉寺里要么是皇家的寡妇,要么就是富贵人家犯了错的女子。那里的规矩森严,田得自己种,米得自己捣,饭得自己做,就是身上的衣裳脚上的鞋,都得自己做。进了这里,就休想再出去,也休想见外面的人。

这对陈妃来说,便是最严厉的惩罚。陈妃曾经哭求,出家可以,愿意去长春观陪伴‘太初’真人。

皇后便道:“以后不会有太初真人了。”

太初真人还俗,为安庆长公主,赐婚给西海王昊元子,等先帝丧事过后,将一路南下,再由水师护送,去往与西海一水相隔的越人岛。

这是四爷和林雨桐之前就商量好的。

可想而知,真正的西海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得有多愤怒。摄政王的长子另立为王了,这是要分裂西海?还是挑拨西海王与摄政王之间的关系?本来日渐长大的西海王对摄政王便诸多的不满,如今,这不是正好有机会借题发挥。权柄只有一个,怎能不你争我抢。两头三方势力,不乱也得往乱的搅和。

这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高尚和龌龊,只要符合利益,便没有什么问题。

换言之,支持昊元子,搅动西海的朝局,这是成本最小的办法。

至于因为陈妃而担心安庆公主在其中搅局,这更是根本就不存在的风险。昊元子可不是等闲之辈。若不然,安庆的孩子是怎么干净利索的没了的。或许情分真的有,但权力之于他来说,是任何东西都不能与之相比的。

他非常清楚,他想要立足,想要更进一步,离不开南靖的支持。

相反,倒是陈妃,在得知这事之后,沉默了良久,只要求:“在安庆离开京城之前,请送臣妾去西山的玉泉观。”那里风景清幽,冬日的冷风吹不进去,夏日巨木参天阴凉舒适。山上的泉水据说是圣泉之水,宫里主子的用水,是每日从西山运过去的。她想暂住那里,是不想叫安庆公主走的不安心。她非常清楚,真离开了大靖,安庆最能依仗也只有大靖。她不想安庆心有芥蒂的离开。

皇后答应了她,如今,没有给皇上守孝,只以悲伤过度为由,去西山玉泉观休养了。伺候的人都是秋嬷嬷派去的,并不担心她翻出什么浪花来。

而李妃,身上的伤一直没有痊愈。皇上这一死,她的精气神好似也被抽掉了似的。头一天,倒是叫她入灵堂了。可这皇家哭灵,自是有讲究的。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收,什么时候跪,什么时候起,这都是有讲究的。偏偏的,李妃的悲伤或许是真诚的。她哭的不能自抑,一边说着她对皇上的爱恋,一边哭嚎着要往棺木上碰。这个女人,一辈子都想模仿别人,想成为那个女人,可她终归不是那个女人。她想要这个躺在棺材里,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男人的情感,可惜,这个男人哪里还有这种纯粹的东西呢?在这一刻,这个女人崩溃了。爱别离,求不得,这便是她的一辈子。

在皇家,她这样的哭丧法,是失仪。

被禁了足之后,水米不沾牙,高烧不退,旧伤复发,那是没有一丝一毫要活着的意思。静乐公主在一边伺候,又是劝又是哄的,她是一耳朵也没听进去。反倒是看着静乐公主像是看见了仇人,热药热汤热饭,接过去就往静乐公主身上泼,“你……你们……都是那贱人的孩子……都该陪她去死……”

林平康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叫他想起了幼年。

他的娘亲就在一眨眼间变了,没人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像是看见什么肮脏的东西。再不是那个抱着他哄着他,句句都是‘宝贝’的娘亲了。

那副样子,那副语气,就是这样的。

她所有的怯懦和可怜,都是装出来给人看的。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女人的背后,有着怎么一副叫人恶心的嘴脸。

自己不是她的儿子,她自然也不是自己的娘亲。

他走进去,拉住了静乐的手。

静乐公主看他:“哥,母妃她……”

“她不是母妃。”林平康说的极为平静,“在母妃的心里,我们是这世上,最好的珍宝。”

静乐公主不解,看向床上躺着的朝着他们兄妹瞪眼睛的李妃:“她不是母妃?那母妃呢?”

“被这个女人害死了。”林平康说的毫不心虚。

李妃桀桀怪笑:“果然是那个妖精生下的贱种……”她伸着手,努力的想拉扯静乐公主。

静乐公主连连后退,李妃的这副样子太过骇人了。

一个伸着手想拉,一个就躲。结果就是李妃从床上一头给栽下来。静乐想上前去,林平康一把拉住了她,两人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站着,看着只穿着中衣的女人大冷天的躺在地上挣扎,看着她因为发热脸越来越红,看着她慢慢陷入昏迷,听着她嘴里呢喃的叫着‘皇上’。静乐蹲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林平章就站在一边,不坐也不动。直到第二天早上,静乐猛地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不对了。

这个自己叫了十多年母妃的女人,躺在榻上,仪容看起来很好,被子也盖着的,但那张脸,早已经没了生机。

“哥!”她惊恐的叫了一声。

林平康语气平静:“已经叫人去报了。母妃伤心过度,伤重不治,薨了。”

皇后对此的处理就是,等皇上移灵的时候,一起带走就是了。还有一直在地宫的华贵妃遗体一起,陪着大行皇帝一起去吧。

丧礼得办,但朝政岂敢有一天懈怠?

林雨桐跟林平章说:“不要着急,事情得一件一件的办。”

但显然,林平章不是四爷,也不是林雨桐这样熟手。真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时候,跟四爷第一次坐在皇位上的反应类似。先是兴奋,兴奋之下就是精力充沛。先是通宵达旦,再是一天只有一两个时辰的睡眠。

该赏的得赏,该施恩的得施恩。人心得安定,百姓得安抚。

得照顾文官的情绪,得考虑武官的动向。

结果半个月熬下来,整个人都熬的脱形了。

阴成之气道:“你这要是熬死了,那这天下可就更热闹了。”正需要维稳的时候,还能出事吗?

大行皇帝被烧的面目全非,这件事真是好说不好听。外面什么样的传言都有了。他从来不知道,冉耕是这么一个混不顾忌的人。

当然了,从长远来说,一个活着的太上皇可能麻烦更大。这么做,快刀斩乱麻,利索。

可是利索归利索了,后遗症也不少。

林平章摇头:“成之啊,我睡不着。”

“叫洛神医开点安神药。”阴成之就道,“总这么熬着,迟早得熬干了。”

林平章摆手:“不是这个缘故。”他轻叹一声,“做太子跟做皇帝是不一样的。等真的坐在这里了,才觉得肩膀上的担子似有千斤重。你们总说我多歇着。可这天下的事等的了吗?做太子好了坏了,头上还都有一层顶着呢。不管那个人做的好还是做的坏,从心理上来说,我知道,真出事了,有个高个的在上面顶着呢。可是如今呢?头上少了一片顶,虽然这顶其实也没啥用,没几片瓦能遮风挡雨,反而担心塌下来会砸到自己。可等真没了头上的那个顶,你就会发现,空了!是没了障碍,但心里也变的空落落的。你说,我都如此了……这要是把这担子交给她……她,成吗?”

阴成之没办法体会这种心情,但却表示理解。这就跟自己老爹总是说,等老子死了,看你靠谁去?看你怎么活?就跟自己时常担心的一样,总担心有一天自己走了,留下自己的儿子怎么办是一样的。父母担不完的心,但事实是,谁离了爹妈都活的好好的。

他就说:“要不,您歇歇,交给她试试。”再说了,你这身体,也确实是该歇了。

是骡子是马,咱拉出来遛遛。

这天起,皇上病了。据说是伤心过度。这叫本来逐渐平稳下来的人心,又开始慌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