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节(1/1)

文士没说话,抬手抚了抚胡须,麻姑从那只略显苍白与苍老的手上挪开视线,不管怎么瞧,那只略显苍白和干瘦的手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六指要是长的齐整,不算多怪看。但是大拇指的关节上朝外生了一个枝结,长成手指的样子,就叫人觉得奇怪了。

知道这位老先生反感别人瞧他的手,她特意转开眼睛不去看,只道:“我叫人服侍您歇息,有消息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老先生笑了笑,低头又看了一眼他自己那只看了一辈子都碍眼的手,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边往卧室走,边道:“莫文龙那样的资质,做官还行,只是做人好像还欠缺了些。”

麻姑应是。老先生有状元之才,只可惜身有残疾,无缘于仕途。如今对着她们这些妇孺点评朝廷官员,是他最爱做的事情之一。谁有耐心听下去,他待谁就亲近两分。她看老先生正在兴头上,就搭了一句话,“对待发妻瞧着深情,其实冷漠的很……”嘴上说着话,心里却道:看来今晚别想早睡了,还不定老先生要说到什么时候去。就是不知道被老先生点评为聪明的三娘,这会子愁不愁?那事可不是那么好办的。

三娘扶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男人从迎春阁侧门走了出去,大大方方的。

然后上了马车,进了一处客栈,在客栈里开了房。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一身黑衣的姑娘又从客栈出去,找了轿子在迎春阁不远处停了下来,许是晚了,身上多了一件灰色的披风,从侧门处进去了。

郑甲将接到的消息转述给林雨桐,“……挺会玩花样的……这是今晚为数不多的可疑人物之一……还有几个……”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书笑了笑,“不用说了,就是这一个了。可惜你们跟丢了,再跟也没意思,撤了吧。”

郑甲疑惑的抬头,“主子确定?”

“确定!”林雨桐看了郑甲一眼,“这个黑衣女人可比隐在迎春阁的女人聪明多了。看似张扬,但却叫她想防备的人对她放下了戒心。其实那张扬的背后,比谁都安排的缜密。只怕出了迎春阁之后,那进入客栈的黑衣女人和出了客栈回迎春阁的黑衣女人,是两个人,真有人跟踪,都会以为这是李代桃僵金蝉脱壳……可我估摸着,这不管是进去的还是出来的,都不是原来那一个了。人都说狡兔三窟,一出迎春阁,这个女人就已经消失了。”

“都是假的?”郑甲皱眉,“这还真是意想不到……”结果就丢了。

林雨桐摆摆手,“去歇着吧。不早了。”

反正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和尚再怎么狡猾,庙又跑不了。

刚这么一想,林雨桐蓦然变色,将都快退到门口的郑甲叫住,“安排人手,盯住溪客居,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马上叫人回禀。”

郑甲不知道主子想到了什么,不敢大意,立马就出去了。

而林雨桐站起身来,左手按在右手的拇指上转动,好长时间没遇到这么棘手的人物了……

第973章 重返大清(78)三合一

“……先帝南巡踏勘钱塘水利时,在桥堍下了龙舆,瞥见桥名微微一笑,指指地又指指天然后步行而过。随行地方官员万分紧张,抬轿子的锦衣舆夫点破道‘天有地有桥也有。’不知道哪个官员机灵的脱口而出说,‘地为城南,天有日月星辰!’于是,古桥更名为‘南星桥’,具体如何已经不可考,民间百姓们却将这一说法越传越广……”陪着九爷转到先帝当年巡幸过的地方,一路上莫文龙口若莲花,各种典故信口拈来,饶是九爷见的多经得多了,也不由的听的津津有味。

当年九爷没赶上先帝二次南巡,莫文龙同样没赶上。但他却能将那些细小琐碎的事情真真假假的讲的妙趣横生,九爷不时的跟着哈哈一笑,很是不寂寞。

许是也因为如此,沿着江堤走了一路,倒也不显得困乏。走一走先帝走过的地方,只一些曾经被进上的地方美食,一天过的着实是踏实的很。

半下午的时候,九爷一副困顿的样子。莫文龙马上就有了安排。

泛舟于西湖之上,船不大,却也处处透着精致。

九爷那是该干嘛就干嘛的性子,如今莫文龙就在边上,他半点都不急了,说累了,自然就回船舱里安排的房间睡去了。

莫文龙跟周通留在外面,是不敢歇着的。

船上还有九爷带来的人,很多话都不好说,于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周通说听说夫人的病有指望了,恭喜恭喜啊。莫文龙笑着点头,又说人家女儿亲事的事,说那女婿早早的中了秀才,那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周通赶紧恭维人家的儿子,举人不说还孝顺。

家长里短的聊着,见周围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莫文龙才赶紧低声问道:“周兄,看来九爷有些意兴阑珊,可是有哪里招待的不好,还请不吝告知啊。”

哪里招待的不好?

周通嘿嘿一笑,只道:“想多了您,九爷确实是累了。这次出门也是事情紧急,带的人也少,哪里没伺候周到也是有的,这跟大人您没什么关系……”

带的人少也不至于将这样的主子伺候不好。要是伺候不好就不会这么带出门来。

这是话里有话啊。

带的人少?少了伺候什么的人?咱们送还不行吗?

他都有点觉得这是周通在故意变相的替九爷索贿。可是想想又不对,要说人家九爷要什么没有?要权?人家深受万岁爷信任,亲王之尊,他一个小小的四品官,能干的了什么?要钱?这就更扯淡了。满大清国瞧瞧去,谁的私人财产有他多。也就万岁爷了吧。

不是权不是钱,那是什么?

色!

他一拍脑门,真是蠢了!这个暗示还不够明显吗?出来着急,又是办正事,没带侍妾,所以说伺候的不怎么周到。

男人嘛!久旷之下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都是有需要的吧。

这么想着,就对周通感激的笑笑,随后又道:“刚才在南星桥周兄也在……周兄觉得在上游或是下游选一个地方,建一个义渡如何?”

义渡?

一沾‘义’字,就是纯属往外白掏钱的。

周通不知道莫文龙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赶紧应下来,作为父母官,叫商家出钱修桥补路助学等等,都是理所应当的,这个面子得先拾起来。虽然心里不是很爽。

这么想着,就起身,“时间不早了,在下去瞧瞧九爷起来没?”

说的好似跟九爷多亲近似得。

莫文龙笑着应了,这样的事只看个人的格局大小了。要真是不能领悟,那……也就算了吧,当自己什么也没说。

九爷一边漱口一边听周通说话,他把之前他跟莫文龙的对话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都说了一遍。

“噗……”九爷将嘴里的漱口水吐了,对于那些暗示莫文龙给他安排女人的事也自动过滤掉,直接说起了义渡的事,“要是银钱不凑手,从爷这里拿……”

周通比较懵,但还是道:“银子有,就是不知道……”

笨啊!

义渡建起来,花费其实并不大。只是这样的渡口一旦建立起来,不光是方便了来往的百姓,更要紧的事,招徕了人气。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因为义渡,在人们的潜意识里,这里就是一个渡口。这个认识一旦形成,这里渡口将会有多大的潜力。在渡口的基础上再修建码头。一个诺大的杭州,河运所带来的利润可想而知。

九爷跟他这么说了一边,又不由的带着几分打趣的道:“还说自己是商场上的老江湖了,活打嘴了吧。莫文龙这个人,眼界格局都有……”就是运道差点。

你说好端端的,被那些妖孽给缠上了,怪他咯!

其实他哪里做的不好了?

按照皇后和福晋的纯女性思维,也就是觉得人家薄情。这是人品行的问题,跟大是大非的事它压根就扯不上关系。

但像是莫文龙这样的,在发妻那样的情况下,只是纳了两房小妾,一房老实出身清白,那是为了繁衍后嗣的。这不算是错了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然有嫡子,但也只有一个。繁衍后代那是对祖宗的孝道。男女之间的那点薄情跟孝这样的大道比起来,算的了什么。所以,在很多人看来,莫文龙这么安排不算私德有亏,反而是值得称道的。没瞧见这个妾室有了两儿子,为了维护发妻的地位,又弄来一个侍妾主持中馈。这就是在平衡后院,以保证嫡妻在家里的地位。

何错之有?

有心算无心,无心之失嘛。

要是这家伙被降职免官了,九爷都替他委屈的慌。

收回思绪,提点周通道:“人家觉得欠了你一个大人情,所以给了你一个下蛋的母鸡,这个人情还的也不小……”

周通脸上带笑,眼睛亮闪闪的,“这也是跟着九爷的缘故,要没有爷肯用小的,如今哪里来的这样的好事……”

所以,真赚了钱,少不了莫文龙的一份,更少不了九爷的份。

既能赚钱,又能用钱跟官家与贵人加强联系,哪里找这么好的事去。

于是,带九爷出去的时候,周通对莫文龙的态度,那也是相当的殷勤,真心真意的那种。

霞光漫天,湖面上波光点点,慢慢的,有灯光点缀其间。

莫文龙适时地道:“九爷也该替万岁爷瞧瞧,瞧瞧咱们这江南的不夜天。”

九爷没说话,只笑了笑。

莫文龙心中大定,正想着该怎么安排,不远处有挂着两盏红灯笼的船慢慢的靠过来,还有人站在船头上招呼,“可是莫先生?”

莫文龙眼睛微微一眯,扭脸瞧过去。他的随从已经朝外走了两步,应该是看清楚了来人了,因此才过来回禀。

跟莫文龙说了什么九爷没听见,不过瞧着莫文龙的面色一变,想来应该是……

周通一直跟在九爷和莫文龙身后,在九爷跟前也尽量少说话,给莫文龙了足够多的表现时间。但却也时刻注意着九爷。如今看九爷眼里闪过若有所思,他马上明白,赶紧接话道:“是大人的朋友吧,要不请上来坐坐?”

莫文龙心说,这个时候你插什么话?

顾不上理论,只给了随从一个眼神,叫他将人先给打发了。

九爷往甲板上的椅子上一坐,十分安闲的样子,朝越来越近的那艘船看去,先开始瞧见的还是船娘,不知道怎么一眨眼的功夫,甲板上真站着个白衣飘飘的姑娘。

十分娴雅的样子。

当然了,这份娴雅放在这样的地方,也都觉得勉强的很。这一出场就知道是什么来路。瞧着是个正经游湖的船,可谁家能放家里的小姐如此呢?

他若无其事的将视线挪开,只作不见。

莫文龙却尴尬了,原先就是觉得溪客居虽说是妓馆,但胜在干净二字。在他们那里那么久,可以说是从来就没主动过。哪怕是白姨娘,也不过是看她贞静,又是除了自己又从来不曾见过外客的,要不然岂会将她带回府里。

这溪客居很有些门道,调教出来的姑娘也确实有可取之处。可如今再看着毫不犹豫的要过来攀谈的劲,他心里就警惕起来了,只怕是这船上有贵人的事,她们知道了。

他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心里冷笑不已。

想过来就过来吧,叫自己的随从跟她们掰扯,他都觉得掉价。反正九爷这边也需要个伺候的,她们撞上来那就她们了。

这边周通将这些看在眼里,又去瞧九爷,见九爷虽然没朝这边看,但却微微点了点头,他马上就朝莫文龙低声道:“大人您这准备的真是周到……”

就是再周到也不会来的这么快啊。

莫文龙没法否认,只含笑不语。

没人拦着,两船靠在一起,对边的姑娘就从舢板上过来了。不过过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前面有个带路的嬷嬷,身后跟着两个都在豆蔻之间的丫头。

到了近前,灯下瞧美人,四个女人果然是各有各的美。

尤其是前面一副妇人打扮的女人,更是极为难得。

她先是福了福身对莫文龙见礼,“今儿我出门接这姑娘来,她头一次出门,更是头一次见西湖夜景,我带着她出来随便转转,没想到就遇到了先生……”

头一次出门,就代表还没见客。是想说这姑娘还没踏进门子里,算是极为干净的。

莫文龙脸上带着几分嘲讽,当初见白姨娘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她也确实是个清白人。可清白不清白,不光说的是身,还有心。

他没搭腔,显然对三娘的这幅作态有些不屑。

三娘却荣辱不惊,低头垂手站着。露出一节白皙的脖颈出来。

莫文龙见九爷盯着三娘多看了几眼,就低声道:“这是溪客居的妈妈和姑娘,这位……”他指的是三娘,“她是不陪客的。”

九爷指了指茶壶,“那就一边伺候吧。”又指了指站在后面的那姑娘,“随便弹一曲,夹着水音儿听,想来不差……”

三娘朝后微微点头,就站在九爷的边上抽。

斟茶倒水剥坚果削水果,处处都恰到好处。

九爷好似专门为了听曲儿的,闭着眼睛用扇子拍打着掌心,好不悠闲。

这边的曲子正好,几艘小船不远不近的靠了过来,没有上前来打搅,好似只是为了蹭着听曲子。

其中一条乌篷船上,船舱里坐着个老年文士,眯着眼睛朝大船上瞧去,想看清楚三娘伺候的那位贵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