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1/1)

元家不过朝堂新贵, 元家姐妹仗着在宫宴得了帝后赏识, 嚣张跋扈, 不敬师长,此乃大罪!女院容不得这样的人放肆!

她句句逼人,向身为院长的颜修施压。颜修听到元家二字,心念微动:你是说元十四?

还能是谁!宋姿真心觉得一腔怒火没被人放在眼里,愈发恼羞成怒:元十四这样的人,品行不端, 恣意妄为,留在书院迟早是个祸害!

元十四想到那位在订婚前送来的书信,想到信中所言,一向以礼待人的颜修少见地寒了脸:事实还未查明,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此事我自会秉公办理,谁无礼,谁走人。

她不再听宋姿闹闹哄哄充满戾气的说辞,找了目睹事情经过的学子来一一询问,宋姿看她竟敢无视自己,气得脸色涨红,不顾有学生在场,怒声道:颜修!别忘了你的身份!

她提及颜修的身份,不过是想提醒她自己的身份。她姓宋,宋家乃皇后母家。

身为宋家嫡女,这才是她敢在学堂公然向少女发难的关键。

宋姿乃宋涟嫡次女,宋涟和昼景是朋友,年轻时候称兄道弟两肋插刀忠义无悔。

宋姿作为晚辈神往昼景多年,一朝痴情郎重新与人订婚,未婚妻不是她,是比她年轻十几岁的元十四。自得知元家与昼家结亲,这股火气在心头一直压着,如今爆发,也是必然。

同在院长室的学子见宋夫子和院长吵嚷起来,心里暗道夫子跋扈,看不上夫子这般做派。

白鹤书院学子尽是世家出身,世家重礼,而今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礼节无亏。

颜修懒得给她留面子:你去罢。

是,院长。

学生退下,宋姿更没顾忌:颜修,你执意要护着元家?

不是护着元家,这次为何不肯相让?

颜修闻言笑了:宋姿,你忘了,我是谁的弟子。

宋姿一怔,听不懂她话的意思,颜修是宁夫人晚年收的弟子,可这和护着元家有何干系?元十四取代了宁夫人的位置,按理,颜修不是最该为难元十四的么?

她蓦地抬眸:这和元十四不尊师重道是两码事。

不,是一码事。

宋姿可以语出无状,但颜修不行。若元十四当真如那位所言,是尊师转世

颜修心跳急促:待我查明是你的错,宋夫子,你就没必要在女院授学了。

你宋姿气急拂袖:你可真是好大的胆!

连当朝太女见了她都得礼敬三分,颜修算什么东西?

可恶!

太可恶了!元十六道:哪有宋夫子这样的人?那么大的人,还无理取闹!

元家。

气愤归家的元家姐妹乖乖挎着书袋整齐站好,谢温颜视线从几个女儿脸上掠过:宋姿又怎么了?

元十七哼了声:她针对阿姐!

元十五皱眉:她嫉妒阿姐。

元十六小脸气得发白:她无缘无故呵斥阿姐!半点情面都不留!

琴姬嘴慢,话全被妹妹们抢着说了,对上阿娘关怀的眼,她抿唇:宋姿,不配为师。

谢温颜赞同地点点头。

她很早以前就不同意宋姿做女儿们的夫子,可宋姿背靠宋家,半桶水的学问都能吹成稀世才女,世人好逢迎,溜须拍马,宫里的皇后为人公正,还是架不住有人刻意讨好宋家。

宋姿是嫡次女,好为人师,八年来在书院没犯过大错,夫子的位置任谁都动不了。

院长有院长的难处,真要挤兑宋姿离开,没世家支持,亦是难事。

如今宋姿欺负到她女儿头上,气得四个女儿学都不上跑了回来,可见事情严重。

若元家仅仅是以前的元家,是朝堂新贵,那么谢温颜说不得要走一走门路打宋姿一个出其不意。

此刻嘛,她淡笑两声:这几日不去书院了,在家好好歇着。事情自会有人处理。

琴姬杏眸上挑:不,阿娘,明日我们还要去书院。

这是为何?

因为见不得人的不是我们。

她这是有心拿宋姿开刀。

嫁入昼家成为世家主母前,总要立威震慑一下魑魅魍魉,省得随便一个人都认为她年幼好欺。

再者,她还想着要沈端取而代之。宋姿最好学会服软,若学不会,她不介意帮宋家教女。

对!阿姐说得对,师长不公,学生当然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元十七慷慨激昂,恨不能洋洋洒洒发表千字文章抨击书院的腐朽之气。

谢温颜失笑,爱怜地抚摸她的小脑袋:好了,有人欺负你阿姐,不用咱家出手,定有人抢着为她出头,你人小,还轮不到你呢。

元十七不服:在维护阿姐这事上,我难道比不过景哥哥?

她直接把人点出来,琴姬寡淡的神情染了淡淡羞意。

元十五也跟着打趣:是呀阿娘,我们加一块儿,还是能和景哥哥比一比的,比心意尚可,比本事暂且比不得。不过,阿娘,我和妹妹们会努力的。努力有朝一日,不用人护,都无人敢招惹。

她有这心气,谢温颜比吃了蜜糖还高兴:不错,女子,更要出人头地才行。以更高的要求要求己身,去触碰更高之地,让世人看到你们的荣光,这才是我引以为傲的女儿。

大周已经涌现很多奇女子了。

假以时日,她的女儿,未必比不过史册上的传奇人物。

琴姬眼睛亮了又亮,泛着惊人的光辉,一闪而过。

姐妹四人各有所悟,就连元十六都敛了嬉笑之色,恭敬俯首:女儿受教。

四道声音合一,谢温颜心里熨帖,不再提宋姿无礼之事,目光流转,停在小女儿身上,疑惑:十七,你的裘衣呢?

元十七蹭的红了脸:啊,裘、裘衣啊

糟糕,她都忘记这是阿娘亲手缝制的了!

十七?

看她支支吾吾一副不敢说的模样,谢温颜道:十四,你来说。

早课结束,元九娘想念妹妹,放下书卷离开菊院前往梅院,人刚到梅院门口,就和抱着教案的宋姿擦肩而过。

宋姿铁青着脸,若她没看错,该是被这位夫子瞪了一眼。

她为人沉稳,性子温柔,敏感、聪明,一念之间便想到自家的妹妹,脚步匆匆来到甲班。

平时和十六、十七玩得好的世家女见了她来,连忙道:阿九姐姐!你来找十七?十七已经不在书院了,十四、十五、十六都不在

元九娘默默听完来龙去脉,温声道谢,扭头来到男院。

元十三喜滋滋地看着他家九姐:怎么了?姐姐怎么有空来这了?说着他不客气地赶走围在身边的同伴,来到一处僻静地。

元九娘没啰嗦,将听到的事情说予他听。

听完,元十三冷了脸:宋夫子也太嚣张了。

抬起头,他道:我晓得怎么做了九姐,先下手为强不能让宋姿坏了家中姐妹的名声,她想以师道压人、以权势压人,还轮不到她!

半日之内,白鹤书院几乎人人皆知宋姿和元家姐妹的矛盾,等宋姿想到要以舆论控场时,这才发现先机已失。

事情越传越广,闹得越来越大,传到昼景耳里,昼景正在为未婚妻描画全新的首饰图样。

她丹青一绝,心思精巧,爱意连绵又巴不得她的姑娘全身上下穿戴之物皆出自她手。

寒着脸听完手下汇报,她画完最后一笔,凉声道:宋家。

多年的骄奢安逸养出来的人都不行了。

喊星棠来。

是。

昼星棠百忙之中被喊去书房,见了爹爹淡漠精致的脸,躬身行礼:阿爹。

世家,该整顿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昼星棠听出爹爹对她的不满,急忙回想哪里做的不妥,恭敬应下,出了书房门,随从瞧着她神情急忙报了先前白鹤书院发生之事。

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早说!

随从被训斥地不敢还嘴,实在是家主太忙,来不及说。

昼星棠怀怒走出两步,慢慢冷静下来。

昼家多少年前便执掌世家,大周世家以昼家为首,世家有罪而无罚,为世家主失责。

爹爹是对宋家不满了。

宋姿委实放肆!

查!里里外外将宋姿查得一清二楚,她是如何进的书院,又借着宋家威势做了多少事!

家主一声查,不说宋姿,直接将宋家查了个底朝天。

宋家乃当今皇后的母家,昼星棠发号施令的一个时辰后,陛下听到了风声。

陛下听到了,意味着皇后也听到了。

坤云宫,一身凤袍的皇后气极反笑:蠢材!

骂得是谁,不言而喻。

李绣玉丝毫不介意昼家整顿世家,昼家乃皇室的左膀右臂,乃匡扶社稷的柱石。

大周皇室最混乱的那些年,是老师辅佐了一任又一任的君王,年纪轻轻做了四朝元老,便是母皇也是在他支持下坐稳江山,便是自己,照样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

李氏相信昼家的忠诚,因这忠诚经得起岁月、权势、人心的考验。

老师在最接近帝位的那一刻都视权势为浮云,有其父必有其子,昼星棠为世家主的几十年证明了她被老师教得很好。

但她们从年轻热血的年代里一同闯过来,君君臣臣,都慢慢地老了。

老了,就会力不从心。

就会失去完全的掌控。

人老了,容易心软,念旧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宋家发展到如今。

她们老了,但老师还没老。

九州第一绝色永远都不会老,他的心比谁都要坚定,他的眼目看得比谁都要长远。

昔年昼景配合皇祖父斩除世家毒瘤,杀得天下太平。历史重演,李绣玉打心眼里是偷着乐的。

无怪一代代的帝王都喜欢老师、敬重老师、信任老师,老师当真好用。

世家的问题世家自己解决,世家主的刀一旦落下,还给皇室的必是满目清明,山河安稳。

只是,也太好笑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她在那笑得不大正经,一旁的皇后嗔她:陛下还笑得出来?

有什么笑不出来的?她弯了眉,眼尾的细纹清晰可见:朕听说,今儿个宋姿还瞪元家九娘来着。

说到这皇后更气,一拍桌子:她向天借的胆!

元九娘是谁?

是她嫡亲的阿娘!是宋姿亲姑姑!

宋家如日中天的权势怎么得来的?还不是阿娘挣来的!!

她气得嘴唇发抖,李绣玉心疼地连忙把她抱在怀中,好生哄劝。

两人少年夫妻老来伴,被她抱入怀,皇后小鸟依人地窝在她怀里,颇有几分年轻时的缠人:宋姿自找苦吃,由她去!

惹谁不行,愣是谁不好惹惹谁,上赶着往刀刃撞,嫌命长。

皇后在宫里发了顿脾气,陛下更无偏帮宋家的道理。

刀锋落下,拔.出萝卜带出泥,不到两个时辰昼家的人已经从宋姿入书院教学查到八年前她被何人举荐执教。

八年的所作所为被查得清清楚楚,昼星棠捧着厚厚的一摞罪状罪证回到书房,书房却没了阿爹的影。

昼景在元家门口和捧着裘衣踟蹰不敢进的沈端相遇。

她扬眉浅笑:走,本家主带你进去。

沈端二十岁前最大的抱负是入白鹤书院做一名顶顶优秀的夫子,可惜穷困潦倒,十五岁后,怀才不遇,屡屡碰壁,得到的不是讥讽就是冷眼。

多年来养出察言观色的本事,使她一眼就能分出哪个是善意,哪个是歹意。

她感叹自己十八年来绝没有一天像今日这样好运,像是所有的霉运都被赶走,迎来崭新的人生。

看到那张脸,她已然猜到对方的身份。大周哪位家主有此等好颜色?

思及此,沈端身姿端正,拿出对老前辈应有的虔敬,姿态恭谦,看得昼景眉眼弯弯:还是如此无趣,十七可怎么受得了你?

十七?

是她想的那个十七吗?

忆起送她裘衣的好心少女,沈端暗暗揣摩家主言外之意,须臾,面色绯红,手足无措起来。

也不是很无趣嘛。

昼景不再欺负老实人。

前世的沈端把生命都贡献在教学一道,看起来冷清斯文、威严正经,还不是被当时骄纵张扬的李十七死缠烂打勾到手?

这一世,啧啧啧,瞧瞧这提到十七没出息的样子!

昼景笑着领她进门,提点道:稍后见了岳母,好好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