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1/1)

骤雨停歇,回到家中,洗了个热水澡后,简清看着鹿饮溪红彤彤的脸颊,抚上她的额头,拿过电子测温仪对准额头嘀一声。

38.6c。

鹿饮溪又打了几个喷嚏,浑身上下虚浮无力,寒意阵阵,时不时就咳嗽,却不忘笑着和简清开玩笑:快,投放武器,帮帮我的白细胞们

感染性发热是人体免疫系统的一场自我防卫战争。

病毒、细菌入侵人体,在体内四处巡逻的警卫巨噬细胞一旦发现它们,会张开大口,一口吞下,还会拉响警报,告诉体温调节中枢,马上升高温度,破坏细菌、病毒的生长环境,阻止它们繁衍生殖。

体内温度升高同时,人体免疫细胞军团会更加活跃,开始大杀特杀。

抗菌、消炎药物,就是协助免疫细胞对抗外来入侵物的武器。

吃了药,鹿饮溪裹着毛茸茸的毯子,黏在简清身后。

简清走到哪,她跟到哪。

简清给她喂热水,她乖乖喝下。

简清转身时不小心踩到她了,她也不叫唤、不骂人,只是拿亮晶晶的眸子看对方。

想传染给我么?简清弹了弹她的小脑袋瓜。

一生病就爱黏着人。

鹿饮溪浑身上下乏力酸痛,吃了药,又十分困倦,嗫嚅片刻,才说:简医生,晚安。

简清问:要我陪你一块睡吗?

鹿饮溪摇摇头,小声说:不能传染给你我明天不去医院了

医院里有许多免疫力低下的病人。

简清揉了揉鹿饮溪的脑袋:先别睡,我去拿听诊器听听你的肺音,你

话说到一半,她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的手机24h随身携带,不敢关机,不敢静音。

简清接起电话,简短地交流了几句,挂了电话:我去一趟医院,你回房间休息,注意自己的体温说着说着,心底隐隐有些不安,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家,你还是戴上口罩,跟我一块去医院,顺便做个检查。

鹿饮溪不想麻烦她,摇摇头,声音又低又轻:你快去,记得带伞我要是不舒服,我自己会去急诊那么近,就过一条马路的距离

简清看了她一眼,又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转身回房换衣服,迅速赶去医院。

她离开了,家里变得空荡荡。

鹿饮溪缩在沙发上,抱住一个小熊玩偶,打开客厅的电视机,让电视的声音陪伴自己。

从小就这样,妈妈是医生,爸爸也是医生,明明都是医生,她生病了,却不能得到医生的陪伴。

外面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哗啦啦的雨声听得人心烦意乱。

鹿饮溪坐在沙发上,脑袋昏昏沉沉,胸口有些发闷,她用力地咳了几声,感觉到几分不对劲

上回的发热远远没有这么难受,怎么现在闷得有些喘不过气了?

心肌炎?

不能吧?

上次体检过,这具身体心脏功能良好,就算是病毒入侵,也不会那么快侵犯到心肌细胞。

电视上,当地的电视台频道,在重播年前她和简清在公园救何蓓的事迹,她看见了电视上的简清,戴着口罩,露出一双秋水寒星般的眼眸。

注意力被转移,她听见她清冷的声线,忍不住笑了一笑。

胸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重新拉回了对疾病的注意力,鹿饮溪敛了笑,浑身上下冷得厉害,她捂着胸口,疼出来一脑门冷汗来。

真的很不对劲

不该进展这么迅速

她挣扎地站起来,想打个120,步子还没迈出,忽然砰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失去意识前一刻,脑海还是简清给予她的温暖怀抱。

真暖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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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求你

*

五感尽失, 四周一片漆黑,黑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困得睁不开眼,身体在不断下坠, 坠不到底。

好累。

前所未有的疲倦,全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累得不想动,不想思考,由着身子下坠。

耳畔好像有人在呼唤什么

听不清,索性懒得回应

呼喊声断断续续, 鹿饮溪试图展开思考, 思维却像形状各异的俄罗斯方块, 连不到一块。

想到俄罗斯方块, 童年的画面一闪而过她拿着任天堂的游戏机, 坐在空荡荡的家中, 玩着最简单的叠方块游戏。

游戏机是妈妈送的, 从小到大, 唯一送过的一个生日礼物。

成段的记忆宛如散落一地的照片,无序, 混乱,乱糟糟的一团,理不清。

她在一堆混乱里找到了妈妈的面孔。

她好多年没看见妈妈了, 不知道妈妈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我又不是你, 爱生气。

谁爱生气了?

谁应了就说谁。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对话?

画面一转,瞧见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眉目清冷,气质疏离。

叫什么来着?

简单的简,清水的清。

有人在月光下这么说过。

她刚刚还在沙发上, 等那个人回家。

简清

鹿饮溪挣扎地动了一动,刚感觉自己坐起来了,下一秒,又察觉四肢灌了铅般沉重,根本抬不起来。

像是在做一场醒不来的梦,她拼命挣扎,拳打脚踢,咬自己的舌尖,试图开口说话,某个瞬间,她以为自己能动了,过个几秒,又察觉到身体纹丝未动。

灵魂与躯体分割开,似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她安静了一会儿,不再挣扎,静静地由着身体陷入黑暗。

心中还在默念着简清的名字。

简清简清

蓦地,有双手拽了她一把,把她拽出黑暗,犹如捞出一条濒死的鱼。

嗅觉、触觉恢复,铺天盖地的疼痛感袭来,鼻腔闻见了金属的味道,有什么坚硬的金属制品压住她的喉咙,恶心感从胃里涌上来,眼睛瞬间湿润。

好似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她动了动手指,能动,立刻伸手扒拉喉咙里的异物。

别动!按住她的手!

耳边有人这么喊。

在给你插管通气,别怕。

哦,被插管了。

她乖乖地不动了,张着嘴,任由他们摆布,还在心里复习了一下气管插管的要点。

眼角的泪水被人擦去。

听觉重新恢复,但有些听不清,太嘈杂了。

她试图睁眼,亮白色灯光太刺眼,只能睁开一条缝。

醒过来了!

有人在耳边这么喊,喊声震耳欲聋。

她皱了皱眉,看见了更多的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制服

还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眸,刚刚在电视上也看过的,秋水明眸。

现在是通红的。

眼眶怎么那么红?

她伸出手,想摸一摸那双眼睛。

别乱动!

身边又有人吼她,凶巴巴的

她不动了,安静躺在床上,看着那双眼睛。

意识一点点复苏,认知逐渐恢复,她知道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贴着许多管子、电极片

像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边上好几个人围着,有医生有护士。

她与他们大眼瞪小眼。

有护士问:小姑娘咋这么不小心呢?肺炎拖到这么严重才来医院,再晚点你就嗝屁了!

拖?

没拖啊,她才发热不久怎么就发展到重症肺炎了?

还是病毒、细菌在今晚之前就已潜伏在体内了?

鹿饮溪动了动唇,想说话,哼哼两声,旁边又有人开口:别说话,插着管呢,躺着好好休息。

又要问她,又不让她说话

鹿饮溪闭上眼睛,试图复盘记忆

她在操场上淋了雨,回家后发热,吃了退烧药,还喝下很多热水。

她黏着简清,想让简清多陪一陪自己,不要抛下自己一个人待在空旷的房间,可简清接了一个电话,出门了

她坐在沙发上等简清回来,脑袋昏昏沉沉想睡觉,听雨声听得心烦意乱,浑身发冷,冷汗淋漓,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胸口阵阵绞痛,她意识到不对劲,站起来想打120,脚下一软,没站住,倒地板上了。

醒来就到了医院

谁把她送医院里来的?

她觉得自己只思考了几秒钟,可睁开眼时,发觉已经换了个病房。

病房有些熟悉,但不是肿瘤二区。

嘀嘀嘀滴嘟滴嘟

四下是呼吸机、监护仪等各种医疗设备的警示音。

她住进了icu。

年前,她来过这里,探望何蓓,现在换成她躺在这里。

icu不允许探视,却有人搬了张椅子,坐在她床边,守着她。

通常命悬一线随时可能心跳骤停的病人,才需要专门派个小医生守在床边。

她转了转转眼,看过去

不是小医生。

肿瘤二区,副主任医师,简清。

这里很看重年资,因为这里一砖头下去能砸死一片的博士,有课题有论文的博士升得很快,但临床经验不够,所以低年资的副主任医师也没多大实权,上有老下有小,在中间当夹心饼干。

不是小医生,也不是特别大的医生。

但是她最喜欢的医生。

她看着简清,期盼简清能和往常一样,默契地看过来。

简清却没看她,低头看她的检验检查资料,眉头微蹙。

她忍不住想伸手抚平她的眉,手刚出被窝,稍微抬起,就被人捉住,重新塞回被窝。

再没松开。

两人在被窝底下手牵手。

她想看一看简清的表情,简清却始终低着头,不肯和她对视。

她想起刚刚那双通红的眼眶。

是不是害人家担心了?

鹿饮溪轻轻捏了一下简清的掌心,简清这才抬起头来,先看了眼监护仪,然后才看病床上的人,问:不舒服么?

她递过来一根笔,和一个磁性画板。

鹿饮溪攥着笔,想在画板上写些字,努力了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只好画了个颤颤巍巍的问号,寄希望于简清能明白她的意思。

简清看着那个问号,沉默片刻,说:我走在路上,想到你面色有点苍白,觉得应该听听你的心音、肺音再出门,魏明明刚好从家里回学校,我遇到了她,就让她去看看你。

还好

还好让魏明明去了,否则

说完还好两字,简清垂下眼帘,没再开口说什么。

她不擅表达内心感受,许多懊悔自责、担惊受怕、患得患失堆积在心,说出口的也就只有还好两个字。

鹿饮溪使出全身力气,用力捏了捏简清的掌心。

简清只感受到些许轻飘飘的力道,像是一根羽毛落在掌心。

她握紧鹿饮溪的手,看了眼监护仪上跳跃的心电波,轻声道:情绪不要波动,我不和你说话了。

鹿饮溪便听话地放空大脑,平复心绪,不去思考任何东西,听着耳边的滴滴答答声,无限怀念雨夜里的那个拥抱。

*

女性,20岁,平素体健,淋雨后发热

第二日上午查房,已经不见了简清的身影。

鹿饮溪猜想,简清应该回肿瘤病区工作了,今天有教学查房。

床边围绕着乌泱泱的医生、医学生。

鹿饮溪听他们讨论自己的什么休克型肺炎、右下肺听诊湿啰音、做培养发现是肺炎链球菌感染,淋雨受凉可能是诱因

有带教提问学生:谁来说说休克型肺炎的临床表现?

一众学生安静地低头沉默看脚尖,不和教授对视。

带教医生直接指了一位学生:你来说说。

学生绷紧了神经,把能想到的症状一股脑说出口:额发热、咳嗽、腹痛、呕吐,起病至发生休克时间通常在1~3天内

回答问题的时候,只要不是紧张得一声不吭,尽量多说几个字,在老师眼中就不是不学无术的印象。

且被提问时记下的问题和答案,过个三年两载都不容易忘。

鹿饮溪回忆自己昨晚的症状,在心里替他补充,还有胸痛、面色苍白、四肢厥冷、口唇发绀、烦躁嗜睡、冷汗淋漓

怎么会忽然这么严重呢?

她觉得很奇怪,可又没有精力多想,思维阻滞,无法集中精神进行思考。

带教又提问要特别注意观察什么指标,有学生答出来了:血压。

内科的查房,最容易遇见夺命连环问。

师生们一问一答,鹿饮溪躺在病床上,安静地当个教学标本。

不同的带教老师有不同的带教风格,有些是外放派,能和手底下的学生打成一团;有些是温和派,和学生保持不远不近的师生距离;有些是严厉派,逮着机会就提问,回答不出来还会骂人;还有些不负责任的带教,纯粹是在混教学课时,为升职称攒课时,要么无视学生,要么就让学生跑腿干杂活啥都不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