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1/1)

田虚夜已经是化神期的修为,他天资不错,缺再也不愿向前一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说白了,谁知道在那上界中,究竟是人是鬼呢?

盛鸣瑶对着田虚夜行了一个弟子礼,垂首,平静地开口:“值得。”

从得知九层梦塔的消息后,盛鸣瑶已经想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哪怕仅仅为了曾经那个被天道束缚玩弄的自己,也势必要去搏一搏!

“能为这片无用的白骨添上一根,也不枉我来这世上一遭。”盛鸣瑶的语气稀疏平常,像是仅仅在谈论天气一般随意,“倘若我这样的人多一些,这白骨堆得够高,铺得够广,也许后来者就会更加轻松一些。”

说道这儿,她又眨了眨眼,开了个玩笑:“毕竟,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大不了,就愚公移山罢了。”

沉默了片刻后,田虚夜亲手扶起了盛鸣瑶:“九层梦塔不日即将开放。”

说完这话的下一刻,他又转过身去,背对着盛鸣瑶,负手而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既然有心,那便去走一遭。”

……

盛鸣瑶回到房中,心中难静,索性也不再尝试入定,转而翻阅起了田虚夜给她那本没有名字的书籍。

说来凑巧,这本书,正是之前她曾在幻梦中得到的那本记录着奇奇怪怪药方的医术。

在下定决心要去九层梦塔一探究竟后,盛鸣瑶也不在意这些了,如今的她再次翻出这本书,一来是为了解闷,二来是为了她的那位木师兄。

木师兄全名叫木竹水,身体羸弱,常年带着斗笠,轻易不见人。就连盛鸣瑶这是师妹,也是在入门后第五年,才见到了他的真容。

弱不胜衣,偏偏眉眼又坚毅至极。

据说木竹水原本已至元婴修为,可是一着不慎,修为大跌,不仅导致身体虚弱,连修为都下滑至筑基期。

这一次出行,为了求医,木竹水同样在列。

“阿鸣姐姐还在看书?”

盛鸣瑶一抬头,就见苍柏站在门边,眉眼弯弯。

“是啊,我在看师父给我的这本无名书,刚看到最后一个方子。”

苍柏走了过来,凑到了盛鸣瑶的身边,手指同样碰到了那本书,好奇地开口:“是之前阿鸣姐姐说过的那本‘每个方子都是一个妖族故事’的书吗?那最后一个方子讲了什么?”

“最后一个方子叫‘稻草人’,笔记潦草,用的是自述。”

盛鸣瑶一边说着话,抽空看了眼苍柏,顺手将他身旁那个尖锐的摆件撤去,任由他坐在榻上拉住了自己的衣袖。

“这个人发生了什么吗?”

“他被朋友背叛了,很惨,连身上的血都被人抽走了,还被仇家借机得势,将他关押在了一个看不见光的地方,将他当成靶子,任由别人攻击。”

“这个人为了活下去,只能用枯枝野草填充自己的身体,假装自己还和以前一样。”

说到这儿时,盛鸣瑶微顿,鼻尖又传来了苍柏身上的味道,仍是熟悉的针叶林混合着木头的气味,并不浓厚,所以也不会让人闻着觉得乏味枯燥,反而因为这香气,给苍柏增添了一份不同于旁人的沉稳。

若有似无,像是上古生灵在浅吟低唱。

“结局呢?他逃脱了吗?”

盛鸣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书上没有写。”她顿了顿,对上了苍柏空洞虚无的目光,也不知为何,神使鬼差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他一定会逃脱的。”

“我也这么觉得。”苍柏垂下眼,唇边瞬间绽放出了笑意,“他一定能遇上另一个专心对他好的人。”

这个人鲜活又美好,能令‘稻草人’内体的枯木生出鲜嫩的枝芽,从此再也不会畏惧黑暗。

外头是阮绵与长孙景山等人不知疲倦的嬉闹之声,愈发衬得这间小屋格外安静。

盛鸣瑶总觉得心中不安,可这股不安之感突如其来,她反倒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苍柏取出了一张信笺,对她笑道:“前三日若想论道的弟子,需要为自己取一个字的名号,才有资格参与论道。阿鸣姐姐不妨写好交给我,我好带给田先生。”

盛鸣瑶自无不可,她拿起笔,心中想着别的事,一时间也忘记避开,呆她回过神来,碧色的信笺已经落下了一个‘瑶’字。

笔调狂放又漫不经心,张牙舞爪地像是要冲破信笺,隔着纸,都能看出这个字主人的疏狂不羁。

不等盛鸣瑶反应过来,苍柏已经接过了她手中的信笺,向外走去,打算交给田虚夜。

罢了。

盛鸣瑶撑着下巴靠在椅子上,捧着苍柏给她续满的热茶,到底没有叫住苍柏。

不过是一个字而已,纵使手段通天,旁人又能看得出什么呢?

第80章 信笺

万道会武的修士们齐聚在落安州与邝虞州中间的绵延的山峦上, 这里本就有一些无名散修。

其中更有很多修仙世家在哪里开设了珍品阁一类的法器交易地点, 甚至有不少人类慕名而去, 用大量的金银财宝兑换成灵石,只为求得一张赠予家人亲朋的平安符。

大荒宫的人去的不算早, 也不算太晚。

这艘名为‘金步摇’的飞舟一经出现,便吸引了大量人的注意,许多修士弟子的眼中不自觉地沁出了艳羡之情,又在看清了来人后,瞬间化为了不屑。

还以为来的是什么名门望族,原来不过是那群荒山里的杂种妖物。

“喂,你看那些女修,就是从金舟上下来的那几个, 长相真不错,我过去从未见到这么多美人儿。”

“呿,不过是一群妖物混血, 你也不嫌脏。”

“小声点!你们不要命了?真人们都说了万道比武的过程中, 不许再提此事!”

飞舟上的众人自然是听不清下面人的言论的, 不过从他们的眼神中, 不少弟子已然感受到了那股难以言表的恶意,年轻些的弟子不自觉地往后瑟缩,十分无措。

这些人, 似乎和他们在林镇接触到的凡人不一样?

“……他们这是怎么了?”年纪不大的画如悄悄地问身旁的阮绵,“我怎么觉得,他们都不喜欢我们?”

画如是一个小小的槐花妖, 从小与父母都居住在大荒宫附近,她未曾踏出过永绩州,自然也不懂为何有些人会对拥有妖族血脉的自己那般厌恶。

不过年长些的弟子大都知道是当年那一战的缘故,因此在长老们给了所有弟子每人一个防御符后,主画符箓的寄鸿环视了一圈底下的弟子,特意出言嘱咐。

“天星论道今日已经开始,除去之前长老允许报名参与的弟子,其余新弟子今日若要出门,需得有年长的弟子陪同。”

众弟子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心中雀跃,自然无不应是。

大荒宫的金步摇飞舟落在了半山腰处,这里也是刻意给他们空出来的位置,左边与点月楼的女子相邻,右边则是纯戴剑宗的剑修。

纯戴剑宗一向秉承“纯为本心,戴天塉地”为第一门规,因此在几个门派商议之下,将他们安排在了大荒宫的右侧。

这群剑修君子,傻是傻了一点,可也不会惹事,放在有所争议的大荒宫身旁,正正好。

而在金步摇内,盛鸣瑶正在向田虚夜告假:“师父,我打算去集市那边逛逛。”

“可以,正好苍柏那小子要帮我做些事,你也不必等他。”田虚夜将一个储物袋抛给了她,“里面上中下三种灵石都有,看重什么就买什么,不必委屈自己。”

“好嘞。”

盛鸣瑶先是欢快地应了一声,接住了储物袋,这才注意到田虚夜的后一句话,神色不自觉地凝固,语气严肃:“苍柏到底怎么了?自从上午他将信笺交给师父后,就一直都未从屋子里出来。”

观察的倒也挺仔细。

田虚夜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向了左侧书柜上的香炉,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大碍,就是他身体有些不适,正好一会儿要带你木师兄去见人问医,索性就带他一起啦。”

见盛鸣瑶像是有留下了一同前去的意思,田虚夜耸耸肩,不等她提出,直接摇头拒绝。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自管你自己论道去,若执意跟着,反而惹得大家不自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盛鸣瑶也不好强行要求留下,她拎着储物袋,像模像样地对着田虚夜行了一礼:“那弟子先行告退啦。”

“慢着。”

原本背对着她的田虚夜放下了手中调香的工具,皱着眉扇走了眼前的烟雾,瞥了盛鸣瑶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记得,除去般若仙府那群家伙外,离纯戴剑宗的剑修也远一点。”

盛鸣瑶被他勾起了好奇心:“纯戴剑宗可有什么不妥吗?”

“旧事罢了。”田虚夜想起往事,语气幽幽,“纯戴剑宗里有一位剑客,曾在外出游历时,与鱼令莺相识,二人感情甚笃,可惜那剑客为了自己的道,终是弃她而去。”

盛鸣瑶眨眨眼:“多情女子薄情剑客?”

“非也非也。”

田虚夜摇着头轻笑一声:“人啊,与妖族的寿命不同。哪怕是努力修炼,延长寿命,也不过强大妖族血脉的自然生长。”

“所以是那剑客是觉得自己不够强大,配不上鱼长老?”

“没有这么简单。”

田虚夜抚须,顽皮地眨眼,口中说出的话语却令人心惊:“你可知你们鱼长老是何血统?”

盛鸣瑶皱眉:“鱼长老不是鲛人族么?”

“不错,可她身上还有天昊族的血脉。”田虚夜解释道,“天昊一族,一生只能爱一个人。而鲛人一族,倘若结契的伴侣死去,他们同样会跟着心碎而亡。”

“那个剑客自知资质不足,难以做到与妖族同寿,因而根本不敢让鱼令莺爱上他,只能在她的感情还未达到深处时,率先离去,还不敢让她知道缘故。”

这还真是死胡同。

盛鸣瑶心中惋惜,缓慢眨眼:“那您是——”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田虚夜想起当年情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时正值妖族与人族相争,那剑客明面上不告而别,暗地里又怕鱼令莺性格单纯,为人所伤。最后一路从西北护送她来到大荒山,正好被我揪住,险些闹出一番大动静。”

盛鸣瑶捏着储物袋,她被田虚夜挑起了好奇心,一时间反倒不急着出门了。

“所以这件事鱼长老并不知道?”

“怎么敢让那个傻子知道。”

“听起来,您似乎并不赞同剑客的做法?”

“我赞不赞同又有什么用?”

田虚夜想起旧事,没好气地拿起手旁冒着烟的小紫玉香炉,一边腾出手赶着盛鸣瑶:“去去去,一边儿去,别在这儿碍事了。”

见田虚夜态度坚决,盛鸣瑶再也没有借口留下,她拽着储物袋出了门。

锦沅和秋萱一道出去,阮绵与长孙景山跟着春如一起。原本这几个人也都有邀请过盛鸣瑶,可盛鸣瑶最终还是没有答应。

她既然要去天星论道,目标太大,反而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