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节(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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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按部就班地帮着这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在朝上出人头地。

科考在她父皇这里才开始实行,如今不过短短二十余年,寒门还不足以和世家抗衡。但暮晚摇洞悉皇帝的态度后,又因为和太子反目,她便选择了走这一步。

况且和之前她帮太子不同,现在她帮自己的父皇扶持寒门,她不再像之前待在太子身边时那般急切,那般张扬。

只因那时候暮晚摇恐惧自己会被当做和乌蛮联姻的牺牲品,恐惧自己成为弃子。而今她虽然势力损失大半,那种被送去和亲的恐惧感,却已在一次次对皇帝的旁敲侧击下消失了。

她也没那么担心自己成为弃子。

只因为……她的哥哥们都向着世家,只有她帮寒门。就算为了这个,她的父皇也会为她保驾护航,支持她。

寒门上位嘛……是个漫长的过程,急是不能急的。慢慢来吧。

新一年的科考,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暮晚摇在新春之际,没有参加宫宴,府上的人情往来却不少。从大年初一到十五,不断地有臣子来拜访她,经她引荐。

而且暮晚摇知道隔壁府邸,言尚已经回来了。

他在府上养伤。

但是暮晚摇一次也没有问过,没有看过。她的情绪稳定,心情平静,侍女们也小心翼翼地不敢在公主面前提起言二郎。

暮晚摇处理这些事时,想到了太子,也是不禁沉吟,觉得有些难对付。

因在她忙碌的同一时间,太子借助身份的便利,也在皇帝的病榻前尽孝。

他及时断了自己的手脚,向皇帝认错。他几乎采用了和暮晚摇一样的方式,用亲情来打动皇帝。所以虽然损失了一些,但太子之位仍然得保。太子如今日日跟在皇帝身边,也不去监国,朝政被控制在了秦王手中。

朝中隐隐有秦王独大之势。

太子却当做不知。

如此当断则断的心狠,如何不让暮晚摇提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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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争埋在一片平静下,新春过去,时入二月,朝中准备开试科举时,言尚也得到了吏部签下的正式调遣书。

升他官为正七品上,南阳穰县县令,兼少监之职。命他即刻出京,前往南阳上任。

言尚做了这么多事,韩束行看在眼中,心惊胆战。韩束行的怒火平消后,开始后悔,觉得是自己害惨了言二郎。

韩束行不知道在市集间怎么听到了流言,说言尚此行会不安全。于是在言尚从牢狱出来后,韩束行便非常坚定地要求做言尚的贴身卫士,跟随言尚一起去南阳上任。

言尚拒绝了几次无果后,就随他了。

二月上旬,长安城外,一些旧相识来送言尚离京。

其中包括林道与刘若竹,还有一些朝中新起的寒门出身的大臣,并一些在户部此事中、与言尚并未彻底交恶的旧友。

不光送言尚出京,也送以前的户部尚书出京。

不错,原本只差两年就能致仕的户部尚书,在户部全军覆灭后,也被中枢贬了官。年已六十多的户部尚书被朝廷派去当益州刺史,收拾益州现在的烂摊子。

两鬓斑白的户部尚书牵着马出现在城门外,身后跟着他那个来送行的长子。

户部尚书家的长子看到言尚,便脸色冷淡,颇为不耐烦。

户部尚书对言尚的行礼倒很和颜悦色,笑呵呵:“无妨无妨,不过是去益州而已。为国效力,老当益壮嘛。”

他儿子眼泪差点掉下来:“父亲已经这般年纪,去那般穷寒苦地……”

户部尚书:“瞎说。我掌管户部多年,我不知道么?益州还是很有钱的,你们就别担心了。”

他拍拍言尚的肩,看着这个清瘦的年轻人,开玩笑道:“海内名臣言素臣么?名气不小啊。”

言尚心里并不好受,低声:“是我冲动,连累您了。”

户部尚书摆手,不让他们相送。他从自己依依不舍的长子手中接过酒壶,饮了一大口酒后,蹒跚地爬上马背。身边就跟着两个小厮牵马,这位老人家瘦小地坐在马上,迎着夕阳,走向未知路。

春风古道,杨柳依依,细雨如牛毛,沙沙作响。一众年轻人站在城楼下,他们没有一人撑伞,只静静站着,聆听风中传来老人家的沧桑歌声:

“万事莫侵闲鬓发,百年正要佳眠食。”

“此老自当兵十万,长安正在天西北!”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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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雨,雨水却清润,不让人厌烦。

暮晚摇和自己的随从们从城外来,骑在马上,远远看到了长安城楼下的一众年轻人。她眼尖,一眼看到了言尚。

暮晚摇沉下了脸。

为了躲这个人,特意出城,以为等自己回来,他应该已经离开长安了。怎么还没走,还在城楼下和人依依不舍?

方桐见公主不悦,便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另走一路、好躲过言二郎;夏容则乖乖地坐在马上,一句话不敢多说。

没等他们想出法子,暮晚摇忽然手指一人:“那人是谁?”

方桐看去:“是……韩束行!啊,居然是他。看样子,他竟然跟随言二郎当卫士了?”

暮晚摇:“拿箭来。”

方桐:“……”

暮晚摇眼睛盯着背对着这边的言尚,语气加厉:“拿弓箭来!”

方桐:……这是要射杀言二郎?

至、至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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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下,刘若竹目中噙泪,其他人也是依依不舍。

言尚好笑,道:“好了,再次别过吧……”

话没说完,他身侧后两步外的韩束行忽然背脊一僵,猛地窜起,扑向言尚:“二郎小心——”

伴随着这个声音,言尚听到了极轻的“铮铮”声。他被韩束行拽得一趔趄,林道在旁厉喝:“谁?!”

言尚回头,一只笔直的箭堪堪擦过他的脸,掠了过去。

言尚抬眸看去,一时间怔怔而立,眼睁睁看着暮晚摇和她的随从们骑马而来,暮晚摇手中的弓还没有放下。

刘若竹惊疑:“公主殿下?怎能、怎能……这样射箭呢?若是闹出人命……”

暮晚摇笑盈盈:“为言二郎送行嘛。这是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是祝言二郎一路顺风,开心一下呗。”

她俯眼看言尚,看到对方脸色略白,她仍慢条斯理地笑:“言二郎介意本宫这般为你送行么?”

言尚垂着眼,道:“殿下与众不同。”

暮晚摇道:“你也不差。”

他二人这般说话,一人尚立在地上,一人还趾高气扬地坐在马上。气氛变得古怪,且越来越怪。刘若竹在旁干笑一声:“下雨了哎。好像送别的时候都会下雨,说是挽留的意思……”

暮晚摇:“嗤。”

她头也不回地骑马走了,越过众人。言尚抬目盯着她鲜妍的背影,望了许久。直到城门关上,公主一行人彻底看不见。而言尚也不再和众人多说,上了马车,便也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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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骑马走在长安道上,眼睛看着前方,忽然问:“隔壁府邸还是姓言么?”

夏容赶紧策马上前,来为公主解答:“是。言二郎一直想把府邸卖出去,但是咱们公主府对面的府邸,岂是寻常人租得起的。言二郎无法,便只好留下了这个府邸,但是他其他的房子院落,都已经卖掉了。”

暮晚摇不吭气。

夏容舒口气。

暮晚摇:“继续。”

夏容愕一下,不知道公主要自己继续什么,她只能自己乱猜着说:“还有、还有……言二郎来府上还殿下昔日赠他的东西,还要送公主东西。奴婢、奴婢都按照公主的吩咐,打发了出去,说公主不想和他有任何联系,让他离我们的公主府远一些。

“言二郎还在公主府外站了一会儿才走,看上去……好像有点伤心。”

暮晚摇御马的动作忽然停下。

座下的马被她拴着缰绳,低头吐着浑浊的气息,马蹄在雨地上轻轻踩两下。暮晚摇的长裙覆在马身上,她目光静静地看着前方。

她就这般呆呆地坐了很久,身后的人陪她一同淋在雨中,无人敢大声说话。雨水的气息绵绵的,潮湿的,包裹着她,笼罩着她。

忽然间,一声娇斥自公主口中发出:“驾——”

她调转马头,向出城的方向快速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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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粼粼,因下雨而行得缓慢。

云书在外面骑马,初时高声地试图和那个沉默寡言的韩束行攀谈。对方总不说话,云书便也失去了兴趣。

而马车中,言尚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写满字的折子。

这本是他想给暮晚摇的,但是自他从牢中出来,暮晚摇从不见他,一个眼神也不给。他自然知道这是最好的,不只她这样,他其实也应该淡下心思,应该彻底放下旧情。

只是这折子是他想送给暮晚摇的最后的礼物。

她却也不要。

言尚心里如同一直下着雨,难受得厉害。他情绪低落,闭上眼缓一会儿,让自己不要再想那些无谓的事了。他应当反省自己在户部此案中的错处,他太过冲动了。

自甘入狱接受调查是一回事,没有给自己留足后路又是一回事。

这一次若不是运气好,他也许就……

这种错误,日后不能再犯了。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应多准备几条路。这一次,就是因为自己准备得太少了……

他缜密地想着这些,闭着眼,手摸到案几上的一杯凉茶。他饮了一口,低头咳嗽两声,眉峰轻轻蹙了下。牢狱之灾带上的伤还没有好全,至少到现在,他的肺仍会抽痛……

言尚咳嗽时,朦朦胧胧地听到外面的女声:“马车停下——言尚在么?”

他手搭在茶盏上,冰凉的指尖轻轻颤了下。他疑惑是自己的幻觉,因为他竟然觉得这声音是暮晚摇的。

虽然觉得不可能,言尚却猛的一下掀开了车帘,向外看去。

正好马车被追来的人喝停,透过车窗,言尚漆黑温润的眼睛,看到了策马而来、身上沾着雨水的美丽女郎。她正不耐烦地让他的马车停下了,呵斥云书不懂事。

暮晚摇忽然扭头,她的眼睛和他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