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节(1/1)

言尚被刑部带走了。

大理寺这边被这种状况打得措手不及,为了避嫌,只能眼睁睁看着言尚被刑部带走,之后大理寺卿连忙进宫和太子商量了。紧接着,暮晚摇也进了宫,更加详细地和太子商量如今局面。

言尚这一次的入狱,大刑之下,不死也去半条命。

紧接着,参户部、参言尚的奏折,仅仅在半天之内,就飞来了太子的案牍上。

烛火昏昏,太子将奏折砸在暮晚摇身上,咬牙切齿:“你调养出来的好狗!转头就咬了我们!摇摇,这一口,咬得可真疼啊!”

暮晚摇闭着眼,任片片纸张砸在她身上。睁开眼时,她脸色雪白,声音却很冷静:“怪那些有什么用?如今重要的,是保户部。”

太子讽笑:“保?如何保?你看着吧,明日开始,所有官员都会来参!事情闹大了,我们那位总不理事的父皇都会过问!我们自身难保!”

暮晚摇猛地站起来,高声隐怒:“难保也要保!难道就此认输么?难道一个挣扎也没有么?我们的翅羽就要这样被剪断么?不管大哥怎么想的,我不会看着自己的势力被人推倒!”

她转身大步向殿外去。

太子盯着她的背影,终是确认暮晚摇还是和自己一伙的。

太子轻声:“小妹,这次我们脱一层皮,都是言尚造成的。我要言尚死,你不介意吧?”

背对着太子,暮晚摇的脸色纸一般白。

她的表情是空的。

整个人是木偶一般浑噩的状态。

可是她撑着,她回头,对太子答:“……我不介意。”

-----

毕竟早就说过了。

各凭本事。

毕竟她开始和言尚好的时候就提醒过了。

毕竟她早就说过——

你若是和我立场不同,我就杀了你。

-----

如此何错之有?

难道言尚就是对的么,难道他们就要被打压下去么?

她是做了什么错,才会认识言尚,才会领言尚入门,才会走到四面皆敌的这一步。

-----

太子和暮晚摇的担忧没有错。

言尚在刑部大牢中大刑加身,吊着一口气,次日就将户部所有官员告了。

御史台和各方朝臣的参人折子也不停。

有的是参户部,有的是参言尚……总是大家一起死、鱼死网破的局面。

言尚把这个局面走得如此惨烈,即使太子的户部势力倒下了,言尚自己恐怕也活不出刑部大牢。尤其是太子联合了太多人,盯着言尚那翻案的罪,说他不配为官,朝秦暮楚,这种在奏折中都撒谎的人,口中没有一句实话……不能信他的告状!

还有的说都是一丘之貉,太子要查,丹阳公主一个公主,也要查,要禁止公主参政!这一切祸事,都是皇帝对子女的宽容,才造成了今日局面。

暮晚摇这边交好的大臣,也是拼力阐述户部的无辜。

却也有大臣说言尚这是名士之风,是不畏强权,理应网开一面,先查户部之事,再对言尚嘉赏。只是这类声音如今较弱,不成气候。

乱糟糟中,连中书省都下场了。

刘相公在朝堂上掷地有声,唾沫星子喷了所有大臣一脸,拦住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要处死言尚的决定。但是刘相公虽然把他们骂退,可是也知道不过是靠一时气势让他们不好说……这些人,还是想言尚死的。

因为言尚扯开了官场上心照不宣的一个口子。

他不仅撕开了户部受贿的口子,他让所有官员人人自危,怕自己若是不能拉下言尚,有朝一日也遇上言尚这样的人,要剥自己一层皮……

皇帝近日精神状态好了些,又因为情况特殊已经不适合太子监朝……今日的早朝,皇帝来了。

听着下面的义愤填膺,皇帝脸色倒很平静。

最后,皇帝暂时撤了太子身上的职务,让大理寺和刑部一起调查言尚和户部的事,中书省主管此事,与御史台一同监察。

这是今年年底前的大案,皇帝下令,中书省要查清一切,但凡有人徇私,革职查办。

-----

刘文吉作为一个内宦,有幸参与朝务。只是他脸色青青白白,从头到尾没有插得上话。

而且他也不知道陛下的态度。

只是听说此事由张十一郎调戏一青楼女子引发,如今包括那青楼女子,所有人都被押入了刑部大牢。而不出意外,张十一郎恐怕会死在这一次的案子中。

刘文吉恍惚至极。

没想到言尚是选了这么一步棋开局……他让御史台的人参言尚,让言尚自顾不暇,言尚到最后,开局的时候,还是借用了张十一郎这个棋子,为他报仇?

像是闷棍迎面打来。

刘文吉羞愧至极,后怕言尚会死在这一次中。若是言尚死在牢中,是否是他也助了一臂之力?

听那些大臣的意思,八成大臣的态度都是户部也许有罪,但尚未查出来;然而言尚已然有罪,他们甚至巴不得言尚的罪直接是死罪,直接问斩最好。

这些大臣,平日也许和言尚的关系不错,真正斗起来,却谁也没手软。

那么……皇帝的态度,在其中便极为重要。

因还有两成大臣在观望,想知道皇帝会不会保人。

不说那些大臣,刘文吉这个常日跟在皇帝身边的,都猜不透皇帝会不会保人。

刘文吉只能借助平时服侍的机会,小心翼翼地向皇帝建议:“……朝堂上一面倒的声音太高,也许他们是怕了言二郎。但这恰恰说明言二郎是对的……”

皇帝淡淡看一眼刘文吉,忽然说:“因为言尚是你的同乡,那个张十一郎废了你,你才这么替言尚说话么?”

刘文吉一怔,然后跪下:“陛下,臣万万不敢以私废公!言二郎行的是对的事,臣才为他说话……”

刘文吉倒是不意外自己的身世被皇帝知道。皇帝既然用他,怎么可能不查清他。

皇帝必然知道刘文吉没有占任何势力,即便刘文吉是被公主送进宫,刘文吉也从未和公主走到一起过……刘文吉只能一心依靠皇帝,所有权势都是皇帝给的,皇帝才能放心用他这样的内宦。

皇帝笑一声,温和道:“起来吧,朕也没怪你。”

皇帝若有所思:“本以为上一次的益州事件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他们还能走到这一步来……言素臣,朕果然没有看错啊。”

刘文吉心中一动:“陛下难道是要保他?”

皇帝哂笑。

皇帝慢声:“再看看。看看他们都是怎么想的,看看这些大臣们要走到哪一步……文吉啊,朕最近在想,若是强臣弱帝,臣子强硬却一心为公,这天下,大约能过渡一下吧?”

刘文吉一愣。

心里想的是皇帝的身体真的熬不住了么?

可是如今看几位皇子……他小心翼翼:“几位殿下,各有强项。总体而论,依然是太子势强。只是太子这一次……也许错了。”

皇帝不置可否。

喃声:“希望他能醒过来吧。”

-----

然而路是旁人走的,皇帝对自己的几个儿子都没有兴趣,便只是看,不说话。

-----

“爷爷!爷爷!”

刘相公下朝回来,寒冬腊月,他却大汗淋漓,可见最近朝中的事有多烦。他背手走在前,刚进府门,就被刘若竹在后追喊。

刘若竹跺着脚,追到了爷爷的书房前,她紧张地:“爷爷,我听说最近朝上的大案了……言二哥会不会有事啊?爷爷,你们会保住言二哥吧?言二哥并没有错啊!”

刘相公轻叹。

道:“他这一次,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我没想到他强硬至此,莽撞至此。若是知道他会这样做,当初他来问的时候,我就不该说什么‘做大事而惜身’。他这哪里是不惜身,他是已经奋不顾身了。”

刘若竹心中仓皇。

旁人说她不信,爷爷也这么说,可见言尚此局难了。

刘若竹:“可是他是对的,可是我们都知道他是对的!为什么没有大臣帮他说话?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支持他?是因为言二哥势单力薄,背后没有势力支持么……可是只要是对的事,就总应该有人支持啊。”

刘相公说:“现在聪明的人都在观望……等着看陛下的态度。”

他又苦笑:“然而我们这位陛下……何尝不在观望我们呢?咱们这位陛下,是最不喜欢强行插手的。都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知道陛下是要保太子还是保素臣。只能秉公执法……”

刘若竹松口气:“秉公执法就不错了。我相信爷爷你们一定理得清……我今天出门,百姓们说起这事,都说言二哥是对的。百姓们都支持言二哥。”

她眼中神采奕奕,拼命压抑自己的担忧:“民心在言二哥,一定会像上次郑氏家主那次,言二哥会得到民心的……”

刘相公淡声:“上次他得的不是民心,而是士族的支持。他这次是反了士族了。虽我们都不愿承认,然而……世家的声音,才是最高的。民心除了同情,他们是能为素臣上金銮殿,还是击鼓鸣冤?

“而恐怕真有这一出……太子更是要将素臣说成是沽名钓誉之辈。

“还是要素臣死。”

刘若竹怔忡,目中神采暗下。她其实心里也知道,她只是希望言二哥能有好结局……她目中噙了泪,说:“那怎么办?没有人能救言二哥了么?爷爷你也救不了么?

“还有公主……丹阳公主殿下,是放弃言二哥了对么?”

刘相公苦笑。

他说:“丹阳公主不恨得杀掉素臣,我都觉得他们昔日感情好了。”

刘若竹含泪,半晌说:“那……我能去看看言二哥么?”

刘相公摇头:“如今刑部大牢,可不是寻常人能进的。且你去了能做什么?”

刘若竹:“我……我起码想让言二哥知道,百姓们的心声,百姓们是支持他的。他不必怀疑,哪怕百官都要他死,也有人、有人是知道他是对的。只是自古以来,动旁人利益者,都如他这般艰难。

“我希望他不要放弃希望,不要绝望。”

她说着说着哽咽,立在黄昏下,哭得说不下去。

刘相公回头看她,见孙女泪流不止,一遍遍地擦眼泪。他自来教孙女公义,教孙女大爱,教孙女国事……然而到这时,刘相公才欣慰,原来自己竟然将孙女教的这么好。

刘若竹抿唇,忽然倔道:“我、我一定要让言二哥听到百姓的声音……我不管朝堂上是如何想他的,我只希望用自己的力量,让他知道,这世间,有人是能理解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