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奸宦冲喜后 第53节(1/1)

众人似是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差异之余,皆敛声屏气地盯着那双喂药的手。

陆芍怕苦,在病中尤是,且烧成这幅模样,思绪混沌,原生的小气性悉数涌了上来。

苦涩的汤药才沾上双唇,她便撇过脑袋,不愿去喝。

靳濯元并未恼怒,甚至好声好气地同她说道:“药虽苦了些,喝了身子才会大好。”

汤药送至唇边,生怕自己的话说服不了她,还强调道:“这都是芍芍同咱家说的,不是吗?”

陆芍伸手推了推,还是不喝。

同一个烧得稀里糊涂的人讲道理,显然是起不了甚么效用的。

她拉着靳濯元的衣袖,倚在他的胸口嘤嘤咛咛地哼哧了半晌,以示自己浑身都不舒坦。

靳濯元被她素手一推,手里的药碗差些掀翻。他手腕隐隐发抖,护金玉一般,牢牢捧住手里的药碗,生怕被陆芍掀翻后,炉子里煎的药汤不够,又要等上半个时辰。

“你乖些。”

他沉了语气,想借此吓唬陆芍。

陆芍没被他吓着,却不知是想起甚么,突然溢出泪来。一面推开靳濯元,一面去蹬身上的被子。

动静之大,原先埋首听热闹的太医,齐齐抻起脖子。

汤匙‘叮’地一声,叩在碗沿,他将那碗药重重地搁在一旁的小几上,双手抵着她的肩,掰过身子:“陆芍,你喝不喝?”

第62章 厂督给你买蜜甜蜜甜的饴……

太医跪在地面, 按捺不住好奇,一壁抬手拭汗,一壁不忘隔着衣袖偷觑几眼。

比起靳濯元近几年来的恶名, 方才耐着性子劝陆芍喝药的模样显然比平日更可怖。

人们对认知之外的东西都隐隐觉得慌乱不安,直至瞧见靳濯元动怒,郑院使心里才找回些奇怪的熟悉感。

他们暗暗感慨陆芍生来运道不好,汴州那么多贵女,怎么偏偏便挑中了她。跟了靳濯元这样的人, 成日战战兢兢行事, 哪里还有甚么安适的日子。

就算日后侥幸存活下来, 谁又能保证不沾些疯病,放眼诏狱里头的那些人,被折磨成失常扭曲的样子, 也是常有的事。

然而他们也只敢将那一星半点的同情埋在心底, 不敢宣之于口,唯恐榻上的人将心底的那股无名怒火烧连至自己身上。

搁在香几上的汤药左右晃了几瞬, 等不到陆芍答复, 他又伸手端起, 闷声喝了一口, 而后抬起陆芍的下巴, 将自己的双唇贴了过去。

她不似当时病中的自己,乖乖躺在榻上,任由人渡药。烧得嫣红的唇上只要沾了涩苦的药汤,她便死咬着齿关,说甚么也不肯张嘴。

被靳濯元压迫得急了,还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褐色药汁自二人唇角溢开,滴在他才换好的素净的衣襟上。

流夏吓了一跳, 忙跪在地上:“掌印,不妨教奴婢试试。”

靳濯元并未搭理她,只是以舌尖舔舐着陆芍咬过的痕迹,细咂着慢涌出来的血腥味儿。

“这是偏要同咱家对着干?”

陆芍的唇上同样染了一抹赤色,他紧盯着那抹鲜丽,眼底划过一抹贪嗜和激奋。手掌的力道不知不觉地加重,掐着她的下颌,落下几道刺目的指痕。

大抵是被掐疼了,她终于伸手去扒靳濯元的手腕。

“疼...又苦又疼。”

因着高热的缘故,陆芍双眼酸涩,重重地压着,近乎掀不开眼,她恹恹地垂着脑袋,眼底早就笼起雾气,迷蒙成一片。

靳濯元仍是捏着她的下颌,语气凶狠:“知道疼便喝药。”

手腕的劲儿却早已将松了大半,他慢慢地摊平掌心,小心翼翼地托着陆芍垂耷的脑袋。

突然,掌中传来细密的温热,抬起一瞧,她卷翘的睫毛上沾着晶莹,而后愈聚愈多,一颗颗滚落下来。

“你哭甚么?”

闻声,陆芍哭得更凶,好似被人一问,所有的委屈都一拥而上。

她不是被靳濯元凶怕了,只是病中容易多愁善感,时不时便能记起一些懊丧低落的事,尤其是陈姨娘的话,断断续续萦绕在耳边,甫一想起阿娘是为人构陷才病死他乡,陆芍的心口就如刀割一般的疼。

靳濯元最受不住她掉眼泪,她一哭,素日里再冷静自持的人,心里都要起些波澜。他后知后觉自己将话说重了,顿时有些懊恼,后悔自己不该同病中的人置气。

便又耐下性子,替她理着散乱的鬓发,揽在怀中,像哄婴孩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背:“好了好了,咱家不凶你。”

陆芍并未止住眼泪,只是浑身颤动,也没甚么哭声。

靳濯元这才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

平日哭时,总是敞着声音哭,不似今日,眼泪淌着,面上却没有多大的情绪,就连声音也是哽在喉间,除了眼泪,整个人都了无生气。

“芍芍。”他心里骤乱,忙喊了郑院使。

郑院使跪在地面,膝盖有些酸麻,起身时有些踉跄,近乎是磕磕绊绊走至榻前。

他复又诊了回脉,大抵是方才郁结积心,病情似乎又重了些。

“掌印,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他盯着香几上那碗凉了大半的汤药:“得先将高热压下,夫人才会舒坦些。”

流夏眼疾手快地奔出屋子,从煨着汤药的炉子里又端了一碗过来。

靳濯元伸手接过,半蹲在榻边,一面舀药,一面低声诱哄道:“芍芍,喝一口好不好?你若觉得苦,厂督给你买蜜甜蜜甜的饴糖吃。”

说罢,也不虚言,立时吩咐福来去买。

郑院使听在眼里,大为惊诧,收起脉枕时,还不忘偷瞧一下。

流夏递来的药碗温温热热的,不是很烫,更谈不上沉重。可平日手握短兵,阴恻狠戾的人,捧药碗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活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靳濯元举着汤匙,缓声宽慰她:“你要的契书咱家已从太后那厢讨要过来了,那是你祖母留与你的,往后你自行保管就是了。丰乐街有几个位置极佳的商铺,我也将它收了过来。只有乖乖地养好身子,才能重新做买卖营生不是?”

他一直都明白陆芍的心思,尤其二人一同去了趟余州,看见她在穿走在瓦舍街巷时毫不遮掩的活俏的眼神,知晓她也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不该是拘在提督府里,也不该只拘在他的身侧。

过惯了信手拈来的日子,以为凡事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就连陆芍也是。

可他头一回觉得仓皇无措,生怕陆芍一旦迈出那方天地,便不肯回来了,连着同情也不再施舍给他半分。

所以他便装作不懂陆芍的心思,依着自己卑劣,将她圈禁在自己身旁。

陆芍有些混沌,并未将他的话一五一十地听入耳里,只是隐约听着‘买卖营生’,沉重难抬的眼皮终于轻瞬了一下。

福来很快买来各类甜食,油纸包着琅琊酥糖、状元糖,另一手还拎着几包蜜饯果子。

靳濯元捻着一颗送入她的嘴里。

齿尖碰着甜意,便不再抵触,微微张了嘴。靳濯元趁机将药喂进去,回回苦味刚袭来,舌尖便被琅琊酥糖的甜意裹挟,中和了汤药的涩苦。

一碗药好歹喝了下去,跪在地面的太医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今日受了不少惊吓,尤其是在瞧见靳濯元放低姿态诱哄陆芍时,都同见了鬼一般吓得冷汗直流。

郑院使官衔高,胆子也大,隔着半掩的床幔去瞧躺在榻上的陆芍。她的手被靳濯元拢在掌心,只一蹙眉,就能惹得眼前人频频替她拭汗。

太医院的人也默不作声地静候着,一直等陆芍高热褪去,才由福来领着出了提督府。

马车上,四人突然打开话匣子,齐齐议论方才见闻。

郑院使叹了一声:“果真是我见识少了。”

他突然觉得这陆芍身上带些本事,能牵动靳濯元情绪的人,放眼整个大梁都寻不到一个。

*

陆芍清晨高热,一直到暮色四合,额间的滚烫才缓缓散去。

靳濯元守在屋内,不曾出去半步。是以桌案上密折堆积如山,他一面照看陆芍,一面处理朝中的大小事。

诚顺这几日奔波在外,忙着掌印交代的事,一直至今日才回汴州。甫一回来,便听闻掌印血洗大内,将俞灏一众人缉拿下狱。

他在余州时,便跟着靳濯元查探案子,这里头既牵扯官商又牵扯文人塾师,经手了贩卖私盐、贪税的案子,私下审讯了乡绅塾师。

跟了掌印这么久,再迟钝的人,也厘清了其中错杂复杂的势力。诚顺以为余州的事迫在眉睫,掌印回大内后,应会第一时间将背后所有的势力,当着一众朝臣的面,悉数抖落出来。

俞灏其罪当诛,手里头的罪证也足以搅起腥风血雨,掌印却舍近求远,费尽周章的弄了一场刺杀。

他不明其中深意,便壮着胆子问了一嘴。

靳濯元一面掭笔,一面提点道:“咱家手里的罪证皆是自余州而来,倘或拿着这些去定俞灏的罪,余州的行迹便要败露。”

诚顺固然知晓这些,只是败露又如何,‘谋逆’一事迟早是要揭露的。

靳濯元觉得他有些心急:“火候未到,他们不敢贸然谋逆。可一旦咱家行迹败露,便要防着他们铤而走险。狗急了还要跳墙,届时他们困兽犹斗,孤注一掷也未尝没有可能。然而现在仍是多事之秋,北地灾情将歇,流民成片,赋税改革的事又在各县闹个不休,倘或当真动起手来,权势不过在皇朝更迭,居高位者总有受益一方,可叫苦的却是那些甚么好处也讨不着的芸芸苍生。”

诚顺也知晓现下各地并不稳当,周景才从北地动身,又要调转马车去顺州清查赋税,力查贪税。

可这攸关天下的话自掌印嘴里出来,总觉得有那么几分怪异。

因他从来只顾自己爽快,压根不将天下安危,朝纲稳固放在眼里,甚至还巴不得煽风点火,将那朝堂搅得愈乱愈好。

眼下居然思虑起百姓的福祉,实在罕见。

靳濯元瞥了他一眼,笑了笑,语声温吞地说道:“慈福宫那位不能死得太过痛快,最好是温水慢炖着,一寸寸地炖成烂泥。她不是志得意满,以为天下唾手可得吗?那便先由她,待她以为天下尽可收入囊中之际,再敲烂她的脊骨,让她亲眼瞧着触手可及的东西复又落回咱家手里。”

真正运筹帷幄的人,非但能掌控局势,还要让局势契合自己的心意。

他说得云淡风轻,诚顺听得冷汗直流。

二人又交谈了一阵,靳濯元记挂陆芍,不欲多言,便暂时搁下手里的狼毫,踱步至榻前,去探陆芍的额间。

高热没有反复,他便松了口气。

屋外愁云惨淡,冷白色的雾气袅袅盘桓,眼瞧着该到用药的时辰,他便想起身吩咐流夏将煎好的药端来。

才走一步,榻上的人儿忽地攥住了他的衣袖。

第63章 想不认账?……

衣袖蹭着手背, 向下抻了一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