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 第40节(1/1)

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曾经的繁华有多喧嚣,如今的喜悦就有多忧伤。需要何等的颠沛与磋磨,才能让当年潇洒肆意的少年如此温润如玉。

他自己并不觉得惋惜。

可光是听他偶尔说出的关于那些过往车马如龙日子里的只言片语,便已让人觉得心疼。

陈景紧紧握住他的手,过了一会儿道:“吹梅不在了,可陈景还在。我愿做老祖宗的剑。”

傅元青一笑:“好,好!”

他左顾右盼,找到了墙上挂着的佩剑,双手一握,已用力拔出。他受过拶夹,指骨曾断裂,几乎不吃力,剑将将要从他手中跌落,陈景已从他身后伸手,将他老祖宗的右手与剑一并握住。

“我想作歌舞剑。一个宫人,能歌否?能舞否?”傅元青问。

“能。”陈景死死握住他的手,“老祖宗想做什么,陈景都陪着您。”

傅元青在陈景怀中,仰头往后看,只看到陈景小半张露在面具外的脸颊,笑了笑,左手拿起酒壶,仰头而尽。酒劲这一次是真的上来了。

陈景稳稳拖住他的手腕,让他握剑时不再刺骨地痛。

傅元青有些恍惚,他像是握住了自己的吹梅剑,甚至,比吹梅还要让自己珍爱。

火辣辣的酒意,烧过的不止他的喉咙,还有十三年的时光……

“陈景,请君同我舞。请君听我歌。”

剑在手,傅元青抬手起剑,剑意在心,剑光却在水榭间起,歌亦起。

——大丈夫处世兮,立功名,功名既立兮,王业成。王业成兮,四海清。四海清兮,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兮,吾将醉,吾将醉兮,舞霜锋。

舞剑作歌,本就是士林所谓,让傅元青做起来,更添几分仙姿凤仪。

豪情激荡,心起层云。

曾经那个少年人这一刻似乎回来了。

一曲舞尽。

傅元青转身,取下了陈景的面具。

“陈景,我今日很欢喜。”

“我知道。”

他仔细瞧着这个年轻人,眼神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情谊:“ 陈景,我醉了。”

“是,老祖宗醉了。”陈景低声道。

傅元青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上陈景的嘴唇,在酒意的遮掩下,肆意妄为。刚握在两人手中的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没人在意。

两人紧紧相拥。

热烈吻着,埋藏在心底的情谊在这一刻并不需要遮掩,犹如熔岩喷发般的奔涌而出。

他们从水榭转而入了后面的暖阁,阁内早就已整洁熏香,卧榻软枕,准备妥帖。傅元青亲吻着陈景,将他引至榻上。

他躬身为他脱靴,就像对待帝王那般,陈景一怔,搀挽傅元青:“老祖宗,不必如此。”

傅元青问他:“陈景,你喜欢我吗?”

“喜欢。”陈景肯定道。

傅元青站在榻前缓缓解开腰间宫绦,除下一件件衣衫,直至衣物全无。他皮肤白皙,身体修长,如今看来一丝赘肉都没有。

他应是有些羞涩的,可酒意让他又大胆直前。

他垂首解开发丝,发丝落下,轻微的遮盖起自己残缺之处。

“我……并不健全。”傅元青说,“这样你还喜爱吗?”

“喜爱。”陈景又说。

傅元青在陈景注视下浑身都泛出了一层粉色,他垂目道:“我、我有些时候,生出些妄想,若能遇见你,在我尚是傅家二公子那时,在我刚中探花的时候。也能以正经公子的身份与君相遇,想必不会如此狼狈不堪了。可又想起,若不是籍没入宫,又怎么会遇见你……”

“老祖宗,我……”

“我自诩就算身为宫人还有些坚持——便是被人耻笑,我也有君子之义、守孔孟之道。”傅元青说,“第一次在听涛居见你,我就应该让方泾免了你的死罪,给你银钱,让你出宫,未来你也能找到心爱之人与其结发做夫妻。与卿种种,全是我一己私心,才让你与我同入深渊。”

他缓缓抬起眼眉,温和地看向陈景,问:“这样心思阴暗之人,你还喜爱吗?”

“我爱老祖宗入髓。”陈景说,“老祖宗若怀疑,剖胸挖心可鉴。”

“好。”

傅元青跪于陈景身前,仰头看他道:“过去都是你以身奉我。你既如此说,今日……便让我将过去种种,奉还与你。我为宫人,伺候主子是本职。可从未有一次让我如此心甘情愿。”

“老祖宗你——”

“你莫动。”傅元青脱下陈景的靴子,又为他解开革带,缓缓爬入陈景腿间,仰头看他,温柔道,“让我侍奉你。”

第44章 风浪

陈景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冲击,呼吸紧了……

老祖宗亦不抵抗。

把柔顺的侍奉进行到底。

……

陈景吸吮他的嘴唇,不由分说。

老祖宗皱眉,轻声道:“脏……”

一个字只说了一半,又被堵住了嘴,他嘴里多了些陈景的气息。

两人以舌纠缠,湿了嘴角,又过了好一会儿,陈景才将他松开,却搂在怀中,不许他动。

“老祖宗哪里学来这些勾引人的手段。”陈景搂着他的腰沙哑问。

“问了宫中尚寝局的女官老姑姑。”傅元青低声道,“她们懂得多一些。”

他刚还勇气十足,这会儿说到这里,声音都低了下去。风情中带了许多纯真……

陈景握住了傅元青的手。

十指紧扣。

驾鹤登仙,同到极乐之巅。

*

与此同时,紫禁城内养心殿。

德宝拿着拂尘从里间悄声出来,已抵配殿后面廊下房处,他推门而入,中间一个小炉烧了热水,曹半安正在旁边静坐,他袖子平摊在膝盖上,纤细的双手只有指尖露了几寸在外,盯着那炉火,一动不动,看起来有些时辰了。

德宝作揖道:“曹爷,折子主子爷留中不发了。”

曹半安缓缓收回视线,对德宝道:“折子是老祖宗送回来的。我得见过主子爷了,才好回去给老祖宗复命。”

德宝有些为难:“曹爷,主子歇下了。”

“打过年起,主子晚上就不怎么招呼人了。”曹半安说,“尚寝局里的几位姑姑来了司礼监几次,说下面的司寝连皇上的模样都生疏了。德宝,你身为掌殿太监,就是这么敷衍差事的?”

德宝一抖,苦着脸说:“曹爷,主子有令,咱们不敢不听啊。”

曹半安眼神冷冷清清的,看他半天,最后叹了口气:“一天天的总拿着主子的名号敷衍人。老祖宗宽容,你们便偷懒。”

说道这里他已经站了起来。

腰间貂珰垂下,与牙牌分挂在他革带两侧,显得他腰细挺拔。藏青色的万字纹缎子料直身又有些低调雍华。曹半安出了廊下家,站在了院子里。

明月已经升起来了。

夜里也没什么凉意。

他轻轻呼吸了一口气:“不是我责怪你,德宝。老祖宗现在前朝被群起攻之,咱们若连份内的事儿都做差错,便是让老祖宗为难。”

“曹爷说得对。”德宝跟在他身后说,“老祖宗是天,能护着咱们,不能让老祖宗垮了。”

曹半安仰头看天。

明月皎洁,却有些月晕在侧。

依稀中,还有伴星闪烁。

曹半安微微笑了笑,然后笑便隐匿了,低声道:“老祖宗是天,能护着咱们,咱们也得护着老祖宗。不能让他腹背受敌。”

*

傅元青醒来的时候,天已渐亮了,身上已经干爽,着一件整洁的中衣躺在床上。想必是陈景所为。

然而身侧的被子掀开,陈景不在身旁。

隐隐可以听见几声咳嗽。

他撑着酸软的腰缓缓出去,见陈景坐在水榭里,正捂着胸口咳嗽。咳嗽带湿感,陈景又咳了两声,靠在椅背上捂着胸口急促喘息,脸色煞白。

他另外一只手中白帕子张开,有一滩血迹。

傅元青心往下沉了沉。

按照百里时之前所诊断,若未与陈景双修,此时他已在榻上等死。

大荒玉经自第八式开始起,便是夺人寿命的邪修——他匆匆翻过,也是记得的。只是陈景显得太可靠、太健康,他几乎要忘了这件事。

如今的每一日……都像是偷来的。

*

陈景在天半明未明中又咳了几声,他压着声音回头去看暖阁大门。

还好……

没人发现。

*

“傅元青简直欺人太甚!”岑静逸猛的摔了手中奏疏的抄本,站起来对於闾丘道,“阁老,他步步为营,心机深沉。浦颖越过内阁,单上丁忧奏本到司礼监!圣上无奈只能夺情挽留,如今圣旨都下来了!浦颖这样的人竟然能入阁?!他浦颖何德何能能与诸位阁臣共事!”

身侧家仆点了只火,恭敬递上去,於闾丘接了,深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那袋子水烟抽完,这才咳嗽两声张开眼睛从如今坐在於家宅邸内的诸位身上一一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