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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凌厉,两人相依偎在一起,楚元连射三箭,穿过寒风,透入箭靶中。

李乐兮观测她的眼睛,准头在眼睛上。

两人在校场待了半日,李乐兮冻得瑟瑟发抖,楚元领着她回去了。

她刚回到寝殿,丞相匆匆来求见,她只得放下李乐兮,赶回议政殿。

李乐兮精疲力尽,躺在榻上睡了半个时辰,等醒来的时候,外间开始飘雪。

今年的雪很大,下了三日才停,庭院内的积雪没过膝盖,百年的树木被压弯了,内侍拿着棍子去捣雪,簌簌飘落下来,枝头这才恢复原样。

李乐兮怕冷,手中揣着暖手炉,站在殿内看着宫人清雪,南嘉这时走了进来,低声说道:京郊不少民居塌了,绍都尚且如此,可见地方百姓也要挨饿受冻。

李乐兮看向阴沉的天空,心中愁绪渐生,她心疼楚元又将陷入不眠不休中,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想起一事,道:以中宫名义去赈灾,再让官眷效仿。至少绍都城内的灾情得以控制。

南嘉眼睛一亮,皇后您领先,她们必会跟着的,绍都城内不仅解决了,周边郡县也可。

官眷都爱名声,皇后稍加提醒,她们肯定会争先恐后地效仿,百年世家们都看重这些虚名。

李乐兮心口舒缓不少,到时本宫会给夫人们品阶。在大齐,夫人们的品阶随着自己的丈夫,但这回,她可以酌量赐予。

皇后娘娘您这办法肯定行,奴婢这就去办。不过得提前悄悄通知她们,她们也要有所准备的。南嘉愈发兴奋了,这些官眷就是铁公鸡,一毛不拔,这次非得薅些鸡毛出来。

李乐兮颔首,南嘉行礼就退了下去,她走到积雪旁捏了个雪球,猛地砸向皇后。李乐兮笑着避让,跟着楚元学了一年,她也进步不少。

南嘉没有砸中,快步跑了,没走出去,脑门上被砸了,她回头去看,皇后站在积雪旁,笑吟吟地看着她。

皇后,您偷袭。

快洗去吧,晚了回来打你板子。李乐兮催促她快些走。

南嘉撇嘴,皇后与陛下时间待久了,连威胁人的话都愈发相似了。

****

皇后赈灾,不少贵妇人效仿,在绍都周边设立救灾棚,发放棉衣和热粥。

百姓感激,晚间住在棚子里,在寒冷的夜里算是有地庇护。绍都城内三处救灾棚都是皇后办的,李家出力不出银子。李夫人心疼银子,自己的女儿还被迫出资,她更加心疼了,让人每日里在锅里减少两分的米,多添些水。

白粥变稀,也没有人察觉,安稳度过整个冬日,到了年初,李家将账簿送进宫里。

李夫人亲自入宫的,听闻皇后会赏赐,她巴巴地就来了。

不曾想,查账的是皇帝,她彻底懵了。楚元并非是泥巴捏的,将账簿错处挑了出来,询问她:李夫人,你想说什么呢?

李夫人跪在殿内,神色发慌,皇后从未去查过,陛下走了就知晓她做的事情了,陛下,臣妇也不知,臣妇回去好好查一查。

不必查了,你贪了上万两银子,朕会去找李同甫去要的。楚元不是喜欢和人辩理,尤其是后宅妇人,她打发人送李夫人出宫,让人去请李同甫。

李同甫入宫收拾烂摊子,见到一笔笔账目被皇帝勾出问题所在,甚至连他妻子贪污银子的去向都知晓得一清二楚,他整个人都感觉不妙了。皇帝分明是故意的,就在这里等着抓他们的小辫子。

贪污是大罪,犯在皇帝手中,只有死路一条,他咽了咽口水,叩首认错。

楚元摆手,将账簿还给他,这是卿的家事,朕不便过问,你必须将银子双倍还给皇后。皇后一片善心,不是你们贪污的冤大头。

李同甫连连点头,擦着头上汗水退出殿。

楚元轻笑,李夫人不可信,是个祸害,对皇后不利的祸害。

该杀了。

而中宫的皇后颁布懿旨,将各府的赏赐差人送出去,虚名换来绍都百姓的性命,足够了。

她很满意。

翌日,李府送来银匣子,里面装的都是大额银票。皇后没有过问,将银子收了下来。

灾情过去后,绍都城内恢复平静,一如往昔。

帝后成亲四载,夫妻和睦,朝堂还是有此起彼伏的纳妃声,皇后无所出,就成了大错。

皇帝不予理会,将奏疏当众烧了。很快,这些声音就被南疆来犯的消息淹没了,南疆攻下三城,大齐节节败退。

皇帝令老将郭勄为帅,从各地抽调兵士去抵御。各地节度使不肯割舍,将营中老弱病残送去前线,大齐再度战败。皇帝撤下郭勄,改令骠骑将军周俊达为帅。

不料,南疆连夺三池,而鲜卑趁机来犯,大齐被前后夹击。

楚元焦头烂额,百里沭却从洛阳城赶回来,献上长生药。她一人回来,却不见国师。

楚元没有问国师去处,更不问死活,历来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长江后浪推前浪。

她打开药盒,里面只一颗药,她看向百里沭:就一颗?

百里沭屏息,垂首道:本是两颗,师父自己用了。

楚元轻笑,朕不信,人都已经死了,随你编造。

她虽轻笑,语气尤为冷酷,百里沭吓得不敢言语,心口开始慌了,咬紧牙关道:臣不敢欺骗君上。

下去吧,代替你的师父,你成功了。楚元没有时间和她计较这些问题,国难当前,这些太过渺小了。

百里沭迫不及待地退出殿宇。

走出议政殿,浑身都湿透了,冷风一吹,她整个人都在打哆嗦。她慢慢走下台阶,心口渐渐舒缓,春末的天气很美,不冷不热,恰好舒服。

议政殿渐渐在身后变小,直到慢慢消失,她一步一步走着,往自己的殿宇走去。

她与皇后正面碰上了,皇后坐在车辇上,而她就这么走着。

她停了下来,皇后低下眸子,百里大人,许久不久。

百里沭抬起胸膛,自信地望着皇后,皇后娘娘,许久不见,您可还好。

李乐兮气色很好,皇帝只宠她一人,漠视美色,这样的皇后千古少有,哪个男人能够抛弃美色呢。

楚元做到了,民间都在谈论这位心怀仁善的皇后。她没有得恶名,反而因去年灾情而得了百姓的爱戴。

百里沭常在民间听到对她的赞美之词,是美好的。她嫉妒,却又很快安抚自己的心情。皇后又如何,楚元得长生,而皇后不能,唯有她能陪着楚元千秋万代地走下去。

百里大人回来,是带着长生药吗?李乐兮厌恶她,就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她的眼里无法容下沙子,百里沭成心来恶心她的。

百里沭惊愕,楚元竟然会将这个秘密告诉她,太让人意外了。她立即否认了,臣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

是吗?李乐兮嗤笑,不再与她多话,只警告一句:摆正你的身份,倘若再敢有逾越,本宫第一个不会饶恕你。

百里沭扬首,也不畏惧,对上皇后平静的面容,臣的身份很好,不劳娘娘您提醒。您觉得臣是敌人,那么天下的女子都将会是你的敌人。

陛下不近美色,只本宫一人。李乐兮自信,跳梁小丑总喜欢来折腾,她不会容忍百里沭介入她和楚元之间。

百里沭俯身揖礼,不再说话,人生几十年太过短暂,她让一让李乐兮,又有何妨呢。

皇后车辇起步,朝着议政殿而去,皇帝正对着长生药发呆。

国师已死,百里沭拿回来的药应该是真的,不过,这么一颗,足够了。

她将药匣合上,外间恰好传来了通报声,她用奏疏将药匣盖上,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李乐兮举步走近,手中带着食盒,眸色盈盈,陛下。

楚元站起身,绕过龙案去迎她,皇后今日稀奇。

听闻百里沭回来了,臣妾担忧您又吃亏。李乐兮边说边走近,目光落在龙案上,高高摞起的奏疏很是显眼。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楚元却拦住了她,百里沭不敢了,皇后做了什么。

她掀开食盒,里面只有一盘绿油油的点心。

颜色有些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绿油油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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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国灭

绿色意味着春日萌生,带着一股希望,可这么绿的点心,楚元还是觉得有些不明白。

李乐兮拿起一块点心递至楚元的唇角,陛下试试,不错的。

楚元不肯吃,李乐兮放下点心,转身就走了。楚元发懵,不知何解,等皇后走后,她就盯着绿油油的点心去看。

后来还是南嘉告诉她的,绿帽子!

楚元豁然明白,一拍脑门,原来是这个意思,不过朕并没有背叛皇后啊。

南嘉又添一句,告诉她:皇后吃醋了。

楚元登时笑了,反而夸一句:皇后吃醋,挺有趣的。

到了夜间,她去找皇后。白日里的事情过去了,皇后没有再提,楚元自然也乐得过去,两人并肩躺在榻上,一如往常。

楚元先开口:朕得了一块铁,准备打造帝王剑,等造好之后送你。

李乐兮会射箭,不会用剑,但她总觉得有剑防身是好事。她伸手搂住皇后,亲昵道:皇后,朕在书上看到一秘法。

李乐兮好奇,翻过身子,贴着她的身子:什么秘法?

以你我二人之血打造宝剑,心意若契合,宝剑极为锋利。楚元故意掩盖了一半的话,真正是秘法是以恋人的血打造宝剑,倘若有一方不见了,用帝王剑可去寻找。

心意契合,血入剑身,恋人相会。

李乐兮笑了,将自己容入楚元的怀抱中,笑道:听你的,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觉得有些荒唐,但没有说出来,楚元高兴就成。

楚元捏着她的手,兴奋又激动,明日就去。

明日就去。李乐兮答应下来。

****

打造帝王剑的匠人就在宫内,帝后一道过去,入门就见到门口奇怪的符号。李乐兮博学,见到那些字,乍然一惊:这是南疆的字。

皇后识得?楚元好奇。

李乐兮点头,识得些,但不全,这些字凑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就不知。楚元牵着皇后的手走进去了。

殿内阴森,无端逼仄,皇帝不觉,反而兴致勃勃地拉着皇后走近,指着上面字与皇后辩论。她识得南疆字,懂得很多,而李乐兮初设皮毛,听到皇帝的话后,她犹感自己的不足。

最深处摆着炭锅,一位男子赤露着上身,而一块铁放在炭火上,烧得猩红。

男子看着帝后两人,开口询问是不是要取血。他说的是南疆语,李乐兮没有听懂,楚元颔首。

男子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碗,示意楚元伸手。楚元照做,男子在小臂上画了一符号,血从符号中流了出来。

李乐兮皱眉,心疼楚元,很快,碗里血放了半碗,轮到她了。

她感觉哪里不对,可男子照旧取了她的血,手腕上并无伤口,她疑惑,楚元领着她出来了。

楚元很高兴,牵着她的手慢步走着,嘴里说着高兴的话,与皇后说道:皇后,你若喜欢朕,秘法才有作用。你若不喜朕,则毫无用处。只会浪费鲜血与人力。

李乐兮沉默不语,让她说自己喜欢楚元这些的话,她着实说不出口。她非年少,今年二十三岁了,不信这些无稽之谈。

她不知楚元为何会信,她好奇,想问楚元,可话到嘴边,她又问不出了。

因为她的心里开始不安,南疆连夺几城,节度使冷眼旁观,楚元太累了。年少为帝,与世家斗、与权臣争,亲政后与节度使们虚与委蛇。她的错,仅在年少罢了。

李乐兮心口一酸,牵着楚元的手微微用力,陛下,我喜欢田园生活,今生,你可愿满足我?

皇后,来生,朕满足你。今生,不成,你只能做皇后,当不得隐士。楚元笑了,眉眼温柔得不像话。

天光清朗,她伸手抚着皇后的眉眼,将自己最温柔的一面毫无保留地交给她。

李乐兮勉强挤出笑意,阿初,我这辈子就只做你的皇后,不嫁旁人,不为人母。

说什么混账话。楚元捂住她的唇角,皇后如此美丽,自然不可辜负。

但她要辜负了,大齐满目疮痍,岌岌可危,明年还是今年,她知晓,不远了。

很久以前,她就知晓今日局面,她不信,这么多年来,她看清了自己的能力,常常在想,她定可以将大齐延续下去。她会过继恒王的子嗣,教导储君成才,会将所有的事情解决,让储君做个太平君主。

她所经历的苦楚不想储君再来经历。

楚元牵着皇后的手往中宫走去,未曾走到,内侍匆匆来请,她只得留下皇后,朕近日不得空,皇后晚间早些安歇。

李乐兮不舍,她在楚元身上看到了挣扎,她没有去留,而是看着她离开。

****

南疆攻入大齐后三月里,各地节度使们也跟着反了,他们想的多捞些好处,想占领对方的领土,互相打了起来。

战火绵延至洛阳,绍都危在旦夕,夏日酷热,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被活活晒死、饿死。

帝王不忍,令城中百姓世家捐粮,皇后更是倾其所有,打开城门,接待百姓。

熬过夏日,帝王剑大成,她亲自去取,割破手指去试,自己的血果然融入了剑身。

她笑了笑,对面的男子询问打造宝剑的银子。她颔首道:不急的。

话音刚落地,她猛地将剑扎入男子的身体里,男子瞪大了眼睛,双手比划,嘴里说着南疆语,他问皇帝为何言而无信。

楚元的脸上溅了一滴血,她以手背擦去,毫无怜悯地抽出剑身,嗤笑道:你和皇帝谈信誉,蠢笨无知。

信谁都不能信皇帝,因为皇帝太自私了。

剑上都是血,楚元用清水洗净,慢慢地将剑归窍,凝着男子的尸身许久。

踏出殿宇的时候,艳阳高照,秋日里的萧瑟与大齐很像,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