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乔木兮 第57节(1/1)

少年的双耳登时动了一动。

这个味道……

他猛地抬眸,在拥挤繁华的长街左右顾盼。

肯定没认错。

灰狼族的小姨妈!

一时也顾不得是小椿果子起的作用,还是对方突然出现,嬴舟飞快顺着那股熟悉的气息拨开人群,一路朝前追踪。

出杀猪巷,拐到一条横街,方圆五里皆为民居,犄角旮旯的阴暗处甚多。

他的速度不慢,不多时便将对方逼到了一个死胡同。

这是两坊中的夹道,尽头一堵砖墙堆着杂物。

狼妖沉淀厚重的肃杀味道恰由眼前之人散发而出,太独特了,不会有错的。

女子貌似作寻常妇人打扮,衣料虽不奢华夺目,做工却很是讲究,尽管背对着嬴舟,依然能看出她繁复服饰下矫健修长的身姿。

少年缓缓抬起脚,走进小巷的阴影内,直至整个没入其中。

他步子放得很慢,语气带着试探:“你就是北号山灰狼族的康乔吧?”

那人的双肩显而易见地顿了一顿。

嬴舟料想自己是压中了,愈发多了几分底气,好言劝道:“不必否认,我闻得出来。本家的重久奉老太太的命来寻你,我是他……”

话没说完,角落里的女子猛然猝不及防地转过身,冲着他面门一掀袖摆。

奇异的气流裹挟着甜味铺天盖地地侵蚀着犬类最为敏感的口鼻。

下一刻,嬴舟两眼一黑,天旋地转地倒了下去,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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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不知睡了多长时辰,朦胧中隐约感觉四肢僵硬如铁,周身的筋骨都缺少气力,不似平日轻巧灵活。

眼皮撩开些许缝隙,放大又虚拢,向上一抬便是夜空。

视线外的天幕已然黑尽了,雨仍旧未落下,浓云遮月,群星黯淡,而阑珊的灯火打在他脸颊。

嬴舟眨了眨双目,眼珠转动着巡视四野。

自己似乎还在昏迷前的胡同里。

那个女人呢?

想到此处,他颤巍巍地撑起手脚,胳膊腿却止不住地在打颤,这小姨究竟下的是什么药,至今药效也还没过去……等等,手脚?

他双目猛地拉到下面,定定地看着眼底赫然出现的一对毛绒爪子。

嗯?

嗯??

嗯???

什么情况?

自己变回原型了吗?

嬴舟慌张地拿手去摸脸,触及到老长的鼻尖——完蛋。

可是不对啊。

他打量起四壁环境。

这个身体的大小,也太不对劲了……

就在此时,他耳朵惯性的一竖,听见远处某个熟悉的声音。

“找到了吗?我这边也没有。”

“奇怪了。”少女的腔调依然清亮,“他明明说下午要到杀猪巷找一只犀牛精的呀,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消息,不会是出事了吧?”

他二表哥甚为冷酷:“那么大个人了,能出什么事?出事也是他自己学艺不精,早告诉他要勤加修炼,勤加修炼,我们灰狼族……”

前者赶紧打断:“啊好好好……要不再分头找找吧?馒头去那边,我去前面看看。”

脚步声凌乱错落。

嬴舟好容易才让四只脚平稳地撑住身体,刚迈出一步,巷子口,一道身影便落在了他头顶,继而很僵硬地定在原地。

正对面的小椿扶着墙,神情惊异地注视着内里一条毛色灰白,双瞳淬火的……狗。

一人一犬隔着丈许距离四目相对。

气氛突然沉默而尴尬。

“你……”

她难以言喻地抿抿唇,“……该不会是嬴舟吧?”

嬴舟:“……”

他心道:不,我不是。

第42章 开封(十六) [改错字]你是在羞辱我……

“原来这便是嬴舟的原身哪?”

温府小椿的房间内。

温蕙大为震撼地琢磨着趴在桌上的白狗, 探手过去轻撩了一下对方柔软耷拉的耳朵,被嬴舟扭头一个龇牙唬住。

“别乱摸,我可不是狗!”

他虽为兽态, 倒还能口出人语。

从前看嬴舟显露真身,动辄几丈之高拔地而起, 还很少见他这样小巧玲珑过。

小椿拿指尖拨了拨横在自己面前的大尾巴。

到底是灰狼与细犬的混血种,当真与众不同, 腿继承了后者的纤细,但又并非全然细瘦如柴,双耳是犬只的垂软, 尾却如狼般毛绒厚实, 体格兼有其发达的肌肉和修长的轮廓, 真是乱七八糟得恰到好处。

她上手去从他后颈一撸到尾, 细短的毛服服帖帖, 光滑得像缎子。

这也……太舒服了!

嬴舟不自觉地顺着对方的动作一摆尾巴。

摆完才发现不妥当,慌里慌张地把身体僵住。

“听说你们找到我那没用的表弟了?”

院外的重久人未见影声先至,嗓音洪亮且欢快, 一个跨步跃进屋中。

而后他站在门边, 神情凝滞地盯着桌面趴着的那条狗。

“……”

双双沉默了约有半瞬,他忽然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信手带上了门扉, 独自仰头望着乌云密布的苍穹。

大概是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

*

“这么说,你是因为碰见了你小姨, 所以才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的?”

重久坐在桌边,手指在胳膊上烦躁地敲打。斜眼瞥得那倒霉狗子,惆怅而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她果然还是对家里人耿耿于怀,恐怕没那么容易肯跟我回山。”

嬴舟将一只无处安放的长腿曲折着压到身下, 纤细的脑袋有些颓丧地搁下去,垂眸良久,不时又抬目看他。

“你确定没认错?”重久自己思索了片刻,问道。

嬴舟:“……如果你给我的玉梳没问题的话。”

小椿在旁拿手见缝插针地摸他的毛,温蕙不敢妄动,只好投过来羡慕的眼光。

二表哥指尖点着桌沿,“她的模样你还记得吧?倘若在人群中瞧见,能不能一眼分辨出来?”

“模样是记得,不过如今这副身躯的五官六感好像不及以往敏锐了,说不清什么缘由。”嬴舟动着鼻翼轻嗅,满屋子的气息都淡淡的。

“你小姨最擅使这些奇门术法,恐怕不是寻常将你打回原形那么简单。”

他们交谈间,桌底下的小土狗正撒欢儿似的地摇尾巴,它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却不知为何这股气味的主人居然和平常长相大不相同,更有几分狗里狗气的。

它不住伸长前爪,想要跳上去瞧个真切,却由于犬尾过于兴奋,扇巴掌般打在重久小腿上,打得后者终于忍无可忍,拿脚尖去把它踹开。

“那怎么办?”嬴舟不禁担忧地抬起脖颈,“我现下什么法术也用不了,一身妖力被禁锢,灵气全无。”

“能怎么办,当然是找人了。”他恼火不已地轻啧,“怎么就偏偏让你先碰见……这下打草惊蛇,只怕她会藏得更深。”

重久自言自语,“好在至少可以确定,人是在开封无误。”

“要不,这么着。”温蕙打了个响指提议,“你们给我一份她的画像,我去衙门托我父亲帮你们寻人,届时大街小巷贴满了告示,不怕没有线索。”

“哦,好主意。”

他拳头一击掌,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重久说干就干,抄来纸笔铺开架势,两人一狗皆凑在边上,颇为新鲜地瞧他作画。

二表哥别看抗大刀的姿势很稳,下笔却是截然不同地抖如筛糠,嬴舟被小椿抱在怀中,探头指手画脚。

“脸不是这样的,还要再圆些。”

他爪子一指,“鼻子太长了。”

“眼睛,眼睛是歪的。”

重久额头上的汗渐次密布,五官紧皱,憋得十分难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在墨盘里粗暴地沾笔。

嬴舟趁机补上一句:“你画出线了……”

“啊不画了!”

半个时辰还未到,他开始破罐子破摔,“爷本来就不会画画,画什么像,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