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权臣笼中雀 第3节(1/1)

谢钰信手执起几上的仕女图,放在眼前看了一阵。

再开口时语声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吗?”

折枝方想点头,原本一直往前的轿子却已无声停下,旋即平稳地落了地。

谢钰转首,挑起了轿帘。

外头明灿的日光一齐涌入,令折枝下意识地偏过脸去,拿袖口略挡了挡眼睛。

等她习惯了光线放下袖子的时候,谢钰已下了官轿。

折枝想要跟上,可甫一动弹,方觉因半跪而一直被压着的小腿针刺似的麻木,一时竟没能起身。

窘迫间,眼前的光线略微一暗,却是已经下轿的谢钰回过身来,抬手递到她的跟前。

谢钰的手指修长冷白,垂落的深蓝色袍袖上依稀可见她的泪痕。

折枝耳根一烫,低下脸,隔着袖子搭上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

刚迈出官轿,便又像心虚似的,很快收回了手,藏进自己袖中。

“谢大人——不,二公子,您来了。老爷与夫人正在花厅中饮茶,小的这便给您领路。”

一道略显熟悉的嗓音响起,折枝愣了一愣,抬眼看向眼前迎门的小厮:“福满?”

福满这才看见站在谢钰身后的折枝,顿时也是一愣:“大姑娘?您怎么回来了?”

*

桑府花厅里,户部侍郎桑砚已喝下今日里第三盏茶。

坐在他身旁的继室柳氏看出他心焦,轻声安抚道:“老爷您放宽心,既然说了是今日。那断没有不来的道理。兴许是宫中事忙,陛下留他说话,耽搁了一会。”

“也是。”桑砚的眉宇舒展开,喃喃自语:“毕竟圣上只信他一人。”

这句话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未免太重。

但如今放在谢钰身上,却无一人敢反驳。

先帝去的突然,未曾钦点辅政大臣。新帝登基后,便事事倚重自己的少师谢钰。

彼时,朝中对这位以伴读身份入宫,短短两年便升为太子少师,如今又擢升帝师,挟幼帝把持朝政的权臣十分不满,纷纷上折弹劾。更有甚者,手持笏板跪在太极殿前死谏。

事态起得突然,平息得却也很快。

所有弹劾谢钰的折子皆如泥牛入海,没有半分回应。而跪在殿前以死谏要挟的重臣们也被新帝敕令金吾卫打出宫门,罚俸禁足回府闭门思过。

众臣无法,私底下一顿口诛笔伐后,也只得将弹劾之事暂放,以待来日。

而数月后,正当众人解了禁足,以为弹劾之事已经揭过时,却见识了这位佞臣的睚眦必报。

短短数日,偌大的帝京城血流成河。

曾经上过折子弹劾谢钰的官员、世家,皆被以各种罪名清洗。

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更有甚者,一夜之间抄家灭族,满门皆屠。

官员们的鲜血,立下了谢钰的凶名。

那段时日里,朝堂上人人自危,而曾跟随上峰递过弹劾折子的桑砚,更是寝食难安,夜里一阖眼便梦见谢钰带着皇城司的人前来索命。

未曾想,如今却能有这样的转机。

“老爷,老爷——”

小厮福满的声音自槅扇外响起,惊得桑砚豁然起身。

刚要拱手行礼,便被身旁的柳氏不动声色地带住了袖子,一时猛醒过来,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下官两字咽了回去,干咳了几声开口道:“钰儿,你来了。”

话音方落,领路的福满便已白着脸色低头让到了一旁。

他身后,并无什么权臣谢钰。

唯独槅扇外光亮处,静静立着位身段婀娜的少女。

通身嫁衣华贵,云肩流苏上垂落的珍珠与细碎玛瑙珠子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灼疼了桑府众人的眼。

-完-

第3章

◎他的指尖擦过折枝耳垂,是春日里不该有的冰凉触感。◎

花厅寂静,众人的目光凝成一线,看着槅扇外的少女轻提起嫁衣裙摆,低眉迈过门槛。

“你怎么回来了?”桑砚皱眉:“钰儿呢?”

柳氏也站起身来,上前拉过折枝的手,轻抚了抚她的手背,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可是相府的大娘子容不下你?”

柳氏这句话落下,角落里坐着的姨娘们互换了一下眼色,皆有几分唏嘘。

原本好端端的一位贵女,临到许亲的年纪却出了这档子事,被迫沦为妾室已是凄凉。若是再于过门之日,被相府原封不动给退了回来,那即便不是落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便也只能打发到庄子上凄凉过活了。

折枝待众人打量完了,这才盈盈福身,轻声开口解释:“折枝并未到相府。”

“是在迎亲的路上遇见了谢大人的官轿。谢大人带我一同回来的。”

“谢大人亲自带你回来?”柳氏眸光微微一凝,眸底多了几分思量。

桑砚也追问道:“既然是他亲自带你回来,那为何不见他与你一同过来?”

折枝长睫轻颤了一颤,斟酌着将谢钰冰冷疏离的话转述得委婉了些:“谢大人尚有些政务需要处理。便不过来了。他让折枝给您带了话,说是自会在府中找地方安置,不劳您操心了。”

“二哥哥好大的脾气。我们都在这里等好久了,结果他连来都懒得来一下。”一道稚嫩童音自角落里传来,说得桑砚面色一青,但终究没有发作。

折枝甚至不必抬起眼来,便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桑砚除了继室柳氏之外还另纳了三位姨娘并通房丫头若干,后宅上并不算单薄。但不知为何,府中的人丁始终不曾兴旺。

除谢钰之外,家中仅有两位继室所出的公子。

一位是柳氏过门前,与上一位夫君所出的大公子桑焕。因当时桑砚无子,便改了姓氏过继到膝下,以大公子的名义养在府中。

另一位,则是桑砚与柳氏所出的亲子桑浚,如今才七岁,正是顽劣的年纪。

而三位姨娘中仅有一位冯姨娘出了位姑娘,名唤青琐,其余两位,皆无所出。

桑浚作为府中唯一位亲生嫡子,自然是千娇百宠长大,渐养成了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

即便是在人前,也毫不收敛。

花厅内的气氛愈发沉滞,像是空气都凝结了一般。

折枝垂了垂眼,轻声开口:“若是父……”她顿了一顿,又改口道:“若是桑大人没有其余要问的,那折枝便先回去了。”

桑砚满心烦闷。

自右迁户部侍郎后,他已在这个位置上数年苦无进益。

原本想借着这门婚事与相府攀上些裙带,也好趁此归入麾下,得丞相提携。

而如今谢钰这一插手,结亲不成反结仇,如何不让人气血翻涌。

而若是因此迁怒于折枝,却又无异于是拂了这位权臣的面子。进退两难中,桑砚愈发阴沉了面色。

良久,只悻悻抬手挥了挥袍袖,算是允准。

折枝也不再多言,只轻轻福身后,复又抬步往槅扇外行去。

当她提起裙裾迈过门槛的时候,隐约觉得一道烫人的视线从花厅里追随而来,落在她周身,恣意打量。

折枝没有回头,只是背身将槅扇掩上。这才略加快了些步子,顺着抄手游廊往自己的沉香院中行去。

*

沉香院上房内,半夏与紫珠正抱头哭作一团。倏然听见槅扇轻轻一响,都以为是继室身边的孙嬷嬷来了,忙忍了忍眼泪,慌乱站起身来。

两双肿得像蜜桃儿一般的眼睛落在折枝身上,齐齐定住了。

“大姑娘?”

折枝未来得及开口,两人已经扑上前来,一左一右拉着她的袖口,语声里的哽咽未褪,便已带上了惊喜的笑音:“您回来了?是,是夫人让您回来的吗?”

“奴婢就说,去求求夫人,去求求夫人会有用的。”

折枝回想起官轿里的事,唇角的笑意微滞了一滞,先回身掩上了槅扇,这才轻声开口:“不是夫人放我回来的。”

她有些不安地拨弄了下藏在袖袋里的鎏金步摇:“是谢大人。”

短短几个字落下,半夏与紫珠连哽咽声都停了,只睁大双眼,牙齿不住打战:“大姑娘,您,您说的是哪位谢大人?”

“是……谢少师?”

这个名头一落,半夏便打了个寒颤,脱口道:“平白无故的,他会有这般好心?”

“半夏!”紫珠及时打断了她,但面上的神情也是惴惴,有些不安地抬眼去瞄折枝的神情。

折枝有些沉默,纤长如蝶翼的羽睫垂落,在拂面而来的春风里瑟瑟发颤,似枝端摇摇欲坠的棠花。

半夏与紫珠皆噤声。

折枝很快便抬起眼来,理了理自己的袖缘,若无其事地笑着转开了话茬:“你们两先别多想了,我这一身嫁衣还没换下呢。房里可备了水?”

半夏见她还能笑出来,这才略松了口气,答应道:“奴婢这便去让水房送来。”

半夏性子莽撞,手脚却很是利落。

折枝方将面上的妆容卸下,浴水便已备好。

她褪下衣衫将自己沉入温水中,因一连串的变故而略有些僵木的身子,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隔着一座屏风,半夏正替她整理着换下的衣衫,倏然轻咦了一声:“大姑娘,您今日熏的是什么香?这般清淡。”

折枝微微一愣。

她素日里是喜好熏香的,但多以甜香、花香为主,算不得什么清雅的淡香。

且自从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后,这几日里可谓是昼夜不安。自没什么心思打扮,更勿论是熏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