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曾经沧海(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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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那天把他带走……取了他的样本去做亲子鉴定?”她直直地看着他,像打量一个陌生人,“你怎么能这么为所欲为?不管他是不是你的孩子,你难道就不该考虑一下他的感受,不考虑一下孩子妈妈的感受吗?如果真的是父子又怎么样,你打算确定了血缘关系就一声不吭地把人带走?”

“怎么,又想谈补偿?”他轻蔑地勾了勾唇,“你觉得这样一个孩子,能开多少价码?”

梁知璇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忽然笑了:“所以真该庆幸元宝的确不是你的孩子,你没有那样的福分。别说我当年没有怀孕,就算是怀了,我也不会生下来。”

穆峥终于站起来,他个子那么高,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屏住了呼吸。

他扬手的瞬间,她闭上眼睛,但疼痛没有落在脸上,他只是扫落了谱架上的乐谱,掐住她的肩膀将她重重推抵在钢琴上,话锋刀剑一般:“别成天蹬鼻子上脸地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给我生孩子,你配吗?”

两人剑拔弩张,关隆从侧门进来,一见这架势顿住了脚步,“哟,这是演的哪一出啊?哭鼻子的那小子呢?”

穆峥这才推开她,一声不吭转身上楼去了。

梁知璇呼吸不稳,整理好衣襟道:“我去找元宝。”

程洁很快赶到,见了儿子又喜又气,抱在怀里宝贝地揉了揉,又使劲打他两下,哽咽道:“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能一个人乱跑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元宝也不辩解了,垮着嘴角抬头看向梁知璇和关隆。

关隆最见不得女人和孩子哭,蹙着眉头道:“你怪孩子有什么用,他这么大了你也不给他配个手机,他要上哪儿去怎么通知你?”

“我怎么管孩子是我的事,轮不到你这样的人来指手画脚!”

关隆冷笑:“你倒说说,我是怎么样的人。”

梁知璇揽住元宝在一旁劝道:“你们别吵了,元宝到现在还没吃饭,肯定饿坏了,让他先吃点东西吧!”

程洁拉起他的手:“走,咱们回家,妈妈回去给你热饭。”

关隆道:“那么麻烦干吗,这儿不是有现成的吗?”

他不见外地在餐桌旁坐下,王嫂已经把饭菜都端上桌了,也走过来道:“是啊,就在这儿吃吧!我今天做了狮子头,小元宝说他就爱吃这个。”

元宝肚子咕咕叫,眼巴巴地看着程洁,“妈妈……”

最后四个人坐下来吃饭,梁知璇抬头看了看楼上,关隆不在意地说:“不用管他,他饿了自然会吃。”

她其实一点都不担心穆峥会饿,只是这里毕竟是他的家,关隆这么随便,两人关系大概是真的好。

程洁和关隆不对付,饭桌上面对面也不说一句话,吃得最香的是小元宝,关隆对孩子倒很友善,帮他舀汤夹菜夸他吃饭最棒。

梁知璇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孩子是我带过来的,不然你以为他怎么有本事跑那么远到穆峥这儿来?”

程洁停住筷头:“你说什么?”

关隆也停住动作看她,“你儿子好像认定了我和穆峥其中一个肯定是他爸爸,或者知道他爸爸在哪里,今天自个儿跑到我的场子去找我。我拿他没辙,只好带他到这儿来。刚好前些日子穆四做了亲子鉴定,报告应该出了,来瞧瞧也好,万一呢?”

程洁气得腾一下站起来,“元宝是我儿子,到底跟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轮得着你们这么自说自话!”

梁知璇也站起来,扶住她的肩膀:“程姐,不关他的事,也不关孩子的事,这事儿怪我。”

“小璇你不用帮着他们,这怎么能怪你?”

关隆也看向她。

梁知璇自嘲地笑笑:“穆峥以为我悄悄生了他的孩子,那天我不该抱着元宝出现在他跟前。”

她把他的误解简单一说,程洁气愤道:“所以他就可以随便带孩子去做亲子鉴定?要真是呢,他打算怎么办,直接把孩子带走?”

对惯于我行我素的人来说,这并没有什么不妥。

关隆道:“你们刚才就是为了这个吵架?”

她点点头。

“他也没你想的那么不近人情。”关隆却笑了笑,指了指元宝道,“这小子刚一听说我们都不是他爸爸,那个失望劲儿啊,张嘴就大哭,劝都劝不住,你没看我都躲出去了吗?是穆四教他弹钢琴才好不容易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要真有孩子,未必不是一个好爸爸。”

梁知璇没说话,她从没想过跟穆峥共同拥有孩子的情形。

他有未婚妻,将来当然也会有孩子,等把冯晓晓找回来,他们要结婚要生孩子都不关她的事了。

送走了程洁和关隆,梁知璇在钢琴前坐下来,手指抚在琴键上,因为太久没碰琴,弹什么都显得生疏。

她本来学琴的日子也不长,十六岁打算报师范学校的时候才开始学,原是想做一个边弹琴边教孩子们唱歌的幼儿园老师,就像妈妈那样。后来虽然没能实现,钢琴却作为一个相见恨晚的爱好坚持了下来,直到十九岁那年遭遇剧变,家里的琴和房子一起卖掉了,然后她遇见了穆峥。

这个男人不仅脸长得好看,还有一双漂亮修长的手,从小受艺术熏陶,弹得一手好钢琴。

手美的男人系衬衫的纽扣、抽烟或者弹琴,都是美好而性感的。可在她的记忆里,这些却全都跟疼痛相关。

他弹琴的时候总是一个人,不喜欢别人打扰,更不与人联弹。唯一一次跟她并排坐在琴凳上,是嫌她弹《梦中的婚礼》弹得难听,亲身上阵示范,逼她好好学。

他是世上最严苛的老师,而且每次她弹琴,他都显得很不高兴。

她后来就不弹了,他们分开这么久,说不定他也早已忘记她还会弹钢琴这件小事。

他教的曲子,她后来渐渐也忘了。

她恶作剧似的,随手弹了一遍《小星星》。儿歌她练得最多,是弹得最流畅的,他不至于嫌难听。

她把琴重新擦干净,收拾好刚才代她遭遇暴力对待的琴谱才上楼,在最后一级台阶跟穆峥狭路相逢。

他看起来是刚从房间出来,打算到楼下去吃东西的,见到她仍是没什么好脸色。

鉴于两人不久前才恶言相向,梁知璇没想主动跟他搭话,错身而过的刹那却被他拉住了手腕,猛地又拽了回去。

“你……”

她话还没出口,已经被他强拉着下楼,噔噔噔,旁若无人。

他把她拉到厨房门口,往里推了一把松开手,“去做饭,我饿了。”

关隆说得没错,他饿了就会下楼吃饭,他从不亏待自己。

王嫂像是也知道他的脾性,蒸锅里还热着菜。梁知璇打了个蛋,切了些火腿丁,又撒了一把青豆和葱花,和冷饭一起倒进锅里炒,最后跟菜一起端上桌。

穆峥吃饭的时候几乎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她坐在他对面,想了想还是说道:“刚才我话说重了,今天的事不全怪你。但下一次,我是说假如还有下一次,元宝来找你,麻烦你打电话告诉我。”

他冷着脸吃饭夹菜,像是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

她吁了口气,想起锅里还有汤,起身打算盛一碗来给他,刚站起来,就听他道:“要是你失忆了的话,看一眼你的手机通话记录,我是打过电话给你的。你说不回来,难道我还要在电话里向你解释?梁知璇,有的事别说我没跟你说清楚,是你压根只看到自个儿愿意看到的,怪不了别人,懂吗?”

她身体一僵,他已经搁下筷子又上楼去了。

夜里她睡在客房,刚有了睡意,床的另一侧就微微下沉,身体被人从身后抱住,耳后、颈窝和唇间都是男人灼热的呼吸。

穆峥用亲吻和抚弄折磨得她根本没法睡觉,待两人的身体都湿漉漉的时候他有些蛮横地填满她,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她被他折腾得精疲力竭,嘶声道:“你明天不用去公司?”

他似乎觉得这样的问题有些可笑,手指拨弄着她的嘴唇却不说话。她的舌头无意识地碰到他的指尖,感觉到他凭空生出的愉悦感,豁出去似的更大胆了些,他竟微微战栗。

她想到一直想问却没机会问的问题,于是在这时开口:“你有冯晓晓的消息吗?我告诉你的地址……你有没有派人去找?”

她特意没在这时候提弟弟的名字,而是说的是另一个女人——他在意的、一直要找的未婚妻。

他却还是恼了,身体的热度仿佛一下子冷下去,刚刚还在她唇间轻柔撩拨的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咬着牙道:“梁知璇,我想来想去,觉得你还真是可恨。”

他发了狠地咬她,剩下的时间似乎都致力于要弄疼她,直到她真的再没力气,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梁知璇结束飞行任务,下班去乘机组班车。车上位子差不多都坐满了,只有雷霄明身边还有一个空位。

她在他身边坐下,朝他笑了笑:“这么巧。”

他今天不跟她飞同一班,但碰巧就遇到了。

雷霄明收起原本在看的手机:“不是巧,我是特意等着你来的。”

她微微一怔,想起那天在银泰他替她付的款,有些窘迫地道:“那天你借我的钱,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

他笑出声来,打断她道:“你以为我是专门来讨债的?”

不是吗?梁知璇忽然欣喜,“那……是我弟弟有消息了?”

雷霄明正了正神色道:“其实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梁知璇整颗心都往下沉,“先说坏消息吧。”

“坏消息是,我已经托我朋友帮你找人,但现在还没有线索。你知道酒店的系统和公安系统都是联网的,我朋友查过,近期没有他们的记录,证明他们可能没有住酒店、宾馆,或者用了别人的身份证登记。”

梁知璇点头,穆峥必定也用这个方法查了,如果阿东和冯晓晓不想被他找到,应该不会冒险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入住。

“你别太担心,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你也是好消息,no news is good news。”雷霄明安慰道,“另外的好消息就是,你不用还钱给我,你借的那笔钱已经有人替你还上了。”

他看着她略有几分惊愕的表情说:“看来这个对你来说反而不像是好消息,你不知道是谁帮你还的钱?”

梁知璇摇头,她当然知道是谁还的钱,只是穆峥答应过她不会找雷霄明的麻烦。

不,仔细想一想,其实他什么都没答应过,没有给过她任何承诺。

她忽然有点紧张起来,想了想,绕了个圈子问他道:“最近……好像检查挺多的,你工作受影响吗?”

“谈不上受影响,以往每个月也有,习惯了,只是近期稍微多一些。反正接下来我要休息一段时间,回来大概又恢复常态了。”

她一下子绷直了背:“为什么要休息?公司安排的吗?”

他看看她:“你这么紧张干吗?就是每年例行的疗养而已,只不过这回我打算休的时间长一些。”

梁知璇闭了闭眼,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我觉得你也该休息一下,最近你看起来整个人情绪都很紧绷。只是因为家里的事吗?”他看着她,明明猜到答案,却还是想听她自己开口说。

梁知璇笑了笑,车子一路飞驰,车厢不时地颠簸,好像把她身体里隐匿的疲惫都摇晃出来了,她困顿得想好好睡一觉,可是身边这个人的肩膀却不能依靠。

雷霄明道:“你累了就睡一会儿吧,到站了我叫你。”

太优秀的人,容易给人一丝不苟、高高在上的感觉。像雷霄明这样的,有些副驾驶和乘务员都有些怕他,因为要求高,不易亲近。可事实上他特别细致周到,可以在累的时候把肩膀借给你,渴的时候把水端给你,那么自然大方,不会让人有任何负担。

她只是客气地笑了笑,还来不及真的闭眼休息,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电话是派出所打来的,言简意赅:“梁小姐,麻烦你过来一趟,你父亲梁国兴在这里。”

梁知璇脸色都白了:“他出了什么事?”

“你别紧张,他没事,你先过来就明白了。”

她怎么可能不紧张,父亲是从牢狱之灾里侥幸逃脱的人,这些年的每一天,不仅他自己活得谨小慎微,就连她也是时刻绷着一根弦,生怕就像现在这样,有人突然打电话给她说父亲出事了。

雷霄明见她手机都差点拿不稳,关切道:“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

“是我爸爸……”她低头收拾好东西,“对不起,我要先下车了。”

她来不及等车子停稳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车,回头竟然看到雷霄明在她身后也下来了。

“你……”

“你一个女孩子万一有什么事不好处理,我陪你走一趟。先别说其他的了,先见到你爸爸再说。”他知道她要打车,扬手已经招停了身后的一辆出租车,虚揽了她一把,“走吧!”

派出所里,梁国兴坐在办公室角落的黑色沙发上,见梁知璇他们来了,赶紧站起来,两手紧张地在身侧搓了搓,“小璇啊,是不是又耽误你工作了?我让他们别叫你过来的,其实没什么事……”

梁知璇耐着性子安抚他:“没关系,我下班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是到银行去办事的……”他声音越说越小,五六十岁的老人,竟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惶惶的,又看看她身后的雷霄明,“这位是?”

“他是我同事。”梁知璇一点也不想看他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和事上去,雷霄明倒是很有礼貌地问候了他一句“伯父好”。

民警向他们说明了情况,梁知璇才明白父亲是到银行柜台办理取款,结果发现存折里的钱取不出来,他就跟柜员吵了起来。

“这两张卡都设置了密码,可他不记得。存折用户名不是他,可他又拿不出有效的身份证件,我们就只好把他带回来了。”民警解释道,“老人独自去银行常常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你们好好跟他说说,以后尽量不要让他一个人去银行,这也是为你们的财产安全着想。”

言下之意,老人还容易稀里糊涂被骗。

可梁知璇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一般的老人也就罢了,可父亲做了一辈子的会计,常年跟银行打交道,公司账户、个人账户在他脑子里都有一本清楚的账,绝对不会弄错的。何况他也不是真到了七八十岁的年纪,还不到六十岁的人,在当今不过算是踩在中年的尾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