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六）（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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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望楼，伯颜汉吉一听大同王崇古来救，冷冷一笑，将手中马刀狠狠刺进那前来禀报的鞑子士兵胸膛之内，顿时滚热的鲜血四溅，在士兵不敢置信的神色下染红了伯颜汉吉的衣袖。
一旁的服部平次瞧着伯颜汉吉冷如鹰隼的眼神，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只听伯颜汉吉对着身后士兵高呼起来：“腾格尔的勇士们，义州城内已经没有援兵了，今天就让我们踏破明兵的城防，伟大的腾格尔会保佑我们这帮子孙的！”
“腾格尔万岁！”
“腾格尔万岁！”
伯颜汉吉很满意身后士兵的欢呼声，他十分享受这种手握重兵的感觉，就算大同王崇古来救又能如何，十多年来，因为仇鸾，他已经看趴了大明将领，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就大明将领普遍的素质，他这次必胜！
可惜伯颜汉吉忘记了另一句话，将乃兵之胆，兵乃将之刃。
王崇古跟夏慕都不是仇鸾，所以就注定了伯颜汉吉的结局。
此时夏慕听闻俺答的狼骑兵向着城下攻来，没想到王崇古援兵在后，他们还敢轻兵冒进，冒险攻城？难道是背水一战？
他怔了片刻，冲到一处城垛往下望去，只见鞑子大军如潮水般逼近，一座座高大的云梯缓缓升了起来……
在一座座越升越高的云梯底下，鞑子士兵们三三两两地抬起一个个水桶般粗细的筒状装置，架放在一块块硕大的铁墩上……
“这是什么？”夏慕瞧着见，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站在他身边的大明将领也个个摇头不知。
这时，鞑子兵开始往那铁筒口里塞进一个个大铁球……
其实，那天吴中用前来鞑子大营里与俺答他们交涉停战撤军事宜时，服部平次就曾带了一个这样的大铁球来，准备作为送给俺答的礼物，正是服部平次从严世番手中购买的大将军炮八座。
说时迟，那时快，那铁筒口的火药引线被点燃，“嗞嗞”地冒起了股股白烟……然后，义州城城头上的明兵们便听到了也看到了一个个“晴天霹雳”从天而降，落在了他们头上！
在震天动地的巨响中，一团团火球在城头上炸开，无数石块、铅弹、铁粒迸射开来，砸得大明士兵们头破血流、哭爹叫娘！
“是……是火炮啊！”夏慕这时才忆起自己曾在大明的战舰上见过这样的东西，不禁失声惊呼起来。还未等他惊呼之声停下来，“轰”的一声，一枚炮弹在离他二丈开外炸开，一枚棱角尖利的石块激射而来，“噗”的一声，击中了他的左肩，顿时穿入肌肤，溅起了一片血花！
“格老子的，蒙古鞑子怎么会有我大明的火炮！”夏慕痛得大叫一声，急忙卧倒在地，双手抱头，护住了要害——所幸的是，那石块仅仅是击穿了他的肩肌，却并未伤及他的骨节，否则他这条左臂就残废了！
鞑子居然拥有大明的先进武器——大炮？！李成梁惊呆了。
他们不知道，丰臣秀吉为了确保此次连横顺利，自去年开始，便拨出了上百万两白银从葡萄牙、西班牙包括严世番手中购买了一百门大炮和三万发炮弹，并将二十座送给了伯颜吉那，其中八座被服部平次送给伯颜汉吉投入了这场战争之中。
然而，夏慕只是一震惊讶后，很快便镇静下来，马上挥起战刀，召集被打蒙了的那些大明士兵，喊道：“别慌！别乱！大炮虽猛，但也不是一口气连发连炸的，我们千万不要忘了守好各自的岗位——大家先隐蔽起来！”
大明士兵们立刻缩进了城楼上的各处岗亭，像乌龟躲进了龟壳一样，小心翼翼地保护好了自己。
在虎蹲炮几轮狂轰猛炸之下，义州城城头上浓烟滚滚，火焰四起，尸横遍地。
两刻钟过去了，鞑子的虎蹲炮的连续轰击终于停了下来。喧嚣的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随着又一声炮响，这片沉寂再次被打破，伯颜汉吉乘着战马，缓缓走到阵前，远远望了一下那空荡荡的义州城头，然后“刷”地抽出腰间马刀，向城头上遥遥一指，扬声喝道：“登城！”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三路鞑子在蒙古将领的率领下，分别向西门、东门、南门发起了猛攻。鞑子士兵们将已经高高架起的云梯推到城墙下，然后迅速靠了上去。
就在这一刹那，城头上法螺长鸣，“呜呜”之声大作，在夏慕一声高喝下，锦衣卫们齐齐从城头的岗亭、堞垛等处冒了出来，“乒乒乓乓”向城下乱射火枪，又是用铁叉掀倒鞑子大军的云梯，又是四五个人一伙儿抬起铁锅向城下拼命倾泼沸水，又是举起巨石、滚木猛力砸向正在攀城的鞑子士兵……
夏慕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打法，一时压住了伯颜汉吉的势头和锐气——三路鞑子士兵的登城攻坚战都陷入了胶着状态。
看到鞑子登城遇挫退下，夏慕在指挥台上松了一大口气，伸出右掌抹了一把满是血垢和汗渍的脸，兴奋地挥舞着绣春刀，为士兵们鼓动打气道：“兄弟们！不要怕！就算鞑子有了大炮，他们也还是要攀墙登城才能攻进来……只要我们守好了城池，他们就无计可施了！等一会王崇古的援军一到，他们就会腹背受敌了——那就是我们冲出城去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他正兴奋地说着，却见前去狼烟口巡视督战的祖承训披头散发、满面血污地狂奔而至。他纵身一跃上了指挥台，定了定心神，喘了一口粗气，急急凑到夏慕身畔，颤着声音低低地说道：“禀告都督：朵颜部突然出兵攻击狼烟口！属下是杀开一条血路前来向大人报信的……”
夏慕只觉双耳“嗡”地一阵鸣响，再也听不清楚祖承训后面的话了，只是像被人当头猛地打了一棒，有些呆滞地扭过头来盯着祖承训，声音颤颤地问：“你……你说什么？狼烟口失守了？”
祖承训垂下了眼不敢正视他，点了点头。
夏慕冷眼瞧着城下正在攻城的鞑子，心中斟酌，如果狼烟口被破，义州城北边就无险可守，到时候义州城可能腹背受敌，关键是狼烟口失守，王崇古的援救就被拦截在狼烟口之外，那义州城？想着夏慕心中下了决心，转身对着俞大崷点了点头：“是时候了！”
俞大崷也点了点头，急忙转身离去。
夏慕本来准备将杀手锏最后用在收复河套上，可是由于倭奴突然的袭击，跟俺答的奇袭，让他不得不提前动用杀手锏。
这是朱希忠特意让魏国公徐鹏举从南京神机营总部调来的三十门大将军炮！
正在这时，门下攻城的倭兵跟鞑子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失声惊叫起来：“大……大炮！好大的大炮啊！”
伯颜汉吉一听，见识了火炮厉害的他，心头顿时怦怦怦狂跳了起来，急忙跳下指挥台，扑到城下往上一看——呵！明军阵前并排推出了十余门比刚才虎蹲炮更粗更大的巨型火炮来：它们炮身长达五尺有余，近千斤重，前有照星，后有照门，黑洞洞的炮口有如水缸那么粗！
“怎么会有这样的大炮？”伯颜汉吉又一次惊呆了。
“这……这……”服部平次久居大明境内，对此大炮也有所耳闻，“这恐怕就是明军最厉害的‘大将军炮’吧！听说它的炮膛里一次能装十多斤的弹药哪！”
他话犹未了，却见那十余门“大将军炮”一齐对准了城下，“轰隆隆”一阵巨响过后，十余个粗大如缸的炮口喷出了一团团硕大的火球，犹如一只只千斤重锤，向鞑子大军凌空砸来！
“嘭嘭嘭”一阵巨响，城下的鞑子士兵只觉得自己脚下的地板一阵晃悠，整个人都像悬空荡了一下！
接着，他们的耳朵里顿时灌满了城上明兵那响遏行云的欢呼声、喝彩声，只见伯颜汉吉的狼骑兵被明军的“大将军炮”一下轰开了！炸破了！
就在义州城正门狂轰滥炸的同时，义州城的南城门却是一片难得的静谧。
由于义州南城外地势平坦宽阔，不利于敌军隐蔽和突袭，且其城墙又坚固异常，所以鞑子军并未在此投入主力部队进行攻城，而是让伯颜汉吉副将额尔古率八百日本武士和五千名鞑子刀兵前去佯攻，造成他要三面攻城的态势，好引开义州城主门的兵力！更是作为防止防止王崇古斜插他背部的一道防线。
伯颜汉吉相信，他能在王崇古援救到来之前，攻破义州城！
额尔古年少气盛，听得义州主城那边炮声连连、杀声震天，心里顿时痒痒得有些受不了，只想拔出马刀奔到伯颜汉吉身旁共抗明军，也好立下奇功获得老俺答跟伯颜吉那将军的奖赏。
然而，伯颜汉吉交给他的任务就是看好南城，防止王崇古突围朵颜部的防线，从南城进义州，跟夏慕回合。可惜，额尔古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奔向了主门。
这时，狼烟口下的空旷野地上奔来了两万名黄袍黑帽的大同士兵，少数人骑着战马，大多数人是徒步而行。
“唉！来的怎么是这样一群废物！”朵颜力起初听到义州城门下传来一片喊杀声，便如同嗅到了食物气味的恶狼一样立刻兴奋起来，他收到伯颜吉那大将的命令，带领四万朵颜勇士，前来拦截大同援救的明兵，此刻夺下狼烟口，趴到城垛口向外一看，发现来犯之敌只是一支行动迟缓、笨手笨脚的大明士兵，并不是传言中的大明劲旅，他不禁深深叹了口气，“腾格里啊！您怎么这样偏心——不送几个明兵过来让在下斩杀一通以立下战功哪？”
正在朵颜力怨天怨地的时候，他手下的副将朵颜奇带着一脸谄笑凑上问道：“将军，您看我们对这些大明士兵要不要出击呢？我们恭听您的指令！”
朵颜力毫不在意地瞥了城池下那些动作笨拙的显得疲惫不堪的大同士兵一眼，冷冷地说道：“传令下去——我们暂不出击！”
“为……为什么？”朵颜奇惊得一下瞪圆了眼睛。
“这帮明兵……倘若我们现在一开枪，他们就像鞋底抹了油，溜得比谁都快……”朵颜力仍是冷然说道，“还是等他们离义州城近了，我们再乘机奋勇出击，争取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多砍些人头向伯颜大将请功吧……”
“朵颜将军这一招‘请君入瓮’之计真是妙啊！”朵颜奇急忙大拍朵颜奇的马屁，“我们就是要设下圈套引他们进来，让他们一个个有来无回！”
“对！对！就是要‘请君入瓮’！”朵颜力突发奇想，兴奋得直拍自己的膝盖，“本将还要做得更妙一些——等城下这些明兵赶到义州城墙下，我们再众枪齐发、万箭俱射，让他们无处可逃，只有乖乖受死！这样我们就可以跟伯颜汉吉将军合兵一处，将义州城里的明白一网打尽了！”
“高明！高明！朵颜将军的计谋真是高明！”朵颜奇向朵颜力竖起了大拇指，同时屁颠屁颠地跑到城头各处岗亭去传令了。
于是，在朵颜力意图欲擒故纵的指令之下，两万大同疲惫之兵就明晃晃奔到了义州城南城的城墙根下了。
王崇古气坐在马上气的大骂：“这帮狗杂种，居然看不起老子的大同狼师！”
就在王崇古要给城内发送信号，反攻伯颜汉吉时，探马突然来报：“提督，南城北并没有鞑子大军，南城外无敌兵啊！！”
“什么？”王崇古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大骂朵颜是蠢猪，白白的让他们跟义州城合兵一处，斜插在了伯颜汉吉身后，这样义州城就可以扭转乾坤，反守为攻了！想着王崇古急忙下令，全军火速进城。
而主门的伯颜汉吉并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了夏慕的瓮中之鳖了，南城以北的王崇古刚好插在了他的后面，与夏慕形成关门打狗之态势，而这一切都是额尔古跟朵颜力造成的！两人都想立功，结果不按计划行事，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