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7节(1/1)

这也是分别差异之心,余慈现阶段不可能彻底抹消。别说他,就是罗刹鬼王这样的,碧潮上师“脱钩”,和其他普通信众能一样么?

余慈所能做的,只是不会因此而特意作为,也仅仅是保持关注而已。

亿万里开外,某座移山云舟之上,一帮人本来在商量事情,忽然就冷了场。

“师姐?”

张妙林迷迷糊糊的,实际上,从北地回来,他差不多一直是这么个状态。

在他看来,宗门内外的变化当真不小,华夫人失踪,甚至于死亡的消息,在海商会里疯传,很大程度上,是靠着华夫人栖身在南国的思定院,由于特殊的传承脉络,以及与渊虚天君说不清楚的关系,变得分外醒目。

为此,当家人无羽知道不能久留,果断举宗北迁。

虽然仓促离开,可思定院上下,情绪还是非常振奋的。

谁能想到,都以为精英死伤殆尽、传承几近断绝的上清宗,不但冒出了一位渊虚天君,还有一位上清后圣,都有不可思议的神通,更在短短时间内,在北地三湖打下基业,洗玉盟、八景宫都要让出一头地。

原本虚无缥缈的“宗门复兴”愿景,恍惚中已近在眼前。

此次思定院举宗北迁,正是去寻根溯源,依附于渊虚天君羽翼之下,与之共同进退。

对此,张妙林没有任何别扭的感觉,不只是因为师姐向门人提起的那样,十多年前,便与那位天君有过接触,真武大帝的法相神通,便是那位给出的机缘。他也有自己的经历。

当日被摄入渊虚天君的自辟虚空之中,说是要他反省,其实是将许多本已失传的上清典籍传授,死记硬背也好,囫囵吞枣也罢,塞了一脑门儿的精义,又将他放归。

前几日才和师姐相会,对宗门北迁,他是十万个赞成。

真是自己人啊——就算师姐身边,还有那不靠谱的“盟友”,也能忍耐了。

只不过,此时此刻,无羽也好,那个叫李闪的所谓“盟友”也罢,为什么表情都怪怪的,而且,还是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

李闪首先恢复过来,用手拍了拍脸,有些苦涩,又些放松,以张妙林的观察力,还看不太透。

这位修炼魔功的非魔门修士向他们点点头,说一声“我去透透气”,便走得不见踪影。

此时商量事儿的就三个,回风师兄因为在海商会里有职司,是从另一条线路北上,李闪这么一走,还商量什么啊。

张妙林正奇怪的时候,忽听到一声唤:

“妙林。”

很长时间,没有听过无羽这么称呼他了,张妙愣了愣,忙应了一声:“师姐,有事儿你吩咐。”

“天君给你的符法典籍,要深研吃透,不可有一日懈怠了。”

“自然,那是自然!”

张妙林说得极有底气,其实,若不是无羽强拉着他来说事儿,他宁愿呆在房间里,好好参悟那些典籍。

“你去用功吧……”

微微的笑容,让张妙林更是迷糊,也莫名有些怀念。

真的好久没见到了,好像自从师傅过世,那个温和亲切的师姐,将他们这一脉,将思定院,乃至于将上清宗都扛在肩上,就再也没有过这样不涉他物的纯粹笑容。

最近这些年,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但现在,乌云散尽,阳光洒落,那笑容仿佛能直透到心里来。

不管怎么样,真的很好!

张妙林只觉得浑身是劲儿,又想到那玄奥深邃的符法世界,更是意兴思飞,嚷道:“师姐你放心就是!”

张妙林表态之后,匆匆离开,投入他那个符法世界中。

无羽待张妙林走得不见影,笑容敛去,也转身离开,在偌大的云舟平台上漫步。这期间,她看到了李闪,这个某种意义上的同类,正靠着侧舷发呆,心绪不定,气机却是很稳。

没有去打扰他,无羽最终只是寻了个清净又开阔的地方,睹万里层云,神思缥缈,末了,敛目静心,向云舟舰首所指,也就是北方,缓缓伏身,长跪不起。

精修多年的《五斗三元真一经》气机微动,心神自然存思星斗,而忘身失体,在上清独有法度导引下,直趋茫茫天外。

寻常修行,她心神当直如入斗宫,然而此时方到“半途”,便与那正扩张开来的强绝意志相接,在其导引下,切入一个似曾相识,且更加奇妙的世界中去。

漫天星辰列布,高殿云阁层生,架构起一个恢宏道境,诸灵官、星君、神明,仙真,形影往来,列兮如麻,更深处,似又有难以言喻的缥缈真身,居于道境正中,讲经演法。

心神入乎此处,浑然与道俱化,然而最核心处,灵明不失,就像是做一个最清晰的梦。

无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身在“梦境”之中,更知道,接下来她要做什么。

一念既生,她足下生云,在道境中飘然而飞,恍惚中已至一处所在。

此处别无他物,只有一株高大树木,树冠如华盖,其枝叶根系,半数都透入虚空之中。

如此形貌的奇树,普天之下,似乎只有“云楼树”一种。

此时树下还端坐着两人,都在闭目静思,无羽也不理会,只是仰头观看,随即便循着那番指引,在树上随便挑了枚树叶,留下一点印契。

印契落处,自然勾画符纹,在叶面上蔓延,又通过叶柄,穿过树枝,直趋树身,再往后就不知通过何处。

做完这一切,无羽心神自返,重归形骸之内。

而与之同时,神魂核心处,那颗本已经摇摇欲坠的魔种,就此崩碎,蓄积其中的玄妙力量,反哺自身,竟是使她的修为有了小小的进步,除此以外,似乎也没有了别的变化。

对无羽来说,“小小”的改变,对此时远在亿万里开外的余慈来讲,却是意义非凡。

因为从这一刻起,在他搭建起来的新的平台上,有一个真正的上清弟子,用玄门的方式,与他牢牢牵系。

里面不能说完全没有问题,但都不是原则性的。

余慈也在迅速地调整,至少没有让无羽查觉出什么不妥,保持住了渊虚天君、上清后圣的威严。

对一个神主来说,这非常必要。

余慈已经很满足了。

有了无羽做参照,余慈调整起来,更是有的放矢,进度大大加快。

在此期间,已经寥落的神主网络,倒是又有几个脱钩的,余慈并不在意。

当年所做,就是强买强卖,如今散去也好。

他还感应到了小五,当年不知镜中奥妙,为了让小五自由出入心内虚空,点了颗魔种进去,这些年一直存着,如今破碎了,那小姑娘倒是笑呵呵地又凑上来,留了个印契,顺报平安。

另外,影鬼情况比较特殊,和余慈的牵系也不在神主网络上,只是冷眼旁观。

余慈微微一笑,至此所有他特别关注的目标,都扫过一遍,并无什么“意外”发生。

说他俗气也好,虚伪也罢,因为这个,他情绪还不错。

心安则理得……就这么解释吧,此时,他心神趋向,恰是道经所言“浊以静之徐清”的状态,慢慢地就真正静下来。

万魔池上,月华内敛,照神铜鉴本体,同样如此。

倒是余慈心湖,恍惚有一镜映现,初时映像还略有模糊,似乎有些磨制上的瑕疵,可随着心境平和,光华如雪,明晃晃,森森然,纤毫毕现,映照大千。

俱净坊中的修士大半都在屋里,环境相对封闭,还不觉得,可从坊外看,有一道光华,冲上云霄,照彻云气,又四处扫动,所经之处,被照中的修士,莫名就是心里明透,似有所见,似有所悟,似有所得。

刚进入内陆不过数百里的彭索,愕然回望。

他腰上所悬龙川剑殷殷低鸣,剑心互映,交融一体,没有容纳别物的空隙,所以见得更模糊些。只是隐约感觉到,仿佛是哪位大能,往这边瞥了一眼;又似有某种灵波,荡漾而来,轻叩剑心,随即绕开,继续扩散开来。

感觉出方向是在俱净坊里,那么,是羽清玄?还是渊虚天君?

这种层次的强者,所作所为,多有不可索解之处。可既然并无恶意,彭索也不愿节外生枝,洗玉湖那边的事情拖了很久,如今时机成熟,不好再耽搁了。

他再看一眼,身化剑光,倏然远去。

剑修的特殊性,使得彭索错过了深究的机会。

余慈刚刚理顺的法度,则随着镜中明光,急剧扩散开来。

镜子本身不发光,其光芒源于世间生灵,佛门曰“有情众生”的性灵之光。

一念起,一念灭,生灭之间,有灵光存焉。

如余慈这般神主,精通黑森林法门,又通晓情绪神通,自然可以择取合适之人,引入他这初见雏形的体系中来。

不过,余慈没有急剧扩大信众,布网天下的想法。

就目前而言,他这个“小格局”,是专为特殊人群准备的,他不会主动去发展信众,而是将这一份刚刚成就的法理——包括从万魔池中亿万魔头的“升举”中,还有从无羽、李闪、小五等人的“印契”脉络中抽离出来的那些,琢磨了个比较合适的形式,嵌入到真界天地法则体系中。

听起来很玄乎,实际上,由于长生中人的存在,由于天与人的妥协,天地法则体系中,几乎天都会形成的新的法则分枝,同样,也会有旧的分枝消亡。

绝大部分的“分枝”,和根本法则,都有相当的距离。

余慈这份,层次上要高一些,毕竟要符合渊虚天君、上清后圣的身份,在天地大劫持续,法则体系动荡的时候,几乎没受到任何阻碍。也随着这份法理嵌入,与天地法则体系相互作用,不断丰富其内涵外延,影响渐渐传导出来。

最初的限定,阻止了向更高的法则层次上的渗透,也没有直接触碰到大黑天佛母菩萨的敏感神经。可“向下”却很平常,并很快涉足多个层面,形成一张大半虚无,法理上却很明晰的网。

目前这个阶段,余慈不会出动出击,但当有特定身份、特定需求的修士,触碰到这张隐形之网,余慈会第一时间发现,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全看两边的造化。

此时,基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

余慈的心神在天地间流动,感受着这一面抛洒铺开的网络,在何处比较顺畅,何处比较窒涩。

不用刻意,心神自然而然便与某个冷静淡然的意念相触。

幻荣夫人。

这一位被余慈从之前的过程中剥离了,但也是从头看到尾,对里面的门道非常清楚。

毫无疑问,这是余慈刻意为之,是一种展示,也是交涉。

如今,是要解决两人间的问题了。

幻荣夫人倒是很有些兴趣的样子:“你怎么来打发我呢?”

对此,余慈的反应是:

呵呵!

一道红影,风驰电掣,带着森然剑意,逐云而上,那是玄黄;而更早一步,本是单纯封锁虚空的羽清玄,分出部分力量,直接切入域外,将相应区域,予以冻结。

至于余慈,虽还在俱净坊中安居不动,心神却已牢牢控住照神铜鉴仅有的一部分未曾完全替换掉的区域。

这儿,专为幻荣夫人而留。

一个掌握了他核心秘密,深知根底,且有随时反复威胁的强者,你说我会怎么办?

道理总是越琢磨越清楚。

目前,不是神主体系的问题,而是现实的问题。

神主的体系是远景,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天地万物自发地应用神主体系的法理,解决一切问题。

可远景就是远景,理想还是理想,现在就用这个来包容现实,必然就是被理想冲昏了头脑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