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节(1/1)

正是这种原因,拦海山附近的宗门,发明了这种“牧鱼”的法子,控制大量海鱼深入水底,衔起矿石,升出海面;也有人利用这种方式,将特殊的元素成份洒播到海底,利用天然的水文环境,生成所需要的粗炼矿石。

按照黄泉夫人的记忆知识,星炼铜最终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提炼出来,但具体的环节要复杂得多。

余慈看着海面出神。

拥有黄泉夫人的记忆,还有赵相山的效忠之后,最大的好处,并不是两个谋士型人物的智谋算计,而是近乎无所不知的全面信息。

比如现在,余慈就可以从“星炼铜”这么一个发端上延伸出去,得知其产地、供应、销售等一整个链条,甚至可以知道最近几十年内,上万斤星炼铜原矿的销售、转卖的大体路径,后续的需求,也就自然知道了市值等一系列信息,再做出判断。

赵相山的思维模式他不清楚,但黄泉夫人七成以上的判断、做法,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其实便如堂堂正正之阵、越发地难以抵御。

这也是黄泉夫人非常推崇的一句话:

因为全知,所以全能。

在天人九法的意义中,茫茫宇宙,以“太虚”为核心。

而当宇宙诞生了具备成熟思维的高等生命,开始探知宇宙的真实、世界的极致,对高等生命而言,一切的核心就是“灵”,就是“我”!

以“我”为中心,丈量宇宙,认知万物。

在这个过程中,“太虚”和“灵昧”不断趋近,又相互干扰、排斥。

在这里面发挥作用的,就是“信息”和“知识”,或者是高度抽象出来的“理”。

对修士而言,任何一次有关于“核心”的错误认知,都会使所有的努力化为泡影。

不是说认知不正确,相反,某些时候,客观的视角会使人更加迅速、大幅度地趋近真实,但当这份“真实”,不能与“我”水乳交融,不能为“我”所用,又有什么意义?

“客观的真实”无限趋近于宇宙的本质,却永远都不可能臻至终极。

原因很简单,核心只能有一个!

所谓“镜花水月”之语,专为此类人、事而设。

余慈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尤其是他看到,黄泉夫人已经按照这种思路,坚定地走下去,利用丰富的认知、严密的思维、决绝的态度,形成了那么一个“核”,将一颗参天大树浓郁的生机和沧桑的经历,化为一颗饱满的种子,当其再度生根发芽的时候,或许是就完成了一个灵性的轮回……

从轮回中见突破!

破空声响起,彻底打断了他的思路。

两名修士一左一右,驭器靠近。

其法器都是在肩头嗡嗡旋转的金属球,外围还有三圈光环,与全身气机贯通一处,很有特色。

余慈看了两眼,也从黄泉夫人的记忆中搜检到,这两人应该是金幢教的,肩上法器应该就是金幢十宝中的“丹环”,彰显了他们入室弟子的身份。

金幢教是十五人宗之一,也是飞魂城的重要盟友,听幽蕊讲,在这次飞魂城内乱中,金幢教比较坚定地站在了夏夫人一方,是五个盟友宗门里,态度最明确的一个。

不过话又回来,这里……是金幢教的势力范围吗?

印象中,应该要更往南才对。

而且,余慈从黄泉夫人的记忆中,抽取到了某个与之有些关联的信息,比较有意思,让他提起了些兴趣。

他还在思考,对正靠近的两个修士就有点儿无视。

不过,作为洗玉盟的核心宗门之一,金幢教的入室弟子,眼力心计也不会差。

此时余慈单人孤影现身,意态自若,气度非凡,两人过来,也不是奔着得罪人去的。

当下左边修士便道:“这位朋友,此地是宗门产业,又是矿区,若无他事,请不要久留。”

对方说得客气周到,余慈也回以笑容:“抱歉,初次到访贵地,一时不辨路径。敢问,俱净坊怎么走法?”

所谓的“俱净坊”,是拦海山地界最高端的矿产交易坊市,最大的特色产品,就是经过精炼加工的金属材料。

虽说星炼铜很难在市面上找到,可这里怎么说也算是原产地,说不定还能碰碰运气。

这本来是很寻常的问路,哪知两个金幢教修士闻言,都是微怔,眼神也有变化。

仍是左边的修士开口,已经有了些戒备的意思:“朋友从哪里来?”

余慈是何等样人,掌控着情绪神通和黑森林法门,对这样的还丹小修,已经有读心之能,眼神微闪,便已将事情了解了七七八八,当下便笑道:“我与百炼门许宗主有旧,也是来做一笔生意……两位?”

被余慈扫了一眼,两个金幢教入室弟子,莫名就是心底发虚,也有些紧张,不免就想,难道是哪个大人物到了?

而听到余慈与百炼门的许央有旧,心下也一松,虽然不是自家人,却是中立者,嘴上便又客气几分:“既如此,朋友请沿海岸向北行八千里左右便是。坊市靠海,立起三十六根铁柱,十分醒目。”

余慈笑笑:“哦,那还要一个时辰……”

两个修士听得都是猛打个激零,对视一眼,都觉得幸运。

听话听音,这位一个时辰能跨越八千里路程,非长生真人莫办。

还好之前没有失礼,即使对金幢教而言,一个长生真人不算什么,可对他们哥俩儿,就是要命的事儿了。

便在他们庆幸之时,眼前一花,那位长生真人已经遁入云天之间,不见踪影。

余慈飞入云端,心里则是转着刚得来的消息。

人情冷暖,世情翻澜,莫过于此。

便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在北地与一众魔头,打生打死,连番大战,哪里想到,洗玉盟内部又演了这么一出:碧霄清谈之会上,灵辰宗被排斥在核心宗门之外,如今百日未过,便给人打上门来。

金幢教联合了拦海山地界几十个小宗门,随便找个理由,便一路平推,自南而北,抢占了灵辰宗七八个矿区,咄咄逼人之势不减,要把灵辰宗在俱净坊的产业也给吞下去。

灵辰宗前面还有些忍气吞声,毕竟宗门核心区域是在拦海山以西,沿海的矿场,也是宗门势大之时,开拓的“飞地”,如今失势,让出一些利益,也算是断尾求生的自保之策。

可金幢教的胃口实在太大,抢下俱净坊产业,等于是要砍掉几近五分之一的岁入,让他们偌大的宗门,都去喝西北风吗?

两边便在俱净坊僵持住了,由于洗玉盟当前的重心,放在东线平都玄阳界一带,没时间理会这个,他们就各自呼朋唤友,帮场助拳。

当然,无论如何,大规模的火并是不可能的,这不在洗玉盟的规则范围内,俱净坊也不是灵辰宗一家的产业,四明宗、浩然宗、百炼门、三希堂,甚至于魔门东支,都或明或暗,在里面占股抽成。

其实,对相关的背景了解透彻了,甚至结局都可以想象。

一定是灵辰宗最终退让,最多保留一点儿象征性的产业,黯然退出。

即便如此,也必须是在投靠以三个天阶宗门为核心的某个“圈子”之后,且它还要熬过必然的“降阶”之劫,这是在碧霄清谈之前,就已经注定了的。

看吧,当信息掌握得太详实,对规则解析得太明白,有些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无趣,永远都是在既定的轨道上前进,几乎没有任何惊喜。

从这个角度看,黄泉夫人的特殊心态,非是无由。

余慈同样不关心即将发生在眼前的冲突,他关心的,仅仅是能否借此机会,把符合条件的星炼铜从哪个角落里挖出来——虽然可能性极其渺茫。

唔,等等,金幢教那边……也许他真要分心关注一下。

便在思虑中,八千里路程一晃而过,其实才用了半个时辰多一点儿。

对他这种迈入真实之域,又精通太虚之法的人物,自然而然就能有“天地借力”,如顺水行舟,一些近乎于小神通的效果,信手拈来,轻而易举就能跨越真界常规飞行速度的上限。

视线尽头,三十六根金属长柱呈现在海天之间,确实如金幢教修士所言,十分醒目。

从矿场往北这一段路程,人烟已算得上稠密,俱净坊在望,前方的人气也逐渐热腾起来。

身侧红影一闪,和余慈飞了个并齐,披帛长带被海风吹起,轻拂过他的面颊。

却是宝蕴现身出来,嘻嘻一笑,亲密地挽着他的臂弯:“要去逛街吧,这个我最喜欢了……天君不会嫌弃吧?”

余慈对待宝蕴,自然与他人不同,笑了一笑:“哪有的事儿,正好你帮我掌掌眼。”

说话间,海上那三十六根铁柱已经近在眼前,余慈只是扫了一眼,将上面的各个标识都映入眼底。

俱净坊的核心区在海底,每一根柱子上都有标识,标注了不同种类的产品,到此的修士,只需要顺着金属长柱往下,就可以到达专门的交易区。

如此布置,实是周边矿产种类丰富,加工、精炼的方式又极其多样的缘故。

同样的矿石,精炼的方式不同,用途也不一样。

合格的制器者,必须要有全盘的认知。

选了一根金属柱,二人一路向下,深入海底。

海底坊市的主体,其实就是废弃的矿场,经过密封改造,大致形成了一种蜂巢结构,每块区域各自独立,但内部又有贯通的甬道。

其实,宝蕴“逛街”的愿望很难实现,这里的专业性很强,到此的修士大都是有着明确的目的,街上几乎没有所谓的摊点,都是一间间的门市,人们进去了,一时半会儿就出不来,里面检验、配货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人流量很大,却称不上热闹。

在余慈看来,实在没什么逛街的氛围,宝蕴却非常开心,哼着小曲,和他信步走在人流匆匆的街道上,情绪仿佛是天外的日轮,时刻都发着光和热。

坦白讲,余慈有些担心。

宝蕴的存在形式非常特殊,虽然灵枢是在他这里,但又与天地法则意志交织,现在看不太出来,可日后随他境界提升,心内虚空与真界天地法则体系的冲突将越来越大,早晚要遇到麻烦。

她应该也有所感应,却总是表现出乐观,或者说是无所谓的心态,更让人怜惜。

后面需要怎么做,还要好好想一想。

余慈将此事记在心里,此时才真正打量坊市的情况。

能够感觉到,灵辰宗和金幢教的冲突,已经影响到了俱净坊的正常运作。

像这样一个兼顾大宗采购和珍稀矿产出售的重要坊市,竟然有近四分之一的店铺歇业,走在坊市街道上的修士,匆匆来去,神情也不是多么轻松自然。

余慈信步走进一家店铺,完全是瞅着门面去的。

这是三希堂的一处分柜,像这样的分柜,在俱净坊共有三十五处,分别对应三十五大类交易品种。还有一个总柜,则是设立在核心区,那地方没有邀请函之类的特殊凭证,是进不去的。

余慈不认为分柜上会有他需要的星炼铜,到此的目标,就是奔着进入核心区的凭证而来。

以他如今的地位,真想进去,其实亮出身份就成,任是哪个宗门,也没胆子拦他。不过出于某种需要,他掩饰了自己的身份,用幻术稍微做了些手脚,甚至催生出一把胡子,比不得化身、忘情宝扇这样的特殊方式,但一般人还是看不出来的。

再有一直笑吟吟挂在他臂弯上的宝蕴,更像是一位不正经的假道士。

谁也看不出来,他就是那个刚刚掀起一界震荡的渊虚天君。

宝蕴承姹女阴魔之质,多年来又与天地法则意志相接,气度非凡,艳光四射,绝非那些庸脂俗粉可比,进来店铺,便吸引了所有人视线。

如此绝色,也使得人们对与她同行的余慈高看一眼。

训练有素的店伙计凑上来:“道爷,夫人,您二位有什么吩咐?”

宝蕴听得“夫人”之称,笑吟吟也不在意,还帮余慈答道:“要些炼器的材料。”

另一边,余慈直接扔给伙计一枚玉简,上面大都是补全照神铜鉴需要的一些辅料,有的很常见,有的则很稀罕。

伙计是个内行,搭眼一瞧,便“呦”了声:“道爷,夫人,您二位楼上请。”

按照坊市的规矩,楼上自然有制器师傅接待,一桩生意配上一位,最是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