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节(1/1)

薛平治也是微笑:“为何要到域外,我这里有两个理由,最主要的一个,这里是避开耳目的最好办法。”

“避哪个?”

“罗刹鬼王。”

余慈一怔,薛平治竟然直呼其名……

但他立刻就明白过来,罗刹鬼王是真界的神主,其所谓的“织网”,也只是覆盖真界,最多就是血狱鬼府,死星这里,除非是有她的大批信众在,否则很难排布耳目。

这倒是个好办法,以后做那些与罗刹鬼王相关的事情,不妨就这么着。

不过,同样的办法,无论如何也用不到元始魔主身上……呃,他想哪儿去了?

余慈又问:“另外一个呢?”

“……再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余慈无可不可,当下就与薛平治一起飞出轻纱灵障,将后面众修士抛得远远的。

二人并没有选定方向,坦白讲,余慈还真没能耐在此域外星空分辨东南西北,甚至于连孰上孰下都分不清楚。

薛平治也没有再说话,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

余慈并不寂寞,在域外星空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全新的,需要他仔细体会。

就是飞行,感觉与真界也颇为不同,发力、转折全不是一个味道,之前东华虚空中那点儿少得可怜的经验,完全不敷使用,他还需要一定的时间适应。

此外,飞得久了,余慈倒是发现了域外星空和真界最显著的不同。

这里太过广阔,无边无际!

真界虽也广大,可是山河湖海,地形复杂,一路狂飙,也可见得层层变化。

可在域外,无论他飞多久,周围的星空永远都是那个模样,没有变化,没有参照,只有孤寂和渺小之意,萦系于心。

或许是感应到他这份心绪,薛平治没有任何征兆地开了口:“精通虚空挪移的修士,在域外最是吃香,但也最是危险,说不定哪个挪移失准,又丢了道标,就会永远迷失在星空深处。自古以来,由真界出发,立誓远去星空之外探索的,只要超过一劫时光,便不见有一人回返……包括那些地仙大能。”

薛平治的话,信马由缰,没有一个完整的思路。

余慈并不奇怪,他很早就发现了,这是薛平治逐渐放开心防之故。

从踏入域外星空的那一刻起,薛平治就在调整她的心理状态,也是给余慈的诊治创造条件。随着其心绪一层层放开,余慈也渐渐把握到了里面的某些微妙的东西,证明这个法子还是可以的。

大概是薛平治觉得,只有这个“与世隔绝”的无边星空中,才能放下块垒,又不至于为罗刹鬼王所乘吧。

余慈知道时机难得,开始将大部分心神都转移到薛平治那边。

可便在此时,对别处的感应却又闪现。

二人齐齐停下,对视一眼,又将视线转向右侧。在那片出奇幽暗的虚空深处,某种让人不快的气息从无到有,飞快汇聚。

其实彼此还隔了百多里的距离,可那种“臭味儿”,余慈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

域外天魔!

是了,薛平治刻意放开心防,其劫法宗师级数的心绪乱流,对于天魔一族,无疑是上等的美食,吸引过来,毫不奇怪。

余慈也不认为这是什么麻烦,只要不是“末法主”级别的天魔亲临,寻常万儿八千的,也就是给“万魔池”换一换水罢了。

可在此时,他听到了薛平治的低笑声:“原来还有,我正担心找不到呢。”

呃?

第080章 自成妄境 七情病变

对上余慈莫名其妙的视线,薛平治微笑道:“道友头一次到外域,特别是死星这边,难得的清净之地,有一件事,务必要记得了。”

“……还请元君指点。”

“既然是清净地,就要努力保持。故而只要是遇到了天魔,务必斩杀殆尽,绝不能放走一个。否则,在这里也招惹上对头,还不知有多么烦人。”

薛平治目注远方幽暗虚空,低声道:“当年,屏蔽、驱逐天魔的工作,是由上清宗主持,每隔三到五年,都是一次规模可观的清剿活动,只要在死星上的修士,都必须参加,就是要将麻烦消灭在萌芽之中。”

余慈奇道:“天魔也能杀得完吗?”

“这也正是死星另一项价值所在。据上清宗数劫以来的侦测,以死星为中心,超过千亿里的范围内,不存在任何有生命迹象的星辰,也没有如真界一般的虚空世界,最多就是某些飘流、迁徙的特殊族群,相应的,也就不会有过多的天魔存在……”

余慈抓住了一个字眼儿:“千亿里?”

“是啊,在域外,这个距离也不算什么。字面儿上看,足够长生真人飞个几千上万年,事实上,能有三五个真人,共乘天域梭……甚至更次一等的飞舟,有效蓄力、发力,轮流加速施为,最多五六年的时间也就越过去了,毕竟,域外不是真界,虚空无际,没有阻碍,速度的上限要高得多。这一片区域,正好当个缓冲地带。”

“原来如此。”

余慈暗呼长见识了。而在此时,两人所关注的那片虚空,阴邪的“臭气”反而在衰减。

这不是证明天魔退走,相反,这些一贯喜欢偷袭暗算的魔头们,恐怕正在编织陷阱之内。

余慈准备将它们一举灭杀,哪知薛平治忽地伸手,挡在他身前:“道友且慢动手,今日之事,还要仰仗它们。”

“哦?”

薛平治明眸流彩,却不再理会一众天魔的去向,她微仰起头,似乎是寻觅哪颗遥远虚空外的星辰。

但余慈能够感觉到,如今她所做的,只有一件事:她封住了由许央亲手炼制的“熔炉符牌”,并彻底放开心防,任这些年来积压沉淀的情绪,汹涌而出,化为几如实质的冲击,无止境地扩散开来。

余慈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极端,正要说话,忽有一道沉潜的暗流冲他胸腹间压至。

这是薛平治出手了!

余慈本有无数种法子抵御化解,但随此暗流同来的,是薛平治淡淡话音:“道友且先回避吧,但凡女子,总有一些形容颜色,是不愿让人看的。”

这理由亮出来,余慈唯有苦笑而退,这一退就是数十里开外,等暗流消散,他才自觉停下身子。

也在此时,这一片虚空中,已经是群魔乱舞!

薛平治一手引爆情绪乱流,对域外天魔来说,简直就是在饿鬼眼前,铺开了一席山珍海味,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可言。

通过之前的感应,余慈知道,那片幽暗之中藏匿的,绝大部分不过是些念魔、煞魔之属,有的虽说灵智不俗,不在寻常人之下,可滚滚如江海铺开的情绪洪流,瞬间就引爆了它们的本能,也压下了所有的灵光。

一众天魔本来已经逐渐散开,构制陷阱,而如今尽都失了理智,暴露身形,自四面八方,迎着情绪冲击,轰然扑上。

数量还真不少,瞬间就突破了上千之数,后续还是源源不绝。

这里真的是天魔稀少吗?

第一波魔头转瞬之间就在情绪洪流中灭顶,可后面的仍然前赴后继,甚至是在临近绝灭之前,还放出独特的意念,招引远方暂不知情的同伴,来共享这场盛宴。

绝大部分的念魔,根本抗不过劫法宗师级数的强烈情绪,直接给撑爆。却总有那么几个幸运儿,吞噬了足量的“营养”,飞速成长。

虚空中,五色迷蒙,幻相流转,没用多长时间,便似是开辟了一个瑰丽的世界,山水妙境,楼阁亭台,生灵男女,莫不齐备。

这是天魔妄境!

妄境是以薛平治释放的情绪为骨架,却是以她的修为境界为根本,只要薛平治支撑得住,妄境就能一直存在,并且随着情绪变化,不断扩张。

很快,五光十色的妄境已经扩张到了余慈眼前。

余慈没有任何动作,任妄境将他吞没——他已经明白薛平治的做法了。

神魂念头、心意情绪,本就是最为灵活、最为微妙的东西,便是自我把握之时,也是一瞬千变,往往会形成很大的误差,遑论他人。

也许薛平治对他的水准不太放心,又或是另有考虑,如今别开生面,自己放开心防,吸引天魔浸染,形成妄境,其实就是将其心意情绪中最为“病态”的一面,放大并呈现出来,方便余慈把握。

这种做法,让余慈非常意外,寥寥几次见面,就算有叶缤做担保,薛平治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除了胆色,更多的还是决绝!

余慈心中嗟呀,却也不会矫情地拒绝,毕竟,像这样一次观睹劫法宗师心绪变化机会,实在罕见,不说别的,以他与幻荣夫人的关系,命令后者学着来一遍,恐怕都要受到不小的阻力。

这也从另一方面证明了,薛平治对罗刹鬼王的恨意,是何等浓烈!

余慈漫步在妄境之中,环目四顾。

他也不急着发掘病灶,而是尽可能严密地收集信息,毕竟,这种事情再来一遍的可能性,也不是太高。

妄境之中,宫廷楼阁,绵延不绝。有的是仙家气象,有的却是富贵奢华,其中更有各色人等,贵贱不等,往来不绝。

听闻薛平治入道之前,曾是人间大国后妃之尊,在妄境中也是表现出来。

这里面或许还掺着一些过往的记忆,是最为私密之事,余慈却还要观看,免得漏过了关键的环节,其实是颇有些尴尬的。

不过很快,他就没了那份儿心思。

因为他在这其中,看到了一道道游鱼般的血丝光芒。

本来自然铺开的情绪变化,一旦遇到这些血光,要么就是给切割得支离破碎,要么就是被扭曲得不成模样。

如果将妄境中的男女形象视为真正的生灵,这些血丝光芒就仿佛是某种疫毒、甚至于魔种,一旦投入进去,本来清晰的走向,一下子就变得混乱起来。

儿杀父、母害女、宫人刺皇帝……

最糟糕的是,这类变化并不荒诞,而是紧贴着思维和人性的极端,圆熟自洽,几次腾挪变化之后,就让人分不清楚,究竟哪个才是正常、哪个才是真的!

这就是罗刹鬼王的手段?

初见端倪,余慈也是摇头。

人之在世,一点元神真灵虽份属先天,却也需要后天的反应、记忆,做一些刻度和标尺,否则千人一面,如何明确各自独特的存在模式?

罗刹鬼王这种手段,阴损非常,长年累月下来,记忆都要给篡改得面目全非,那时又该怎么给自己定位?

这还只是妄境外围一角,里面情况如何,余慈都不愿再想。

他一步步走进去,妄境的覆盖范围,大约是数十里方圆,还不断有天魔投入,使得其中的情景变化更加迷离,一步一景,变化万千,但不论是怎样的景致,十有七八,总会有那诡异的血光存在。

余慈越是往里去,神情越是严峻。

此时的妄境,不知吞没了多少域外天魔,有些天魔已经替代了虚幻的记忆和意识,自发衍化出各种或诡谲、或不堪的情景,这也是天魔最喜欢的环境,随便拿出一块区域,都可以布下致命的陷阱。

余慈一路行来,已经击杀了一头刚刚升级到“天外劫”的魔头,至于其他念魔、煞魔等等,则是不计其数。

他也忍不住感慨,薛平治创出的这种诊疗方式,当真是挑人,稍微弱一点儿的,都要变成天魔的盘中餐。

可问题是,相对于薛平治的病情,妄境本身的危险,倒是不值一提了。

事态远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余慈一路上,都在琢磨血光的本质,发现里面除了罗刹鬼王的手段外,更麻烦的是混杂了薛平治自己的怨毒恨意,还有拼了命想纠正、恢复的执念——不管什么念头,一旦走了极端,十有八九都走偏,越用力,越难如愿。

到后来,已经算不清楚,那些记忆和情绪的“篡改”,究竟是罗刹鬼王的作用大一些,还是薛平治本人的意愿更强一点儿。

现在看来,罗刹鬼王只是埋下了一个种子,却是用薛平治的执念去浇灌,从而生长出了完全符合其要求的妖异之物。

对这种手段,余慈叹为观止,同时也觉得头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