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节(1/1)

这群本地门派、宗族的公子哥儿,或许正因为如此,有恃无恐。

当然,也是对他们交战中同伴的高度信任。倒是天法灵宗,没听说近年有特别优秀的人物……

一念至此,脚下水波激荡,既而炸裂。环抱粗的水柱冲天而起,带出一道人影。

那群公子哥儿彩声大做,齐齐欢叫:“李道兄神威!”

但紧接着,他们便似给卡了脖子,纷纷住口。

只见那位破水而出的“李道兄”,外衫给撕破了两道口子,下摆更是破破烂烂,迎风招展。还好反应及时,人在半空,就将外衫一把撕下,露出贴身劲装,倒也是猿臂蜂腰,十分矫健。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其脸上红白变幻,是气血未能归位的表征,十有八九是在水下吃了闷亏。

这位还没落下来,另一边天法灵宗的修士也叫了起来,什么“史师姐”、“心师妹”、“九娘子”,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红衣队正扭头,却见有一位女修,笑吟吟站在水面上,裙带绿水,双髻鸦色,肤质如玉,娇俏可人。

对比之下,便是傻子也知道了,实是眼前这位女子大占上风。

“李道兄”倒不是输不起的那种人,只是难免憋闷。

本来他们几个人面对天法灵宗的几个小辈,完完全全是碾压的态势,哪想到这女修斜刺里杀出来,直接路见不平,架了梁子。偏偏人家还架得理直气壮。

他也落在水面上,狠盯了女修几眼,开口道:“可是九灵女史心?”

“应该是深水蛟李存中李道兄吧。”

女子笑嘻嘻地看似漫无心机,然而一旦开口,却是礼数周全,还略整衣衫,向李存中施了一礼。

见事态有所缓和,红衣队正也松了口气,总算两边真正的首脑都不是那种热血上头的蠢货。当下又把二人叫到一处,警告两句,让他们遵守洗玉湖的规矩。

李存中信口答应,但还是盯着女子不放,心思也在转动。

此时,女修却是主动放低了姿态:

“此许口角,何至于打打杀杀。道兄想要灵鱼,天法灵宗做的就是类似的生意,自当尽力供给。但做生意也要给一个调拨货物的时间,至于私有之物,敝宗还不至于夺弟子所爱……真想要的话,便由小九我做主,半月之后,三尾灵鱼,品质不低于今日这条,但道兄应当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这一番话,既有商家的圆滑,又见出爽快的江湖气。

要么说呢,面子都是别人给的。见女修占了上风之后,依旧不骄不躁,李存中心下也舒坦了一些。又见到旁边红衣队正虎视眈眈,更不想把事情闹大,便也回应道:“若你们能拿出十尾,我们这边给出一瓶‘天水丹’,这是精粹血肉、纯化气机的三品丹药,不会让你们吃亏。此外,在下愿私人再赠九姑娘一件法器。”

最后一句,就是故意来套近乎了。

在李存中看来,这位不言本姓,偏自称“小九”的女修,着实是位难得的美人儿,修为精湛不说,更是秀外慧中,看似随性而为,实则把分寸控制得极好。如此佳人,若能亲近亲近,也是一件乐事。

对他的示好,小九只嫣然一笑,再拱拱手,定下后会之期,便干脆利落告辞。

而待她走到同伴面前时,脸色却冷了下来:“如今北地正乱的时候,你们不好好在宗门里呆着,认真修行,却成群结队跑到这儿来,是何道理?出来也就罢了,行事还这么不谨慎,要不是这次我正好路过,你们都准备喂了湖里的灵鱼是吧?”

天法灵宗在这儿的修士共中七人,入门有先后,修为有高下,但年龄都比小九大出几岁,可在面对她的时候,一个个如耗子见了猫,眼神游移,呐呐不能言。

第049章 九娘神威 藏灵反哺

眼前的九娘子,名义上还是宗门弟子,但门中哪个不知,其人另有机缘,论修为,已经超出门中绝大部分长辈,虽不常在门中,却是给宗门出了许多力气,一众同门,不管是师兄师弟,都十分尊敬。

而且,小九平时笑眯眯的,看似漫无心机,可一旦生起气来,能把人整得后悔生到这世上,几次三番下来,师长又管束不得,一众弟子也有些畏惧。

有个胆大些的,就扯了“护身符”出来:“师妹您明鉴,实是范平师弟的父亲亡故,遵他老人家遗愿,送骸骨归乡,我们才出来……”

在小九犀利的眼神下,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无声。想来是他自己也觉得,因这个理由,扯了六七位同门一起出来,有些说不过去。

小九也懒得再说他们,视线移到那位披麻戴孝弟子身上。

此人普普通通,没什么特色,修为也不过是还丹初阶,可小九的态度,与对其他人不同。话音也颇是柔缓:“范平师兄,请节哀。范叔能亲眼见你定鼎枢机,抱元成丹,定然是心无挂碍,去得安详……”

范平之父范佬,当年在绝壁城,向余慈换来天裂谷猛禽,为范平在天法灵宗铺路,因有这一层关系,小九看范平一向不同。

面对小九,范平也是又敬又畏,眼下却不得不鼓起勇气,想给几个同门缓颊。可他向来口拙,期期艾艾还是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小九素知他的短处,也不逼他,转而细问起湖上冲突的缘起。她答应了李存中要交付灵鱼,可毕竟是半途加入,只了解事情的大概,还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灵鱼,能让李存中等一帮见惯了珍玩奇物的公子哥儿不依不饶,自然也不知道产鱼的具体位置。

不过,有些意外的是,听她问起,包括范平在内,几个同门的表情都变得非常微妙。

小九也是玲珑心,见状就知道里面应该有些不好明言之事,此地也不是细谈的地方,当下就招呼他们离开,又问起是否已经有了住宿的地方。

这段时间,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这些年来的“三真仙城”,颇有些人满为患的意思。外界天地大劫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北地又是魔劫肆虐,像这样的“辟劫”之所,自然是修士最好的栖身地。

有些小宗门甚至都暂时抛弃了山门,搬迁到这里,使之越发繁华,也越发拥挤。

刚刚胆子最大的那位,姓颜名臣,是七个天法灵宗弟子中年龄最长,资格最老的一位,偏偏性情有些大大咧咧,最能撺掇生事,此时他就开口叫苦:“城里没有空当,我们也能理解,可环湖周围竟然都找不一处说得过去的聚灵之地,只有那些破破烂烂的旅社客栈,住那种地方,想做功课都难,都如此,谁还到洗玉湖来?”

小九瞥他一眼,露出个笑脸:“看来大家还真有长住的意思……是吧,颜师兄?”

颜臣有些尴尬,但也感觉到,小九不是真正生气,就申辩道:“北地动荡,可三真仙城这边,却是稳如磐石。大家辛苦到这里,已经是一场造化,若不在这儿修行一段时间,实在太亏了。”

说到这儿,他又加了个理由:“北地魔劫之后,总有些奇禽异兽,能够抵御魔意侵蚀,正是极好的良种,在这儿也方便捕捉培养……”

小九神色倒是微动:“如今六蛮山、大雷泽一线,还是那样?”

说到这个话题,颜师兄也有些激动起来:“是啊,妖化得特别厉害。现在一堆莫名其妙的宗门教派都在那里活动,大都是说是什么万物有灵,三界贯通之类的鬼话。现在出门去寻一个良种,都可能惹到哪个妖王,真邪性……要不说,我们想到北地试试看呢。”

后面又是给自家找理由,小九懒得理会:“既然找不到住的地方,跟我走好了。”

“啊,师妹你能在找到空闲的聚灵之地?”

“城里城外的话,我也没那个本事。不过,湖下总还是有空闲的?”

“湖下?”

颜师兄等人微愕,随即恍然大悟。不错,不要看三真仙城环湖而立,三元秘阵围拢整个洗玉湖,但若与洗玉湖下几乎“另生一界”的空间相比,还是远远不够看。

那里面也是灵脉窍穴无数,只不过大都被各家宗门圈起,想找到栖身处,不是熟悉此地环境的,也不容易。而且,比之湖上的阳光普照,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总不会是人们的第一选择。

对颜师兄来说,只要在供修行用的聚灵之地,住在哪儿还真无所谓。可很快,他就想起一事,心里有些为难。如此七情上脸,当然瞒不过人去。

小九眯起眼睛看他:“颜师兄有什么意见吗?”

“也不是什么意见,就是恐怕身上有些不方便……”

颜师兄吞吞吐吐,正琢磨着如何解释,眼睛却陡地一鼓,呆看着小九后面,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九见他表情古怪,正想扭头看个究竟。脑袋却蓦地一沉,竟是被人按着发髻往下压。

她这种修为境界,对所有外力刺激,都有本能反应,绝对是气在意先,更别说是头颅这样的要害区域。刹那间,她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儿,全身肌肉绷紧,然后弹开,护身罡煞更是如暴风般喷射出去。

可一切的一切,都如泥牛入海,在那只手掌心里,被消融一空。

那手甚至还在她发髻上揉了揉,然后,才有一个声音笑呵呵地打招呼:“猜猜我是谁?”

小九猛打一个激零,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不过,此后再无下文。

“……”

沉默连着沉默,周围湖面上,上百人看着这一幕,面色古怪。

世上没有比开玩笑失败更尴尬的事儿了。余慈按着小九的脑袋揉啊揉,忽然发现,前面那位的反应,和戏本儿上的完全不同,一时大窘。

“我啊,是我。小姑娘……好吧,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

余慈嘴里说着自己都未必能明白的话,忙着移到前面。然后他就看到,又是十多年没见的小九,嘴巴扁起,鼻翼耷拉下去,眼角里满溢着水光,然后……

“哇”地一声哭出来。

从天法灵宗弟子,到一群世家的公子哥儿,再到外围那些看热闹的闲杂人等,都被小九说哭就哭的本事给惊呆了。

颜师兄还和这位姑奶奶商量着正事儿呢,被其一贯的强势压得呼吸都不顺,可刹那间就看到对面哇哇大哭,哭得纯粹是个孩子,那种思维随之崩溃的感觉,外人能理解吗?

甚至更远处的李存中,正在心里琢磨着,如何表达思慕之意,见此情形,脸皮都是僵的。不用扭头,就能想象得到,他那群狐朋狗友,定然会拿此事嘲笑他一辈子。

你娘,那个修为强绝、举止从容、行事圆转如意的“九灵女”哪去了?

可怜他刚刚才败在此女手中,那边……就不能照顾一下?

颜师兄、李存中之流的想法,小九才不管。当看到背后那个可恶的家伙闪到身前,确认了的确没有听错之后,她就是要哭、哭、哭!哭得余慈手忙脚乱她才开心!

唔,要绷住啊!

实在是撑不住了,感觉着哭声都在变调,她干脆撞到余慈胸口上,继续拿对方的衣衫擦脸。

从还是个小女孩儿的时候,她就对眼前的男子有发自内心的崇拜,毕竟能有几人会为了一面之缘的小女孩儿,去和强过自己一个大境界的恶人放对?

崇拜之念,自有来由。要从一个单纯的女孩儿心中抹去,就要有更充沛的理由才行。

可便在小九拜入天法灵宗,埋头苦修的那些年里,余慈的消息仍然飘过云山,断续传来。尤其是那沉寂多年以后,驾驭玄黄杀剑,横贯北地的壮举,就算她得到了绝大机缘,拜得良师,修为大进之后,也自忖远不能及。

更不用说,从东海之滨被“骗”来洗玉湖,陆雅这月来为了留住她,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早就把相关的消息都倒出来。而亲眼见到的,与罗刹鬼王的大战,更是真正树起了不可移易的印象。

对余慈背后关心的熨帖,有了“靠山”的兴奋,久别重逢的冲击,都交汇在一起。当然,在洗玉湖等了快一个月,又听说十多年前,在东华山已经“照了面”,余慈却避而不见,她总还有那么一些“小小”怨气。

嗯,其实还有些紧张的……毕竟,那么多年不见,突然见面了,该怎么办?找不回当年的感觉,又该怎么办?

可所有一切纠结和担心,在那只揉动发髻的手掌下,刹那间灰飞烟灭。

他还是没变,还是那个能够和小女孩聊在一起,可心可意地哄着;还是那个能够为了她,和强出一个大境界的坏人掰腕子的鱼刺哥哥!

很好……真好!

小九终于忍不住,低笑起来。

对余慈而言,如果说有比战力全开的罗刹鬼王更让人头痛的,那一定就是现在一点儿不顾及形象的小九无疑。那种手忙脚乱的尴尬,这辈子都不想再来第二回。

如今感觉到她情绪的缓和变化,也是松了口气,总算能放心拿手掌在她头上继续揉啊揉:“小姑娘长高了,长大了,也长了一肚子花花肠子。”

“哪有!”

在他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回来,虽然被一针见血,但无论如何,小九都不会承认的。

余慈哈哈一笑,感觉小九身上的气机有异,很熟悉,分明是曾经接触过的某个故人一脉,当年在东华山,已经有了点儿概念,如今随着修为增长,是越发地掩饰不住了。

但这不是重点,小九就是小九,虽然长高了长大了,花花肠子也多了,可对他的亲近之情,半点儿不改,这很让他欣慰。

余慈之前看了许多,知道除了小九以外,这里还有故人之子,暂时安抚了小九,又转向一众瞠目结舌的天法灵宗弟子,目光落在那披麻戴孝的修士身上:“你就是范平?”

“呃……是。”

“当年范佬与我交换禽鸟,便是为你吧。故人虽逝,然而亲子有成,想来也应欣慰。”

范平张口结舌,终于是想到了余慈的身份,整个人便似被电光轰击,全身发僵,等反应过来,也忘了是在湖面上,即时跪下叩头。

他毕竟只是还丹初阶的修为,一口气转浊,身子险些沉到水面下去,弄湿了衣衫。他却完全不顾,强提着气,把头在水面上撞得“啪啪”作响。

由不得他不激动,也由不得他不感激。余慈不只是给了他一只灵禽,更重要是在北荒,曾以“卢遁”之名,与师门中的两位长辈赵放、邹博二人为友,更在其后救了二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