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节(1/1)

幻荣夫人说了三处外域地点,都是她近年来的修行之所。

余慈都记在心中,同时目光流转,有如实质,似乎可直接触摸幻荣夫人的面颊。

“此事还要谨慎为之……你觉得,我还欠缺什么?”

幻荣夫人笑语应道:“种魔之术,终究不是神道正途,主上的调整无可厚非,也容不得妾身置喙。只不过,妾身以为,用的什么样的锁扣,就要拿对应的钥匙,才能条通理顺,不起波澜。”

余慈唔了声,心中暗忖:你这些年来,果然是用了一番心思钻研啊!

如今到他这个境界,一些事情也不用再故弄玄虚,当下就是慨叹道:“此事我也知晓,只是照神铜鉴不易为啊。”

幻荣夫人也是叹了口气:“果然是它。”

显然她对控制自己的真正手段也早有判断,只是从余慈这儿再确认一番罢了。

余慈没有再回应,这种事情,不适合与幻荣长谈。他转换话题:“刘显东如何了?”

“妾身当缓缓图之。”

“哦?”余慈有些奇怪,“此人资质倒也无甚出奇。”

他和幻荣夫人的交流,早在追及刘显东时,已经开始,也是幻荣夫人自愿请缨,降伏刘显东和噬原虫,他才那么轻易放手。

照余慈的想法,以幻荣夫人的本事,处理起来,不过翻掌间事,哪用得着缓手?

幻荣夫人笑道:“此人乃惧死之辈,故而我以生机诱之,以死惧之,借主上之故技,使其时时刻刻都走在生死边缘。正是这样的处境,让他不断地激发潜力,修为提升还在其次,主要还是令其渐渐适应‘外力’的存在……期以十载,其信成矣。”

“十载?”

“神道之事,不以资质论人,亦不可不慎。”

幻荣夫人笑容飘忽:“此人身陷死局,意志不坚,取之易也。然而今日信我,明日信彼,收之而用?不如期以长久,改其质,移其性,以待来日。”

稍顿,她又道:“更何况主上已捅破了穹庐社的阴私,不知有多少人惶恐不安,若操作得好,可借其人做一番局面。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岂不妙极?愈是隐秘稳妥,效果愈佳。”

余慈缓缓点头,幻荣夫人所谓的“改质移性”,他是不怎么信服的,但其后面的理由却非常有力。

此时,千宝道人已经写完了信,以神念刻于玉简之上,只待发出。余慈也不再多聊,只道:“近段时间,我多有用到你的地方,不妨以此分身常驻左右。”

“喏。”

余慈忽又心念微动,问道:“如今你也收取信众,不知其后意欲何为?”

幻荣夫人悠然道:“本想欲染无疆,得无上之果;如今暂且退而求其次,在主上与那几位之间,伸一伸脚吧。”

言罢,她莞尔一笑,身形烟消云散,再无踪影。

第040章 壮士断腕 太上之妙

已是黄昏时分,移山云舟行驶在波澜壮阔的云海之上,风云雷电伴生左右,隆隆气爆之音不绝,只是尽被护卫法阵吸收,化为和风丝缕,绕帆而行。

夕阳血光不断修正角度,在甲板上铺展变化,终于寻到了空隙,流入一处雅致安静的船舱。血红色的光芒,很快染透半边案几。

案上面摆着一本合拢的玉册,自生莹光,不类凡物。

案后,余慈正闭目养神,便是沈婉走入,也没睁眼。

不过,待沈婉刚刚站定,余慈就开了口:“北地舆情图上的消息,你念一念吧。”

沈婉还不知余慈唤她来,是个什么意图,却也依言打开玉册,当下北方山川地理虚影腾起,如泼墨山水般铺开,最新的消息则显示为血红的圆圈,像是朱笔圈下,十分醒目。

沈婉看到那份消息,不由得恍惚一下,定了定神,才念道:“穹庐社穹窿神君公告天下,五链湖茅伏沼泽区域,有噬原虫寄生入界之事,为社中具多罗、天鹰上人、百战真君三人主谋,另有幽魔眼等五位长生真人参与其中。诸人所为,罪在不赦,社中已经将其开革,并与洗玉盟同道一起追杀余孽,不死不休。”

念到这里,她稍稍顿一下,又道:“心楼注:此公告之前,具多罗已经得到消息,消失无踪。公告后两个时辰,天鹰上人和百战真君遭遇重创,其中后者十有八九已经殒落,参与的五名长生真人,除幽魔眼为渊虚天君所擒,其余四人尽都毙命。

“连湖曰:此为不告而杀,不宣而战,方能如此。公告之事,仅为塞人之口。穹庐社壮士断腕,雷霆手段,穹窿神君之心,一至此乎?”

沈婉念完,仍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穹庐社此番当真可怖,一连抛出三位劫法宗师,五位长生真人,就算集社的性质,较为松散,不像宗门那般有较密切的牵系,也抵得上一个大宗门的多半力量。

穹庐社不知不觉间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可此事一出,壮士断腕式的应对,再怎样也要元气大伤。

这也让人看出,穹庐社此举,不是作态,是真正的分裂。

沈婉倒是有些相信,确实是部分人在其中弄鬼,但在这件事上,没有哪个人是真正无辜的。

穹庐社背后有魔门背景之事,流传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如天边黑雾,里面看不分明,颜色却是非常醒目。

像南宫城、刘显东等人,主动投入社中,或多或少,都是抱着依附魔门的心思。

与虎谋皮被虎吃,也是自找的。

屋外忽有人敲门,余慈闭目不语,沈婉便扬声道:“什么事?”

门外响起栖真的声音:“穹庐社执事端木森丘送来拜帖。”

如今栖真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过同期而至的同伴,一些文书之事,都由她来处理。

沈婉看向余慈,后者毫无表示,她便道声“进来”。

栖真开门进来,向余慈恭敬施礼,对沈婉亦如是,余慈依旧闭目养神,沈婉则还了半礼,又问道:“其人何在?”

栖真道:“送上拜帖就离开了。”

见余慈毫无反应,沈婉就接过帖子,道:“拜帖放这儿,你且去吧。”

栖真应声而退。

沈婉将手上帖子轻放在案几上,此时余慈忽然开口:“总还不算太蠢。也亏了他们……”

此话没头没尾,不过沈婉正巧知道里面的玄机。

正因为在茅伏沼泽区域的事情太过敏感,作为当事人,洗玉盟及相应情报机构一致通过,给予余慈在北地舆情图上“发言留印”的资格。

北地舆情图可不只是单纯的信息报送渠道而已,里面来自各宗门、各个情报机构的联系渠道,几乎每天都在丰富。

正如仓攸递交时所说,这件奇物刚刚成型,还在不断地完善之中。

近日来,上面通过道法、巫咒等一切可以依仗的手段,不断开发快速传讯的新形式,效率可谓是极大提升,以沈婉之见,完全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点,做些事情。

从这一点上看,穹庐社确实是有些贡献的。

沈婉注视余慈,仍然闭着眼睛,也不知叫她过来,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如今的余慈,再也不是当年绝壁城时的客户、北荒时的合作者模样,平日里也不见他玩弄什么心机,可沈婉只要设身处地想一想,余慈所面对的各路豪强,承担的重压,便觉得不寒而栗。

这份压力,随着三宝船越来越接近洗玉湖,也越发实质化,几化为有形之物,塞入她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已如此,余慈本人又当如何?

心中正诸念起伏,余慈又开口道:“近日你修为迟滞,心境不稳,当是思虑过甚的缘故。”

沈婉一惊,也不管余慈睁不睁眼,躬身道:“婢子驽钝。”

话是这么说,她脸上却是微微晕红,也不知余慈有没有感应。

幸好余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及具体事务。沈婉松了口气,这个话题,完全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

此时沈婉对自己在余慈手下的定位已经比较明确,完全以余慈手下的掌柜总管自居,这段时间,在请示余慈之后,借用其神主网络,与天南地北的信众取得联系,整合资源,初步形成了一个遍及真界各地,尤其是东南沿海的购销渠道。

其中,“采购”在明处,以随心阁渠道为主,“销路”在暗处,以南海龙心斋等一票收服的商家、宗门为主。围绕海鸥墟,专门做那些大宗物资的倒买倒卖,以及上清宗各处虚空世界奇物的置换工作。

如今,大宗物资依托随心阁,你吃肉我喝汤,已经支起了架子,形成的类似“纽带”,便是随心阁明知是占便宜,也要乐见其成。

至于上清宗虚空世界的珍稀资源,目前为止,还是个噱头,一日没有进入、开发,就一日见不到收益。

不过就目前而言,随心阁也好,他们这个小团体也罢,都有着极大的耐心。毕竟,上清后圣,就是一个活的、不倒的金字招牌!

只是,若他们知道,所谓的“后圣”,与“渊虚天君”的真正关系,后果又是如何?

沈婉勉力挥去心中那份儿不安,开始向余慈汇报近些天来的整合效果,以及整合过程中的消耗和收益。

她口舌便捷,详略得当,不一会儿便将形势说得明明白白。

余慈则始终闭着眼睛,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认真倾听。

待她说完,余慈依旧闭目不言,沈婉都开始怀疑,余慈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不满。虽说眼下他们之间已经明确了上下之别,可这种“轻慢”之举,还从未有过。

又过了足有一刻钟时间,余慈终于开口:“半月后,能否到涵虚城?”

沈婉对北方地理谙熟于心,当下便答道:“正是到那附近。”

余慈道:“半月之后,有人到涵虚城外,交接宝物,你去接一下。别的倒也罢了,其中有一件涉及上清遗脉下落的玉简,还有两道‘引龙盘’,事涉灵脉,你要仔细勘验。”

“引龙盘?”

沈婉吃了一惊,果然需要仔细。

那引龙盘是专门牵引地气灵脉之用,价值绝不逊色于一件祭炼十八重天圆满的上等法器。当然,这里面的价值,大半都在灵脉之上。

虽说能够以“引龙盘”牵引的,最高也不会超过三品,可灵脉之属,谁家也不嫌多,那可是宗门安身立命之本。岂不见东华山之事后,以论剑轩那等门阀,都不惜工本,不要脸面,以移山倒海的神通,将东华山灵脉一扫而空。

更不用说,如今天地大劫持续十余年之久,天地元气尽为劫力所污,那些步虚以上的修士,还可以冒险到域外去修行,步虚以下,大半都要靠着灵脉过活。

如今对真界各宗而言,灵脉之属,根本就是他们的身家性命,只想着往怀里搂,又有谁会放出来?

沈婉心中困惑,然而当眸光扫过案上的拜帖,心头蓦地一动,又想到之前余慈“闭目养神”的模样。

难不成……是穹庐社?

之前端木森丘的举动就有些古怪。在当前形势下,若他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肯定是要与揭发了其社中阴私的余慈照一照面,通一下态度,岂有送拜帖而不入的道理?

现在看来,不是不入,而是无需明着来啊……

记得当年在南国,余慈以九烟之名行道,两边分明有联系、有交情的。

这给两边暗地里合作,提供了很好的基础。

穹庐社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把接引“噬原虫”入界的罪名撇清,为此,已是壮士断腕,割裂了社中小半实力。如果余慈能够在其中发挥作用,不用别的,只要缓一缓手,穹庐社就会轻松很多。

这种事情肯定摆不到台面上——如今正是重塑上清威名的关键时期,穹庐社的名声可是不好,现在更是糟糕,“渊虚天君”也好,“上清后圣”也罢,焉能与他们勾搭起来?

余慈又对沈婉道:“此次所得之物,玉简、灵脉我另有所用,其余的都由你调配就好。且再接再厉,上清一脉,兴起与否,大半都在你这边。”

沈婉忙道声“不敢”,见余慈再没有说话的意思,就主动告退。

等沈婉退出门去,余慈低声道:

“你观此人如何?”

幻荣夫人身形显现,似笑非笑:“主上所指,是哪个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