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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慈微声一叹,气息从干枯萎缩的鼻喉间溢出,竟然听到了回响,此时此刻,严重扭曲的天地虚空开始恢复,惊人的热量向外抛射。

第117章 真实反照 雷霆烟火

严重扭曲的天地虚空舒展开来,过程不那么平和,就像握着被单的一边,发力猛抖,从乌七八糟的一团,甩成了一个平面。上下四方全部需要重新定义,都会受影响,无远弗届。

虚空的舒展是以巨量热能的喷射为标志的,大爆炸由此发生,便在熔岩沸汤一般的环境中,火焰……或者说是纯粹的热能风暴,形成了强大的喷射流,向外围扩张。

喷射流的力量是直白的强大和恐怖,其轨迹从喷射之初开始,就不再改变,直至冲出极其遥远的距离,逐步衰减,才会受到天地虚空中各类影响,而开始扭曲、弥散。

几乎处于喷射源头的余慈,显然是不会享受到“冲击衰减”的待遇,在热能风暴迸发的瞬间,他就应该被高温彻底吹化,可他撑了下来了。

虽然转眼间,就被热能暴吹得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心内虚空法域也被高温侵染,从内到外,都燃烧起来。

可是,就是这模糊的影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散失,心内虚空更是成为了一个阻碍,使热能风暴在近乎喷发的原点位置,形成一个“小小”的涡旋。

任何一个自辟天地,都是由法则而至虚空扭曲的结果,热能风暴固然是无坚不摧,但其过分直白的冲击力,只要轰不破余慈驾驭法则和虚空的意志,就无法将心内虚空碾平,其相对单纯的性质,反而会被心内虚空描画、利用,化为弥漫于虚空的熊熊大火,将整个心内虚空都覆盖在内。

心内虚空已经成了一个熔炉,却又在余慈意识的作用下,将本来狂暴凶横的高温火力,一次次冲刷几乎散成虚影的本体,而此时与高温形成对抗的,正是来自于元始魔主的负面冲击力量。

负面冲击最可怕的一点就是,彻底毁灭余慈体内的生机元气,使身体的生命机能变化中止,进入到一个近乎冻结的状态中。即使余慈依靠生死存灭法则,吊住了一口气,但想重启生机,也艰难无比。毕竟,生命的脉动,是需要一定的条件的,而其中极其重要的一点,就是温度。

以余慈本人的状态,已经聚合不出那种条件,这时候,天地虚空舒展所迸发出来的热力,恰好就成为余慈借用的工具,更别说他这边还有一样十分关键之物:心炼法火。

以余慈当前的眼光再看平等珠和心炼法火,已经很清楚,这两样相辅相成之物,都是到了天地法则体系最高层的至宝,甚至可能在十方慈光佛的大愿加持下,触及了真实之域。

至于其所关联的法则,用佛门的理论描述,或可曰“性相”也就是不变的真性与千变万变的名相之奥妙,一面是“平等”,一面是“差异”。平等珠使万物归于平等,心炼法火则可以使万物的差异性随心而转,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

如此,有心内虚空为中介,有心炼法火为枢纽,虽然躯体已经被焚化成一层薄薄的暗影,可余慈的神魂仍然完整、意志始终稳固,还牢牢锁定了生死存灭法则。

对目前的余慈来说,由于掌握了根本法则,又半步踏入真实之域,部分超脱于天地法则体系,只要能站在生死法则上,不被人踢下来,就是想死都很困难,而这也给了他更多的选择机会。

说到底,人之形体,也是天地法则的某种聚合,虽说目前在热能风暴中,天地法则体系仍不能成型,有心内虚空的扭曲和控制,更重要的是有心炼法火的炼化,重组身躯,并非难事。

要组成什么样的,如何在天地法则和宇宙真实之间选择、权衡,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心内虚空中央,以留存的不灭之影为中心,无形的线条交错,哧哧有声,勾勒出大致的人体轮廓,余慈的神魂早已化入其中,统驭万方,按部就班地拼接出每一个脏器、每一条筋脉、每一块骨头。

当然,这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只算是徒具其形,因为热能风暴与元始魔主负面力量的对撞,还在持续,而且由于后者极高的层次和质地,使得热能风暴的爆发未能一举建功,对撞已经进入到僵持乃至于彼此交缠的程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性质也开始改变。

热能风暴的性质本身是很单纯的,随着温度的降低,自然会消散,真正做出改变的,还是那些来自于元始魔主的负面力量,作为妥协,它们形成一种特殊的元质,渗透到余慈每一分肌肉骨骼乃至于神魂里去。一旦余慈决意重塑形体,这部分元质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留存其间,难以驱除。

由于是妥协的产物,这部分负面元质大概不会给余慈的身体机能带来什么影响,可更深层次的问题,就不好把握了。尤其是负面元质密切涉及到元始魔主所掌控的法则,将给余慈在真实之域的进步,带来不小的影响。

这就是现实。

余慈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要触及真实,但更要顾及现实,在宇宙真实的基础上,必须考虑现实的法则变化,还有种种异变,毕竟他还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暂时还没有资格脱离。

正如前哲所言,挟山超海,非不为也,是不能也;非不勇也,是不智也。妄想一步登天,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好高骛远,岂是我辈所为?

选择现实,固然遥远,却有明确的目标;固然艰难,却有通达的路径。相比之下,他已比寻常修士强出太多,放弃妄想,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下去,方是修行本义。

一念已决,心志就不再动摇,而做出的决定,便如在水面投下石子,影响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只是一个轮廓的身躯,转瞬间便被无数血光填充,偶尔流动黑沉的颜色,却也有着真实的质感。

心内虚空中,余慈坐了起来。

也在此时,随着热能风暴的逐渐降温,天地虚空的舒展已经来到了最后阶段,天地法则意志的触手重新覆盖此片区域,即使还远没有到成型的时候,却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中唯一一个生灵。

此时的余慈,成就真人要过天妒关;法则的破坏性重组,造成了天地大劫的爆发;之前躲过了六天鬼神血光雷狱的欠账,如今也要一块儿算。

故而,他所经历的天劫强度,远远超过正常级别十倍、百倍,换了别的步虚修士,除了灰飞烟灭,就是形神俱毁,没有其他的可能。

热能风暴的爆发期过去了,目光所及的广大范围内,几乎没有了任何障碍物,偌大的九真仙宫就在那瞬间被催化至虚无,当然,同样如此的,还有东华虚空,只有在最最外围的区域,显出绚丽的色彩,那是热能风暴衰减、消散时,刻印下的美丽光晕。

即使已经在衰减,这片区域内的温度,也远远超过地底熔岩,整个虚空还是一锅沸汤,正是在“沸汤”内,渐渐凝出一团团明光,其外还流转着雷光电芒,滋滋蹿动,彼此交错成网,覆盖周边,大概是以某种诡异的方式,将溢散的庞大力量重聚,并使之锁定在余慈的心内虚空法域之上。

顷刻间,明光雷芒之网已经铺就,毫无疑问,天劫到来了。

位于压力聚合的中央位置,余慈的心情无比平静。

现在,他很清楚,天地法则意志用这样的规格招待他,自然是他在天地法则体系中的地位,还有扭曲法则的能力与之相符。他若能全部发挥出来,自然可以抢得一线生机,如若不能,死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虽然坐起来,余慈还没睁眼,这个时候,眼睛是不管用的,他真正的视角,实已处在一个天地法则意志无法触及的层面。所谓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天地法则体系无法对他形成干扰,相反,所有的运转都被他看破。

雷网之后是罡风,元气对流之后,法则重塑,降下天雷,和雷网相接,同时汇聚东华虚空内所有死去的生灵、天魔凶煞之气,化为类似于六天鬼神血光雷狱的主体架构……

整整十息之后,所有的天地变化,余慈都“看”得清楚。

以真实反照,不因观察而对法则运转造成大的影响——这是超离法则层面的无上神通,是他进入真实之域后,得到的有益反馈。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余慈已经掌握了全局,代价同样惊人,刚刚才成型的形神之躯,整个都萎缩下去,险些就是天人五衰、神魂腐朽的后果,可余慈还是把握住了生机一缕,对生死存灭法则的应用,极致精妙。

罡风呼啸,内外的压差,导致远方的天地元气用倾倒一般的方式,往这里注入,心内虚空法域和心炼法火同时运转,大口吞噬外界汹涌而来的天地元气,并模仿“甘露碗”一脉的符法神通,提炼出至粹玄真,化生寿元,顷刻完满无漏。

论效率,正常状态下的“甘露碗”,装上十年,也未必有如此效果。

此时,余慈终于睁开眼睛,虚空中蔓生如藤的雷霆风暴倒映在他眼底,绚烂如烟火。

第四卷 紫极

第001章 沧江防线 东华迷途

深秋无月,天地昏沉,大江两岸,共笼于夜色之下,沧江水浪便如一匹黑缎,拂过沙岸,簌簌有声。唯有南岸一处乱石滩上,明光照耀,映出万千交错暗影,明光边缘所在,更如鬼域一般。

数道人影,便在明光照耀范围内,最中央,顾执正侃侃而谈:“还是虫毒,但有人工炼制的痕迹,且化入到特殊法门中,形成一门毒功。这与之前的天然毒素明确不同。想必是觉得朱氏昆仲修为精深,单纯毒素难以奏效之故。”

“可知凶手踪迹?”

“从毒素残留来看,凶手得手之后,便直入江水,冲洗气味、余毒,咱们之前在下游发现的余毒所害的鱼儿,便是由此而来。可以说,手法和前面几次完全一样。”

“既然出了手,可否从中探知其人来历?”

“这个恕我无能为力,虫毒的种类极复杂,形成的毒功也千变万化……”

“哦,理解。”

“仙子能理解就好。”顾执微微一笑,眼角处堆起数条纹路,虽是青春不再,也别有一番成熟的风度。

他去年刚刚迈入步虚境界,但由于来得太晚,至粹玄真也难以逆转生机,长年服药积累的药毒,也逐渐显出恶果,如今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但不以生死介怀的心态,确确实实是养出来了。

便在论剑轩精英修士面前,脚边也是已经腐化了大半的两具死尸,他却还是那风流不羁的模样,谈笑自若:“还有一点,余毒所害的鱼儿虽是在下游发现,但秋水盈涨,大江流速更湍急一些,按着两具尸身腐化的情况、陆上水中余毒流散的程度,还有下游死鱼的位置,凶手往上游去的可能性更大,估计着,时间不会超过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啊……”

低头默算一番,片刻,灵矫抬起脸来,扭头看向远处暗沉的江面,鲜明的光暗对比,也无法干扰她的视线。江心水花翻涌,有人影从江底升出来,一步迈出,就到了岸上。

众人一起施礼:“盛真人。”

来人一身布衣,腰间结以草绳,眉毛黑亮,在眉心连成一片,正是南国成名的散修真人盛桐。他一贯是和名门大派有心结的,故而看都不看灵矫一眼,直接对顾执道:“按照顾门主所言,到江底转了一圈,江底水草确实可见余毒,但在上游约五十里处,就突兀消失……”

顾执闻言哈哈一笑:“此事定矣,盛真人定然已经锁定了目标。”

“正是如此,附近江底约七丈深,有一条虚空甬道,不知通往何处,但想来应该就是凶人逃脱的路径。”

盛桐对顾执也比较客气,赞道:“多亏顾门主专门赶来,帮我们找到线索。步云社西天门这些年来人才辈出,当是有顾门主提携之力。”

“哪里,这几年间,步云社多蒙照看,为南国朋友出一份力是应该的。只可惜我能力有限,也只能帮到这儿了,朱氏昆仲还是遭了毒手……”

“世道不平,人道不公,损不足以奉有余,强愈强,弱愈弱,难免如此。”

盛桐浓黑的眉毛一挑,眼角锋芒,却是往旁边灵矫脸上划过,同时周围也有两三个修士脸上不太好看,却都顾忌着盛桐强大修为,不敢多言。

自十二年前,天地大劫兴起以来,真界大半区域,十多年难见天日,元气纷乱,大量农作物绝收,一些灵药矿物也出了问题,导致修行资源严重紧张,为抢夺资源,争杀四起,还有一些人直接绝了上进之途,导致蠹修剧增。

受灾最厉害的是北方。北地魔劫肆虐之下,多家宗门乱离,还有东华异变,导致虚空扭曲,真界各地都出现了虚空通道、孔径等等,一部分是贯通真界两地,这还好说,但有的直接就连接域外,又或是别的虚空世界,连血狱鬼府的妖魔都时有出现,洗玉盟支撑得很是辛苦,也使得无数修士迁移南国避难。

北地三湖这般世间第一等的修行盛地,如今已经大不如前。

为了防止魔劫大规模南侵,南国门阀、大宗主倡,征召各路修士,建立了沧江防线,像盛桐这样的散修真人参加,报酬十分丰厚,也是修行资源的一个进项。

但这些报酬,明显还不能消解盛桐的怨气。

还好,这次和盛桐搭班子的,是论剑轩的灵矫仙子。这一位素来灵动活泼,从不抢权争利,思维回路也与常人不同,因而一时也不会给闹崩了。

盛桐在嘴上刺了几句,便又对顾执一笑:“如今凶人踪迹已现,还要顾门主发挥长才,揪他出来。咱们即刻启程如何?”

这就把顾执之前的推脱给堵了回去,顾执苦笑一声,但很快,扇子拍在手心上,发出一声脆响:“既然盛真人说了,我就再勉力一试吧。虚空甬道出现在江底,也是少见。”

一行人不再耽搁,当下溯流而上,很快到了盛桐所说的虚空甬道处,很是谨慎地做了番布置,才由盛桐打头,次第进入,却不想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异动。

等众人都过了甬道,顾执抬头看天:“还好,仍是真界天地,没传到血狱鬼府去。”

众修士听了,都是哈哈一笑。如今世间虚空甬道、孔径等,发现通往血狱鬼府的,只有不到十处,且都是非常不稳定,若真是如顾执所言,他们还真是中了头彩。

此地天色仍是一片昏黑,倒是植丛茂密,生机勃勃,湿度很大,这样的环境,在如今的真界也比较少见了。

谨慎起见,众修士没有用照明的法术,只以神识扫视,盛桐问了一声:“有谁认得此地?”

一时无人回应,倒是盛桐话音方落,就“咦”了一声:“这又有一具死尸。”

他当先走过去,顾执跟在后面,行出几步,只见一片矮树丛中,横着一具尸身,浑身光赤,虽在夜色中,认真辨识的话,还是能看出,此人肤色灰暗,已是将有腐败之兆,生机全无。

顾执蹲下身来,仔细察验:“全身不见伤痕,五脏六腑完整,唯有生机破败,应该被某种攻杀魂魄的道术灭去神魂,还有他肌骨之中,寒意如冰,阴气厚重,莫非是遭了哪个阴魂鬼王的毒手?”

一侧盛桐问了一句:“不是给毒杀的?”

“不是。”

“是吗?”

盛桐不再开口,似在思忖着什么。顾执也有些疑惑未解,这具死尸裸死在丛林中,已是一奇,看身下及周边草木,并没有压伏之状,而是曲折生长,旁枝侧出,把尸身绕了过去。

观其形态,尸身倒像一块石头,在此间草木生长之前,就摆放在此,以至于导引草木形态……真是古怪。

正疑惑之时,却见一只雪白手掌摸在死尸胸口,很是好奇地摩挲两下:“看着要烂掉了,其实还很硬呢。樊师姐,你也摸摸看?”

“唔,我还是不要了。”

幽暗丛林中,两位女修清灵美妙的声音,布下一层诡异且让人哭笑不得的氛围,能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也只有灵矫一人而已,另外那位“樊师姐”,险些就给她带到沟里去。

经她一打岔,顾执也不再多想,笑着解释道:“这就是阴气作用的效果,因其过于阴寒,腐殖之物难以生存,肌体只是被阴气逐步消磨,看起来有腐朽之状,其实硬如铁石,如果将其埋在幽冥阴穴之中,受阴邪之气滋养,不出十年,可能就要化为一具僵尸,为祸人间。”

“那就处理掉。”

旁边盛桐冷冷道了一句,因为灵矫关注,他就厌恶,而刚刚明明还是很感兴趣的……真是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