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节(1/1)

这妮子的脾气,越长越倔,而且心思也难捉摸。

比如当年她拜入天法灵宗之事,虽说天法灵宗是南国奇门,其宗门心法,也与万灵门所精擅的生灵死气比较合拍,但比之中南巨擘离尘宗,还是有着相当的差距。万灵门自史嵩以下,就没有一个乐意的,可硬是架不住小姑娘的犟脾气,最后还是无奈答应。

此后小九便与家人分别,几年都未必见得一回。

可事情说也奇怪,在万灵门中也仅仅是显现出中上天资的小九,在最初数年沉潜之后,厚积薄发,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接连冲过数个关卡,二十二岁定鼎枢机,随仅三年便又成就玉液还丹,一举追上了祖父史嵩的修为,莫说家中,便是天法灵宗也为之上下震动,许为最有前途的四代弟子之一。

但最让胡丹为之震惊的,却是两年前,小九回家探亲时,秘密送来的一颗玄真凝虚丹,专供史嵩延命之用。如此丹药,胡丹也只在当年天翼楼的易宝宴上见过一回,只这一颗丹药,便能让万灵门付出砸锅卖铁的代价,却还是有价无市,未必能捞到买卖的资格。

天法灵宗也不过是个中型宗门,小九再怎么是后起之秀,又怎么能拿到当初让离尘宗解良等人都觉得棘手的续命丹药?

那时胡丹便知道,当年跟在他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叫“二爷爷”的小姑娘,正被某种神秘的色彩包围着,再不能用旧眼光视之。

越是如此,他越要维护师兄这个最有出息的后代……不惜一切代价。

可这几日,他渐渐明白了一个让人倍受打击的事实,那个不知什么来历的魔头大妖,之所以没把他和游公权吞掉,貌似更多的还是因为小九的缘故。

对林贤真的任用更体现了这一点——他和游公权根本不是对方最需要的那种人。

心绪烦乱中,胡丹带着林贤真抵达灵脉所在。

之前当鱼饵时,他所说的一些相关信息,其实很多都是真实的,比如这条灵脉,灵气之充沛狂暴,着实罕见。

林贤真一到地头,就看着发起了呆。

在黑沉沉的地底岩石中,透出玉色的光芒,氤氲成雾,其中再化生出种种鸟兽之形,还有更多妖异形体,在地层间翻飞蹿动,看起来虚影一般,没有实质,可扑面而来的气息,却是清晰而特殊,在凉与热的感觉中,不断转化,那是灵气挥发的表征。

由此可见,胡丹所说的“泄漏”之语,也是事实。

由于灵气挥发太过强烈,影响了林贤真的感应,一时找不到灵脉的真正流向,就问起胡丹,但胡丹正担忧小九那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被他搀着的游公权开了口:“是从西南方向来,中间因地层受损,盘曲甚多,具体去哪里,不是太清楚。”

游公权之前在那几个已葬身地底的修士手中,很是吃一番苦头,后来又被林贤真罡煞轰击,伤势着实不轻,但被那魔头大妖从林贤真阵中摄走后,又被注了些元气,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些,见胡丹失神,便替他回答。

林贤真一眼看出,游公权不过是个还丹中阶的修为,再加上又散修,心里便有些看不起,可转念想到,自家现在的境况,似乎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心气儿便又落下,摇了摇头:“我看一看吧。”

布阵镇压、梳理灵脉以助修行,是个非常耗心力的活儿,尤其现在小命还攥在人手心里,林贤真更要谨慎。可一旦成功,对他的增益也非同小可,这算是那人先预支的好处吗?

林贤真心绪也是难平,只能趁着观察的空当,借机调整。

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灵脉光雾照耀的边缘地带,忽有人影闪现。距他们不过数十尺距离,林贤真竟然毫无所觉,不由得吃了一惊,定睛看时,却见是一个娇小灵俏的女子,脸型小小的,眼睛却很大,流盼间眸光纯净,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甚至更显小一些,乍看去很乖巧的样子。

但若仔细去看,便能见到她总是习惯性微微昂起的尖俏下颔,还有唇边似抿非抿的弧度,让人感觉到其乖巧面目下的倔强味道。

一直在走神的胡丹失声道:“小九!”

“二爷爷!”女子露出笑靥,几步赶了过来。

“乖囡,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不好吗?”

“好,当然好!”

胡丹自觉失言,且是失陷后,都没有和小九见过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倒是小九,看上去更冷静一些,听胡丹问起出来的缘由,她笑眯眯地回应:“那家伙行功到了关键处,不敢让我在边上捣乱,又不敢杀我,当然要放我出来喽。”

这个“不敢”当真用得可圈可点,胡丹闻之苦笑,人家是根本不在意才真。

不管怎么说,他心情也终于平复了些,脑子变得清晰,便扯着小九,询问那魔头大妖的面目、来历。

小九撇撇嘴:“藏得怪严实的,看不太出来,不过气味很重啊。”

“气味?”

“血腥气嘛……”

话音未落,众人所在的地层陡然间再次晃动起来,胡丹初时还以为是那个魔头大妖不满他们背后议论,要下手惩治,可随后就发现这个判断完全错误。

因为他听到了地层中传递过来的,与对方嗓音截然不同的笑声:“原来这里还藏着人呢,这是招劫了吗?识相的束手就擒……咦?”

新入耳的声音突然有一个微妙的转折,也在此时,一边的小九突然发力,一下子撞在胡丹肩上,力道迸发,又将他推到游公权身上。便在三人的肢体挨在一起的时候,小九骈指如刀,在自己左手小臂上切过,血光迸射,一块皮肉就那么飞起来,半空就被一道火光烧过,化为灰烬。

而那火光也同时燃起在三人身上,并将其彻底覆盖。

一旁林贤真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的时候,火光燃尽,那三人却是无影无踪。

第081章 封魔禁制 损毁秘道

林贤真当然不会认为,胡丹三人是想不开了要自焚,那么,如此诡异的场面,只有一种解释:这是一种虚空挪移的神通,将他们三人从险地移走。

看那个小九使出来,全不当自家皮肉是回事儿的模样,定然是筹谋已久,而那块皮肉,或许就连缀着发动的符阵、机关等。

娘的,跑得倒快……咦?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胡丹他们跑掉了,自己呢?

灵气光雾照耀之下,犹自摇晃不休的地底深处,竟然只剩下自己一人孤零零在此,不远处澎湃的力量推挤岩石土层,似乎随时都可能冲过来,把他碾成渣子。

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林贤真一时间险些就昏厥过去,哪还顾得别的,当下就要发动土遁,趁那边大战的机会,远离险地。

可机会永远都只给有准备的人,更何况他还发了会儿呆?

遁光将起未起之时,他眼前一花,有个人影与他擦肩而过,停在灵脉光雾之前,距离不过数尺距离。

当即遁光破碎,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对方根本没理睬他,可林贤真只觉得两股战战,莫名地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是束手待人处置。

紧接着他听到远处有传音过来:“鬼厌道友,这边情况如何?”

鬼厌!

林贤真如何会没听过这一年多来,震动天下的魔头之名?这回当真是眼前一黑,恍恍惚惚间,听到身边的大魔头道:“灵脉品质上佳,从山外而来,往山内而去,具体的路径因地层变动,还要再测……”

此时黑暗中又走来一人,应该是前面说话的那位。鬼厌招呼一声:“龙长老,那边如何了?”

“都轮不到大家出手,五岳道友已用磁光将那人刷落。”

“哦?这么容易?那黑袍还亮什么嗓子?”

龙殇哈哈一笑:“劫后之人,能有之前一两成法力就顶天了,便是黑袍,也没有想那人会如此不堪一击……”

“是何人?”

“这个我倒不知,咱们过去看看?”

“也好。”

鬼厌就此转身,留下一句话:“你继续布阵就是,大宇门的阵势怎么说都还过得去。”

林贤真总算知道,这几句是对他讲的,只能是麻木地点头,心里却飘闪过一个念头:知道我在布阵……这位貌似来了很久?

未等念头彻底成形,又一个念头飞过来:

不堪一击,那我们是什么?

听着两人的对话,林贤真就像在梦里一般,轻而易举将他压服的魔头大妖,就这么被人制住了,那他又算什么?

他开始从根子上置疑自己到东华山来捡便宜的决定,这里根本就不是他这种层次修士该来的地方——现在看来,就算天地大劫兴起,长生中人远游,可真正主导世间的,依然还是这些强者,就算受天劫所限,层次上还是有不可逾越的距离。

这让人有不可避免地感觉沮丧和绝望。

林贤真首次希望,让老天爷把天地大劫的威能再提升一截吧……

没有人会理会小虫子的哀鸣,鬼厌和龙殇回返到之前的交战区域,这里早不复幽暗的环境,黑袍随手放出火焰,将周边照亮,使得地层之中纤毫毕现,也就此显露出众人包围下、那一个特别扎眼的物件。

就算鬼厌早通过心神联系有所了解,真正用眼看到,还是啧了一声,表示一下心情。

火光下,地层岩石上,正“嵌”着一颗头颅,头面粗豪狰狞,不似善类,颈下还连着斜半边膀子,乍看去是大半身子给“扎进”了岩石中,但仔细看,哪还有什么“大半身子”,这一位全身上下,也只剩下了这么点儿,肩下的切面上,还有皮肉血管在蠕动,似乎在慢慢生长。

“这位……”

龙殇明显也吃了一惊,再辨明其面容,却不由得惊喜万分:“野人王?”

“什么?”

前面,翟雀儿正扭头给余慈解释:“王人野,绰号‘野人王’,劫法宗师……东华宫首席教习。”

“首席……教习?不是说东华宫七大教习都战死了吗?”

那还是七大地仙交战之前,论剑轩以李伯才为首,正式攻伐东华山,那一役,陆素华被李伯才一剑贯胸,宫中七大教习尽都殒落,可谓惨败。

当时人们都奇怪,都到这种地步了,东华山怎么还支撑得住?后来地仙大战掀起,众人才恍然大悟,这是围城打援之策,为的就是逼陆沉回援,再一举围杀。

在前后过程中,人们会关注陆素华,关注李伯才,关注那惊天动地的地仙大战,但对于东华宫教习,人们最多也就是说一些“七大教习死掉三对半”之类的风凉话,存在感极低。

可事实上,东华宫教习大约是等于其他宗门“长老”的地位,多是被陆沉或黄泉夫人收服的强者。可在东华宫,不论是谁,都要被陆沉和黄泉夫人的光芒压制,不管他以前是否一方强豪、能够开宗立派的人物,都是如此。

王人野便是其中的典型。

此人原本是真界纵横一时的豪强,因与中部大宗门清妙宗交恶,曾经力斩其宗内一位劫法宗师,两个长生真人,还轰杀了宗门内多名极有前途的后辈,令清妙宗大伤元气,险些就从大宗的档次跌落,当然他后来也很是狼狈,直到被陆沉收服,甘愿加入东华宫。

真论修为境界,在场的除了黑袍和小五,与他都没的比,而要论全盛期的战力,黑袍再怎么狂傲,还真不敢在野人王面前撒欢儿。至于小五……另说吧。

而就是这么一个强者,此时被剥开黑暗防护,不得已把最狼狈的面目都暴露出来,任由众人围观,其中感觉,令余慈颇是感慨。

但不管怎样,这是一个大收获,超出他们所有人的想象。

翟雀儿便赞声道:“野人王不愧是一时之强豪,能在李伯才的眼皮子底下逃生,还能瞒过之后的统计、搜检,逃到这里来。除了手段惊人以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依仗呢……王教习?”

虽说像是圈禁在笼子里的珍稀动物一样,被人围观、且议论纷纷,王人野看起来还是比较镇定的。

事实上,他大脸上髭须分张,表情倒是不容易看出来,而且,对翟雀儿的询问,他也只当没听到,眼睛似瞑非瞑,倒似睡过去一般。

翟雀儿也不介意,笑吟吟地又道:“王教习逃出生天,应该寻朋唤友,重整河山才对,何至于身锢于此,以这些小鱼小虾为食?这样的日子,让我们这些人看了,也有不忍之心……”

黑袍则在一旁冷笑:“你何必费这番力气,既然他不识趣,直接上手段就是了,你来还是我来?”

随着他的话音,周围火焰如有灵性般跳动,他从熔核焦狱功里提纯出来的焚心真意,极是狠辣阴毒,落在人身上,堪比世间最残酷的刑罚,更可对神魂造成永难弥补的损伤,故而在刑讯之道上,还是很有信心的。

至于翟雀儿更不必说,自在天魔摄魂经再怎么不圆满,也是攻伐人心的利器,若能得手,比黑袍这样的粗暴手段还要强出一截。

“黑袍师兄,哪有这么严重啊。”

翟雀儿嗔声回了一句,转而又对王人野道:“王教习,事到如今,也不用瞒你什么,我们一行人到此,是想进去东华宫废墟,找点儿便宜,故而想请王教习做个指引,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说到这儿,她又扫了一下王人野的脸色,继而道:“要知东华宫已经是灰飞烟灭,陆真君身陨,黄泉夫人不知所踪,无论如何,这个架子都再也搭不起来了,教习……不,王道兄,你还能教什么?守什么?

“你为了守卫宫门,落得如此模样,非但不亏欠陆家,反倒是他们亏欠了你,偏偏他们已经报答不了你什么,正该借我们这个机会,收一些利息才是,便是不讲究这个,也该为自己着想,英雄落难,龙游浅滩的局面,难道你就甘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