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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来说,北荒上空的碧落天域,就是比较类似于“沟壑”的,其厚度不超过七千里,至少在百年之内,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所以,真正要到九天外域修行的人,会绕道断界山脉、阴山甚至是北极等地,少有会到这儿来冒险的。而普通步虚修士飞行,一般在碧落天域下部,即不超过三百里的高度。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可以摆脱近一年来担惊受怕的局面,如果……

她的眼眸便在恐惧中睁得大了,飞舟之前,突兀地现出一个人影,放声大笑,音波穿透飞舟外的光罩,导入她耳中:“真是了不起,藏形匿迹快两个月,竟然真的飞上天来,都说咱们游执事是多宝龙女,如今来看,见面更胜闻名!”

游蕊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她猛力转舵,飞舟开始划弧,想借着绝高的速度,绕过前面的敌人,可对方既然大摇大摆地在此拦她,又岂会没有准备?

“嘭”地一声响,飞舟正前方,便张开一片高下阔度均有十里的光丝巨网,等着她撞上去。

崩崩连响,光丝巨网连线断开,直接被撞破,可飞舟去势也骤然一缓。舱内游蕊受不得这力量反冲,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密封的琉璃前窗,随后光线一暗,那人已经扑上来,一爪穿透前窗,裂隙中,磁光热浪扑面而来。

第234章 驱魔役死 五方星印

击浪飞舟轰然炸开,游蕊,或者更直白地说,幽蕊被揪着脖子,硬生生拉到那人近前,被迫看那对吊三角的怪眼。

幽蕊想摆出惯有的傲气,然而对方什么都不必做,只是散开护体真煞,就让她不得不露出乞求之色。没有了击浪飞舟的保护,又没有步虚强者的护持,她在这四千里高度的碧落天域,唯死而已。

左柘再度放声大笑,他是华严城左煌左管事的亲叔叔,原是还丹上阶修为,却是因缘巧合,进入步虚境界,由此成为王安、左煌两管事和游蕊矛盾冲突的最后一块砝码。

在一个能够完全控制的步虚修士和一个貌似有靠山的执事之间,三家坊选择了前者。当然,游蕊这女人,明明有那样一个大靠山,却是利用不成,也是取死之道。

左柘当然不会现在就把游蕊杀掉,他那侄儿和王安,对这女人都有些想法,他不甚喜好女色,但游蕊身上层出不穷的宝物,却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的。

所以他抽动脸上肌肉,给了俘虏一个极凶的笑脸:“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才能少受苦!”

幽蕊紧抿薄唇,一言不发,不过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左柘满意一笑,其实他在碧落天域带一个人也挺累,正准备下去,忽地毫无预兆地扭头,墨蓝的天幕少有杂质,视线足可越过百里范围,便见约三十里外,不知何时,竟是出现一个人影。

他给惊了一记,就算他擒捉游蕊,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但让人看个正着,也本能有些着恼,而当他定睛去看,那边人影瘦小,分明是五六岁大的少女面貌——这可是四千里高度的碧落天域,哪家的小孩子有能耐上来?

一念未绝,那女孩儿旁边,突兀地又现出一个人影,有些匆忙地把女孩儿往回扯。

“虚生?”

前一个疑惑被这一个疑惑压过,左柘当然是认识虚生的,老道怎么说也是北荒比较有资历的还丹上阶修士了,也是很出名的“行将就木”的可怜人。就在前天,他还在三连坞堡见过,白发苍苍,肉身已经要护不住的样子。

几十年前,左柘见了老道,是要行后辈礼数的,可在那日,就轮到老道主动向他招呼,总的说来是有些尴尬或矜持之类,但左柘还是觉得颇为舒爽,几十年的辛苦修行,在北荒这堕落之地的坚持,一下子就有了价值!

可现在,他一下子觉得心底空了一块,随后填进来的就是酸液:“虚生他怎么能够到这里来?”

他视线穿透虚空,死盯着那边,虚生肯定是有感应的,目光与他一触,便自收回。

“不对,这不对劲儿!”左柘猛醒,“昨天还是垂垂待毙的德性,今天就飞上碧落天域,而且还有那么一个小姑娘,这没理由啊!”

虚生的气机虚缈难测,可换句话说,又是十分微弱……正暗自思忖,那边虚生和小女孩儿全都不见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

他看了手中游蕊一眼,这女人也注意到那边的情况,但更多还暗中偷眼看他,不用说,肯定是盘算着脱身的主意,他冷笑一声,转手拿出一根长足有一尺、细若牛毫的软银针,直插入其高耸的胸口。

游蕊娇躯一下子软掉,这是“银汞锁窍针”,由三家坊出产,专门做禁制之用,禁制她这种还丹初阶的修士,足以锁死一切机会。

做完此事,左柘已经压不住好奇心,提着游蕊往那边去。他速度极快,几十里的路程也转瞬即至,眼看距离两人消失的位置还有七八里路,虚空光影一转,虚生老道又现身出来:“左道友止步!”

离得近了,左柘看得更清楚,那确实是虚生没错,只不过,他也察觉出别的问题,也不答话,步虚级数的气机汇流,向那边一冲,虚生的影子便不由自主地波荡。

原来只是个投影。里面的缘由还不清楚,但左柘的胆气更雄,大笑声起:“生平不做亏心事,虚生你何必紧张!”

说话间,他速度不减,直接冲上。在他感应中,那边确是一片虚无,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大有门道。碧落天域之中,可是有不少天生天养的宝物,要是真到手一件……

“止步!”

虚生声色俱厉,可惜他扭曲晃荡的投影,完全没有任何威慑力。

左拓打定主意往前冲,其冲势带起的大气震爆,已经将虚生大半投影打散,可也在此时,他周围空气猛地一沉,仿佛在瞬间坠了万钧重物。

他就看到,虚生老道半残缺的手上,结了个印诀,朝他这边一指,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生出巨大的拉扯力量,但更惊人的是头上。危机感迫得他抬头,只见上空分外明亮的星辰,似乎有几颗在摇动,又或是他看花了眼,真有一颗星光坠下,坠落的方位,却是他的头顶。

他想躲,却是迟了,眼前一黑,脑门儿上似被人重击一拳,巨大的重力将他猛向下按了近千尺。

“混帐啊!”

自从进了步虚境界,左柘还没吃过这种亏,脑盖骨都被要被怒气撞开了。不过对方明显后续乏力,容得左柘缓过气、咬着牙,遥空挥臂,他赖以成名的千仞山劲炸出来,将虚生的印诀法力硬顶开,眼前乍见光亮,全身的骨头却都在呻吟,警示他那一记,可不只是还丹水准。

狮虎搏兔用全力啊混蛋!

他骂了自己一声,正要一鼓作气将虚生投影抹掉,眼前忽又暗下,四面黑影层叠,如同入夜的森林,让他一下子迷失了方向。

区区幻术,也有脸使出来?

左柘冷笑,元神悬于泥丸宫,朗照四方,照亮黑暗中的地域。

有些意外,这一片空间其实很小,最多就是百余亩,只是里面奇石高楼,澹澹水烟,曲折里像是一座庭院,而在庭院中央,有一座法坛,非常突兀,法坛上分明坐着一人。

左柘想看清那人面目,可乍一用心,便发现自己气机运转,已经受到极大的干扰和限制,就好像被局限在一个笼子里,怎么都觉得紧拘难受。

他全身汗毛都竖起来:步虚法域!

一念即明,他想也不想,向后便退。拥有法域的修士,十之八九都是有极高明传承之辈,远不是他这种依附商家的散修所能抵挡的,他实在是太鲁莽了!

这时,手上游蕊闷哼一声,他视线偏移,这是个绝不应该的反应,他太紧张了。然而真把视线移过,他却再移不开眼。

在他手掌钳制之下,游蕊容色惨淡,可那也要看和谁比,看那只扣在她脖颈上的手臂吧,皮肤光泽瞬间褪去,皮肉层层起皱,片片脱落,像是腐浊的泥土,露出将朽的骨头。

左柘毛骨悚然,要说这场景确实是幻相,然其源头,是直接落在他先天元气之上,似曾相识的虚弱感突袭而至,相应的还有侵入识海的妖异魔影。

死魔!

迈入步虚境界之前,左柘也曾经经受过死魔的侵扰,那种先天元气被磨蚀折损的感觉,如今思来亦是如芒在背。

他这一下真是脑子懵掉,百亩面积,范围真不大,一个偏闪就能出去,可明知是这样,他的身体却是在莫名力量的驱动下,忍不住划了一个多余的弧线,这是致命的!

胸口寒意森森,元神感知有杀意袭来,目标就是这里,他后退,也伸手招架,可不知为何,所有的动作都慢了一拍,寒意透入,护体真煞就像是剖开的水波,没起到任何防护效用,心口便重重一痛,一只无形利爪,剖开了他的胸膛,浓郁死气贯入。

左柘莫名想起一句略有些偏颇,但又非常普遍的结论:当面对有步虚法域的强者时,其余人等,总和婴儿一般。

先天元气被死魔浸染,开始剧烈蒸发,转眼间,左柘就真的全身骨肉腐朽,整个地软成一堆烂泥。

尖叫声中,幽蕊摔在地上,周围魔影幢幢,仍未消散,且对这样一个青春焕发的美丽女子,抱有极大的兴趣。

幽蕊先是被腐朽的左柘残尸惊住,也给恶心住了,但她确实有些小聪明,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虚生前辈救我!”

稍迟数息,虚生的声音响起:“你是……游执事?”

“我是,我是!”

“以前也召唤你多次,不想是亲身到此。”

什么?

幽蕊开始没有理解,但看这层层魔影,又看这片勉可算得上别致的高空庭院,一系列模糊的记忆,便如梦一般翻上来。

这地方,她以前好像是来过的?

幽蕊记起,大约是从一年前开始,他入定时,总会有一些模糊幻影闪过,带起声声呼唤,只不过她出身巫门,对通灵之术有些抗力,并未应声,慢慢地也就将其屏蔽。

现在看来,她已经在无形中把人给得罪了?

层层魔影之后,静默在持续,幽蕊惶然无措,她有一种才出虎口,又进狼窝的绝望感。

而在她不能察知的地方,虚生老道毕恭毕敬地报备:“虚生无能,没用好上仙所赐的灵符,还累得上仙亲自出手……”

“我自来试验‘驱役’之术罢了。”

法坛中央,余慈漫声回应:“那‘五方星陨杀印’又是二十八宿级数,由你用来对付步虚修士,本来就有些不足,何来无能一说?”

不过,今见故人,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吗?

第235章 塞翁失马 乐极生非

幽蕊的问题,自有虚生去解决。

说起来幽蕊神魂中也植有神意星芒,同样是承启天的“组成部分”之一,不过由于个人的抗拒,其真灵一直没有显化过来,余慈也不管。

现阶段,余慈的重心全都放在与死魔的拉锯战中,就算现在已经有了突破式的进展,却仍没有分心旁顾的意思,他确实没那份儿精力。

和死魔劫数的“交战”,是一件非常非常辛苦的事。余慈早早就将其拟化为一个“高手”,他要尽全力才能抵御,偏偏这个“高手”又是个绝不会出现任何疲累的怪物。

这一年来,余慈就在和这样的怪物打生打死,纵然他有心炼法火仗恃,有短暂的回气时间,可另一方面,勾连天地阴邪之气的死魔劫数,也是水涨船高,始终保持对余慈的强绝压力。

早前单调的死魔化形冲击,早已经进化,以千万种死劫法相轮番轰上,一年的时间里,余慈可说是经历了世间所有的“死难”威胁,其间,他只要露出半点儿破绽,为其所乘,就只有一个“死”字。

所以,这一年来,余慈不知道自己的修为有否进步,却能够用最充足的底气确认,仅就“死”之一事,他已无所畏惧。

不过,他绝不轻视死亡,因为他明白,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东西,比死亡更为坚定、更有耐心,那是一个真正了不起的“敌人”!

虚生去处理幽蕊了,余慈身边还有小五。刚刚因为好奇,惹来一个麻烦,小女孩儿挺愧疚的,低着头不说话。这一年来,小五还是那么懂事儿,不过各种心思变化也比以前多了许多。

当然,余慈仍然能够一眼看穿她:“是不是不好意思说了?”

小五的脸开始变红,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影鬼师兄他,其实……”

她的声音根本就是蚊子叫,还好余慈就是不听,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冷笑一声:“自己跑掉,却把你给留下,分明是心虚不敢见我,留你过来拦着,却还自恃我不会撕破脸,给他下狠手,是不是?”

小五低头不说话,余慈却不愿用复杂人心污了她,就住口不提,一挥袍袖,从法坛上站起来,径直走入摇曳的魔影中,小五紧跟在后。

深蕴于如林魔影中的腐蚀消磨的力量,像是黑夜丛林中的凶兽,用充满恶意的视线盯着他,随时都可能爆发出致命一击。不过,在此之前,死魔劫数是在积蓄力量——换种说法,这是“退缩”。

早在四个月前,余慈已经不再动用心炼法火,任由死魔显化在心内虚空的每个角落,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共生状态,举手投足间,都完美抵御着死魔劫数的侵袭,也带动其变化,从另一个角度说,他现在举手投足,都能带起死魔劫数。

所以,近日来他尝试“师其长技”,用太阴役禁厉鬼术、北斗劾魂注死术等符箓法门,驱役死魔,那个姓左的修士,便是死在他的试验法门之下。

这是他一年来,所得的好处,只是为此,他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余慈脚步迂缓,在虚生老道辛苦搭建的庭院中缓步而行。和死魔劫数交战,需要的是绝对的专注,与之形成对应补偿的,就是在前期每隔一日、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里,他考虑的事情特别多。

在那个时段里,他将一些事情安排下去,也反思自己的不足,回忆一些曾经忽略的事项,对影鬼的怀疑,就从那时开始。

余慈不是在埋怨谁,那些先天元气消耗中,有大半都是他主动且无知的消耗,那不是连“元神真性”都没示警么!他只是着恼,以影鬼的见识,若是不知道其中要紧处,实在是说不过去。

事实上,那厮也确实知道,但瞒下没说。

影鬼在承启天显化之际,受了气机反噬的重创,近一年的时间,一直昏昏沉沉,唤之不醒,而一旦清醒,却是第一时间逃掉——要是余慈真召他回来,他肯定没得跑,但那又何必?

余慈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思路,并践而行之,没必要再受别的干扰。

影鬼那边,等他做完当前的事再说,那厮逃不掉——到时就算有小五和铁阑拦着,他也不会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