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节(1/1)

第二天一早,余慈就起身赶往圆光阁,他来得太早了,湛水澄看起来完全没有与辛乙对决的觉悟,依旧在呼呼大睡,是由紫蕖接待了他。

莫看此人是侍女身份,但一身修为,竟然是步虚境界,真是愧煞男儿。大概是由于境界和身份差距的问题,紫蕖对他是一种冷淡的客气,也不和他多说话,奉上茶水之后,就默默站在一边。

余慈扮演的九烟,也是个沉默寡言的,干脆也不说话,稍品茶茗之后,便闭目养神,气氛自然有些尴尬,不过他连变老鼠都不怕,还怕这个?

如此还没有两刻钟,圆光阁外面,又有人拜访。

这本不奇怪,自从湛水澄到丰都城来,圆光阁外面几乎就没断过人,余慈刚刚进来的时候,不知接收到多少疑惑兼又妒忌的眼神。

但外面这位,拜访的理由相当古怪,竟是来找余慈的,说是奉湛仙子之命,给九烟送昨天拍得的法器。

照紫蕖的想法,让余慈到外面去接就好,可转念一眼,这个闷口葫芦是三宫主邀来的客人,这样支使未免失了礼数,只好亲去外面。

不一刻,她秀眉微蹙,引着一人进来,不是顾执又是哪个?

见了余慈,顾执眨了眨眼,随即笑道:“九烟老弟,你真让我一通好找,去洞府也不见人,还是和管征那边打听,才知道今天你要到圆光阁来。”

见顾执这模样,余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昨天他还奇怪呢,拍卖会早就结束,这家伙还没把竞拍的法器送过去,原来是借着机会,到圆光阁来凑热闹,这家伙的胆量,也真让人佩服。

做戏做全套,他也站起身,黑脸上维持着惯有的木讷沉静,拱了拱手:“劳烦了。”

“湛仙子赐下的机会,愚兄是万万不能等闲视之。来来来,看愚兄为你拍下的法器如何!”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事,是一件五色斑斓的小鼎,不过碗般大小,看上去像是染了许多颜料,污去了本色。

余慈一看就想笑,倒不是因为这鼎难看,而是他两次和顾执去拍卖场,这老兄出手都是冲着药鼎去的,不知是巧合呢,还是真有这癖好。

当然,顾执选这药鼎自然有他的理由:“九烟老弟,昨天你说要一件即刻用得上的天成秘宝,我思来想去,还是这件‘三华鼎’最为合适。你看这鼎,乃是由域外五玄铜打造,一来炼药的功能是极好的;二来可将炼出的杂质为化为五毒烟障,攻防皆宜;三来可以蕴储罡煞汇结之物,大有增益之效。”

余慈看得连连点头,果然是件好宝贝,顾执的眼力的确值得信任。

炼药不必说,余慈目前的身份,日后再收了灵犀散人残灵,必是要大用的;五毒烟障是个废物利用的功能,不过若是积蓄多了,威力也不可小觑;至于最后蕴储元气化物之能,更是有趣。

按顾执的说明,只要施展特定灵诀,这鼎可以事先将他那些化形凶煞收进去,持续养护,时时增益,等到应敌时放出来,还不影响他再造出新的,攻击力强了何止一倍?更能收到出其不意之效。同理,以引气成符手段结成的符箓、九地元磁神光那样特殊力量,同样可以收摄其中,关键时刻再放出伤人。

这是顾执想到余慈那“化形十煞功”,特意竞买下来,与之相配合的,当真是有心了。

余慈身上宝物已是不少,不过拿到这“三华鼎”,还是比较喜欢的。顾执交鼎之后,又絮絮叨叨地讲一些注意事项,比如这鼎在炼药时,要清空蕴储的罡煞;使用蕴储功能时,最好是选择同一性质的罡煞之类。

这些事项,他恨不能掰开了、揉碎了,逐条说明,时间自然也过得飞快,中间紫蕖几次想赶人,都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

凑个紫蕖见不到的时段,顾执又冲余慈眨了眨眼,那意思是:“什么时候开打?”

余慈正要回应,耳边就咪唔一声响:“紫蕖,你来……唔,怎么多个人?”

湛水澄终于醒了,不过如今怕是还在内间床上打滚,努力挣扎之类,声音就透着慵懒和迷糊。

“是顾……”

余慈话说半截,那边声音骤然一清:“啊呜?是那家伙!他是来看热闹呢,还是看笑话?出去!”

顾执闻言大惊,没有辩解,转身要走,却已是迟了,接下来腰上一痛,便如腾云驾雾一般,直飞出厅外。

看顾执的下场,余慈干咳一声,正式与仍未露面的湛水澄打招呼:“湛仙子早。”

“你想了一夜,想好押谁没有?”

余慈眼睛都不眨一下:“自然是仙子您了。”

他早就想好了,以湛水澄的性情,现在押在她这一边,输赢且不说,至少表明了支持的态度,就算是输了变老鼠什么的,后面还有的谈。

反之,就算是押在辛乙那边,并最终获胜,惹恼了那头喜怒无常的猫儿,又能有什么好处?

大概九幽牢还是会给的,大概也不会变老鼠,但什么蟑螂臭虫之类,可就说不定了。

那样他还不如死了好……

所以,这场赌赛的本质,其实就是站稳立场,盼着湛水澄赢,仅此而已。

闻得余慈发言,湛水澄果然是猫心大悦,道一声:“小子聪明。”

余慈觉得和她在一起,自己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脸上还要维持住,十分辛苦。如此等了片刻,那湛水澄大约是赖床到了点儿,道了一声:“进来吧。”

闻声,紫蕖看他一眼,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在前面引路,一路快行,转眼到了圆光阁最上层,也就是湛水澄的居所。进来屋子,余慈先是注意到这里层层垂落的纱帐,随后脚边一动,低下头,就看到黑猫蹭蹭他的小腿,抬头看他,碧瞳中闪动幽光。

余慈本能用一个“湛仙子”招呼,可声音还在舌尖打转,就醒觉不对,将那声称呼咽回去,咧嘴笑道:“这是九命吧。”

说着他弯腰伸手,摸了摸黑猫的脑袋。黑猫眯起眼睛,脑袋随他手掌的重量点了两点,煞是可爱。

紫蕖有些奇怪,回头看他,但最终也没说话。帐子深处,湛水澄嘻嘻地笑:“咦,竟然看出来了,有时候连紫蕖都会弄错呢!”

这猫比你文静乖巧一万倍这种事儿我会告诉你吗?

余慈嘿然一笑,紧接又听对面呵呵道:“我倒是对你更有信心了。”

干嘛对我有信心?

疑惑没得到解答,重重纱帐之后,心情大佳的湛水澄元气充沛,活力四射:“走了走了走了走了……辛乙老儿,今天你败定了呀呼!”

不是在这儿吗……念头方动,眼前紫光刷过,无可抗拒的力量便圈住了他,眼前一花一暗,已经突入了丰都城上面厚厚的地层中,再一闪就是呼啸的黑沙风暴。

但在漫天的黑沙中,有一片区域闪亮,同时,有汩汩之音,若山泉漱石,流淌在嗡嗡乱鸣的风暴里,出奇地将所有嘈杂的声音过滤掉。

定睛看去,那一片黑暴的光亮区域内,有阳光深林,鸟语花香,又有瀑布水烟,奇石碧潭,好一派山林景象。

毫无疑问,这是三十六天的神通。

余慈观看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闯到了里面来。北荒黑暴转眼就成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只有静谧清悠。

余慈左顾右盼,看也看不够,倒是符合常人的好奇心,他甚至伸手触碰岩石流水,想看看是否真实。这时他发现,九命就靠在他臂弯里,扒着衣袖向外看,碧瞳滴溜溜转着,也是个好奇的样子。

那,湛水澄在哪儿?

微怔之际,头上一沉,另一只黑猫抱着他的脑袋爬到了上面去,那里光溜溜的,很适合登高望远。

“这老道,也不知道出来迎一下……往北!”

余慈看着脚下铺展开来的山林,一时茫然,哪是北?但这茫然也仅持续了很短时间,他生死玄机本就寄托在玄武星域的北落师门之上,有天星参照,无论如何都不会迷路的。

他举步向前,绕过前方的瀑布深潭,山林小径依然曲折,余慈却始终没有错乱方向,到后来,他后脑勺被毛茸茸的尾巴扫了两下,听到一声赞语:“不错。”

说音方落,前面忽有一道云桥铺开,余慈一步迈出,正好落在上面。

※※※

顾执捂着腰,从圆光阁出来,迎面撞上一行人马。当头一人身材瘦高,背脊稍微佝偻,略显老态。

“哟,贺大先生。”

他招呼的正是三家坊名义上的最高首脑,贺家家主贺大先生。

贺家五兄弟,老五如今已是死了,老四不成气候,贪恋花色,如今已经是十停里死了九停,老三粗鲁,老二严谨却无魄力,是个守成之人,也就是这位贺大先生,确是人中之杰。

在北荒,他将三家坊经营得蒸蒸日上,堪称地下势力的龙头,真论实力,北方四宗也瞠乎其后,便是背靠魔门东支,也足以让人佩服了。

两个视线一对,贺大先生便露出温和的笑容:“顾老弟,最近可忙啊。”

顾执刷地一声打开折扇,给自家扇风:“哪里,瞎玩儿吧。”

“瞎玩儿能进去圆光阁?厉害厉害!”

“这不刚给赶出来,娘的,肯定是受内伤了……”说着,他摸上后腰,可劲儿揉了揉。

贺大先生就笑:“可那位新近来的调香师,还在里面?”

“你说九烟老弟?三家坊消息就是灵通,那可是人才啊,就是不太走运,让湛仙子耍的滴溜转,今天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能让湛仙子耍弄,别人求还求不来。怎么说运道不好?”

贺大先生哈哈一笑,但也觉得这玩笑轻浮了些,就换了一个话题:“长青门招揽人才,正当其时。顾老弟,年前我就和青松道兄说起过,去年岁入足足少了两成,各方可是都有些意见。”

顾执也笑眯眯的:“这事儿我从不参合,大先生不妨再给我师兄提一提?”

“之前也和青松道兄交流过多次,穷则思变嘛,鬼狱散再怎么运作,都在北荒。人是有限的,这两年死掉的比进来的多,市面不景气……哎,听说青松先生也考虑外扩?”

“绝无此事!”

顾执脱口而出,随后就发现自己失态,又是哈哈一笑,合上扇子,摇了一摇:“大先生,这可是关系着我的身家性命,你可不能吓我。若是外扩,乱了章程,那些正道宗门绝不介意将我长青门满门斩绝,以后大先生请我喝那千日醉,我怕是连魂儿也飞不去了。”

“原来是误传?”

“自然是误传!”

顾执说得斩钉截铁:“好好的生意不做,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去寻死,真当人是傻子不成?想来大先生也是一样的想法。”

最后这句意思含糊,也不知是拿哪个来参照。贺大先生依旧是那温和的笑容,只是点头,并未回应。

顾执又笑道:“我想三家坊想必不至于将些许浮财看在眼里,是也不是?眼光远近高下,就在此中了,佩服,佩服!”

贺大先生这才抚掌笑道:“彼此,彼此。”

至此,两人再说几句废话,各一拱手,分道扬镳。

第216章 无尽宝库 初战告捷

一踏上云桥,余慈忽地深不由己,飞举半空,下方山涧林泉胜景片断都一掠而过,速度惊人。

“这是往哪去?”

“由他去就是。嗯,大概他是看到有你在,专门铺了云桥出来,我自己进来那么多回,可从没这待遇。”

说着,黑猫锋利的指爪伸缩两下,森森寒意的透过头皮,让余慈脖子发僵。

嘴里只好连吹带捧:“湛仙子自己来,当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鄙人跟进来,也就是个累赘,辛乙前辈想来也是看到这一点……”

“啪”地一声,黑猫的尾巴又拍在他后脑勺上:“你和那个、那个叫什么顾执的在一块儿,怎么就学他油腔滑调了?”

余慈立刻闭嘴,心中却是暗忖:谁碰到变成老鼠蟑螂臭虫之类的大劫数,大约都是如此。

说话间,他已经看到了云桥的另一边,却是高峰参云,巍然耸立。观其距离,不一刻便到。心情渐渐缓和,他心思又回到刚刚那件事上:这一片虚空,究竟是真是幻?

若是真,是如何挪移至黑沙风暴之中?若是假,又是用的哪门幻术?

别人到这里来,最多就是想到这里为止,而余慈却要更进一步,他还想知道,若这是真的,如此虚空,又该如何架构才是?

所以他左顾右盼,就想找到一个线头,如此作法,本无可厚非,可他却忘了头顶上还有一位。

黑猫也跟着东摇西晃,偏偏脑袋上光溜溜的,找不到扶手,不由大嗔:“没见面世面的家伙,你淡定点儿啊!”

能有深入接触这般神通的机会,我怎么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