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节(1/1)

这一位也确实神通广大,短短十数息时间,便似将那地狱众玩弄于股掌之间,连续抹杀近二十次。

历经千劫万苦,单纯的死亡,对地狱众来说,不算什么,可按照六道法则,它每一次被杀,都要由业力重新化生,想这地狱道只是最初级的一类,连最简单的孤独地狱也才勉强显化出来,还是靠着刚刚摄入这些人积聚的业力,又怎能经得起这般消耗?

尤其是后来十方大尊觉得只杀一个不过瘾,再施手段,将刚刚凝成的那三十余个地狱众也来了个反复屠杀,一点儿都不介意这些人刚刚还属于他们这一方。

现在就看出来,由于业力的匮乏,新化生出来的地狱众,连灵知都缺乏,力量也不大,否则也不会只干挂在空中吓人。前面洪长老的冲击,也只是靠着磁光万化瓶的能耐而已。

如此连续化生个七八次,四面八方的业火势头就遭到了严重扼制。眼看着再有个二三十回,就差不多了。

可这时候,十方大尊突地停下了动作。

人们都意外的时候,余慈眉心背上,又是同时生痛。

这次的感觉,远比上次来得更清晰、更持久,余慈捏着眉心,不自觉望向一个方向,也是这一刻,十方大尊分明也是扭头看过去。

他也有感应?

念头刚闪,耳畔就是哗啦啦如暴风过境,再举目看时,原本已被业火封堵的一侧天地,竟是被十方大尊猛力一拂,硬打开一个径约五尺,一直贯穿了近十里火海的通道。

若是之前,业火威势大炽之时,十方大尊绝难轻易做到这点,如今自然不同。

见此甬道,众人都是一喜,又听十方大尊沉沉一笑,饶是如此,声音也不掩尖利,嗡嗡如群蝇过境:“如此进境太慢,擒贼擒王,我去将那源头扼住再说。”

这话说得突然,不等人们反应过来,那悬在空中的黑影已倏地不见,而那道贯穿业火的通道,也开始缓缓闭合。

扼你个头啊!

这分明是要趁业火封锁的机会,抢得夺宝的先机。

显然,十方大尊不信任翟雀儿给他的保证。

余慈忽地感受到一个视线,扭过头,却见是翟雀儿。看她脸上表情,一贯的笑容下面,似乎还有点儿别的味道,且视线逗留的位置,也有问题,余慈愣了愣,随即恍悟:这位聪明精灵的美人儿,不是在后悔吧?她明明是盯着之前付的“定金”,亦即太虚青莲袍,这不正是一件防护型的天成秘宝?

等下,这恐怕不是后悔……

“十方长老为解我等之困,独力与暗处贼人相抗,真是堂堂气度,令人赞佩。只是长老他连番动作,元气损伤,并不在全盛之时,贼人实力又不明,单枪匹马的话,怕是有失啊。”

十方大尊一方的修士,都当作没听到。可这又怎能难得住翟雀儿,她笑吟吟地转过脸来:“卢遁道友,咱们急着去帮忙,你也搭把手如何?”

第146章 怨尤

事实证明,余慈的不祥预感没有错,翟雀儿就是那种绝不会浪费资源的人物。

余慈在业火中穿行,在一个方向,业火覆盖范围不过就是七八里路,以余慈的速度,几次呼吸的时间就足够了。

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红彤彤的火焰穿过九朵青莲射出的清光,将直指人心的阴郁力量透射进来,在里面穿行,太虚青莲袍的防护更像是一个透明的蛋壳,似乎随时都会在这毁灭性的恐怖力量中粉碎、灭顶。

尤其是业火对生灵气息十分敏感,余慈绝不能以任何本身力量加在上面,也就是说,一切对业火的防护,都要由太虚青莲袍自发完成,否则很可能被业火寻隙而入,那时就死定了。

这就要余慈将自家性命完全寄托在这件刚得到的天成秘宝上,万一……只要有个万一,他就是万劫不复!

如此的路程,保证没有人想再跑第二趟。不过第一趟出来,余慈想再收手已不可能。

因为和他一起出来的是翟雀儿。

这个看来精灵古怪的女子,真做事的时候,却是堪称光棍儿!在最开始没验证太虚青莲袍效用的时候,是她第一个站出来,和余慈一起进入业火,最终安然突围。有她在外面,余慈能够说“老子跑一趟就够了”这样的话吗?

余慈首次后悔,他不是那种百无禁忌的无赖。

而且,翟雀儿虽然是一贯笑嘻嘻的模样,可真要挑战她做出的决定,余慈直觉感到,那必然要有付出可怕代价的觉悟。

这种情况下,连续五次往返!

余慈在业火中整整做了十次穿越,加起来将近百里的路程,约有一刻钟的时间,这期间的经历,与传说中的地狱也没有什么区别。

五次往返过后,太虚青莲袍明显有些支持不住了,九朵青莲在第十一次时飞出时直接被砍掉三朵,足足三分之一的防护被破,那一瞬间,余慈几乎以为他要完蛋大吉!

等他摇摇摆摆冲出来,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汗,只是遍如火烧,尤其是心口,有绝大的热力向外膨胀,撑不开胸口,就顺势上行,几乎要把脑浆给烧沸了。有一段时间,他的视界就是一片血红。

伴之而起的,就是同样沸腾的恶念:

回头定要使个手段,把今天所得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可这时候,罪魁祸首早就不在了。

由于太虚青莲法袍完全自行激发,许多操驭手段不能运用,每次除余慈外,只能带出一个人。余慈第一次带出来了翟雀儿,第二次带出的是魔门东支一位姓龙的长老,第三次带出的是此行第一战力黑袍,第四次又是魔门东支的高手,姓轲名忧;直到第五次才是十方大尊那边强烈要求,选出来的一个牵制人选。

如今,这严重失衡的“接应队伍”已经开拔了,而且不是一起。前三位是第一拨,那十方大尊的手下见业火外无人,虽是既暴怒又疑惧,但还是硬着头皮追上去。等余慈出来的时候,原地只留下轲忧一人,迎接余慈出来。

此人面目清秀,神态洒脱,本是美男子一名,然而皮肤却时常放射出妖异的紫光,瞳孔中更是放射出变幻不定的彩光,迎上去便让人脑子发眩。似乎是也精通魂魄心意之术,其诡异让人敬而远之。

余慈最后一次携出来的人,比较意外的却是妙相自动请缨,那边的智囊“老鬼”迟疑了一下,竟也答应了。

也就是美尼姑,陪余慈冲过了那段惊魂之路。她如今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一出来就盘坐地上,默默调息。

“真是惊心动魄。”

轲忧是看到余慈那太虚青莲袍只余下六朵青莲的,经这么一回,原本堪比一件九重天法器的天成秘宝,势必要受到损伤,甚至可能再无法恢复。这人明知如此,洒逸的笑容中,却明显透出“我早知道”的意味儿。

说着,他就将注意力移到女尼身上:“不想你最后带来这么一个妙人,听说来头也不小?”

余慈不作声,冷瞥他一眼,垂目调运呼吸,他很不爽这个人,这家伙大概是人们心目魔门修士的典型,遍体邪气,为人可鄙,尤其是毫不遮掩,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大魔头一样。

但不得不说,翟雀儿选这个人也是大有深意的,就是有这个人在,且让余慈看出他是一个毫不讲理的人物,欺凌弱小绝无心理障碍,才会在她们先一步离开的情况下,又折返回去,跑了第六趟,差点儿就死在业火中。

如今,他恼恨翟雀儿自不必说,对这个从不把别人性命当成一回事的魔头也抱着强烈的厌憎之心,却又因为实力不及,只能压抑不发,如此憋屈的感觉,自离开离尘宗后,再没有体会过。

可恼啊,要不是走的时候太过仓促,连铁阑都没有带来,当前岂会被此人压着翻不了身?翟雀儿那女人,突然发动,不只是打乱了赵子曰的步调,更把他的暗牌全给甩飞,当真可恼可恨,要是,要是……

“不要命了吗!”

心内虚空突然炸起一声尖锐锋利的厉喝,尾音如剑鸣,铮然震动,余慈一震又一惊,随后就有股同属于他的冰冷意识,从焦躁的情绪中挣扎出来,如一把抵在心囗上的利剑,又如冰层下的暗流,在火焚般的心头流过: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因人成事”?

余慈猛打一个激零。

力不如人,陷入这困局,本就是最正常不过……又或者,翟雀儿只是对他稍假辞色,他就真以为,自己在此行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人患在不自知。

冷汗不知不觉,已渗出一层。余慈这时才明悟,就是转几个念头的功夫,他已经从鬼门关转一圈儿回来。

业火是很可怕,但更可怕还是其诱发心魔于无形的阴郁力量——恶念起处,就是业火烧时。

要知在这片天地中,运转的已经是西方佛国的惯常法则,人之行止念头,无不生出业力,尤其是人之恶念执念等负面情绪,正是业火源头之一。

多亏心内虚空中,影鬼及时点醒他,否则将业火激发,内外交攻,任是通天修为,也要坠入地狱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刚刚,他就差半步而已。

其实便是没有业火,那心态持续下去,也是不妙。

人贵有自知之明、自强之心,遇事怨天尤人顶个屁用?长此以往,人也就废了。

虽是明悟,余慈对那个轲忧的观感仍是丝毫不变,那家伙就是个人渣!

此时轲忧正绕着盘坐调息的妙相踱步,如赏花观鱼,口中啧啧赞叹:“不艳而媚,媚而不俗,当真是好风情,就不知‘接人待物’的本事如何……小子,怎么不说话?”

余慈淡淡应道:“我和前辈不熟。”

轲忧目光刺来,那流动的彩光竟如刀子一般,能在身上挫开裂口,吃彩光照下,竟有种失血的虚弱感。但很快,余慈的心内虚空中,天龙真意应机而发,将此感觉抹消。

或许是见余慈能承受得住,有些另眼相看了,轲忧竟又笑道:“没关系,这不就熟了么?我不是个小气的人,一会儿心情好,必然要分你一杯羹,且少安毋躁。”

什么“分一杯羹”,余慈更相信这是他的恶趣使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但念头转过,心神却是暗中接通了云楼树空间,口中则漫声道:“那还真是不巧,晚辈一向喜欢吃独食。”

轲忧愣了愣,随后就是大笑:“我以为翟雀儿找来的都是聪明人,没想到还有个想充英雄的傻子……”

大概是看余慈的作为太荒谬,他竟不再理会这碴儿,自有说不尽的蔑视,只又靠近了女尼一些,笑吟吟地伸手,竟是去摸妙相微浸出汗的光洁头颅,口中则道:“且教你个乖,要知摸皮知性,摸骨知心。你看她骨肉匀称,肤色光泽,如此端正圆润,正是一等一的妙人儿。待我摸来,当知她周身关窍妙处……”

说着,他手指已经触到妙相头顶,当即舒服地哼了一声,然而下一刻,声音就变成了凄厉的惨叫:“贱人!”

第147章 立场

余慈看得清楚,那一刻,妙相顶门上,先起了道灰雾,然后才有一道白光冲出,将轲忧的手掌冲得猛向后折,双方都是步虚强者,反应也该差不多,邪门儿的是,轲忧竟是错过了直接伤及妙相致命要害的机会,一路飞退,刚刚摸上女尼顶门的手,已经僵得不听使唤。

也在此刻,妙相睁开眼,轻声慢语:“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翟雀儿也有挑错人的时候?”

咦,有古怪啊……但自己不直接动手的话,岂不更好?

余慈意图出手,也是一贯吃软不吃硬的性情使然,而非理智的考虑。如今既然事态生变,自然乐得安稳,忙收住正要拎出来的法印,想了想,还是换了一枚上洞真霄辰光感应神雷符,不动声色往后退,冷眼旁观。

妙相缓缓站直身子,宽大的缁衣也不能尽掩她丰腴优美的曲线,只是如今轲忧是没有欣赏的兴致。

他半抬着僵木的右手,咬牙切齿:“巫毒?”

妙相轻声回应:“经过多年的提纯,你沾一下,还满意么。”

听到妙相沙哑的嗓音,轲忧一时说不出话来。

所谓巫毒,与其说是毒素,不如说是诅咒,只是以毒素的形式存在,乃是巫道中人背弃巫神所必然承受的代价。更可怖的是,这诅咒是能够转移传染的,就算转移之后,自动掉落一个档次,其毒性也直透骨髓、难以祛除。

如今虽是传说巫神永久沉眠,以至巫道式微,可一旦牵扯到某位神主,哪会有好果子吃?

妙相见他脸上变色,语气倒是愈发平淡:“翟雀儿以为留你一个在此,十方那边出来两个,以二对一,能刹住你的邪性,却不想戈大愚蠢至极,竟一个人追上去,当然,你也不遑多让……”

戈大就是刚才急匆匆追上去的十方大尊方面的修士。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妙相的口吻,有些不符合既定的身份。

轲忧恨怒交加的情绪微冷了片刻,再看妙相,忽地就明白过来:“对了,你出身飞魂城,你是……”

话没说完,他身形如电,急速飞退,竟然是直接跑掉,如此虎头蛇尾,实在让人目瞪口呆。

余慈不是傻瓜,看到这情况,如何不知道双方的立场有变:呃,似乎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内幕了。

念头急转之时,妙相看过来,哑声而笑:“让道友见笑了。便是雀儿小姐精明强干,也不能尽除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

能不能别说得这么明白?你们私下媾合,关我屁事?

余慈暗咒之余,心里面只有庆幸。

原来妙相竟是翟雀儿这边的!想当初赵子曰想给他在十方大尊那里使把力,特别是妙相和幽蕊的那里,把“追魂”和“卢遁”的身份问题解释得更完满,余慈却因不算授人以柄而拒绝了。如今看来,也幸亏如此,否则今日等着他的,就不是太虚青莲袍,而是当头一刀了吧!

他动动嘴角:“这种事情,我不想掺和……”

这话有点儿掩耳盗铃的意思,却能够很清晰地表明态度。妙相却不那么配合:“也许吧,但刚刚道友的态度可是不同。”

她的语气比较亲近,在黑月湖的那几日,他们也确实是以这样的态度在交流:“你修为远远不及,却硬顶轲忧,不令其欺侮于我,真要再承你一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