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1/1)

正想着,外面侍奉他的美婢传道:“宝德仙长来访。”

“宝德师兄!”

余慈笑着亲迎出去。

宝德便是宗门指派,前来绝壁城代替他辅助仙长管理绝壁城的人选,同样是止心观出身的外室弟子。一般来说,不管是什么职位,前后任的关系总有些尴尬,但余慈和宝德在观中便有交情,且都是修行人,志不在此,故而也没那些扰心的念头。

“余师弟,今夜我来此,是问你,对下月玄阴教摆出的天翼楼夜宴,究竟是怎么个看法。”

宝德非常坦白,一下子便入了正题。谁都知道余慈和玄阴教的仇怨,当时绝壁城各宗门联手挤压玄阴教,也是余慈一手订下的章程。在某种程度上,余慈的态度就是这场宴会能否成功的标尺。

看样子,宝德对宴会是乐见其成的,余慈自然不会做这个恶人,更何况,他已定下参加此宴会的想法,更不会主动去拆台。

见余慈并无不满,宝德也是松了口气。如今在止心观中,便是烧火的僮儿都知道,观主于舟最看重的人,毫无疑问就是眼前这个刚加入宗门不过数月的年轻高手。

现在人人都猜测,待于舟老道仙去之后,止心观的事务便要尽数交到余慈手上。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余慈在修行路上迈得更远,已经看不上止心观的层次。

这也不是不可能,宗门那么多外室弟子,又有几个能接连得到谢严、解良乃至于何清仙师的指点?尤其是何清仙师,不是一贯和那几位不睦么……

古怪得很,古怪得很。

宝德连连摇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余慈问他一声:“师兄,还有何事?”

“不,没事……等下,差点儿忘了这件。”

宝德取出一件玉简,递了过来:“这是从南方随心阁那边,以飞剑传书发来的信简,言明是找谢师伯,后面也附了师弟你的名字。师伯如今出远门,一时交不到他手上,只有你来收着了。”

第195章 紧迫

“随心阁?给谢师伯和我的?”

余慈讶然接过,才到手上,他忽然醒悟这是什么,也不管宝德就在眼前,神识探入,将内里信息扫过一遍。里面留言非常简单:“替代之物随队而来,请谢、余二位仙长准备,四月初五,财货两迄。”

即使余慈先前已有预判,可真见得这信息,也是怔了。别人看得必然是莫名其妙,可余慈明白,这信息就是表示,他和随心阁的周有德管事协议终有回音,而且确确实实是个好消息。

当日在天翼楼上,周有德答应在随心阁寻找可供于舟延命的宝物,已经有了着落,并且正随着随心阁商队西来,将在四月五日,天翼楼上的夜宴上,展现在众人眼前。

“好!”余慈一击掌,猛站起来,把宝德吓了一跳。

冲宝德一笑,余慈心情真的很好,他当时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心思,却不想天从人愿,有这么一个好消息从天而降。正要说话,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如同闪电劈开脑海,他笑容僵住。

“余师弟?”宝德觉得余慈有些神神颠颠的,开口唤了一声。

余慈则盯着他看:“宝德师兄,现在谢师伯不在山门?”

“呃,不错,宗门有令,让谢师伯去北方……”

“解师叔也不在?”

“他们是一起去的啊!”

宝德觉得,这位前途无量的师弟变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事儿早两天便知会了吧,何须再问?

余慈不再说话,半晌,他闷着头向外便走,走得匆忙,肩头撞上门框,也浑然不觉。

宝德瞠目结舌。

※※※

余慈发现自己有些乱了方寸,他的额头都要涨开。

“怎么偏卡在这么一个要命的时候过来?”

易宝宴开始的时间是四月初五,如今已经是三月上旬,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先前准备用来交换的鱼龙,其天龙真形之气已被他收取,如今品相大跌,早就不值钱了,那时用“小家伙”去换,怕是要被人笑话的。

当务之急,就是要更换一个与延命之物同价的宝贝,若是谢严、解良二人在此,余慈大概也不会去伤这个脑筋,可如今二人奉宗门令谕北上,此时早在千万里之外,那宝贝该怎么找来?

余慈不免后悔,在移山云舟码头,他因为养伤,没有及时入谷捕捉鱼龙,即使那也是在碰运气,总比现在捉襟见肘来得强些。

穿过两进院落,他感觉稍稍冷静了些,再想了想,扭身便朝山顶而去。

原来在丹崖上,白日府一共收拢了十余处灵脉窍穴,每处地点都修建院落、秘室,供府中人修行。白日府覆灭后,万灵宗等宗门没有立刻接收,而是稍事修葺,将这灵脉宝地供离尘宗仙长居住。

其中,崖顶的“德芳斋”算是数一数二的宝地,此时住着的,不是地位最高的何清,而是来自北地三湖区域的尊贵客人。

余慈运气不错,他夤夜来访,踏入德芳斋的时候,却恰逢甘诗真闭关修行的间隙,很快就见了面。

进入步虚境界,似乎没在女修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甘诗真还是一贯娇弱安静的模样,见余慈进来,但抿唇浅笑而已,说不尽的娴静温柔。

相比之下,余慈心中则要急切的多。进厅说了几句,便开口道:“甘师叔,我那件东西可还在么?”

他说的是从南松子手上缴来的那幅细纱。当日他受那褚妍提醒,发现这原为阴魔寄身之所的不俗法器,似乎还另有玄机,便在铺云浮车中拿出来端详。哪知恰逢甘诗真醒转,发现细纱上流动的邪气,怕他吃亏,难得摆出长辈的架势,将细纱暂要了去。

见他如此急切,甘诗真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亲到后面,捧了一幅折叠好的红纱过来,轻声道:“这是你那幅细纱。我仔细察看,确实是传说的五阴迷神障没错,为炼制此邪物,不知害了多少性命,便是宝物,毁去也是应当。可若不计祭炼的邪法,此物本身却是以六蛮山的‘食阳蚕丝’织就,非常难得。另外……”

她话音稍顿,又道:“另外从细纱上的痕迹来看,此物本来已是一件祭炼过的法器,用的是天罡地煞祭炼法,只是后来被人拿来以邪法抹消、压制,也就是说五阴迷神障不是它的本来面目,至于实情如何,仍要你来研究。”

说着,她将这幅细纱递过来,浅浅笑道:“上面的邪魔祭法,我已经全部清除掉,你可以用天罡地煞祭炼之法重新动手,说不定开还原其本来面目,我想,应该是一件颇强劲的法器……嗯,你不喜欢?”

“不,哪有?”

见女修蹙眉,余慈忙按住心中失望情绪,伸手接过。细纱入手便觉得温热,上面源自于阴魔的邪气果然消失不见,很容易便与他周身气息感通,祭炼起来,肯定再无障碍。

虽说从来都是破坏容易建设难,但像这么一件法器祭炼五六十层,动辙一两百年的功夫,使祭法与法器合而为一。这种情况下,要将祭炼的成果抹去,也绝不容易。也就是甘诗真出手,若是他,三五个月也未必能干下来。

余慈捧着这件法器,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他此来索回细纱,其实是存了一个心思:就是拿这件祭炼了近六十层的法器作筹码,在四月初五的易宝宴上,不管是交换也好、抵押也罢,先将那延命宝物截下。

但如今,这点想法也不可能实现了。偏偏他还不能表现出来,他不想给甘诗真造成压力,只能躬身谢道:“多谢甘师叔。”

女修摇摇头:“没什么的,你几次三番救我性命,这些举手之劳,便不用再说。”

余慈便是心情不佳,也不由失笑:“哪有这么多回!”

甘诗真却是认真得很:“有的,我都记着呢。”

余慈一笑,却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

甘诗真有些意外:“这就走了?”

余慈心中紧迫,只能乱以他语:“时辰差不多了,我要去何仙长那里修炼。”

女修恍然,便不再挽留,看着他离开。眼见余慈已经快出厅门,甘诗真迟疑了下,忽然道:“清姨以鱼龙入道,想法与常人颇有不同,你要有所分辨才是。”

“呃?”

这回轮到甘诗真不想多说,只道:“我之前听你说过,你从进入通神境界至此,只有一年左右,如此进度,说是突飞猛进,都有些保守了。如此精进固然是好,可阴神洗炼这些水磨功夫也不能懈怠,否则心魔一起,多年修为或要付诸东流。”

余慈隐约记得前两夜修行前后,何清似乎说过类似的话,便点头道:“弟子会小心,何仙长也常常提点。”

“既然清姨对你说过,我便不多嘴了。”

女修放下心来,微笑着送他出去。

余慈出了德芳斋,苦笑一声,抬头看天,星月光辉交映,已是深夜。此时除了何清仙长那边,他还真的无处可去。

花园小亭中,何清瞑目调息,余慈不敢打扰,垂手立在一旁。

这几日修炼大梦阴阳法,回回都由何清阴神引导,这让余慈愈发感觉到何清修为当真是渊深难测,绝不在谢严等人之下,心下颇是敬服。

等了片刻,何清睁眼,黑夜中似乎有电火闪亮:“你周身气机浮动,心思烦躁,出了什么事?”

余慈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之前诸事为难,他却没有第一个向何清求助,也是有计较的。他能看出来,谢严、解良,包括于舟,对何清有些隔阂,里面似乎有一些他不了解的恩怨。平时也就罢了,像这种牵连生死的大事,真出了意外,他可是后悔莫及。

但念头转回来,事已至此,怕已经没有比眼前情况更糟糕的了。若真因为手头拮据而错过给于舟延命的宝贝,余慈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在迟疑,何清则显出好耐性,只是静静看他。

余慈终于做出决定:“何仙长,弟子这里有一桩难处,是有关于观主的……”

开了口便好办,当下他条理清晰地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述说清楚,重点说了当下的难处,然后便垂手请何清作主。

亭子里静了半晌,方听得何清道:“此事,于师兄尚不知情吧。”

语音缥缈,让人难以捉摸。余慈更奇怪何清是如何判断出这一点,只应了声是。

此时,何清话音变得冷淡:“大概你尚不知晓,宗门对弟子以药物、宝具等续命的手段,并不支持。”

“怎地?”

“寿元将尽,以逆天之法续命已是半入邪道,对玄门修行毫无益处,便是继续修行以求突破,十有八九不过是苟延残喘,入魔的可能性大增。这一点,你可知晓?”

余慈当然不知,不过他摇头道:“十之八九也非全无生机,仍可搏上一搏。”

“是啊,仍可搏一搏,所以宗门并未明令禁止,只是绝不允许调配宗门资源用在此处。”

余慈慢慢点头,开始明白以谢严等人在宗门内的地位,还要在鱼龙身上打主意的缘由。

第196章 决断

何清语气平淡:“一件可以延命三十载的宝物、丹药,约等同于一件祭炼六十层左右的上品法器,价值不菲。这等物件,宗门内私人拥有的也不少,可是急切间能拿出来的,却不多。更何况,不是每个人都如你和谢师兄他们那样,看重生死。”

不用掩饰,余慈已是满脸苦涩。他想到了刚收进储物指环里的“原五蕴阴魔障”,进一步确认,绝不能让甘诗真知道这件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他脸上神情尽落何清眼中,女修便问:“你想怎么做?”

余慈老老实实地道:“弟子一时也无计可施。原本是计划在天裂谷中再捉条品相上乘的鱼龙上来,但如今一来一回,时间便所剩无几……”

说到这里,他忽地想起一事,有些走神。

何清也在沉默,忽地敲击石桌,闷音起处,黑夜中忽有长影飞动,蜿蜒而来。

余慈回头,心中却是一动,飞来的是何清那条鱼龙,可以确认是余慈所见品相最高的一个。延续着前面的思路,余慈看向这鱼龙的眼光便极是炽热。

此时他听何清道:“我这条鱼龙,名叫‘山孤’,品相上乘,换延命宝物绝无问题,只是,我不愿意。”

余慈愕然,他发现何清的坦白超乎想象。

女修伸手,那鱼龙乖巧地将脑袋探进亭子,由她抚摸:“一方面,山孤是我本命灵物,与我一身修行牵涉甚多;另一方面,我以为,便是真换来延命之物,对他来说,也未必是福。”

“他”,便是指于舟了。

余慈皱起眉头,何清的言语并不动听,不过绝非信口雌黄。他早就感觉于舟老道有一种意冷心灰的心态,谢严一直将延命之事瞒着,恐怕也有类似的考虑。

但仅如此,还无法打消余慈的意向:“应做之事便去做,观主怎么想法,是他的事。”

听他这话,何清瞥他一眼,唇边微弧,似是笑了笑:“也罢,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