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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严宫坐落于断崖雾海之上,依山而建。白墙黛瓦,宫殿层层,与一旁的黑山白水相称,更是巍峨不已。

灵霄子虽不是初次面见太微道君,但这次不知为何,心头总有种不详预感,故而十分忐忑不安。两人在道童的引领下,穿过游廊宫殿,来到一扇朱红色殿门前。

弟子见过太微道君!

弟子见过太微道君!

层层长阶上,玉石砌成的光滑地面映出一道冰冷的身影。

太微道君端坐殿中,落在灵霄子身上的目光冷无机质,不知海派了几位弟子前来参加法会,灵霄子,此事便全权交由你打理。

灵霄子心头一跳,以往丹修法会都是由陆堰师兄出面,弟子无甚经验,怕有损道门威名。

无妨。太微唇色冷道。

灵霄子虽为一峰之主,却从未理过峰中俗务,当下急道,道君!

陆堰不在门中。太微不悦的开口,你身为天秀峰主,丹修法会,岂能作壁上观。

溯夜十年一轮。

十年前,不知海与天秀峰斗法,沦为仙门笑柄。灵霄子心知此次来者不善,但山芋虽烫手,却是不能不接。

弟子明白。

太微这才将目光移到一旁的清锁身上,丹修一途清净,对你的伤势再好不过,此后你便留在天秀峰,莫再回你那崖溪阁了。

是。清锁恭敬道。

灵霄子,你速回天秀峰,准备法会事宜。

灵霄子叫苦不迭,太微又道,此次不知海派来的弟子当中,若有个名叫段云衫的,你需得注意几分。

姓段?可是仙门哪家公子?

太微看了他一眼,你于丹途一脉的造诣百年难得一见,他却是登峰造极。

午时一过,各峰法会便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其中以仙游宫最为热闹。

宫殿深处,清流站在寝殿门前,目光远远的落在金光升起的地方,若有所思。

一道星芒划破云海,向隔崖相望的青华长乐妙严宫坠去。清流眉头一蹙,将剑信截了过来。

冰蓝色灵气噼里啪啦的打在剑上,逐渐化作几行金色小楷。

清流看完,心中一叹。

这纳兰嫣然不过与谢微言有过一段山盟海誓,太微却嫉恨至此。他将剑信还原,送去青华长乐妙严宫。

谢微言倚在殿门边微微喘息,因腹中孩子的缘故,他的灵力散的很快,不过走了几步,便已累的面色发白。

是何人的剑信?

清流转过身,将他打横抱起,太疏幻府。

谢微言被他紧搂在怀,今日溯日,你不必留下来陪我。

清流恍若未闻,抱着他一步步走到内室,放到床榻上,你如今修为尽散,身子又重,不可胡乱走动。

谢微言怔怔的看着他,你不逼我了?

清流替他取下发簪,乌发倾泻而下,散落在床褥四周,我何时逼过你?

谢微言低下头,乌发雪肤,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良久,他轻声开口,我想回天苍魔地,你放我走吧。

鲛纱被人层层取下,清流长袖一挥,燃起炉中明灭的炭火,你与太微的合籍大典呢?

谢微言涩然道,你我皆知不过妄想罢了,我是魔修,而仙门各派,最容不下的就是魔修。

清流坐到他身侧,过了溯夜,我会送你离开孩子生下来,你抱来给我。

谢微言摇头,我儿当由我养。

天苍魔地,并不是个适合他的地方。清流蹙眉,他将来,必定要入我太虚灵境。

谢微言手指发白,他不会入太虚灵境。

清流看了他良久,道,为他取个名字吧。

谢微言愣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神情复杂。

第132章 .55 魔道太疏

就叫终离吧。

他终究要离开, 不能陪他一辈子。谢微言思及此,不禁心酸怅然。自己做了那么多,为的究竟是什么?

钟离?

清流低冷的声音带着独有的飘渺,他顿了顿,抬手放在谢微言微微隆起的腹部上, 往后, 这便是你的名字了。

谢微言长睫微颤, 抬头看他, 若我日后不在了, 你可愿意护他一生?

清流不赞同的看着他,他是我的孩子,我身为父亲,怎能不爱他护他。

即便他将来是个魔修?

万法皆道。清流轻叹一声,又蹙起眉头,你我修道数千载, 修为精厚, 又何需惧怕以后的日子?你虽以凤凰之身诞子, 我这里却有灵丹妙药无数,不会碍了命数的。

谢微言心头一涩, 世事难料, 只怕万一。

你无非是怕太微知晓此事,对孩子不利。清流扶着他躺下,我会打点好一切,你无需忧虑。

室内一片冷寂, 只余缕缕青烟自香炉中卷起。

谢微言侧躺在床榻上,乌发如绸,面色苍白。清流挑起一缕青丝,用灵力剪下,放在袖底,又替他捏了捏被角。

你如此心软,已是大忌。清流手指冰凉,在谢微言脸颊上流连,生下孩子,你就留在天苍魔地,再也不要出来了。

他坐在床沿,就这样看了谢微言许久。末时一过,便有道童从偏殿进来,毕恭毕敬道,元君,时辰到了。

清流起身,衣袖划破空气,似凛凛剑意,仙门各派,哪一家没齐?

道童不敢抬头,不知海来了不少丹修,上清宗也派出了嫡系子弟,唯有太疏幻府不见一个修士。

清流,天秀峰头筹,可是不知海所得?

是。那段道友修为了得,十分莫测。

道童所言,俱在清流意料之中。

他走出殿门,吩咐殿外道童照顾好谢微言,向道场走去。

漫山梨花如银雪,不及紫藤惹人怜。黑山白水旁,浮桥铁索下,数千修士端坐其中,乾坤两道,金玉法器,宛如坐阵。

朱红色殿门前,俊美剑修立于三十三层阶梯上,冷眉寡言。太微二字,源于大道,太微其人,剑骨天成。

朱旗迎风布阵,猎猎作响。

金光铺路,飞鹤相迎。众修士作揖抬头,便见如雪冰冷的道宗高坐云榻,正如传言。

在丹修一列中,乌发高束的少年盘坐于地,一只手抵着下颌,正漫不经心的转动手中丹药。

少年银白的发带随意垂落,明明是随性至极的姿态,他却生了一张冷淡的脸,周身气息亦是叫人难以接近。

与丹修一贯的仙风道骨不同,他并没有穿着丹修标志性的白色道服,而是冷色调的玄色长袍,外披一件乌黑外衣。太虚道门的弟子见了,还以为是戒律堂哪位长老出了关。

段师兄。

一支沾了墨的毛笔自身后递来,在天秀峰比试那会儿,你用的丹药方子,给我瞧两眼。

段云衫神色不变,用指尖移开毛笔,《丹经》三十二册,第六洞,自己去看。

我没带丹经,师兄你就给我写两段,不求写完,写两段也好。坐在他身后的师弟哀求。

段云衫视线一转,见周围修士们都聚精会神的看台上论道,灵力一动,欲要化作光点离去。

师兄你去哪里?师弟一惊,忙压低声音,师叔祖他老人家在旁边看着呢,小心回宗门他罚你面壁思过。

你替我看着。段云衫将傀儡符拿出来,变幻出一个昏昏欲睡的自己。

师弟眼睁睁的看他离开,又不敢声张,只好缩回脖子老老实实的听大修论道。

段云衫出身仙门段家,六岁拜不知海琉璃宗门下,十岁筑基,十六结丹,于丹道一脉登峰造极,仙途之坦荡,令人艳羡。

琉璃宗与太虚灵境有数万里之远,若非天崩地裂的大事,两派并不来往,故而关系十分冷淡。

段云衫出了道场,在仙游宫中赏起美景来。已快申时,宫中道童们陆陆续续的出了宫门,准备前往千符山守夜。

霞光万道,逐渐聚拢。

谢微言醒时,殿外夜色朦胧,橘色的烛光映在窗棂游廊上,好似有一层薄薄的纱雾。

他掀开被褥,披上衣服便向外殿走去,子稷,子稷?

谢微言连唤几声,也不见伺候他的道童前来。他走到窗前,推开轩窗,见点点星光自灵草花丛中浮出,织成银色的雾带,往夜空星海飘去。

他视线放远,又见远处殿群火光点点,似人头攒动,这才记起溯夜守夜时的规矩。

谢微言转身去取火折子,将殿内红烛一一点燃,才有些落寞的坐回床沿。

清流论道回宫,走到寝殿,见谢微言面色苍白,不免蹙眉。

溯夜诸多事宜,太微俗务缠身,不好离开。他走到谢微言面前,扶着他起身,当断则断。

谢微言如何不知,只是藕断还有丝连,心底难免酸涩。

清流扶着他走到偏殿,坐在青玉案前。桌案上摆着几盘小菜,还有一碗冰莲粥。

冰莲是灵物,你如今灵力尽失,腹中孩子又需要营养,正好给你补一补身体。清流端起冰莲粥,可要我喂?

谢微言一愣,垂下眼帘,我自己来便好。他伸手去接碗,那碗却偏了偏。

你!

清流将碗放到他面前,吃吧。

饭吃到一半,清流接到剑信,又出了宫门。谢微言本就没有胃口,见清流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便放下了碗筷。

时间不早了。他低声开口,又摸了摸自己腹中的孩子,要尽快回天苍魔地才行。

时至凌晨,溯夜结束,道童都已回宫,清流却还是没有回来。

据闻是上清宗来了位大修。子稷伺候他用早膳时,压低声音开口。

大修?谢微言一怔,上清宗不是一向不理俗务的吗?

事关瀚海,元君不得不亲自出面。

他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上清宗掌教来了?

子稷的声音更低了,是北辰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想虐一虐清流的,后来想,不能虐,再虐字数就超了(早就超了好不好!!)

第133章 .56 魔道太疏

长澜峰百花齐放, 景色宜人。这里的花种千奇百怪,绿萝漫山遍野,常常叫人恍若身处初春时节。

幽林中,晨露点缀于梅枝竹叶上,日光投下的地方光影斑驳。山脚下一片灵田接连不断, 远处峰影重叠, 与天色交融在一起, 被飘渺的薄雾遮掩。

长澜峰大殿。

玄衣箭袖, 鹤发童颜的少年修士高坐一旁, 冷道,若非事有不对,予不会亲自前来。

水族也着实猖狂了些。清流元君坐在三十二层阶梯上,神色不变,多谢北辰王前来相告。

瀚海数千年来一直是太虚灵境的管辖之地,如今海中水族作乱, 扰民伤财, 是太虚道门不可推卸的责任。

掌教客气。北辰王面色淡淡, 若无他事,予也该回上清宗了。

清流元君起身相送, 两人走到殿外, 一道童迎了上来,语气焦急,元君,道君他

清流认出这是在寝殿伺候谢微言的道童, 心底一沉,道君怎么了?

用过早膳后,道君不知为何腹痛不止,此刻正疼得厉害。弟子无法,还请元君回仙游宫一趟。

北辰王站在一旁,似没有听见道童的话,淡道,清流元君不必相送。话落,已化作星芒破开云海,向结界远远坠去。

清流面色阴沉道,还愣着干什么,传信灵霄子!

天秀峰主殿。

灵霄子从丹炉出来,正想换身衣裳去戒律堂一趟,一道银白剑信破空而来。

他心头一惊,以为是青华长乐妙严宫的催命信,谁知点开一看,却是仙游宫道童所传。

灵霄子不敢耽搁片刻,拎起药箱,去兽园唤了只灵兽,便长袖猎猎的向仙游宫赶去。

砰瓷碗跌落在地,汤药全洒了出来。

谢微言趴在床沿,只觉得腹中绞痛似活要他命,他疼得受不了,只能捂着肚子缩卷起来。

道君您忍着点,元君很快便回宫了。

药来了,这是刚熬制的止痛的药,您好歹喝一点。

谢微言指尖发颤,咬着牙将端到面前的汤药推开,我不喝,清流在哪里?他在哪里?他如今这身体,如何能喝这些灵药。

元君很快便回来了。道童们束手无措,只能说些安慰的话。

谢微言这腹痛来得蹊跷,他又不肯服用丹药,以致被褥上血迹斑斑,才知是伤到了腹中骨肉。

他惊怒心慌,虽是腹中绞痛不止,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直推开拦在面前的道童,跌跌撞撞的往殿门走。

你要去哪里。一道冰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谢微言脸色苍白的抬头,见清流站在殿门,面色阴沉,不免眼眶发红,清流。

清流几步上前,将他打横抱起,见他衣摆上血迹斑斑,心底怒气愈盛,全都出去!

道童们不敢多待,忙收拾地上的瓷片,退了出去。

殿门关紧,鲛纱低垂。

云榻边,万道流光撕扯,化作缕缕银线交织旋转,点点星芒中,似有光晕荡开。

清流坐在床边,为何不喝药?他握着谢微言的手腕输送灵力,脸色难看,我若晚来一步,你让我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