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称职的保镖先生 第17节(1/1)

“让她不要过来。”纪锦整个人很没有生气,“我今天不想见人。”

沈擎宇:“……”他不确定这句话是在暗示他赶紧滚,还是他已经不算人了?

但只要纪锦不直说让他走,他也就厚着脸皮赖在这里。纪锦现在的状态他不放心让纪锦一个人待着。

沈擎宇小声问:“你家有没有新牙刷?”他没带行李过来,昨晚就没洗漱。

纪锦声音闷闷的:“浴室台面下两个抽屉你自己找找。剃须刀和洗面奶在镜柜里。”

很快,把自己打理干净的沈擎宇回来了:“阿锦,你想吃东西吗?”

他跟纪锦说话一直小心翼翼的,想跟纪锦交流,又怕把纪锦惹烦了再躲起来。

“我没胃口。”纪锦沉默了一会儿,可能也知道不吃东西伤身,叹气,“喝点粥吧。”

沈擎宇连忙点头:“好。”

他跑到厨房找了一圈,厨房里有大米,冷冻层也有肉,但是没有任何新鲜蔬菜。好在柜子里有几罐干货,他决定做个香菇鸡肉粥,也算有点营养。

沈擎宇在厨房切肉的时候,纪锦慢慢走了进来。他本意是想让沈擎宇点外卖,没想到沈擎宇居然自己下厨了。

“你还会做菜?”

沈擎宇自嘲地一哂:“不会做的话我大概没成年就夭折了吧。”

纪锦惊讶。

“你等我半小时,我简单弄一下,很快就能吃了。”

纪锦并没有离开厨房,而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低声问:“你的手指没事吗?”

沈擎宇的食指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因为不能沾水,他做菜的时候都翘着一根手指。不过他很习惯应付受伤这件事,这点小伤对他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我没事。”沈擎宇发现纪锦今天虽然情绪不高,但也没有很排斥跟他交流,于是开始寻找话题跟纪锦聊天,“阿锦,你平时在家会吃什么?”

“一个月也没几天能待在家里……”纪锦说,“会有营养团队来给我送餐。”今天他本来是有工作的,临时旷工,自然也就没人送饭了。

沈擎宇切完鸡肉,看干香菇泡发的差不多了,于是也放到砧板上切成丁。

“阿锦,”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平和,“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纪锦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沈擎宇把香菇切完了,他终于别过头呼出一口长气:“医院说我得了双相。”

“双相……”

“双相情感障碍。躁郁症听说过吗?就是这个病。”

纪锦说完之后手指用力扒着台面,既想知道沈擎宇的反应,又不敢看沈擎宇的表情,浑身肌肉紧绷。

沈擎宇知道这个病。他这几年看了不少心理学的书,对最常见的几项精神疾病有简单的了解。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么快就察觉纪锦并非脾气不好,而是生病了的原因。

纪锦听到水声响起,是沈擎宇在洗手。过了一会儿,沈擎宇走到他面前。他垂着眼睛,只能看到沈擎宇胸口以下的部位。然后他看到沈擎宇向他张开双臂。

那是一个试探的动作,纪锦没有拒绝,于是沈擎宇上前一步,把他抱进怀里。

他说不来什么安慰人的话,作为一个把大半的精力都投入体育的男人,他身边的教练、对手、朋友大多也都是肌肉发达思维粗线条的男人。他不会很细腻的情感表达,只知道有时候一个拥抱、一阵简单的按摩或者一个碰拳就能战胜千言万语。

纪锦又想哭了。抑郁期的时候他就是很容易掉眼泪,自己都控制不住。

他把脸埋在沈擎宇肩头。这个拥抱无声、有力且漫长。

直到锅上的粥煮开了,沈擎宇松开纪锦,把刚才切好的香菇和鸡肉倒进锅里。

大概又等了十五分钟左右,粥已经变得粘稠了,沈擎宇就关火盛出来端上桌了。

两人一边喝热腾腾的粥,一边继续聊天。

“你的病安姐不知道?”

纪锦摇头:“她怀疑过,我说我从小就是这脾气,她信了。”

纪锦这话也不算完全撒谎,他确实从小性格就比较古怪,对人不热络,容易较真,一投入音乐就像是跟外界切断了联络。只是成年后情况变得严重了,身体出现越来越的不适,甚至影响到了生活,他才会去医院。

况且寻常人对精神疾病的了解非常有限,直到近年才普遍听说抑郁症。遇到纪锦这样的情况,绝大多数人只会觉得他“性格真差”、“脑子有病”,甚至——“艺术家有个性。”

没等沈擎宇继续问,纪锦低低地说:“这个病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你是第一个。”

沈擎宇一愣,脱口而出:“萧易杰呢?”

纪锦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瞬间就沉了,手里的勺子也放下了。

“不是我告诉他的!”纪锦生气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同床了,第二次还会远吗(喂

前面就有小伙伴质疑为什么安姐没看出纪锦有病。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安姐是女人,她不跟纪锦同住,也不会24小时贴身跟在纪锦旁边,有些细节她是注意不到的;第二个是只有对精神疾病有了解的人才会往这方面去想,要不然真的只会觉得这个人脾气怪。我大学有个室友就患有躁郁症,我们完全看不出来,顶多觉得她有时候爱钻牛角尖,而且她很聪明,刚毕业就自己开公司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问题。直到她结婚后她老公发现她有自残行为带她去医院才确诊的。

而且每个人的症状都不一样,阿锦的症状算是比较轻微。我写小说的时候线索给的很明大家当然看得很清楚,其实现实中不一定能看出来的……

第19章

一说到萧易杰,纪锦的胸膛又开始上下起伏了:“当时他看到我吃药,自己找到了我包里的药瓶,他才知道我的病!”

之前在演出后台看到纪锦对萧易杰的态度,沈擎宇就怀疑纪锦有把柄在萧易杰手里。看来就是这件事了?

他正想询问详情,纪锦撇开脸:“我不想提他,能别说这个人吗?”

沈擎宇怕刺激到纪锦的情绪,立刻不提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真的了解真相时,沈擎宇比自己想象得难过。他没有得过精神疾病,可在最崩溃的时候也差点熬不下去,纪锦长期被这种情绪困扰,该有多痛苦?

他又想给纪锦一个拥抱了。

“那你现在在吃药?有好转吗?”

纪锦重新拿起勺子,却没有胃口吃:“我曾经吃过三个月的药,半年前就停药了。”

沈擎宇惊讶:“停药?”

“药的副作用太大了。”纪锦垂眼看着碗里的鸡肉,语气只有轻微的波动,“我可以忍受这个病,但我不能忍受那个药。”

“……是什么样的副作用?”

“吃了药以后,我就没有情绪了。高兴,不高兴,生气,难过,都没有。反胃,记忆力变差,感觉自己就像一具会移动的尸体。”纪锦再次放下勺子,卷起衣袖,露出臂窝里那几道已经愈合的伤口,“你看到这里的伤吗?现在都快看不见了。”

沈擎宇皱眉。是他上次在更衣室就看到的伤疤。

“这是我自己用刀片划的。”纪锦语气格外平静,反而流露出了极大的压抑感,“抑郁最严重的时候我也想过自杀,但我都没有用刀割过自己,因为我很怕痛。如果我真要自杀,我宁愿吃安眠药。”

沈擎宇听他这么轻描淡写地提到自杀,不禁有种窒息感。

纪锦接着往下说:“这伤是我在服药期间划的,不是因为想死。而是我想确认自己到底是不是已经变成尸体了,活着是不是我的幻觉。”

沈擎宇微微弯腰。他胸口沉得透不上气来。

“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说了一个字就被纪锦打断了。

“但这些不是我停药的理由。”纪锦感觉自己脸上湿漉漉的,摸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泪了。他缓了一会儿,接着往下说,“我停药的原因是,吃了这个药以后,我发现我忽然听不懂音乐了。不要说创作,我连听都听不了,我听肖邦,听枪炮与玫瑰,听《moon river》好像每一个音符我都认识,可又好像都跟听这个没有差别——”

他曲起指节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发出单调的咚咚声。

——他说过曾有半年写不出任何作品。

——他说,音乐是他的生命,甚至比他的生命还重要。

桌上的粥已经放凉了,纪锦没吃几口,沈擎宇也没怎么动。

沈擎宇没有劝纪锦想开点。能想得开的人也不会缺旁人的一两句劝慰。人们对别人的痛苦缺乏想象力,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理解。

沈擎宇端上两碗冷掉的粥进厨房,从锅里换了两碗热的出来。再回到桌边的时候,他已经整理好心情了。

他又问纪锦:“那不吃药的话,会影响你的生活和工作吗?”

“当然会,我今天不是就旷工了吗?”纪锦自嘲地低下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过也没有那么糟糕,绝大多数时间都还好,只是每个月会有几天比较难熬。”

纪锦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慢慢地喝,喝完又慢慢地继续说:“躁郁症有句话,叫作‘躁期一时爽,郁期火葬场’。轻躁狂的时候我会感觉非常好,思维活跃,精力旺盛,几天不睡觉都不觉得累,还会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了。等抑郁期到的时候才会觉得特别疲惫,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严重的时候连床都下不了。”

沈擎宇默默看着纪锦。说实话,如果不是很了解纪锦,看他现在的状态和平时的状态,好像差距也没有特别大,至少不会到判若两人的程度。但他感觉得出纪锦现在应该处在低落的抑郁期。最明显的区别是纪锦平时的语速更快,语气情感更充沛。今天说着说着会停下来想一想才能继续往下说。

“这个病发作是有周期的。我的躁期比较长,一周里可能五六天,郁期短一点,一般持续两天左右会好转。平均七八天循环一次。”纪锦说,“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我的情况不算很严重,还能继续工作。不过我从来不接时间太远的工作安排,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会是什么状态。”

沈擎宇恍然。难怪他看纪锦的行程表只排了本月的工作内容,下个月只有零星几项,还都是强度不大的工作。

纪锦很怕沈擎宇觉得他是个疯子,又说:“绝大多数时间我都能控制自己,只是有时候……”只是有时候受到强烈刺激,他才会失控。

然而明星是个需要跟人打交道的工作,外界的刺激真的很难杜绝。毕竟谁也不能制止傻逼在路上跑。

沈擎宇有点想劝纪锦不要这么拼命工作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去劝。而且他看得出来,在纪锦情绪高涨的时候,他其实是非常投入并且享受自己的工作的。

喝完粥以后,沈擎宇问纪锦:“你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纪锦说:“我还是很累,想继续睡觉。”

沈擎宇赞同:“睡吧,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纪锦问他:“那你呢?”

“我的行李还在昨天的酒店,我想去拿一下……等你睡了我再走。”

“你直接让表姐派人给你送过来就行了。”

沈擎宇习惯性地不愿意麻烦别人,但想想现在都已经中午了,那边可能早就办好退房手续了。于是他答应:“好的。”

纪锦确实准备睡了。今天如果不是沈擎宇在这里,他压根就不会起床,也不会吃任何东西。等到进屋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感。

以往抑郁期到来的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躲起来睡觉。睡觉是最好的熬过这段时期的方式,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即使有不好的念头因为太疲惫也没力气去实践。更重要的是睡觉可以不跟任何人打交道。

抑郁期的时候他都是尽量减少跟人接触的。因为任何人都可能是一颗刺激他的定时炸弹。他从来不跟别人说自己的病,也是同样的原因。他害怕别人假惺惺的怜悯,他更憎恶那些居高临下的安慰和劝说。

“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这么想”、“你冷静点”、“多想开开心的事不就好了吗?”、“比你不顺心的人多着呢,你看别人不是也好好的?”……

这些轻飘飘的话是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他是个不能掌控自己情绪的废物。除了让他暴怒到想要骂人之外,不会有任何帮助。

但刚才,沈擎宇一直都在认真地聆听,没有发表过任何自以为是的观点。他居然一口气把心里压了这么久的话全都说出来了,他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第一次他在抑郁期时发现跟人交流居然能比睡觉更轻松。

过了一会儿,沈擎宇拿着手机走进来,发现他还没睡着:“阿锦,安姐说她帮我们俩的行李都拿回来了,而且她就在附近。她想上来看你……”

纪锦立刻拒绝:“不要。”

沈擎宇抿唇:“好,那我下楼拿行李,很快就回来。”